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並肩作戰

灰色的烏雲似陣列,緩緩推過了半個天空。將昭明公署的院子,籠罩了一片沉凝的灰。

這座專門用來羈押高官進行調查,令大荒朝臣聞名色變的昭明公署,此刻靜悄悄的,只靠宮道的一座院子的廂房,開着窗。

耶律祁就站在窗前,正舉起手指,對着天際烏雲,比劃了一個方框。看上去像在計算烏雲抵達窗口的距離一樣。

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鳥叫,他擡頭,橫樑上落下簌簌的灰,灰粒卻顯得有些大。

耶律祁攤開手,接了一粒“灰塵”在掌心,灰塵碎裂,露出小小的紙條。

“宮胤未至,女王代理。”

紙條通報了今天在靜庭發生的事。

耶律祁眉頭微微挑出三分驚異。

隨即他閉上眼睛,想了想,忽然睜開眼。

第一眼看向靜庭宮胤寢宮方向。

他向那方向走了幾步,似乎在盤算,隨即手指敲擊門板,一長兩短。

不多時,門後鬼魅般出現一個人影,看打扮是照明公署的官員,但彎腰弓背,不見面目。

他雙手遞上一柄極細的小刀。

耶律祁接過,笑容幾分歉意,輕聲道:“忍着點。”

那人似被感動,點頭轉身,默然撩起衣襟,露出後腰。

耶律祁笑容心疼,下手卻毫不猶豫,小刀落在肌膚上,刻出血字。

照明公署在有官員被調查期間,一律不得外出,如有人有急事外出,則需要進行搜身。

宮胤的規矩向來嚴苛,哪怕是公署總長,這時候出去也要搜,而且必須脫光。

只是時間久了,大家都熟人,有些條令執行得自然不會太徹底,雖然不敢違背,但一般多少都會給同事留點面子,比如,留條犢鼻褲什麼的。

後腰字跡漸漸顯現。

“宮胤可能有變,今夜可前往試探。”

還有一個小小記號。

刻完後擦去鮮血,那男子自己取出藥沫一灑,血跡淡去,連刻痕都不太清晰了,這樣保證不會有血跡湮染,被人發現。

“務必傳達,抓緊時辰,發現有異,下手決斷。”耶律祁道。

男子點點頭,無聲走出。

屬於耶律祁的秘密力量,都是單線聯繫。一個昭明公署的內應口述,並不能獲得信任,皮膚上刻字並留下耶律祁的標誌,才能調動屬於他的精銳力量。

送走那內應,耶律祁擡頭看烏雲,灰色的微光已經蔓延了大半個天際。

“就在今晚。”他道。

……

景橫波快步回了自己的寢宮,將門一關,不許任何人進入。

她坐在牀上,霏霏跳上她膝頭。

“我霏。”景橫波抱着它,指了指遠處高塔,“今晚去那裡,給姐毀掉一樣東西。”

她做了個毀壞的手勢,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長長的圓柱形的東西。

“差不多就是這樣子,長短難說,但應該不短。金屬製作。或者可能會是別的造型,總之必須金屬製作,你只要看見鐵絲鋼線,就差不多是了。這東西應該放在高塔的頂尖,就是傳說中日夜護衛守衛不絕的地方。”

“這是一個避雷針,是保證祭司高塔不被雷劈的重要道具。我不知道她家是得了什麼秘法,還是祖輩有過一個穿越人,反正十有八九所謂神蹟就是這個。”景橫波在霏霏耳邊絮叨,“她今晚一定派了很多人守衛,不能派任何人去送死,只能你去,需要我派二狗子給你幫忙嗎?”

霏霏拼命搖頭——算了吧,人間有二狗,倒黴必須有。

“那麼,我家陰險狡猾裝萌賣傻的小怪獸!”景橫波一拍它大腦袋,“雷暴雨下來之後,去吧!去把那一柱擎天的玩意兒,拔下來吧!”

……

霏霏搖晃着大尾巴輕巧地躍了出去。

然後景橫波就上牀準備睡覺了。

桑侗想要安排多少人對付她,都是白費心機,她是女王,有見過女王親自上陣的嗎?

