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昭換了衣服轉身回來,詫異地發現,自己處心積慮漂亮贏了靖風這一場後,沈謙的臉色非但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凝重,或者露出一絲絲忌憚,反而瞧着似乎有些好笑和開心的樣子。
沈謙怎麼會是這反應?難不成他已經老奸巨滑到這種地步了,心中想再多的事,臉上不僅不會露出分毫,還能做出如此輕鬆的表情來?不會吧,記得在重寒山的時候,他可也是會喜怒形於色的啊reads;!
秦雲昭正暗自嘀咕着,靖風已經滿斟了一碗酒過來:“阿昭,大哥我是真服了你,來來,我敬酒先幹,你隨意!”
說是隨意,可他既是哥哥的頂頭上司,又是剛剛纔敗在自己手下,要真隨意,態度未免就顯得有些輕慢了。秦雲昭連忙笑着謙遜了幾句,也一口把自己碗裡的酒乾了,陪着大家又吃了幾口酒菜,見菜已經見了底,忙着先去廚房裡端了菜來加。
比試前她已有酒意,用雪抹了臉後,強壓了下去,這一回來又是一碗急酒喝下肚去,腳步就有些虛浮起來,端菜來時不小心一個趔趄,雖然及時調整好了,菜並沒有灑,可油湯卻沿着斜了的盤子順着手腕流得一條手臂都油膩膩的了。
見大家吃喝得開心,秦雲昭趕緊偷偷退了出來,提了幾桶熱水回自己的房間,把一身油膩先洗淨了去,因爲頭髮沾了油煙味,索性連着一起都洗了,換了一身新衣。
本來秦雲昭還擔心時間有些緊,等站到窗戶邊聽着正廳裡還在高聲大笑的,並沒有發現自己偷偷溜了,這才安心坐回了炕上,取了大棉帕子揩着頭髮上的水,打算把頭髮弄乾就出去。
“阿昭!阿昭?”
秦雲昭醉夢中聽到人喚,刷地猛然坐起。自己剛纔怎麼就睡着了?
“來了!”秦雲昭用手扶着額頭,踉踉蹌蹌地走去開門,見門口站着一團模糊的黑影,應該是個男人,但是秦雲昭怎麼也看不清,只得含混地問了一句,“哥?”
哥?眼前的秦雲昭雖然努力扶住門框站定了,卻是雙頰飛霞,一雙杏眼醉意迷離,在努力辨認着來人時,已溢出了一片濛濛媚色,有如春水泛波。
沈謙盯着秦雲昭看了片刻才慢慢開了口:“馬上就要交子時了,你還放不放爆竹?”
秦思源見沈謙酒量大,邊喝就邊拜託了他一件事,請他呆會兒務必在交子時之前提醒自己,把另外一封爆竹拿去放了好接年。兄妹兩人今年住的新居,按習俗主人要在新年來臨之際,用爆竹炸一炸的,也是衝晦迎喜,開門納福的意頭。
沈謙自然滿口答應了,卻是沒想到那幾個人會全喝高了,東倒西歪地躺在正廳那大炕上,秦思源更是怎麼叫都叫不醒。沈謙想起還有秦雲昭,索性就過來叫了她。秦雲昭也是這新居的主人,秦思源放不得爆竹了,秦雲昭來放也是一樣的。
沈謙卻沒想到,秦雲昭居然也醉了酒,看她換的那身新衣上面的幾處皺痕,散披在腦後的長髮,還有幾縷青絲凌亂沾在臉邊的樣子,剛纔分明就是在房中醉臥着。沈謙不由遲疑了片刻,才問出了話。
“要放!哥,我們去放!”秦思源買爆竹時就說過,新居接年時的爆竹要必須要放的,秦雲昭雖然醉了,也把哥哥那話記在了心裡,見哥哥來喚,連忙就走了出來,不提防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
沈謙連忙伸手扶住了她,見她這模樣也是醉得厲害了,又將她扶回了房間坐着。
秦雲昭一把拉住了沈謙的袖子:“哥,我們一起去放!”
人都看不清了,話還說得清楚!沈謙看着秦雲昭因爲醉酒而微紅的眼圈,水光流轉的杏眸還巴巴兒地看着自己,嘆了口氣:“知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取爆竹。”轉回身去了正廳裡先前秦思源取爆竹的地方,把剩下的那封爆竹取了出來,又點燃了一支線香,臨出門前把自己掛在衣架上已經烘乾了的裘皮大氅也取了下來。
秦雲昭正扶着額頭朦朧醉坐,聽到聲音擡起頭來,見人來了,晃着身子就站了起來:“哥,走!”
沈謙連忙將那件大氅披到了她的肩上,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帶着她走了出去,像吃飯前秦思源做的那樣,把爆竹掛到了院外的樹枝上。
“哥,這回該我點!”
