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想生米煮成熟飯,那也得看時候呢!總不能讓男方把咱們看輕賤了去,不然以後柳兒怎麼有臉面當得了家?”陳雪娘嗔怪了杜鵬一句,“咱們還是得慢慢想個法子纔好……”
門口的簾子外,杜柳靜靜站在那裡聽着,臉上一片青白,聽着爹孃在裡面說些別的話了,這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陰狠地盯了戰戰兢兢站在外面的紫妍一眼:“剛纔我來過了嗎?”
“沒有,奴婢沒有看到小姐來過。”紫妍立即垂了頭,恭聲答了話。
杜柳滿意地輕“嗯”了一聲,從手上退下一隻紅翡指環按在了紫妍的手心裡:“聰明的人才讓人喜歡,你做得好。”
紫妍把頭又低得深了一點,偷偷覷着杜柳已經走遠了,這才悄悄打開手心看了看,那枚水頭純正的紅翡指環躺在她白嫩的手心裡,紅色豔得刺人眼,就像小姐才令人打殺的一個小丫頭一樣。
小姐原來也幫太太管着家,雖然驕縱了些,卻沒有這般心狠,如今去了曲城一趟,不僅少爺過了身,就連小姐也變了一個樣,那小丫頭不過說錯了幾句話,小姐竟罰了她二十板子,那樣才留頭的小姑娘,又哪裡經得住婆子們打的二十大板?
當場皮開肉綻流了一地的血,夜裡發了高燒,第二天就去了。小姐卻渾當沒事兒人一樣,管家時也嚴苛起來了,偏偏太太自少爺走了以後,有些力不從心,把大部分家事都交與小姐來管了……
紫妍微微打了個寒顫,聽着陳雪娘在裡面喚人倒茶,連忙把那隻紅翡指環塞進荷包裡,低了頭進去服侍了。
杜柳幾乎是一口氣衝進了園子裡,才放慢了腳步,頭也不回地吩咐之前候在廊下等着她,後來又追趕過來的兩個大丫頭:“你們不用跟着我,都給我先回去!”
聽着那兩個大丫頭聽命悄悄走了,杜柳這才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從路邊掐下了一朵金繡球,一片一片地狠狠扯下那菊花的花瓣扔在地上,伸腳碾成了一片花泥。
她能屈尊將就着嫁給羅奕,就是他燒了八輩子高香了,那種黑炭莽夫,居然還敢嫌棄她?就是出了那事,她家世、人品又哪裡配不上他了?如今倒還當自己巴巴兒地非要貼上去不可了!這口氣,着實讓人難嚥下去!
秦明月剛嚥下一口燕窩粥,臉色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馮嬤嬤細心,立即就問了出來:“月姨娘可是覺得有哪裡不妥當?”
秦明月猶豫地說了出來:“剛纔……似乎肚子裡動了動……”
馮嬤嬤眼睛不由一亮:“唉喲,這是胎動,是小少爺在裡面開始練拳了呢!”
“是嗎?那就好。”秦明月忍不住伸手撫上了肚子,這肚子裡可是她的救命稻草啊,只要她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老爺和陳雪娘已經答應她,就讓她去城外一個莊子裡榮養呢!
那事情既然已經被老爺和太太知道,相比於當即被打殺的張氏和千兒來說,去莊子上榮養,不過是少了男人而已,卻是一條命能好好的,還吃喝不愁,可比秦明月之前以爲的下場要好得太多了。
馮嬤嬤壓下了心裡的鄙夷,溫言勸說着秦明月:“月姨娘如今是一個人要吃兩個人的份呢,再吃一碗粥吧,小少爺才更有力氣呢,這樣健健康康的孩子,老爺和太太才更歡喜呢。”
秦明月現在早沒了原來嬌寵和不甘的樣子,只能看杜鵬和陳雪孃的臉色活着,要孩子健康,自然他們就高興,他們一高興,自然自己的日子就好過了。
聽了馮嬤嬤的話,秦明月連忙讓她又盛了一碗燕窩粥上來。馮嬤嬤趕緊起身盛了來,看着秦明月大口吃着,眼裡都是笑意。
女人懷了身子,進補也是要注意,不然胎兒補得太大生不下來,經常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不過這一點完全可以不用擔心,太太那裡早已尋好一個穩婆,只要是保孩子,完全能夠剖腹取嬰,哪怕胎兒補得再大,也不用擔心生不下來。
生不下來,到時取出來就是,就是要這般讓秦明月多吃多喝好了,孫少爺的身子才能更加健壯。不過像秦明月這樣被囿在這西側院裡,本來能讓她走動的地方就小,隨着肚子越來越大,她尋常也不很走動了,怕到時生的時候也會沒力氣吧,不過反正也不用她有力氣生就是了……
“月姨娘那裡又讓小廚房開火,給她做了一份蜜汁焗鵝掌呢。”憐星氣呼呼地跟奶嬤嬤那裡低聲說着。
不過是惜月那賤蹄子嘴饞,偏偏藉着肚子裡孫少爺想吃的由頭,青靈在那裡呼呼喝喝的,小廚房哪裡還會不做?做了送去也就罷了,偏還要故意作態到這邊來,給少奶奶這邊也送了一份!