她舒舒服服躺着,想着靜筠來說,教引嬤嬤來了後,被紫蕊問得滿頭大汗,都趕緊回去翻《宮典》《儀典》了,頓時笑得更加愉快。

又等了一會兒,確定不會再有什麼人去靜庭請見。她起身往靜庭去,想去看看宮胤怎樣了。

經過側門時,她看見那個通往宮道和昭明公署的門虛掩着,心中一動,忍不住推開了一點。

門開一線,正看見昭明公署大門打開,出來一個人,她還以爲是耶律祁,仔細一看不過是個官員,那人出來後,看宮道無人,轉身關門,關上門後雙手下意識往後腰一捂,臉上有微微痛苦之色。

景橫波覺得這動作奇怪,隨即想也許是腰痛?

既然不是耶律祁,她也就放心了,將門關上,從另一道側門去了靜庭。

這回熟門熟路,直奔宮胤臥室。一眼看見大殿如常,宮胤似乎連躺着的姿勢都沒變過,不禁無趣地撇了撇嘴。

走近一看才發現宮胤並不是在睡覺,他微微閉着眼,面色平靜,眉宇正中卻隱隱露出一抹冰晶雪色,升騰起一抹淡淡的白氣,同樣,在他鎖骨交匯的凹陷處,胸膛之上,也有白氣升騰,白氣中隱約淡淡青色,似有若無,三股氣悠悠緩緩上升,最終都飄入天花頂那塊巨型無規則的白石之內。白石裡似乎又有氣流降下,這回是純正的白色氣息,逸入宮胤眉心、咽喉、胸口。上下交流,連綿不休。

景橫波瞧着覺得有趣,宮胤似乎是在驅毒,或者說毒不確切,天絲散不是毒,沒有解藥,宮胤或者是在驅除體內所有不利於身體的雜質,化爲那種淡青色的氣體,而那白石作用相當於交換器,把髒東西吸進去,滌盪淨化之後,化爲乾淨有益的真氣,由宮胤吸回體力。

景橫波目光又落在他薄得近乎透明的絲袍上,終於明白爲什麼這個禁慾的傢伙,竟然會在自己寢宮裡穿這麼風騷誘惑,原來他這種真氣修煉方法,需要身體和白石氣息的直接交換,衣服穿厚了,氣體怎麼能全部逸出?按說是一絲不掛才效果最好,大概他不願意,才套了這麼一件有等於無的。

景橫波暗叫可惜,哎,裸睡就裸睡啦,給人看看又不少塊肉,矯情!

不過大神修煉武功的方法好奇特,景橫波對那個“般若雪”三個字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一種武功如果名字特別,想必必然也有不同尋常的地方,就是不知道這武功的禁忌在何處了。

她正盯着人家胸口浮想聯翩,宮胤緩緩睜開了眼睛,墨玉似的眼眸似深淵靜水,幽潭無波,看得景橫波心中一震。

隨即她就得意起來,款款坐到他身邊,道:“我今天……”

“恭喜。”他道。

景橫波一怔,原來他已經知道了,他是不是一直在密切關注着靜庭書房的動靜?

“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她盯着他的眼睛,“不怕我野心暴漲,最後奪你權位嗎?”

“你若有這本事,儘管來奪。”

“小心自負太過,陰溝翻船。”景橫波下巴一昂。

宮胤盤膝坐起,手指一招,旁邊架子上一件雪白披風悠悠落下,他閉目調息。

景橫波有點遺憾地看着那厚實的披風,隨即歡喜起來,“你好啦?還沒到十二個時辰呢。”

“只能簡單動作,要想完全恢復,怕要到午夜。”

“我明明記得昨天傍晚你就喝了湯。”景橫波算着時辰不對。

“出了點岔子,耽誤了時辰。”他瞟了景橫波一眼。

景橫波毫無愧色地想大概是昨晚她闖進來折騰了那一把。

“桑侗這幾晚必定對高塔嚴加看守,桑家隱士名動帝歌,戰力不可小覷。”宮胤忽然道。

“你是在提醒我麼?這麼好心?”景橫波似笑非笑斜睨他。

“不過我覺得你根本不會親自去。”宮胤不接她的話題。

景橫波對宮大神的智商一向沒什麼話說,嘿嘿一笑,懶洋洋在他枕邊躺了,“殺雞怎麼能用我這把美麗的刀呢?霏霏就夠了。”

“考考你,”她伸手扯宮胤披風,“你猜我會怎麼做?你猜桑家高塔爲什麼能躲過雷劈?”

