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澤弘握着繮繩的手猛然收緊,沈謙已經策馬靠近:“殿下,我去!我們將計劃提前發動!”
計劃提前發動,怕是會有很多不妥善的地方。只是這時也顧不得了,沈謙出去緩上一緩,總有一些機會能夠救下姚錦雲。虞澤弘咬了咬牙,重重一拍沈謙的肩膀:“小心!若是……你不必……”
虞澤弘也是知道無心大師那句讖語的,可是當前他顧不上那許多了,沈謙不能有失!女人如衣服就不消說了,他的兒子,哪怕以後要花的時間長些,他慢慢總會有的。
只是眼看着姚錦雲就要生下他的兒子了,本來只要再等一二十天……沒想到會壞在張敏這個妒婦手裡!
虞澤弘看着被押在城頭的“姚錦雲”,眼中閃過一抹痛惜,她揣着那麼大的肚子,哪怕自己制定了計劃,備下了那些人手,只怕她要活下來也實在是機率太小了。可惜了……
沈謙已經一夾馬腹,不緊不慢地策馬出陣,往城牆下跑來,雖然進了長弓的射程,卻面色不變,擡頭看向城牆上的虞澤景:“七殿下,沈某已經在此,不知七殿下想要如何來換?”
他面色沉靜,一雙俊目烏黑如夜,看向城頭時只帶了森森寒氣,目光從虞澤景臉上一轉而過,帶了絲憐憫地掃過“姚錦雲”時,卻突然一震!
傲然立在城頭的女子雖然蒙了面,可面巾上露出的那眉眼卻是他刻骨銘心地熟悉,什麼姚錦雲,那分明就是阿昭!
沈謙的心嘭咚嘭咚地跳了起來,一雙眼不由控制地緊緊膠在了秦雲昭面上:這野丫頭,都是當孃的人了,這腦袋包鐵的脾氣還是半點沒有收斂!居然冒充姚錦雲混進了這兩軍對陣中,要是有個什麼萬一……
沈謙猛地將目光收回,虞澤景卻敏感地感受到了沈謙剛纔停留在“姚錦雲”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久,正在心生疑惑,一陣輕風拂過,蒙在秦雲昭臉上的面巾被風吹得捲起了一角。
虞澤景站在後面看不到,跌在地上無人理會的張敏卻正是在側面,一眼看到了女子露出的小半邊下頷,已經尖利而不敢置信地叫了起來:“你不是姚錦雲!”
虞澤景心頭猛然一緊,卻是已經來不及了,秦雲昭甫一被叫破,已經迅即出手捏住了虞澤景的肩井穴,另一手已經握了一把寒氣逼人的匕首緊貼在他的脖子上,押着他背轉身向城牆內,看向木臺下那一羣紛紛抽出長劍的侍衛冷喝了一聲:“誰敢上前,我就要了他的命!”
秦雲昭是老手,挾持了人之後就儘量往後退到了木臺邊上,利用手中的虞澤景儘可能地擋住城牆上的弓箭手瞄準的角度。
要不是張敏那一聲,她本想等出更好的時機再挾持虞澤景的,現在卻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城牆上的兵士因爲這突如其來的異動正不知所措,沈謙已經心頭急跳,飛速地張弓朝天射出一支鳴鏑。
鳴鏑發出長而尖利的嘯聲,然後京都中幾處地方也紛紛此起彼伏地響起了鳴鏑,遠遠的有幾處上空突然綻出了一片血紅色的煙霧,接着又相繼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這片刻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城頭上的人還在愣怔,城門下已經突然騷動起來。有門將一刀斬了鎮守城門將領的頭,領着手下幾個小卒趁亂打開了城門。
沈謙不顧自己單身一騎,直接提馬衝入,與前來想關掉城門的右軍將士們絞殺在一起。
虞澤弘早在木臺上變故突發時,就從那女子的背影上想到了一個人,聽到鳴鏑和預埋的炸藥聲響,令人一聲擂鼓,帶了人緊跟着衝殺了上去,很快就接應在了沈謙身後。
見中軍已經攻入,城門再也關閉不了,沈謙縱身下馬,一步步往城頭上殺去,阿昭在城頭,雖然挾持了虞澤景,但是萬一有亂兵狗急跳牆呢?
虞澤景驟然被制,又看到京都中城中接連生變,想也知道必是虞澤弘佈下的暗手發動了,不由又驚又怒。偏偏此時被死死制住,就是想應變都不能。
在他眼中,女人是什麼,一個玩物,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被一個女人如對待螞蟻般摁在手裡!
要是早知道這女人會膽大如斯,敢冒充姚錦雲混近身前,他昨天真該扯下這女人的面巾仔細驗一驗的。自己偏偏被這女人裝出的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騙了,竟是將自己直接送到了她手上當做人質。
唾手可得的大位,他的宏圖大志,竟是功虧一簣,敗在這個女人的手裡!可惡,可恨!
虞澤景紅着眼瞧着沈謙已經當先從下面殺上了城頭來,身後還有源源不斷衝殺上來的黑甲軍,已經想見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命運;縱然大勢已去,他又怎麼會願意忍受老四對他的折辱?!
