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開朝,朝議的是南城布政使的事。(hua.?廣告)
南城布政使袁望纏綿病榻半年有餘,年前再次上書進京,求乞骸骨以病致仕歸鄉,皇上當時就派了特使前去慰問。年後特使歸來,言稱袁望確實病重,皇上這才恩准了袁望的上書,可派誰去南城任布政使又是一個問題。
按說布政使是一方大員,正該是衆人爭搶的位置,可南城地處大夏西南邊陲,天氣潮熱,終年不寒,山高林密、雨多霧深,聽聞瘴癘橫生,非近壤之人多有水土不服之症。
在袁望之前,已經有兩任布政使病重在任上了,袁望任職時間最長,這次卻是直接病重乞歸骸骨致仕,想當官,也擺一方大員的威風,也得有命當纔是啊。
何況南城毗鄰象南國,那是個蠻化之地,雖然象南國已與大夏締結國書,時不時的,兩處邊界也小有摩擦,又不是兵事,多是民事,一個處理不好,就夠布政使喝上一壺的了。
這位置,慣來就是個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位置,不求有功,又何來升遷?既無升遷,那麼萬里迢迢地去南城那瘴癘橫生的地方當官,除非人傻了!
有能力的不想去,孬的又不敢放去,加上各人護着各人的勢力,怕去了那裡惹禍,反遭政敵攻訐,一時間吏部竟是定不下人來。
關鍵時刻,竟是中軍都督沈謙上了奏摺,舉賢不避親,舉薦自己的三哥沈瑞過去!吏部尚書張開源立時採納了他的建議,把提奏報到了朝堂上。
大皇子虞澤元本想着雖然私下跟老七鬧掰了,可沈家最先是向自己靠攏的,應該還是會靠向自己這邊,不提防沈謙這抽冷子一下舉了沈瑞出來,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頓時臉色沉了下來。
沈瑞若還任戶部侍郎,他自然大有倚重的地方,若去了那瘴癘之處任個布政使,縱使自己當家手掌一方政務,對他來說,並無多大用處。
朝堂上幾派之人爭論不休,沈瑞自己卻只能沉聲不語,等到末了皇上親問:“衆卿議論紛紛,不知沈侍郎自己是何意?”
沈瑞能說什麼,當然只能叩首回答:“臣惟謹守本分,願爲陛下分憂。”不說自己願意去還是不願意去,單看皇上覺得要不要他來分憂了。
也不知皇上是朝議爭論聽得煩了,還是有人曾給他進過言,竟是直接就順口定了下來:“如此甚好,那就着吏部擬牒任命,沈瑞任南城布政使,儘早擇日赴任。
”
皇上金口一開,一干朝臣再無異議,沈瑞叩謝皇恩後回了府,心裡卻是憤怒的。
他是打算過幾年在戶部把腳跟站穩了,再外任一方大員,幾任後出了成績再回京都,位置可往上躍爲三品;卻不是現在就出京都,更不是去那勞麼子南城當布政使!
要不是沈謙突然上了這一本,吏部怎麼會把自己作爲人選拋出來?朝議中又怎麼會有那些大人對自己去就任樂見其成?
因此盯着沈謙也回來了,沈瑞自然氣怒地上去責問,直斥沈謙是庶不容嫡,心思陰險。
“你回了京都,就想着使計把我趕出京都!這一回是我,下回就是大哥了吧?你以爲把我們都弄出了京都,這武侯府就是你一人的了嗎?”
沈瑞忿然怒斥了一通,沈謙只當沒聽到,揚手拎了他的領子就要把他搡出去院子,直到沈瑞說了這一番話,沈謙才終於忍不住譏笑出聲:
“你當我真稀罕這侯府?以我平定血羯之亂的功勞,早可以封侯,是誰在其中做了手腳,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心懷妒意,嫉妒我比你位高,這也罷了,憑你還敢說我心思陰險?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我心思陰險,也比你心思齷齪來得好!”
沈瑞一怔,不及反駁,沈謙已經提了他的領子把他拉近臉前,壓低的聲音卻飽含了怒氣:“阿昭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是你的弟妹!若你再敢動什麼不敢有的心思,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沈瑞下意識地就矢口否認:“你胡說什麼!”
沈謙怒極而笑:“我胡說什麼!前兒你爲什麼會睡那個丫頭,你當我不知道?!”
那丫頭……沈瑞腦中飄過一身淺紫羅蘭色百蝶撒花的衣裙,一雙盈盈水潤的杏眼,嘴裡卻依舊否認:“你自己心思險惡,那丫頭跟阿昭有什麼關係?你別當人是傻子,要不是你設計,父親怎麼會願意讓你娶阿昭……”
話未說完,沈謙已是一拳重重搗來:“不許你喚‘阿昭’!我設計娶阿昭,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還想覬覦她不成!之前我忍着不說,那是我和阿昭名份未定,如今我們名份已定,你給我收起你那齷齪心思,要敢再肖想她半分,別怪我不念血緣親情!”