宮胤先伸手從她手裡拽回自己的衣角——再不理會就要走光了。一邊隨意地道:“高塔頂端應該埋有可以防雷的東西。”

“贊!”景橫波鼓掌,“你果然知道。”

“我在大燕時,曾經經過一處行宮,看見屋檐兩側有仰起龍頭,龍口有銅舌伸出,彎曲伸向天空,我猜這大概就是迎接閃電的東西,在龍嘴舌根之下,必定也有銅絲或者鐵絲,穿入地下,將雷電引走。”

“大讚!”景橫波又拍手。不得不承認宮胤的智商就是過得硬。她可從來沒注意到,大燕已經早早使用了避雷針的雛形。

“其實曾有巫師向太祖皇帝建議過,將魚尾銅瓦放在宮殿之巔,可以防雷電所致的天火。可惜那位巫師在放置銅瓦的時候不巧被雷劈死,他的建議就成了不祥的詛咒,再也沒有人敢那樣試,反倒後來成全了桑家。”

“也該結束了。”景橫波媚笑。

“桑家身爲祭司家族,有權在高塔危急時刻,調動超過三百人的衛隊進行保護,所以這三日之內,桑家在宮中有不少人,如果高塔真的被劈了。”宮胤看她一眼,“小心桑侗狗急跳牆。”

“你是在關心我?”景橫波曲起一腿,手肘撐在膝蓋上,臉上不見焦灼之色,笑吟吟看他。

大殿光線暗淡,她卻在朦朧深處亮着,從眼眸到指甲尖,都灼灼光豔。笑容裡一半遊戲人間的自如,一半橫刀立馬的無畏。

宮胤目光落到她無意識微微撅起的紅脣,心中一顫,不由轉開了眼光。

一瞬間有種淡淡苦澀的情緒升騰,淹沒了精密的思考。

這個女子,她以無心,算有心。

她鮮豔,放縱,濃郁,也不吝於接近每個人,積極展示她的鮮豔濃郁,當所有人爲她風情吸引,不由自主目光追隨時,她或許已經散漫地再次轉開目光。

她總是如此親近,以至於他不能辨別她什麼樣的姿態纔是真正動情,那些婉轉的笑,揚起的眉,拋飛的媚眼,親暱的姿態,似乎可以給予每個她看得順眼的人,似乎是親近是喜歡,又似乎僅止於此,喜歡而已,愛意未滿。

易動情者最冷情,似冷情者怕動情。

忽然想起初見,如果那時,待她和善,如今,又該是個什麼模樣呢?

他心中微微一痛,噬心。

然而面上依舊淡然,道:“桑侗狗急跳牆,在宮中大肆出手的話,也會給我帶來麻煩。”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會允許這麼一個敵對的人,在宮中,掌握一塊你都不能干涉的自由,這不像你的風格喲。”

宮胤不語。

會讓步,是因爲有過默契。當初一場宮變,關鍵時刻,是桑侗和他達成了協議,纔有了前女王的暴斃,和他的上位。

弄權者必被權勢所控,當桑家權勢膨脹,接連操控了幾代王權更替,自然不會甘於他人之下,想要有所代替。何況桑家自認爲對他有恩,施恩者總會更加放肆些。

桑家是在他離開大燕之後蠢蠢欲動,想必,也有耶律祁一份手筆,然而耶律祁又不能完全駕馭桑家,桑家另尋軒轅家結盟,要的,只怕是左右國師之位。

至於針對女王,則是因爲女王雖然權力有限,卻能夠撤換祭司。所以對於一切不是由桑家扶持的女王,桑家都希望她不要存在。

不過,桑家的猖狂,也該收斂了。

她們如果動手,就越過了他容忍的底線。

當然這些不能對她解釋,他轉開話題,道:“耶律祁可安分?”

“沒什麼動靜。”景橫波正想和宮胤說說在昭明公署門口看見的奇怪官員,忽然聽見一陣細細的鈴聲,從牀後傳來。

宮胤手一伸,從牀後牽出一根金線,線上繫着鈴鐺,他手執鈴鐺,仔細聆聽線和鈴鐺的顫動。

這想必是獨屬於他和屬下的聯繫方式。

過了一會他道:“禹春求見,說有要務。”

景橫波道:“你是不是不能動?我去聽聽什麼事?”

