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喬到家的時候,沒看到霍穎母女,只有霍老爺子一臉愁容的坐在沙發上,見到她,臉色一變,正言厲色道:“去哪了?你妹妹今天在外面受委屈了,你知道嗎?”
還是這幅惡狠狠的表情看得順眼,霍思喬把揹包往沙發上一扔,剛坐下去就翹起二郎腿晃了晃,扯了扯嘴角:“被揍了還是被罵了?”
霍老爺子心裡一梗,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指望着自己妹妹被外人揍嗎?
沒等到回答,霍思喬撇了撇嘴,不知不覺就把心中的腹誹唸叨了出來:“屁大點事沒有,天天在那叫喚得要死要活的,煩人。”
霍老爺子年紀大了,耳朵可還沒聾,一字不落的將她這話聽了進去,氣得他抓起面前的茶杯就砸了過去,砸完一個還不解氣,直接把茶盤拽到面前,茶杯一個接着一個不要錢地往那邊砸:“我讓你個小兔崽子滿嘴胡話,讓你不愛護妹妹!”
霍思喬剛偏頭躲過一個,見老爺子這陣勢不打到她是決不罷休了,她又不傻,能傻愣愣地坐着給他砸嗎,一個利落的翻身躲到沙發椅背後,盤腿往地上一坐,把耳朵一捂,看着那一個個茶杯轉眼間變成地上的碎渣渣,她惋惜地搖搖頭,老爺子這也太浪費了!
劉清平本來在書房裡聽管家回話,見傭人急忙忙推門進來,回稟說客廳裡鬧起來了,哪裡還坐得住。
小四鬧騰的時候,她也頭疼,可要真讓老爺子把人傷着了,她就得心疼死了。
急匆匆趕下樓,小四沒見着,只看到老爺子喘着粗氣指着沙發椅罵的正起勁:“你個小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劉清平聽得耳膜一顫,心想老爺子脾氣怎麼還是這麼勁爆,再看一眼遠處的地面,那一地的陶瓷碎片估計是把整套茶杯都給砸了,這要砸在小四身上還得了!
她也顧不得老爺子的怒脾氣了,朝沙發椅那湊近了幾步,聲音因爲着急而微微顫抖:“小四啊,你沒傷着吧,出來給媽媽看看。”
霍思喬一聽,太后救場來了,再一想老爺子的杯子也該砸完了,手往地上一撐,一張燦爛的笑臉就從沙發椅後冒了出來,大眼睛眨巴眨巴兩下:“爺爺,您這風采不減當年啊。”
霍老爺子一口氣還堵在胸口沒下去呢,一看這小兔崽子毫髮無損,還能信口胡謅,氣急反笑,朝她招了招手:“滾過來。”
劉清平擔憂地看了一眼霍思喬,欲言又止,霍思喬朝她擺擺手,大步流星地邁過去,在霍老爺子跟前站定,腰板挺得筆直。
霍老爺子眼中閃過一抹讚許,這個孫女是和他最爲相像的一個,桀驁不羈,有膽識有闖勁,有軍人的熱血氣概,可惜就是不走正途,天天在外頭胡來。
他嘆了口氣,想起哭哭啼啼的外孫女,覺得頭又疼了起來,偏偏霍思喬還在那沒半分眼見力地催促道:“爺爺,您有事趕緊說,我這被你們催回來,飯都還沒吃呢!”
霍老爺子眼睛一瞪,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頓不吃餓不死人!”
劉清平一聽這話,積壓了這麼久的火氣也壓不住了,但還保留着一點理智,沒有和老爺子嗆聲,只是一個勁地抓着霍思喬的胳膊就往餐廳方向拖,嘴裡也不歇着:“這都什麼點了,不吃飯把胃折騰壞了,以後有你好受的。”
霍老爺子臉上也掛不住了,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什麼話來,眼睜睜地看着霍思喬跟只小綿羊似的被兒媳婦拖走,簡直,簡直是沒出息到了極點。
家裡的廚子知道霍思喬胃口大,吃起飯根本就和女人兩個字沾不上邊,特地給她下了一海碗麪條,光是雞蛋就給她臥了三個!
