安嫵心思紊亂地回了臨時設在南城裡的象南王族府邸,正趕上哥哥安布送了沈瑞出來。
沈瑞跟安佈道了別,遠遠地瞧着安嫵一臉魂不守舍的失落模樣,心裡忍不住一動,莫不是安嫵今天找了沈謙表明心跡遭了拒絕?沈瑞示意餘江幾個隨從退後,張口就喚了一聲:“安嫵公主。”
沈四哥?安嫵眼睛一亮,面帶驚喜地擡起頭來,等看清眼前喚她的人是沈瑞而不是沈謙,眼中的華彩頓時又黯了下去,臉上勉強一笑,客氣回了一聲:“原來是沈大人。”
沈瑞瞧着她面上表情變幻,笑了笑走近一步:“公主今天是遇到什麼事了?怎麼瞧着不大精神;難不成是我南城有誰冒犯公主了不成?”
安嫵搖了搖頭:“沒有。”想了想又怏怏地加了一句,“是沈四哥的未婚妻要過來了。”
阿昭要過來?!沈瑞心頭突然劇烈一跳,阿昭要過南城來?他不及問清安嫵怎麼會知道這事,只覺得心底有掩不住的歡喜滋滋蔓長,拼命咬緊了牙關纔不讓自己的嘴角翹起來。
他還以爲,來了南城以後,要過好幾年才能回到京都,也要過好幾年之後才能再見到阿昭了。卻沒想到阿昭要過來南城來!
只是阿昭要過來…也是看沈謙來的……心念一轉,想到阿昭過來的目的,沈瑞突然就如兜頭澆了一瓢涼水,臉色一如安嫵一樣,重重失落起來。
“沈大人,沈四哥的未婚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安嫵此時心裡如油煎火炙一樣,見幾名隨從都站得遠,再也顧不得什麼遮掩,直接向沈瑞問了出來。
“阿昭她是個…很美的女子,很特別……”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個讓他舍不下的倩影,心神如喪的沈瑞如着魔一般,喃喃唸了出來。
再回神,卻看到安嫵一雙眼明亮地看着自己:“沈大人,你喜歡她!”
沈瑞不由一凜:“安嫵公主,你說笑了!這種話以後切莫……”
女人的直覺就是這麼準,安嫵毫不猶豫地再一次肯定:“我不會看錯,你眼裡明明就是對她的愛戀。你心裡就是喜歡她!”
自己心底的隱秘被人窺知,沈瑞勃然變了臉色要走,安嫵急忙追了上來:“沈大人!我並沒有半點要嗤笑沈大人的意思,你我同受求不得之苦,沈大人何不伸手幫我一把?”
“幫你?”沈瑞遽然立住身形,眼光如利刀一樣看了過來。
安嫵的眼神卻明亮起來:“對,幫我!你我是被同一個結所困,只要解了這個結,我們可以各償所願,幫我,就是幫你自己!”
沈瑞眼神慢慢和緩了幾分,嘴角卻帶了絲譏諷的笑意:“牛不喝水,你還能強按不成?我那四弟也好,阿昭也好,都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人!”
“我們象南國有句民諺,天怕雲,雲怕風,風怕牆,牆怕老鼠,老鼠怕貓,貓怕狗,狗怕人,人怕天!”安嫵越說,眼中越是堅定起來,“我也並不想如何他們,不過是人就總有弱點……只要能抓住這弱點讓他們兩人之間生隙,我總會有辦法達成所願的!”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弱點或許是有,卻不是安嫵能夠抓得住的,阿昭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沈瑞心頭突然被重重一錘,阿昭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那麼驕傲的性子!
再看向安嫵,沈瑞的眼中已經含了笑:“不知安嫵公主現在可有閒暇?我府上新收到幾罐好茶,正想請公主品鑑一二。
”
安嫵緊緊盯着沈瑞,紅脣彎彎慢慢笑了起來:“難得沈大人盛情,安嫵恭敬不如從命!”
借了信風的力,三月中旬的時候,秦雲昭已經帶了船隊將整整十船的糧食運抵了洋州港口,船隊交與韋海生帶隊,回白城裝貨後繼續出海行商,秦雲昭卻帶了銀沙,隨着糧食留了下來。
沈謙早已派了一隊兵士守在洋州港口等着,領頭的正是侯威,見着秦雲昭分外親熱:“秦教頭,可把你等到了!”
秦雲昭瞧着他還是那副多嘴樣子,笑了笑:“猴子你來幾天了?我這不是比預定還早到了十來天嗎?”
船隊確實比朝廷的限期要早到半個月。侯威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這是不心急快點把你接過去嘛,你不知道……”
侯威張口就差點把象南國那個什麼安嫵公主成天纏着大將軍的事說出來,猛地想起隊長王延的警告,連忙把話硬生生地掐斷了。
“我不知道什麼?”秦雲昭聽着他突然嚥了半截話,隨口問了出來。
“你不知道……大將軍那兒天天念着你呢,早早就把你要住的竹樓都給建好了,就等着你住進去呢。”侯威腦瓜子轉得快,馬上把話圓了過來。
王延隊長說了,大將軍本來就對那安嫵公主沒什麼意思,要是被他嘴快兜頭一說,反而讓秦教頭生了疑,等秦教頭到了南城,自然看得到大將軍的心,不用外人來多說什麼。
侯威在心裡虛虛抹了把汗,自己這張快嘴啊,差點給大將軍惹事兒了。
原來他幫自己把住處都早早建好了?秦雲昭聽了侯威的話,心中一甜,想着已經一年沒見到沈謙了,這一路上越是涉近,心裡的思念竟越是難熬,只有白天抓着侯威細細問沈謙這一年的情況時,心裡這才覺得好過些。
南城雖遠,驛道還是修通了的。四月上旬,秦雲昭終於隨着運糧的車隊進了南城,沈瑞早早得了信,在城門口候着,遠遠看到秦雲昭的身影,心頭一下一下,跳得又急又快。
秦雲昭沒想到沈瑞竟然等在城門口,微微吃驚地喚了一聲:“沈大人。”
沈瑞眼睛晶亮地看向她:“都快是一家人了,這麼萬里迢迢地過來,你還要叫得這麼生分麼?”