這根本就是來炫耀的,是赤衤果衤果的挑釁!要知道上回少奶奶沒胃口,想吃份蜜汁焗鵝掌,小廚房說是正在給月姨娘吊猴頭茹烏雞湯,竟是一時還騰不出手來做呢!偏這賤蹄子要什麼就得什麼了!
同樣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頭出身,少爺生前,惜月那賤蹄子就成了通房,夜夜在少爺身下撒嬌邀寵的,不知道多風流快活。如今雖然少爺已經去了,那惜月籍着肚子裡那塊肉,不僅被太太提成了姨娘,今後更可能當這杜府裡的姨奶奶!
看着惜月那吆五喝六好吃好喝的猖狂樣子,憐星就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葉蘭音只當憐星是跟她一個心思的,奶嬤嬤卻知道,憐星這丫頭的心裡,嫉妒要更甚一些。
不過這院子裡的男人都沒了,嫉妒又有什麼用呢?誰讓惜月那蹄子的肚子爭氣呢,上回大夫私下裡都說過今後她再難有孕的,偏偏就會出現那個萬一!
奶嬤嬤和憐星雖然知機地沒有把那盤子蜜汁焗鵝掌擺到葉蘭音面前來,但是惜月又讓小廚房做吃食的事,很快就報進了葉蘭音的耳朵裡。
葉蘭音本來寡黃的臉色頓時更是陰沉了起來,伸手就把桌上一隻粉彩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吃,怎麼還不吃死她!”
碎瓷飛濺,憐星怕劃傷自個兒的手,忙喚來小丫頭來收拾了,自己也縮着脖子偷偷躲下去了。奶嬤嬤留在房間裡,慢慢勸着葉蘭音:“少奶奶也不用生這麼大的氣,老奴是過來人,眼瞅着賤蹄子那麼個吃法,指不定進補太過,到時胎兒太大,生不下來呢!”
葉蘭音不由眼睛一亮:“胎兒太大,會生不下來?”
奶嬤嬤連忙點頭:“這事兒也是要積年的老嬤嬤才知道,懷着身子時雖然要進補,可也要適當,補得過了,胎兒在肚子里長得太大,到時吃苦的還是當孃的。那賤蹄子這時不過仗着懷了少爺的種,等到生的時候少奶奶且看着,要是生不下來,哪怕是剖腹取嬰,太太也絕對叫着保孩子的,哪會管她的死活!”
“剖腹取嬰,那孩子還得活嗎?”葉蘭音聽着血腥,心情有些緊張地問着。
“但凡是足月的,一般都是能活的。老奴聽說有幾個穩婆就是個中好手,只要不管大人,孕婦肚子裡那孩子是絕對沒問題的。”
奶嬤嬤這話一說,葉蘭音又泄了氣,孩子能活,對她來說那又有什麼用?她一樣得守着個奶娃娃長大成人,把自己生生耗成個老婆子!
葉蘭音這邊怏怏地沒動靜,惜月那裡卻是變本加厲起來,她知道太太的底線在哪裡,只要不違了太太的底線,她在葉蘭音的眼裡再猖狂,對太太來說也不算什麼。
葉蘭音幾回被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眼裡的陰沉一天比一天重,就連青靈都忍不住在私下裡偷偷勸了惜月幾句:“月姨娘,如今雖說你有肚子裡的哥兒作依仗,但生下哥兒後,他畢竟還是要認到少奶奶膝下作嫡子,奴婢斗膽勸姨娘幾句……”
“得饒人處且饒人?”惜月一聲哂笑,打斷了青靈的話,“她堂堂正妻,我不過一個小妾,哪裡能有那麼大的臉來饒她?我雖然不識幾個字,以前跟着少爺也知道一句話。”
惜月看着青靈一臉的不解,呵呵一笑,拋下了一句詩:“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管青靈怎麼想的,先轉身走了回去。
青靈確實想不通,她是看出來了,連着這好幾回,都是這月姨娘故意去挑的事,雖然只是些小事,可在少奶奶眼裡,簡直就是不把她這個正妻當回事,怎麼能教少奶奶不生氣呢?
月姨娘到底是怎麼想的?就是哥兒生下來了,她也是要在少奶奶手下討生活的啊,這般猖狂得罪了少奶奶,現在仗着肚子懷着哥兒,有太太護着,等把哥兒生下來,最後吃苦頭的還不是她?
罷了罷了,等哥兒生下來,太太自然是要抱去養的,自己也自然跟着哥兒回到上房去,還理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橫豎現在把月姨娘看護好,不出事就行了!
青靈想着不出事,惜月偏偏要攪出事,在園子散步的時候,不過聽惜月的吩咐回去取只花籃子,等她走回來,遠遠地就看到月姨娘跟少奶奶在地上滾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