霍思喬一邊吃麪,一邊聽
劉清平絮絮叨叨唸了一通,等面吃完的時候,也搞明白那對糟心娘們又出什麼幺蛾子了,你說你好好一個姑娘家,長得也過得去,父親是N市的一把手,外家在大京就是屹立不倒的一面大旗,你卻上趕着去一個男人家裡獻殷勤,就這還不許人家說你倒貼,真當自己面子有盆那麼大啊!
“你爺爺要是問起你,你就照實把這事跟他說了,看誰最後沒臉!”劉清平見她滿臉不在乎的樣子,伸出手在她腦門拍了一下,“聽見沒!”
“聽見了。”霍思喬隨口應了一句,端起碗呼嚕呼嚕把湯灌了下去,還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劉清平在旁邊試探地問了一句:“沒吃飽?”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一臉深沉:“長這麼大,我頭一次吃到這麼勁道的面。”
等她走後,劉清平轉頭問廚子,語氣極爲憂慮:“小四是不是餓過頭了?”要不怎麼竟說胡話。
廚子把頭點的跟啄木鳥似的,望着霍思喬的背影欲哭無淚,小姐啊,我可是給您煮了十幾年的面了啊!
問清老爺子在書房後,霍思喬直接找了過去,象徵性地敲兩下門,也不等裡頭的人迴應,徑直推門而入,大大咧咧地在老爺子對面坐下。
她打小沒規矩慣了,霍老爺子也見怪不怪,就是見她習慣性的翹起二郎腿時,皺了皺眉,“把腿放下,像什麼樣子。”
“爺爺,我這是多動症發作了,您別爲難我啊。”
霍老爺子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別在那胡說八道了,你妹妹的事情知道多少,趕緊交代了趕緊滾蛋。”
知道老爺子說真格的,霍思喬難得正經了一點,結果一不經意,一開口就冒出來一句:“那糟心娘們……”
霍老爺子兩眼一瞪,手一動就把茶杯撈了起來,霍思喬訕訕笑了一聲,趕緊認錯:“口誤,口誤,您別和我計較啊。”
見霍老爺子把杯子放下,她舒了口氣,趕緊一口氣把許欣的事情給交代了,大意就是許欣看上一個男人,那男人不待見她,她三天兩頭往人家家裡跑討好老爺子,結果這事被陳家剛回國的小公主陳碧兒知道了,就在今天下午的沙龍上落了許欣面子,狠狠嘲諷了她一通。
霍思喬用了一句很不厚道的話作爲結束語:“她這也太沒出息了,被人落了面子也是活該。”
若是平時,霍老爺子一聽這話鐵定要吹鬍子瞪眼睛的,他多護短一個人啊,就算是自己的親孫女,那也不許說道外孫女的。
可今天,一聽霍思喬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霍老爺子沉默了,他能身居高位這麼多年,不是光憑年輕的時候扛把子上戰場那股子衝勁就行的,就算不像混政界的那幫老頭子渾身長滿心眼,他也不是能被人拿話矇住的主。
小四說這事的時候,還真是沒摻雜一點個人情緒在裡面,至於最後那句沒出息,別說小四,就連他也想罵一聲,真他媽沒出息!
你看過傲視羣獸的獸王躲在山洞裡舔傷口嗎,霍思喬現在看着霍老爺子就像看到了這幅場景,當然,這頭獸王已經老了,她心裡怪不是滋味的,對許欣也越發看不上眼,但還沒傻到在這種時候拿話刺老爺子,就是故作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言語上一點不客氣:“您別學那幾家老頭子玩傷感,我這看着心裡彆扭死了。”
“滾犢子,你這嘴裡就沒一句好話。”霍老爺子橫了霍思喬一眼,被她這一打岔心裡失落的情緒還真散了不少,眼見着她就要聽話地滾出書房,霍老爺子及時喊住她:“讓人把你姑姑叫過來。”
霍思喬沒應聲,出了書房,衝着樓上開口就是一嗓子:“姑姑,爺爺找你!”