這麼一說,好像叫“沈大人”確實不是很合適,秦雲昭笑了笑,有些不太適應地輕輕改了聲稱呼:“沈…三哥。”
沈瑞含笑點了點頭:“四弟帶兵出戰了,可能晚間纔會回來。讓糧隊自去運送入庫吧,我先帶你去洗漱休整。”
“不必勞煩沈…三哥了,”秦雲昭婉言謝絕了,“做事有始要有終,我還是跟着一直把糧食送入庫中再休整好了。”
“也好。”沈瑞垂下了眼,並不強求,“等你那邊忙好了,我再給你接風洗塵。”送了秦雲昭一截路,先自回去處理政事了。
秦雲昭隨着運糧隊一路直奔軍糧倉庫而來,早有幾百個雜兵候在那裡等着運糧了,兩邊交接好了,人手立即開始行動起來。
幾乎快空了的糧倉迅速被填滿了起來,秦雲昭一身悶熱,一路過來臉上沾了不少灰塵,問了何處有水,早有倉兵熱情地帶了她往糧倉邊一處青石砌成的大蓄水池過去:“秦姑娘,這邊可以洗臉。”
秦雲昭謝過了,蹲在池子邊洗了手臉,見那帶路的倉兵避開了,索性連脖子都掬水洗了,正取了帕子揩水,忽然聽到蓄水池另一邊有人邊說話邊走了過來。
“我瞧着象南國那安嫵公主每次都陪着大將軍出征,難不成是對咱們大將軍有意思?”
“有意思又怎麼了。大將軍可是幫他們象南國打仗呢,你還不興人家知恩圖報,以身相許了?”
“那也是。反正這安嫵公主長得也不差,我上回瞧着她性子也挺大方的,跟大將軍說說笑笑也處得來,不像咱們國家那些個大家閨秀,說句話就忸忸怩怩的……”
那兩個倉兵走近,才發現池子這邊還蹲着一個少女,看衣裳是今天隨着運糧隊過來的人。兩名倉兵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急忙擔了水回去了。
秦雲昭站起身慢慢走了回去,默默守着糧草已經點清了數目。等到侯威也交接完文書,過來帶她去安頓下榻,才突然問了一句:“安嫵公主經常跟着沈謙一起出戰?”
侯威幾乎沒被嚇死。這一路上他說了將軍諸多近況,根本就沒有提過那勞麼子安嫵公主半句,秦教頭是怎麼知道的?
“啊!安嫵公主啊!哦…她是象南本地人,熟悉地形些,所以……咳咳,經常隨軍當個嚮導……”侯威急忙把理由解釋了出來;他總不能說安嫵公主一直纏糊着將軍吧?
秦雲昭“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侯威不由鬆了一口氣,緊着把她帶到營地裡那棟竹樓邊:“秦教頭,這兒就是你的住處。”
又伸手一指右邊不遠處那棟竹樓,“將軍就住你旁邊,院子都是有角門可以通着的。”張口就吩咐等在那裡的雜兵趕緊燒了熱水送上來,讓秦雲昭主僕兩個先洗漱了。
秦雲昭洗好換了一身,從洗浴間走出來,打眼就看到了小廳的竹桌上擺了一籃子熱帶水果,瓜果的清香淡淡瀰漫在房間裡,頗爲怡人。
秦雲昭隨手取了只蓮霧咬了一口,悠閒踱出門外,竹樓除了房間外,一邊是露臺,一邊是蓋了房頂的抱廈,房門前是一條寬敞的走廊。
樓邊的院子裡,種了一叢竹子,應該是原來就一直長在那裡,不過修這樓院的時候,用圍牆把它們圈了進來,倒添了幾分風景。銀沙的住處安排在了這院子後面的一間小院子裡。
沈謙那邊院子,卻是種了一棵大樹,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灰白色的樹幹看着很是光滑。兩邊的竹樓下都種了不少驅蚊草,空氣中飄蕩着一種頗爲清新的檸檬香味。
還沒將兩邊院子看全,侯威就一臉笑容地趕了過來:“秦教頭,將軍回來了!”
秦雲昭心裡突然按捺不住咚咚跳了起來,步履匆匆地跟着侯威向旁邊的大營門口走去,心情竟然莫名緊張起來。
營門外,沈謙一身迷彩色的騎裝,正跟身邊與他並馬而行的一名女子說了一句什麼,秦雲昭目力甚好,瞧見那女子眉眼飛揚地笑着,看向沈謙的面容中盡是一片傾慕的柔情,沈謙的臉上也帶了柔和的笑意。
秦雲昭立時想起先前聽到那兩個倉兵的話,和後來她問話時侯威的反應;明明剛纔吃下的是清淡帶甜的蓮霧,這一刻嘴裡卻微微泛起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