沈瑞被一拳打中肩膀上,只覺得肩膀麻了半邊,頓時氣極反手還擊:“你這卑鄙小人,你本來該娶的就是獨孤玉蟬,根本不是阿昭,何來我肖想她之說!”
“我倒不知道我自己的親事,竟是能由你來定了!”沈謙想着先前父親旁敲側擊的暗示,這時聽到沈瑞這麼一說,哪還想不清楚沈瑞在裡面做了些什麼?
架住沈瑞的還擊,曲肘一拐又是重重撞上了他的胸肋。看着他捂住肋下踉蹌後退,冷笑一聲,大踏步上前又是一拳打出:“你想好的盤算,把獨孤玉蟬栽到我頭上,你想怎麼樣?休了你妻子娶阿昭,還是娶她當平妻?你也想!”
沈瑞雙臂交格,勉強架住沈謙又擊出的一拳,咬着牙怒瞪回去:“憑什麼我不能想!我與她同舟同騎同車,她數次救我於生死,你怎知她對我沒有情意?憑什麼我就不能想!要不是你先下了手,我一定能娶到阿昭!”
沈謙臉色鐵青,暴喝一聲,一拳呼嘯而出,沈瑞再也招架不住,被擊得倒飛而出,倒伏在院門口,門外已經傳來一聲驚怒:“住手!”
尚夫人看見院門口風向不對,早早就甩開了身邊丫頭婆子的手急步跑來,此時更是慌得一把撲了過去,將跌在地上的沈瑞緊緊護在自己懷裡,眼神如冰刀般地看向沈謙:“孽子,你要打死你嫡兄,索性把你嫡母一起打死算了!”
沈謙立在院中,雙拳捏得咯吱響,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只是緊緊抿住了嘴。他要封侯,他要帶着阿昭單獨開府另住,不敬嫡母的名聲,他現在還擔不得!
“母親誤會了,三哥將任南城布政使,前來與我話別,另外找我一試拳腳而已,何來打死嫡兄一說?”沈謙立即穩下心緒,沉靜地開了口。
老三要去南城任布政使?尚夫人不由一驚,低頭看向懷中的兒子:“瑞兒,你……”
沈瑞一眼掃過母親身後那羣丫環婆子,已經清醒了過來:“母親,今日朝議已經定了,由兒領南城布政使之職,擇日上任。兒確實是來跟四弟話別的,一時手癢,與他較量了幾下拳腳。”
聖意已下,若是傳出他不忿沈謙舉薦,回府後與沈謙爭執動手的事,只會讓皇上對他徒生惡感,當着這一羣人的面,他只能順着沈謙的話遮掩過去!
尚夫人明顯感覺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不過看沈瑞也這麼說,立時想了個明白,將臉上的神色緩了緩:“既是兄弟切磋,也該注意分寸!老四,你下手未免太重了!”
沈謙斂了臉上神色,衝沈瑞一抱拳:“三哥,對不住了,若有下回切磋,弟一定注意分寸!”
“若有下回”這四個字,卻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沈瑞盯着那雙幽黑似深潭的俊目,聽出了沈謙話裡的警告,只覺得心中氣血翻滾。
尚夫人忍不住暗中咬牙,這野種將老三打成這樣,竟想用一個切磋混賴過去,真是欺人太甚!她當着這羣下人的面不能多說什麼,可無論如何,也要侯爺重重責罰那野種才成!
尚夫人令人先扶了沈瑞回了自己的春暉堂,急召了大夫來給他診傷上藥,等知道兒子這冷不丁地要去南城任布政使,竟然是因爲沈謙上折舉薦,不由氣了個倒仰。
沈謙這是回了京都,打算來算舊賬了嗎?南城那是什麼地方,教化未開,瘴癘橫生,他這是要逼着瑞兒去送死啊!
尚夫人讓人打聽到侯爺回了府,立時就把沈峻山請了過來,摒退了所有人出來。過得半個時辰,沈峻山從內室出來,沉着臉往書房去了,讓人喚了沈謙過去。
紅杏守在門口不敢進去,聽到尚夫人在裡面喚人了,才半低了頭進來:“夫人。”聽着尚夫人聲音嘶啞,先捧了一杯上來,偷眼見她眼睛紅腫,似乎剛纔狠哭了一場,心頭一跳,不敢多話,只悄悄絞了冷水帕子上來,幫尚夫人敷了眼睛。
尚夫人又着人去問了侯爺的去處,得知已經叫了沈謙進了書房,這才放緩了臉色,吩咐紅杏:“讓廚房做幾道補氣散淤的藥膳來,請三爺今兒就在我這裡用飯。你先把三爺請過來,我有話跟他說。”
紅杏連忙應聲下去了。不一時沈瑞就帶了一身濃重的藥酒味兒走了進來,瞧見母親眼眶還有發紅,低了頭認錯:“母親,都是兒子一時衝動,惹得母親爲兒受累了。”
尚夫人擡眼細細看着兒子,突然開了口:“老三,你告訴我,你幸那丫頭時,口裡喚的是‘阿召’是誰?”
沈瑞乍然一驚,擡頭看向尚夫人,臉色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