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晨霧濃密,三人循着煙氣,小心慢行,等拐過一道彎,眼前一道澗水生風,將晨霧吹散不少,半隱半現出倒在篝火邊睡覺的容淵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三人見找到了正主,心中大喜,一揚手中彎刀,就要向容淵衝來。
多日逃亡,容淵也養出了不少警覺,睡夢中突然心生警惕,神志還未完全清醒,人已經通地坐了起來。那三人不由吃了一驚,容淵更是張大的嘴,似乎比他們吃驚更甚!
這小子,逃了這些天的命都一直身手敏捷靈活的,這會兒是累傻睡癡了吧?當先一人雖然有些詫異容淵的反應有些異於往常,卻是半點不停手,直奔容淵舉起了刀。
刀落,一顆人頭咕碌碌地滾落一邊,一腔人血撲地盡灑出來,澆在那堆篝火上,隨着呲啦一聲,大片的炭灰升騰而起,揚揚落在還愣愣坐着的容淵的身上,人血澆在火中那難聞的味道也傳了出來。
容淵一動不動,等那陣灰落定了纔開了口:“你是故意的。”
秦雲昭正翻檢着倒在地上的三具屍身,聽到容淵指責,無謂地挑了挑眉:“別想着一塊破爛石頭就讓我把所有的事都包了,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下回要再這麼傻愣愣地不動,小心我失了手可救不了你!”
就知道這丫頭是故意的!容淵站起身看着秦雲昭手法熟練地從三具屍身上翻找出錢財,又有把表記的東西都扔進了火裡,心裡仍然驚跳不已。
他剛纔確實是愣住了,不過不是因爲危險的驟然逼近,而是因爲秦雲昭!晨霧中,她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三名刺客身後,捂嘴、然後擰斷脖子,不過眨眼的工夫,後面那兩人就軟綿綿地被她輕輕放倒在地上,然後手握那把鋒利的匕首刷地揮出,當先這一人立即屍首分離,直到臨死還圓睜着眼睛,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樣的身手,這樣熟練的殺人手法,秦雲昭真的只是一個女獵戶麼?容淵敢打賭,他見過的最厲害的刺客都沒有秦雲昭這樣的水平!
“還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快點幫我把這些屍體拖進林子裡去!”這一會兒工夫,秦雲昭已經翻檢完了,見容淵還站着發愣,很是不滿他沒有眼色。
容淵走上前幾步,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秦雲昭腳前:“阿昭,不,雲昭姐,求你收我爲徒!我容淵願意給你做牛做馬,求你收我爲徒!”說完連連給她磕起頭來。
“給我做牛做馬?”秦雲昭帶些興味地輕笑起來,“我可養不起你這麼價值貴重的牛馬。”
容淵愣了愣,擡眼看向秦雲昭:“雲昭姐,請恕我現在無法把我的身世直言相告。不過雲昭姐不用多慮,我如今在夏國,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只求雲昭姐能夠收留我,閒暇時教上我幾招防身之術,我容淵願意跟在雲昭姐身邊,任打任罵!”
他心思轉得快,聽到秦雲昭那麼一說,就知道她並沒有想收自己爲徒的意思,連忙退而求其次,只求跟在她身邊學上幾招。
“跟着我?你是什麼人要跟着我?我憑什麼要收留你,又憑什麼對你任打任罵呢?”秦雲昭用足尖輕踹了踹容淵的膝蓋,有些好笑。
“我……”容淵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勸纔好,眼前這少女,臉上一團涉世未深的稚氣,眼中卻含着犀利的光芒,平時掩蓋得極好,直到她露出了真容,才讓人猛然心頭駭然。
“少說那些有的沒的,把這三個給我拖到林子裡扔了。”秦雲昭不耐煩起來,把那把普通的匕首拋給容淵,“拖進去後,把他們的衣服都給我劃成一條條的撕下來,扔進這火堆裡燒了!”
毀屍滅跡,她向來考慮得很是謹慎周全。容淵想了想就明白了這樣的用意,心裡又震驚了一番,見她已經起身走開,不敢再糾纏,把匕首插在腰帶上,先彎腰開始拖屍體了。
反正秦雲昭答應護他一直平安到興州城,雖然才認識她,可依他看,秦雲昭定是會說到做到的,這兒出山去興州城,好說也有好幾天,路上他再找機會慢慢求她吧。
容淵已經把秦雲昭看成了可遇不可求而且厲害之極的隱世高人,生怕做得不好惹了她惱,手腳極快地將三具屍體都拖走了,過了一陣捧了一堆破布回來,扔進火堆裡燒了。
秦雲昭嫌那堆火澆過人血,早已另外燒起了一堆篝火,先拿石鍋煮了一大鍋野雞蛋湯,又烤了昨天剩下的幾隻野雞,見昨天扔到老虎嘴邊的那隻野雞已經不見了,那虎的嘴邊還沾着一點雞毛,知道它抵不過餓,已經忍着身上疼痛吃了野雞,於是又扔了一隻過去。
那老虎不知道是不是想開了,一見扔了野雞過來,直接就張開嘴把那隻還撲騰的野雞給叨進了嘴裡,可惜四腳都被綁着,沒有爪子幫忙,只能在木槽裡挨來擦去的,勉強把野雞嚼了。
肯吃就好。秦雲昭一眼瞧見容淵已經燒完了那堆破布,交待了他一身:“去洗乾淨點再來吃早飯,吃完我們就走!”那人血澆到火中騰的灰可都落在容淵的身上呢,他又是才拖了屍體的,秦雲昭有些嫌棄,起身扯了一把石鹼花扔給他:“拿這個洗!”