宮胤微微猶豫,點了點頭,又道:“不要離開大殿太遠。”

“捨不得我麼小胤胤?”景橫波格格一笑,起身走開。

她跑得太快,沒看見身後,宮胤抿了抿脣,垂下眼睫。

大殿內有開門機關,之前宮胤就已經告訴了景橫波,景橫波開門出去,正看見胖子禹春站在廊下。

景橫波背靠着那山水石頭門戶,道:“宮胤讓我來聽聽怎麼回事。”

禹春露出爲難之色,低聲道:“需得面稟國師……”

景橫波並不生氣。

“那你就自己再去和他說吧。”

“哎!回稟陛下。”禹春立即道,“是這樣的。桑大祭司派駐了三百護衛進宮,說要加強對祭司高塔的守衛。御林護衛瞧着,那些人神完氣足,不像普通的護衛,擔心對宮中防衛造成影響,特來請示。另外,桑大祭司說近期有人潛入高塔,擔心有小賊潛伏在宮內,危及國師和女王的安全,特地將護衛佈防圈擴大,已經擴大到了靜庭附近。這是不允許的,我們的人正在和祭司交涉,祭司堅持要守衛靜庭,不肯離開,我們需要國師的命令,驅逐祭司。”

景橫波一聽就知道是針對她的,也許等到晚上雷暴之夜,天黑風高看不清,就有“小賊”出沒於靜庭附近,然後祭司護衛一路追殺,在艱苦卓絕的戰鬥中,陛下不幸被小賊暗殺身亡,而英勇的祭司塔護衛,在浴血苦戰之後,也擊斃了小賊,爲陛下報了仇,從此歌舞昇平,皆大歡喜,各安其位,高塔無恙。

“這事兒要什麼請示?不知道闖門的狗都應該立即打出嗎?”景橫波揮揮手,“去告訴他們,朕和國師的安全,自有御林護衛和亢龍護衛操心,不需要外人多事。祭司高塔的人,護衛好祭司高塔就行。讓他們記住,朕這裡出了事,不需要他們負責,祭司高塔出了事,他們纔會掉腦袋。搞清楚輕重先。”

“這個……如果他們堅持……”禹春一邊暗贊看似懶散的女王其實有國師的強硬之風,一邊又有些猶豫。

景橫波真心覺得宮胤規矩太大,不肯放權,導致這些護衛頭領束手束腳,什麼都不敢去做,一點霸氣都沒有。

“去,”她隨手一指遠處一個給廊柱上漆的工匠,“把他的漆桶拎出去,繞着靜庭和我的寢宮畫一道線,在線內架弓箭弩機,其餘人等,不允許踏進線內一步。聽說宮中又不安分,這是我們靜庭在加強防衛,馬上要下雨了,雷暴天氣視線不清,如果有誰闖進來,被我們當賊殺了,可別怪我們事先沒打招呼。”

“是!”禹春神情興奮,搓搓手跑過去,拎起漆桶就跑。

景橫波耳聽得外頭喧囂越發激烈,隱約有驚怒之聲,滿意地笑笑——已經明言了不需要人幫忙守衛,生死自負,又劃線爲界,桑侗敢讓人闖進來,有一個殺一個,有一雙殺一雙!她就不信人不惜命!

景橫波有把握,桑侗不敢硬闖。畢竟高塔還沒塌,她還沒必要撕破臉。不過是來看宮胤不在,又覺得女王軟弱,來捏軟柿子罷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忽聽前頭一陣大響,隨即砰一聲宮門大響,一個人撞進門來。

他速度奇快,後頭跟着一大串人,景橫波聽見禹春大喊:“攔住他!”又聽見禹春大罵:“混賬!大祭司瘋了?你們瘋了?已經劃線,當真敢硬闖?來人,對他們一起射箭!”

隨即有人大聲嚎叫:“不是!不是!千萬別誤會!這人我們不認識!這不是我們祭司家族的人!我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

宮院裡的護衛已經急急迎了過去,刀劍出鞘,一片嗆啷之聲,但不遠處的爭執辯白還是聽得清晰。亂糟糟一鍋粥似的。

景橫波皺起細細的眉,怎麼回事?聽祭司那邊對峙的護衛的焦急意外口氣,似乎闖進來的真的不是桑侗的人?那什麼人突然混了進來?目的是什麼?

