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被王延提醒這一句,卻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沈瑞進京可會在丘縣休憩落腳?”
王延凝神回憶了片刻,立即報了出來:“按探來的行程安排,三爺一行應該是過了丘縣,到奉化城落腳。”
沈謙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沈瑞只是經過丘縣,並不會在那裡落腳,碰到阿昭的機率應該極小,想來不會再讓他攪出什麼事來的。
丘縣最大的酒樓田園居,沈瑞應了丘縣縣令的接風酒,剛踏上二樓的樓梯,就看到迴廊另一頭的拐角處,一個纖弱的身影當先而行,背影絕肖秦雲昭;只是不等他細看就拐了過去。
沈瑞不由一愣;恰好那女子身後隨行的侍女轉頭與旁邊的一名護衛說了句話,看那側臉,正是秦雲昭身邊那個丫環銀沙無疑。沈瑞心中頓時大震!
是沈謙受不住秦雲昭身故的打擊,先找了一個替代品,還是…還是……
沈瑞眼前浮過數日搜尋無果後沈謙那雙黑深如夜的眸子,和那句堅定的話:“阿昭不會有事的,她一定沒有死!”
難不成先前過去的那個女子真的是阿昭?!阿昭真的沒死?!
丘縣縣令見沈瑞突然駐足不動,一臉疑惑地輕聲問詢:“沈大人…?”
沈瑞長吐了一口氣,壓下紛亂的心緒繼續擡足而行,剛到雅室坐定,就招手讓餘江附耳過來,極低地吩咐了幾句。
餘江面上突現極度的驚愕,又急忙壓了下去,恭聲應了是,退出門去了。沈瑞面色微定,心神不屬地聽着丘縣縣令說話,一片心緒卻盡纏向了門外。
秦雲昭是聽說田園居做的一道火踵神仙鴨鮮鹹味美,想着現在已經不吐了,所以特意來品嚐品嚐。
銀沙讓侯威遣了人去格外交待了不要上孕婦不能吃的菜式,又團團守着秦雲昭小心服侍着她進食,直等秦雲昭安穩吃完了這一餐飯,不吐也沒有其他反應,幾人才放下心來。
秦雲昭並不適應三個人一直圍着自己轉,想着剛纔夥計上菜時說的酒樓後面就是一片蠟梅林子,如今正好初開,自己起身就說往蠟梅林子裡去散散。
銀沙三個人急忙要跟過來,秦雲昭伸手阻住了:“你們安心吃你們的飯,我就是在後面梅林裡轉轉消消食,不用你們跟着。”
銀沙也知道主子本就不喜歡被人近身圍着服侍,又因爲失憶對她們有些疏離,見秦雲昭說的堅決,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只得由着她先去了;三個人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在林子外的入口處守着。
秦雲昭其實也不是賞梅,就是想一個人走一走,靜一靜心。蠟梅花豔黃透香,秦雲昭立在樹下看着,心思卻早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阿昭!”
低沉醇朗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秦雲昭醒過神來,一邊自責警覺性下降,剛纔居然沒聽到動靜,一邊有些詫異地轉過身來;沈謙不是纔回京都不久嗎,怎麼又回來了?
一回首,一道俊雅如竹的身影映入眼簾,男子一身寶藍暗刻蝠紋的錦袍,襯得人翩然如玉,儒雅清俊的臉上此刻是一片乍然狂喜。
這人是誰,爲什麼聲音聽起來竟跟沈謙一樣?
秦雲昭正在暗忖,那男人已經激動地疾步而來:“阿昭,你真的沒事!太好了……”
秦雲昭疾退兩步,目含警惕地看向這人:“你是誰?你認識我?”
沈瑞看着秦雲昭腳下已經擺出步形,大有一言不對就要飛踹過來的架勢,愕然停步驚詫地盯着她的臉:“阿昭,你不認識我了?”
秦雲昭盯着來人,慢慢地搖了搖頭:“你是誰?”
沈瑞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一個念頭驟然在腦中急轉而出:“我是沈瑞,南城布政使,也是與你…傾心之人。”
“與我傾心之人?”秦雲昭疑惑地看向沈瑞,聲音微冷,“你和沈謙是什麼關係?”
沈瑞心頭大定,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是秦雲昭應該是忘記了以前的事,而且也沒人跟她提過自己的事!忘記了就好,沒人提起過更好……
“沈謙是我的庶弟,我是他三哥。”沈瑞上前一步,眼中閃過慍怒,“他是不是跟你說他與你有婚約?”
不等秦雲昭開口,沈瑞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你我本來互相傾心,是沈謙使了卑鄙手段與你定了親,可他在象南平亂期間,又與象南的安嫵公主結了私情。
你當時一怒之下要回京都解除婚約,卻在途中意外驚馬墜崖,生死不知……如今安嫵公主在大夏突遭天災橫禍而死,沈謙先找到了你,又來腆顏相騙……”
秦雲昭眸中神色變幻,聲音依然清冷:“哦?那給我說說我們之間的事吧。”
沈謙雖然給秦雲昭說了她過往之事,卻是從來沒有提起過沈瑞。而沈瑞說起兩人相交故事,自然也不會爲沈謙說上半點好話。
秦雲昭垂下眼簾,不出一聲地聽着,未置一詞。沈瑞盯着她纖翹輕顫的羽睫,伸手過去輕輕捉住了她的手:“阿昭,這次我不會再失去你了,跟我走可好?”