秦雲昭握着沈謙塞到她手裡的線香,努力往爆竹那裡湊過去,線香的那點火頭,卻怎麼也湊不到爆竹的引信上。
“還是我來吧。”遠處已經聽到了屯裡人家點響了爆竹,子時應該是到了,沈謙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就要取過她手中的香火。
秦雲昭卻不肯鬆手:“我點,該我點!”喝了酒性子拗了起來,執着地要自己點燃,卻連身子都搖晃了起來,準頭偏得更遠了。
聽着屯裡越來越密集的爆竹炸響,沈謙無奈地一邊半摟住了她,一邊就伸手覆住了她捏着香的那隻手,忍住了好笑:“好,你點reads;!”握着她的手點燃了爆竹的引信。
爆竹一炸響,秦雲昭就扔了手裡的香,捂住了耳朵要往回退,一腳踩在拖在地上的大氅上,懵頭懵腦地又撞進了沈謙的胸前。
沈謙連忙伸手帶着她退遠了去,卻見秦雲昭已經將頭埋進了自己懷裡,還拱了拱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才停下不動了。沈謙先還好笑,見她埋在自己懷裡不動了,心中不由急跳了幾下,身子僵直地站住了,帶着她的那隻手已經下意識地收攏,緊緊圈住了她的腰肢。
爆竹炸完,四周安靜一片,秦雲昭卻依舊伏在沈謙胸前不動。沈謙開頭還聽見沙沙的落雪聲,到後來就只聽見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明明是夜半冰涼清冷的風,因爲縈繞着秦雲昭浴後清新的體香,被沈謙吸進肺腑之間,只覺得融融一片暖意。
沈謙的手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秦雲昭那一頭柔軟黑亮的青絲上。
在任婆子那獨院,當時被他反剪了雙手的秦雲昭也是這樣散着一頭青絲,隨着她搖頭的動作,垂在腰後的青絲輕輕拂過他的手,帶出了一陣微微的。
那一夜,她精緻美麗的鎖骨,嫩綠的抹胸,和只現出一點點山丘弧形的雪白,緊緊擠在了自己的胸前,害得自己夜裡幾回夢見,幾回心驚。
沈謙以指爲梳,順進秦雲昭的發間一滑直到髮梢,然後緩緩低下頭,細細嗅着少女的體香,想將一個輕吻落在秦雲昭的發頂,秦雲昭卻醉眼迷離地擡起頭來,額頭差點撞上沈謙的下頷:“哥……爆竹放完了?”
沈謙被驚了一下,穩了穩神才低聲答了她:“嗯,放完了。”
秦雲昭疑惑地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伸手向沈謙的臉上摸來:“哥你怎麼……也留鬍子了?我不喜歡……”她撐着走動這一段,已經醉得更深了,口齒也開始不清起來,卻還勉力要說清話,“像沈鬍子了…早晚…我要把他的鬍子……全拔光!”
沈謙捉住了秦雲昭那隻胡亂摸着自己臉、拽着自己鬍子的手,很想將這隻搗亂的手咬上一口,遲疑着還是忍住了:“你…不喜歡我留鬍子?”
“嗯…不喜歡……不要像沈鬍子…他是壞人…小心眼……今天還……”秦雲昭碎碎唸的聲音越來越輕,斷斷續續也說出了今天自己的心情,然後又閉了眼醉睡了過去reads;。
沒想到這丫頭心裡的想法竟是與自己大相徑庭!自己以爲是關心,這丫頭卻認爲是他小心眼兒故意提她的糗,自己以爲是少說少錯,這丫頭卻覺得自己在擺架子喝令人……
難怪她那時臉上愈見生氣了,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呀,明明自己就不是那樣想的,偏被這丫頭誤會成那樣!不僅沒給自己一個好臉色看,還害得自己之前心情糟糕透頂。
沈謙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見她披着大氅的肩頭已經飄上了飛雪,連忙用披風先裹緊了她,打橫抱了她先回她的房間去。炕上溫暖,秦雲昭一躺上去就自覺側過身睡了,沈謙小心取開了大氅,給她褪了鞋襪,展開被子蓋好了。
看着她睡顏安詳,沈謙一時不捨,又覺得被秦雲昭誤會成這樣實在是冤得牙癢,扯過她的手在腕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見留下了一圈淺淺的牙印,又怕第二天等秦雲昭醒來時還不消,連忙伸手想揉散那印子。
指腹下的肌膚細嫩膩滑,沈謙輕輕摩挲着,心中跳動不已。不是原來那一點隱隱約約的小苗頭,也不再是那種微妙的說不出的感覺,而是明顯的帶了些甜蜜的心動!沈謙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到最後只盯着被自己握在掌心裡的那隻柔軟的皓腕出了神。
窗邊卟地一聲響,沈謙一驚,觸電般地將秦雲昭的手塞進了被子裡,自己則幾乎是彈跳着站了起來,這才擡眼看見竟然是叮噹不知道從哪裡跑回來了,正落在窗前的那張小桌上,還來不及抖掉一身的雪水,就被自己一系列的動作驚住了,正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綠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
想起這隻豹貓的精怪,沈謙陡然覺得臉上發燒,輕咳了一聲纔開了口:“叮噹,我是看她喝醉了,所以才扶她睡下……”
叮噹輕飄飄地掃了沈謙一眼,似乎對他這種欲蓋彌彰的說法有些不屑一顧,自顧自地轉過身去,將身上已經融化的雪水盡數抖落,一邊伸出舌頭慢條斯理地舔着自己的毛,一邊瞟上沈謙一眼,似乎在覷着他什麼時候才走。
居然都被叮噹鄙視了!沈謙重重吐了一口氣出來,幾步過去吹滅了燈,急走出了秦雲昭的房間,緊緊拉上了門,卻立在門前久久不動。他不想掩耳盜鈴了,心既已動,他一定要跟秦雲昭光明正大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