她下意識上前兩步,想要看清楚對方,那人閃電般越過幾個攔截的護衛,忽然擡頭看來。

景橫波如被閃電擊中。

那目光如此亮,如此銳利,似藏了兩把刀子,又似埋了兩隻穿透力極強的探照燈,景橫波一瞬間有種錯覺,他的眼睛是X光!正穿透她,看向某處!

某處在哪裡?

景橫波一回頭,就看見了身後的山水石壁,也就是進入宮胤寢宮的最嚴密關口,無人知道密碼的那道門。

她看見對方眼光正直勾勾盯在門上,直覺不安,退後兩步,擋住了石壁。

那人看了她一眼,景橫波又覺得彷彿被探照燈掃過。

這傢伙的眼睛,一定很特別。

不過看護衛層層疊疊涌進來,她很放心,這樣的銅牆鐵壁,他衝不進來的。

那人卻並沒有硬衝,看她一眼後就開始後退,景橫波耳聽得他一聲長嘯,已經撞開身後追擊的人,一路血雨地退了回去。

這一着讓所有人愕然,不明白這傢伙好容易拼死衝進內院,爲什麼又突然退回。

景橫波更覺得奇怪,難道這傢伙只爲了看一眼石壁?

光看不推也不成啊。

……

混進來的刺客,灑着血退了出去,禹春等人緊追不捨,眼看那傢伙竟然不往宮外逃,似乎慌不擇路般,越過宮道,竟然奔向昭明公署。

趕來的蒙虎一看不對,厲喝:“放箭!”

嗡一聲青色的箭矢遮沒天空,扯碎了低低的雲層,撲向那人背後。

那人竟然不躲不避,只拼命前撲,越過了昭明公署的院牆。

一大片箭矢從昭明公署內飛起,那人腹背中箭,刺蝟般灑着血向前一撲,撲進了院子裡。

院內,窗前,一直站立等候的耶律祁,推開了窗。

死士就趴在他窗前不遠處,滿身箭矢,掙扎着擡起頭。

耶律祁目光毫無波動地從他慘不忍睹的身上掠過,做了個手勢。

死士似乎放了心,擡起頭,快速地吐出一串話。

耶律祁微微思索,忽然道:“女王嵌名詩!”

他並沒有發出聲音,只是脣語,那漢子讀了,忽然仰起頭,大吼一聲。

“詩嵌女名王!”

隨即他垂頭,氣絕。

耶律祁隨意地看了他屍體一眼,手指一拂,窗戶吱呀一聲關了。

將濃重的血腥氣和欲雨的天空關在窗外。

隨即他轉身,坐在一室的黑暗中,良久,脣邊綻開淡淡的笑意。

如午夜烈火沼澤幽然開放的黑色蓮花。

淡而瞭然的語聲,在室內輕輕縈繞。

“原來你早已如此情根深種……”

……

外頭的人各種莫名其妙。

不明白此人怎麼混進了祭司護衛隊伍。又爲什麼拼死闖進靜庭,再拼死退出,再拼死闖入昭明公署,最後還喊了那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似乎他做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動作,去赴一場沒有生機的死亡,只爲了一句無人聽懂的話。

既然人已經死了,禹春蒙虎也就放了心,命人將屍首拖出。祭司那邊的護衛經過這一出,也不敢再鬧,都紛紛退到禹春劃出的漆線之後。

只是在一個收拾一個退讓的時候,人羣難免有些紛亂。

一條黑色人影,從祭司護衛隊伍中,無聲無息滑出,再無聲無息一個貼靠,便到了禹春身後一個御林護衛的身後。

他身形細長,行動詭秘無聲,在陰暗明滅的天色下,有種天生的淡化感,四面的人忙碌着,沒人注意到這人的存在和變化。

不一會兒,該撤走的撤走,一切打理完畢,禹春留下一部分人守衛那道線,帶領其餘護衛回到靜庭,那人靜靜跟在最後一個護衛身後,亦步亦趨,直到進入院子。

這人進入院子後,滿院的護衛,竟然也始終沒人發現他。

如果此時有人盯住他,就會發現他其實一直在細微地移動,不停變幻身體角度,每次移動,都針對他人視線掃過來的角度進行調整,進入他人的視線死角,使人們明明目光掃過他所在區域,卻看不見他。