霍老爺子在書
房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她已經拍拍手瀟灑地回了房間,笑話,霍家那麼多雙耳朵,總有人會把那糟心娘們請去書房,何必辛苦她的雙腿。
霍穎聽到管家來請的時候,已經卸了妝,揮揮手讓管家下去,她坐在梳妝檯前硬是花了半個小時重新上了妝纔去了書房,哪怕即將見面的是自己的父親,她也忍受不了自己素面朝天地走出房間。
對於霍穎的姍姍來遲,霍老爺子並沒有說什麼,他的耐心在對待心愛的小女兒身上總是好得令人咬牙切齒,哪怕今天他心裡着實不痛快到了極點,但面對霍穎時說話聲音還是格外溫柔:“我找你來,談一談阿欣的事情。”
霍穎聞言坐直了身體,眼底閃過一絲凌厲:“誰欺負了阿欣?”
“沒有誰欺負了阿欣,不過是說了幾句……”霍老爺子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嚥下“實話”這個詞,再開口時變成了,“就是說了幾句不得體的話。”
“不得體的話?”霍穎冷笑一聲,剛想問是誰,就見霍老爺子擺了擺手,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凝重:“你是不是決定把阿欣嫁進鍾家?”
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霍老爺子把事情瞭解得更詳盡一些,結果這一瞭解,他心裡的失望就跟沒底的洞一樣,都望不到邊了。
是或不是,其實就一句話的事,但霍穎望着霍老爺子的神情,突然有些不敢應下來,她咬了咬下脣,有些委屈地喊道:“爸爸。”
霍老爺子轉過臉,不去看她的眼神:“你也知道我是你爸爸,那你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知會你的爸爸一聲?霍家還沒倒呢,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要把阿欣嫁到一個商家,你這是在打我的臉!”
書房裡靜了一瞬,這一瞬很久,久到霍老爺子以爲霍穎在低頭的時候,她開口了:“我是阿欣母親,要多爲她考慮。”
“那是我最疼的外孫女!我難道不是在爲她考慮嗎!”霍老爺子厲聲反駁道,望着霍穎的眼神複雜難言,震驚有之,失望有之,更多的卻是心痛。
“爸爸,您在軍,阿欣父親在政。”
霍穎只是被寵得過了才養成驕縱的脾氣,她不是沒腦子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霍家在軍界的一把手地位毋庸置疑,霍老爺子還沒退下去,照拂一個在政界打拼的女婿輕而易舉,許弘文能坐到現在N市一把手的位置,不乏有背靠霍家這棵大樹好乘涼的緣故。
可霍家再強,也不能掩蓋許弘文的孤兒出生,N市許家,不過是一個好名頭,一個一無所有隻有許弘文一人的許家拿什麼和那些底蘊深厚的世家相提並論。許弘文若是想再進一步,調到大京,就只能永遠戰戰兢兢地在人家手底下過日子,你霍家可以照拂一個在地方的女婿,但如果想讓女婿在大京的政界撐出一片天,別說門,連窗都沒有。
霍穎的性子,怎麼可能接受屈居人下看人臉色的生活,許弘文在N市是一把手,鍾家在N市是商界龍頭老大,這樣的組合,足以保證霍穎在N市高高在上的地位,她怎麼可能不滿意這樁婚事。
一句話,好像什麼也沒說,但霍老爺子瞬間就明白了霍穎的想法,看着這個他疼愛了四十多年的女兒,他突然感到一絲心灰意冷,他垂下眼,不願意再去看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明天就帶着阿欣回N市吧。”
他阻止不了她,就像二十年前那個夜晚,霍穎摸着肚子告訴他,我愛那個男人,我懷了他的孩子。
那個時候,他做不了她的主,如今,他依舊做不了她女兒的主。
霍穎當晚就帶着許欣走了,霍老爺子聽完管家的彙報,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個人在書房坐了大半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