石鹼花又名肥皂花,含有皁素,可以用來洗滌。容淵雖然不認識這東西,不過估摸着秦雲昭專門揪來扔給他,應該是跟皁角差不多用途的,連忙揉爛了,見果然有泡沫,拿來把手臉洗了個乾淨,身上的灰都撲騰乾淨了,這才走過來吃東西。
吃完飯,秦雲昭跟容淵兩個合力將盛了老虎的那隻木槽推進了澗水裡,秦雲昭怕沉或者翻覆,又搓了幾條藤繩將幾根浮性好的浮木綁在木槽上,做了個木閥架子,這纔跟容淵一前一後各牽了一條藤繩控制着,另一手拿了個長長的木杈子頂着,免得那木槽太靠岸邊擱了淺。
羅奕如今過了新入營的軍訓,若無軍情急事,可以一旬休一天,只是上回他休假另外還請了假,正碰上秦思源出了事,把這個月的假都提前用完了,好在軍醫署就在軍營裡,他每天下了操就過來,替換半夏一會兒,再陪秦思源說說話。
今天羅奕見華靈還沒有走,秦思源和半夏臉上都有喜色,心中也放寬了幾分:“阿源,今天心情很不錯啊?”
不等秦思源答話,半夏就忍不住搶先答了:“少爺,華少爺真是神仙啊,現在秦少爺的腿都能夠自己擡起兩拳高了!”原來華靈與秦思源深交以後,也喜歡這少年吃苦堅韌,治得極其盡心盡力,雖然老虎還沒打來,經絡經他各種秘藥溫養,已經開始慢慢恢復了。
華靈見衆人都是一臉欽佩地看向自己,心裡那條小尾巴已經翹得高高的了,嘴上還要故作不以爲意:“這有什麼,要是那新鮮的虎血虎骨拿來了,本小爺保證幾劑藥下去,阿源立時活蹦亂跳地滿山跑!”
秦雲昭不在這裡,沒人給他添堵,會打擊得他不留情面,因此他放心大膽地略吹了幾句,其實要“立時”那是不可能的,也是要養一陣的。不過這話說出來,大家都愛聽,羅奕更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詞,連“小藥聖”都說出來了。
華靈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突然想起秦雲昭去了二十來天了,也沒聽到有什麼消息,自己故意把三個月的時限說成一個月,那野丫頭不知道還會在哪個山頭餐風飲露地打混呢,一時又有些心虛,那丫頭不會因爲時間緊,心裡一急,出了什麼危險吧?
華靈說起這虎血虎骨,秦思源就忍不住又擔心起阿昭來,自妹妹走後,每天他都會念起幾回,半夏安慰他說:“阿昭姑娘那麼厲害,絕對不會有事的。”
就連華靈也是一邊氣恨恨地牙癢,一邊也不得不承認:“那野丫頭狠着呢,你也說過她原來一個人也去過了山裡的,野山參都給她挖來了,想必上回也殺了不少猛獸的,你還操心那麼多做什麼,莫不是連你也對自己妹妹沒有信心?”
通常這種情況下,秦思源都會以“阿昭厲害着呢”作爲結束語,既是駁斥華靈,也是安慰自己,只是到底一去這麼些天,他心裡總是不安穩,要是阿昭因爲他出什麼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華靈一看秦思源又皺起了眉頭,“嘖”了一聲:“你不會又擔心起你那個妹妹了吧?她跟只母豹子一樣兇呢,你少在這裡鹹吃蘿蔔淡操心了,有時間多練練你那勞麼子內功,那玩意兒對你傷勢癒合也是大有好處的……”
華靈正說着,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聲,不由皺了眉頭。羅奕心中奇怪,軍醫署位處軍營,也是有軍紀約束的,怎麼會這麼不守紀律呢?
羅奕正要出去看個究竟,李樹根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頭撞上了羅奕胸口,氣都沒喘勻就趕緊開了口:“老虎……好大一隻……秦姑娘……她……她……”
秦思源嚇得臉色發白,差點從牀上跌下來,恨不得揪着衣領把李樹根扯過來:“阿昭怎麼了?快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