這種能力說起來玄乎,其實也就是一種對光線折射的研究,在大荒,屬於一種傳說中的隱秘功夫。

景橫波眼看衆人各歸其位,內外都恢復安靜,也放下心來,退入宮胤宮室中。

她沒有急着進入大殿,背靠石壁,對着宮胤疑問目光,笑道:“人趕走了,刺客也死了,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她把心中疑惑講給宮胤聽,宮胤眉頭一皺,“昭明公署?”

“是呀。”景橫波守在寢宮門口,並沒有跟到宮道那邊的昭明公署,也不知道刺客闖入公署最後叫出的那句話,只是直覺奇怪,道,“我看見他往那方向去了。對了,照明公署離靜庭這麼近,現在還關着個耶律祁,可靠嗎?”

“昭明公署的防衛不下於靜庭,而且調查任何官員期間,昭明公署內的人都不許出入。按說應該沒問題。”

“不對啊。”正準備向前走的景橫波停住腳步,“我明明看見有官員出入。”

“什麼?”宮胤眼眸一眯。

“那人好奇怪呢,”景橫波笑道,“走路雙手還扶着後腰,好像剛剛捱過板子似的……”

宮胤眉毛忽然一聳。

“確定是照明公署官員?”

“嗯,從公署出來的,穿公署官服。”

“這時候出來?”

“嗯。”

“有傷?”

“嗯。”

宮胤臉色慢慢變了。

“剛纔刺客往昭明公署去?”

“應該是。”

“橫波!”宮胤忽然一聲大喝,驚得景橫波一跳——她從沒聽過宮胤發出這麼大聲音,也從沒聽他叫過她名字。

“快讓開!”又一聲大喝抵達她的耳膜,景橫波想也不想,立即往地下一撲。

撲的時候她在祈禱,地下千萬別有什麼碎石子,好大力……

念頭還沒閃過,身子剛剛觸地,“嚓”一聲微響,起於身後。

似毒蛇吐信,似閃電過隙,細長如絲的光芒微微一閃,穿透了門後這一方空間。

景橫波聽見這一聲,感覺到身後涼風,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門開了!

有人在開門一瞬間,一劍閃刺!

她剛纔就背靠着門,如果沒有撲倒,那一劍正刺入她背心!

來人根本不能確定門後有沒有人,卻在開門那一霎立即出劍,說明心狠手辣謹慎手快,絕對一流刺客高手!

景橫波一擡頭看見雪白的大殿地面,映出煙一樣浮游的影子,一抹寒光一閃一閃,那是對方的武器。

天光一亮又暗,門關上了,將聽見動靜趕來的護衛關在門外。

景橫波心中大驚——門一關無人能開,大殿就剩下她和不能大動的宮胤應付這兇狠毒辣的刺客!

這人怎麼知道密碼的?

頭頂有風聲!

刺客一劍不中,又看見地下有人,立即狠狠向下一紮!

景橫波在看見劍光時,早已一個翻滾,滾了出去。

嚓一聲,她一截衣角被劍光截斷,無聲粉碎。

她一個翻滾,“嚓。”又一聲,一道劍光狠狠劈在她身側,離她鼻尖不過一寸距離。

景橫波驚出一身冷汗,骨碌碌又滾了出去,剛想掙扎起身,頭頂唰唰劍光如雨,她只得翻來滾去,在劍雨中狼狽掙扎。

她一邊滿地亂滾一邊暗罵,這見鬼的刺客不衝着目標宮胤去,盡盯着她幹嘛?這麼想着滾着,忽然覺得不對勁——頭頂密集的風聲怎麼沒了?

擡頭一看,滿頭劍光倏忽散去。剛纔的劍光根本不是實影,只是幻像!

再一擡頭,刺客已經逼近宮胤榻前!

景橫波霍然躍起,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刺客人在半空,手中一道黑線電閃穿向宮胤胸膛。

快到無法捕捉。

景橫波想尖叫,想罵人,想閉上眼睛,不敢看下一刻鮮血飛濺的慘狀。手卻不由自主地動了。

“去!”