秦雲昭神色怔忡,記憶中突然又閃過一幅零碎的畫面:男人緊緊擁着她坐在馬上,聲音帶着緊張和嘶啞:“阿昭,你回來可好?”
他是誰,沈謙,還是沈瑞?
“姑娘?姑娘……”在蠟梅林外久候不見人出來的銀沙終於按捺不住,邊喚着邊走進梅林來尋人來了。
秦雲昭驀然一驚,才發現沈瑞竟然握住了自己的手,連忙抽了出來往後退了一步:“或許你說的是事實,不過我不會跟你走的。”
不等沈瑞開口問出爲什麼,秦雲昭已經閃身走了出去,揚聲應着:“銀沙,我在這裡。”
沈瑞將身子隱到了蠟梅樹後,看着秦雲昭毫不猶豫走遠的背影,慢慢握緊了拳頭。爲什麼,明明阿昭已經不記得了,爲什麼還是不肯跟自己在一起?
夜色漸黑,秦雲昭微微側着頭,任銀沙拿着大帕子幫自己拭乾頭髮,突然問了一句:“銀沙,我以前認識沈瑞嗎?”
“沈三爺……”銀沙手上一抖,不小心扯痛了秦雲昭的頭髮,連忙先向她請罪。
秦雲昭看了她一眼,揮手讓她先下去了,卻不再繼續剛纔的話題。
銀沙心中忐忑,候着秦雲昭上牀安置了,連忙跑去找了侯威:“剛纔不知道爲什麼,姑娘突然問起了她以前是否認識沈三爺。但是我瞧着,姑娘並不像想起什麼事的樣子。”
沒有想起以前的事,卻問起了這個人,那就是有人在秦雲昭面前提過這人了。
侯威隱約知道侯爺似乎是爲了秦教頭,所以極不待見沈三爺,聽到銀沙這麼一說,連忙轉身就走了出去:“我先出去查一查。”
結果卻讓他吃了一驚,原來沈瑞呈獻白象祥瑞進京,因爲前路被堵,所以住在了丘縣。
這宅子裡的人俱是忠心的,不會有誰不長眼地在秦教頭面前提起侯爺根本不樂見的人,那麼就是秦教頭在田園居吃完飯獨自去蠟梅林散步那會兒了……
情況很快回了過來,丘縣縣令在那個時段剛好也在田園居宴請了沈瑞,而沈瑞中途藉口更衣,出去過很大一陣。
看來應該是那時沈瑞就偷偷見了秦教頭!雖然不知道沈瑞跟秦教頭會說些什麼,但是侯威不敢小覷,連忙寫了密信把事情緊急傳向京都。
第二天侯威又特別關注了秦雲昭的神色,見她一切如常,似乎對昨天的事並不以爲意,心裡微微放了些心,私下裡交待銀沙:“沈三爺明天才走,要是主子還要出去,記得不能再讓她獨處了。”
昨天才這一個疏漏,就被沈三爺鑽了空子,侯威心裡着實是有些擔心起來。秦教頭如今盡忘前事,沈三爺要是胡亂說了些什麼可怎麼辦?
秦雲昭今天卻是安穩呆在宅子裡,懶懶散散地側躺在美人榻上,面色平靜地看着銀沙給她縫幾件小衣;她現在胸前更鼓了些,小腹也更隆起了不少,原來的束胸和內褲已經不太合適了。
銀沙慢慢安了心;姑娘又不是個傻的,怎麼可能不信侯爺的卻信沈三爺的話呢?一定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秦雲昭瞧着銀沙愈來愈神色安穩,有說有笑地跟自己說起以前一些趣事,嘴角微微含笑地隨口應了兩句,慢慢不再出聲,卻是閉上眼似乎睡了過去。
秦雲昭心緒是沉重的。沈瑞的話,她沒有全信,但是相印證沈謙的話,她卻是對其中的一處起了疑。
沈瑞說原身是因爲沈謙與安嫵有私情,所以一怒之下要回京解除婚約,沈謙在這裡找到自己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阿昭,我從沒想過娶平妻,那是安嫵設計騙你的!”
安嫵麼?秦雲昭感受到自己心頭傳來的隱痛,心下已經明白,是真的有安嫵這個人,糾纏在原身和沈謙之間。
只是沈謙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呢?真的是也喜歡上了安嫵,但是因爲安嫵死了,所以轉而繼續咬定原身這一邊不放鬆嗎?或者……
“阿昭,你…你沒有打掉孩子!…你肚子還懷着孩子是不是?”
秦雲昭回想起了那天沈謙看到自己微凸的小腹後那句激動的快語無倫次的話,心裡輕嘆了一聲,或者是因爲自己懷了他的孩子,所以堅決不肯放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