“弓箭手給我射!”虞澤景突然一聲暴喝,渾然不顧因爲激動,自己側頸已經撞到了鋒利的匕首上,鮮血順着脖子蜿蜒流下。
“誰敢射我就殺了虞澤景!”秦雲昭一聲清叱,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往虞澤景脖子上壓了壓,絲毫不管手中人質已經血流如注,一雙杏眼滿含了殺氣掃向一衆弓箭手們。
見那一排弓箭手都被鎮住了,剛向沈謙舉起的弓又垂了下來,虞澤景驟然長笑:“今天本是必死,你們還站着等人來屠戮嗎?”
秦雲昭沒想到虞澤景一介貴胄竟然毫不惜命、寧死不降,心中一驚,雖然緊急側身躲過了他不顧側頸被割破,拼死往後的奮力一撞,打破了虞澤景想拉着她墊背一起跌下城牆墜亡的企圖,但是臉色卻是瞬間大變。
虞澤景存了死志,那一句話鼓動的城牆上的弓箭手們再無顧忌,竟是不分敵我,拼死向沈謙發動了攻擊。一兩人的箭躲得過,一二十人的攢射呢?而這一段城牆上的弓箭手又何止一二十人!
秦雲昭揉身撲出,手中匕首一遞,抹斷前面一名兵士的脖子後,將他手中的大刀搶在手裡,就近跟弓箭手們貼身纏殺起來。
近戰,讓弓手們射不出箭,沈謙就會更加安全!秦雲昭心無旁騖,只守着這一點信念奮力殺敵,沈謙見她專衝到敵羣中廝殺,心頭又是酸楚,又是如火燒油煎一樣,手中長刀翻飛,只恨不得快點殺開血路,衝到阿昭身邊接應。
他心火焦灼,擋路的敵人俱被砍得斷頭殘肢,眼見得距離秦雲昭越來越近了,不提防突然撲過來一人緊緊抱住了他的腳,涕淚橫流地尖叫:“平南侯救我!”
竟是剛纔蜷縮在城牆角的四皇子妃張敏!她自叫出秦雲昭不是姚錦雲後,城頭異變突生,一時沒人理會她,張敏連忙手腳並用地靠在牆角縮成了一團。
本來聽着身邊喊殺聲一片,張敏已經抖得跟風中的樹葉一樣,緊緊閉了眼不敢看,可當一顆人頭突然被削,直接砸到她緊緊抱膝的手上後,張敏下意識地睜開了眼,駭得尖叫起來。
尖叫過後,張敏剛好看到平南侯沈謙就在面前殺敵後,想也不想的,拼命就撲了過去,只盼沈謙能夠護住她的性命。
沈謙其實早瞧見了張敏,只是這會兒大家都在衝殺,張敏縮在那裡本來也不會引人注意,沒想到張敏會突然一撲一抱過來,沈謙的行動立時受了限制。
本來就是搏命的時刻,他攻勢爲之一緩,旁邊的敵人馬上就搶着了機會,幾支箭只中還有幾把刀槍劍不要命地全往他身上招呼過來。
沈謙避開了要害,拼着受傷又殺了幾人,腿上已經被射中了一箭,登時支撐不住,半跪了下去。
沈謙那傷處靠近腿上的大動脈,秦雲昭偷空瞧見,心頭髮急,幾刀斬殺了數人,又一刀飛擲過來將殺到沈謙身後的一名敵人釘死,飛步向沈謙靠攏過來:“沈謙,先包紮敷藥……”
秦雲昭的聲音驀然一斷,揮手將手中的匕首向後擲出,聽到身後一聲慘呼,才身形踉蹌了一下,卟的往前撲倒。
沈謙心頭一緊,一腳將張敏踹開,掙扎着趕在秦雲昭倒地之前將她抱進了懷裡,這才赫然發現,除了她腿上中箭外,還有一枚青黑的箭尖從她前胸透體而出,一片血紅瞬間染溼了秦雲昭的衣衫。
“阿昭!”沈謙不敢置信地伸手輕觸着那枚箭尖,渾身都發起抖來,“阿昭你別嚇我!我不許你有事,我不許!”
有刀劍向沈謙的背上落來,秦雲昭猛地睜大了眼,隨手拔下了腿上的箭飛手揚出,刀劍哐當砸在地上,王延終於一身是血地領着人接應了上來。
秦雲昭只覺得自己瞬間脫了力,卻不敢大口呼吸,她只要略呼吸重一點兒,胸口就扯痛的難受,見沈謙一張臉煞白得沒有半點血色,想對他笑一笑安慰安慰他,一張口,卻是一片腥甜涌了出來。
“沈…沈四叔……我…不痛的……”
秦雲昭不要看到沈謙這般悲痛的模樣,她的男人,應該是意氣飛揚的,烏黑修長的眉眼會舒展出心頭的愉悅,結實有力的臂膀會抱着她,喃喃呢噥着說他好快活。
很想好好看着他,很想將他的模樣深深刻進心裡,一輩子,都能看到,都不忘記!
沈謙,我不痛的,我想看到你笑……秦雲昭努力地伸出手,想撫上沈謙的臉,卻發現眼前的人臉越來越模糊,似乎有雨滴不停地落到自己臉上,卻是溫溫熱熱的。
好奇怪的雨……秦雲昭眼前的亮光徹底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