噹啷一聲,黃銅燭臺墜落,正撞在劍身。劍身一歪,與此同時宮胤一仰頭,平移半尺,劍光掠喉而過,撞上牀後層層帳幔。

煙霧般的刺客“咦”一聲,手一招,黑色細絲一樣的怪劍蛇一般退回來,沾着些帳幔上細白的絲絮。只在半空輕輕一抖,忽然又橫切向宮胤的脖子。

這一手輕巧得不帶任何煙火氣,竟然是絕頂的凌空御劍!

可這時景橫波的後手也到了,她來不及起身,趴在地上雙手連揮,悶不吭聲,砸砸砸砸砸砸砸!

一陣乒乒乓乓之聲,四壁的燭臺紛紛掉落,胡亂地砸在刺客周圍,雖然未必都砸中了刺客以及他的劍,卻多少對他造成了干擾。一盞燈臺在地上滾了幾滾,火花未滅,濺在刺客的衣角上,頓時一條火線閃亮延伸。

以氣御劍的刺客衣袖向下一壓,罡風撲過,火星全滅,劍行軌跡頓時也一歪,宮胤稍稍一擡袖,劍尖只差毫巔地從他胸膛掠過,穿入兩側帳幔,再次帶起一縷細白的絲絮。

刺客衣袖一揮,劍身曼妙又詭異地一轉,劈破帳幔,自宮胤頭頂鬼魅般出現,閃電般向下一插。

景橫波趴在那裡,單手狠命一揮,一個被刺客踢開的燭臺半空倒退,撞上劍柄,劍尖撩着宮胤頭髮掠過,半空中散了黑髮幾絲,又有幾縷細白的絲絮,悠悠掛上了劍身。

一切不過電光石火,瞬息之間,連出三劍功敗垂成,刺客怒極反笑,身子一晃,竟如輕煙般掠起,繞過了所有燈臺落地的軌跡,一閃再一閃,親身逼近了宮胤。

與此同時宮胤急聲道:“橫波你出去!”

景橫波此時剛剛爬起,背靠着門喘氣,心中暗罵宮胤寢宮裝飾太簡單,什麼東西都沒有,燭臺砸完就沒了。

聽見宮胤這一句,她笑笑,道:“好呀。”立即轉身開門。

下一瞬她出現在刺客背後,一刀子扎向他背心,“去死!”

刺客卻正在此時身子一晃,化爲一股似實質非實質的黑煙,撲向宮胤,景橫波眼看着自己的刀,穿到了空處。

她反應也快,手一撒刀一扔,張開雙臂猛地往牀上一撲。正正抱住了宮胤的腰。

這一霎她感覺到似闖入了一片烏雲,頭頂有種沉重腥臭的氣息,溼冷陰森,似野獸即將探下冰涼的鼻尖,下一瞬送她入死亡的利齒。

景橫波什麼也來不及想,全力將宮胤一拖,隨即一個轉身,“走!”

身子一震,腳落實地,鼻尖又碰到冰涼的東西,她一睜眼,眼前白花花一片,氣息清涼。

景橫波有一瞬間的茫然——這回瞬移到了哪裡?外面不是應該天黑了嗎?

隨即她似乎聽見宮胤若無若無地笑了一下。

景橫波一低頭,就看見熟悉的白石地面,閃着熒熒的光。

在視線的邊緣,還有一雙黑色的靴子。

她腦中轟然一炸。

尼瑪,竟然只移動到了門口!被刺客在這裡守株待兔!

帶個人瞬移果然不行!在這個有點詭異的大殿裡尤其不行,比上次帶翠姐瞬移的距離還短,門都沒能出去。

景橫波揪着宮胤又想跑,大不了就在這大殿內轉圈子算了!反正宮胤應該已經通知了手下。

黑色的如細絲一樣的劍,冷冷地逼近了她的鼻尖。

景橫波仰望着那柄劍,不懂武功也能看得出,那劍太近,只要她一動,足夠將她連同宮胤捅個透明洞。

燭臺已經全滅了,殿中只剩白石自然的微光,她隱約覺得那劍似乎有點不對,卻又看不出來。

她還是維持着緊緊抱着宮胤腰的姿勢,緊張之下也忘記鬆開,當然,被抱住的那個人也沒提醒她鬆開,甚至一隻手,有意無意地覆蓋在她的手背上。

景橫波心中只在計算時辰,宮胤說午夜時分他可以恢復正常,但現在距離午夜最起碼還有一個多時辰,她能和這個特別鬼魅強大的刺客,周旋一個時辰嗎?

她有些焦躁地看看外面,怎麼蒙虎等人還不想辦法進來?

“他們進不來的。”刺客忽然開口,他周身散發着黑色的淡煙,語聲也如煙飄渺,“我已經斬斷了你們的信號金線。”他似乎有點譏誚地笑了下,“當然,這也得感謝右國師大人特別謹慎,門可以從內打開,卻不可以從外部暴力進入,所以,別指望護衛援救了。”

景橫波眼神閃動,心中大罵大神謹慎太過害自己,忽然覺得手心發癢,仔細一感覺……宮胤好像在寫字?

哎喲媽呀,寫字。

字這玩意兒,她都認得,但是用電腦用久了,只習慣電腦字,真要自己寫會提筆忘字,更別提揣摩別人寫在手心裡的字。

她只覺得好癢,想笑,這混賬寫的什麼字?給姐這麼個神童掌心寫字暗示?這麼高大上,真的合適嗎?

哎喲媽呀到底啥字?

------題外話------

……

首先必須得感謝大家,八月月票,再次幫我延續了當初千金和鳳傾的榮耀,沒讓天定系列的第三本折戟。給我投票的妹紙們,感謝所有爲我呼籲,爲我湊票,爲我攢票的小妖精們,屌絲總裁表示:這一大片魚塘都是你們開墾的,這個月歡迎繼續承包。

今天的標題很正統,就是爲了和大家說,寫文到今天能一直前行,從來都是因爲有你們並肩。

謝謝,愛你們。

第一章第39章 濃情第32章 向右國師求親!第83章 黃雀在後第31章 秀恩愛與撬牆角第7章 辨珠第34章 美人!第49章 雙驕第27章 誘餌第78章 誰換誰的江山第77章 走火第60章 愛你的人,該給什麼第34章 軟玉溫香第68章 打臉第5章 磨人的小妖精第43章 ONLY YOU第88章 綠帽子第13章 耶律祁的下落第22章 是她?不是她?第60章 愛你的人,該給什麼第41章 懲罰?第58章 蒼天饒過誰?第44章 誘惑第80章 救她!第74章 舊日風流第41章 懲罰?第32章 誘第78章 智慧第16章 震撼第20章 動真格了!第41章 刺殺國師第54章 雙修第16章 震撼第98章 這一日終見他白髮第10章 得見一人傾國色第19章 女王翻身做主人第44章 遇見那個人,再活這一生第72章 大神PK錦衣人第69章 他的捍衛第14章 耶律祁的下落(二)第71章 誰奪天下誰白髮第51章 風騷大神第7章 真心所愛,一生唯一第21章 銷魂第77章 走火第48章 捨不得第68章 最後的瘋狂第24章 爭寵與宮鬥第31章 秀恩愛與撬牆角第27章 空手奪易國第8章 千金一兩,買你露肉第6章 腰帶拿來!第66章 國師神威第53章 我需要你第78章 獻吻第17章 耶律祁的計劃第18章 引誘與殺機第53章 我的人,我罩着第63章 驚豔第86章 想殺我嗎第52章 爭執第92章 天下之重,她最重第71章 誰奪天下誰白髮第86章 以身相代第16章 相見或不見第80章 大神垂釣,請君上鉤第33章 覬覦男朋友者,毀!第53章 我需要你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61章 風情萬種第51章 我只想吃你第32章 歡喜冤家第12章 繾綣相擁第56章 鬧洞房和聽壁角第83章 誰守着誰的幸福第28章 豬隊友與神對手第35章 他的遠行第28章 情海生波第31章 香甜好滋味第45章 心意第61章 美人相贈第2章 審問明城第24章 不許亂看!第六十二章第35章 默契第9章 另類花魁第38章 朕看中你了第38章 你又不是我老公第53章 我需要你第32章 妖精打架第89章 奪位第35章 女王選夫第63章 驚豔第9章 另類花魁第99章 獻身第19章 宮胤的未婚妻?第70章 真情第43章 遍地桃花第77章 他的出手第30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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