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你說,耶律祁到底有沒有死呢?到底有沒有埋在這屋子下呢……”他已經出了窗子,在窗外對景橫波眨眨眼,“快點挖喲,看是這支毒蠟燭燃得快呢,還是你挖出故人屍首,來得快?”
“女王陛下,翻倒了椅子,就先別出去,好好瞧着,這椅子下面埋着什麼。”他笑聲桀桀如夜鳥,驚得葉落翻飛,“很抱歉我先前騙了你,那天在樹上,其實我是看到最後的,你猜我看到了什麼?”他艱難地爬起身,在書架中找出一根黑色的蠟燭,點上,那東西立即散去青黑色的煙氣,交織混沌詭異如人臉,他捂住鼻子,一指那椅子,笑吟吟向後退去。
景橫波眼神忽冷,手一揮,書架向耶律哲當頭砸下,嘩啦啦書本落了耶律哲一頭,耶律哲功力未復,躲閃不及,被砸得頭破血流,然而埋在一堆書裡,他的笑聲依舊不絕。
耶律哲依舊在狂笑,“聽說女王陛下神出鬼沒?馬上就能出來了是嗎?可是我剛纔那個故事還沒說完呢,我想,等我說完,女王陛下說不定就不肯出來了呢!”
景橫波注視着他,笑吟吟挑起眉——腦殘了吧?不是研究過她嗎?難道不知道她的瞬移不是輕功,天下根本就沒有能困得住她的牢籠嗎?
耶律哲笑聲滿滿得意與狂放,“想不到吧?呵呵我耶律世家何等家族,以爲闖進來就能走出去嗎?不過不要怨你運氣不好,這莊園裡,其實每間屋子都有不同機關呢,只是不能讓陛下您一一領略呢。”
“轟。”一聲,聲音超出想象的響,“咔。”一聲脆響撞擊地面,她回首,就看見不知何時,屋中間落下一道鐵柵欄,將她和耶律哲分開。而耶律哲一邊向後退,一邊在狂笑,院子外頭光影晃動,似乎耶律世家的人也已經被驚動了。
但椅子腿那裡光線昏暗,怎麼也看不清,她一急,將椅子翻倒。
隨即她立即蹲下身,就着燭火,仰頭看扶手背面,果然看見似乎隱約有刻痕。她乾脆順着整個椅子細細摸過去,在椅子腿那裡,也摸到一些細微的痕跡。
她站在椅子邊,手指下意識地摩挲着扶手,忽然一愣,停了手,又摸了摸。
她在屋內緩緩梭巡,果然看見有一張椅子,十分寬大,她怔怔地瞧着,心想當初坐在上面的就是耶律祁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他還好嗎?還和那個老妖婆在一起嗎?老妖婆有沒有虐待他?
景橫波走進屋子,屋內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她取出火石,點燃桌上蠟燭。空氣中有微微的腐氣,顯然長久沒有人住過。
耶律哲指着明間道:“就是這間屋子,裡頭有間內室。”
景橫波的明月心法近年來又有長進,輕而易舉封了他的真氣,耶律哲別提走動,連說話聲音都大不了。
只要能拿下女王,今日他和臨州子弟被俘虜的罪過,就可以抵消,說不定還另有一功,誰知道女王的輕功比傳說中還可怕,簡直不似人力所能至,更像忽焉來去的神鬼。
耶律哲臉色很不好看,他原以爲以耶律莊園的警衛森嚴,女王帶着他,要想不驚動任何人進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一旦被發現,他就有了逃生並拿下女王的機會。
一刻鐘後,景橫波已經閃進了耶律家的莊園,再接連幾個閃身,已經進了那個平時空置,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獨院。
……
耶律哲低下頭,藏住了嘴角一抹冷笑。
“那就去瞧瞧吧。”她加快了速度。向耶律哲指示的耶律家莊園進發。
這讓她心中好過了些,雪山有問題,許平然定然心中不安,應該也不會再有心思折磨對付耶律祁吧?
景橫波眉毛一挑——雪山果然在許平然不在期間,發生了問題!
耶律哲果然搖搖頭,卻又道:“不過,祖父送貴客走的那天,我奉命安排車馬,貴客出來時,一邊走路一邊和身邊人說話,我隱約聽見一句,好像說有人拼死從雪山逃出來什麼的……”
景橫波不知道雪山發生了什麼,卻直覺許平然很可能沒有回到雪山,或者回到雪山後,又因爲某些事情離開,她帶走了雪山培養的那種怪物軍隊,最後卻損失慘重而歸,雪山如果因此發生了什麼勢力洗牌,也是有可能的事。
她在雪山安排尋找耶律祁的軍隊,一直有消息傳回來,說雪山似乎封山了,又說有一陣子雪山似乎發生了變亂,隨後有人下山,軍隊當即追出去,卻又失去了對方的蹤影。後來無意中救了一個受重傷的雪山外門弟子,才聽說雪山發生了一場內亂,現在原來的宗門所在地已經轉移,至於轉移到哪裡,已經沒有人知道。
“我更關心那白衣女子後來往哪去了,有沒有留下什麼她要去哪裡的話。”景橫波不答他的話,問了一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心裡卻明白,許平然要去哪裡,是不太可能和耶律世家交代的。
“我沒找到。”耶律哲垂頭喪氣地道,“所以我才說,您或者應該親自去看看……傳言裡耶律祁一直忠心輔佐女王陛下,想必女王陛下不會棄他於不顧吧?”
“東西呢?”景橫波攤手,“等人走了,你一定去看過,拿來我看。”
“等下,”耶律哲急忙道,“我還沒說完呢,當時我遠遠看着那男人和那白衣女子對話,白衣女子急速走動時,曾經有過轉身動作,她轉身時,我瞧見那男子似乎也有手往下探的動作,似乎在藏什麼東西。”
“哦,原來是這樣啊。”她慢悠悠地道,“那麼說起來,那位貴客也走了,必然也把耶律祁帶走了,這事兒線索也就斷了,我還跟你去耶律家做什麼?找事嗎?我還是帶你回軍營好了。”說完便轉身。
景橫波盯着他眼睛,明顯覺得這傢伙言不由衷,一定還有什麼要緊的沒說。
“然後我就聽見家祖找我的聲音。”耶律哲眼珠轉了轉,“我生怕被人發現,不敢再看,當即回去了。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然後呢?”景橫波見他忽然停口,急着催問。想着剛纔耶律哲對於許平然和耶律祁相處情態的描述,不知怎的,心中有種十分怪異的感覺。
隨即他便見那女子霍然起身,也不知是被那男子推開還是自己起來的,那女子轉手從旁邊桌上端起一個杯子,遞給那男子,男子先是不動,那女子不知道說了什麼,那男子終於擡手來接,他擡手接時,耶律哲才瞧見,他手腕上似乎有禁制……
當時那女子背對他,從他的角度看,就彷彿這女子彎下身強行親近那男子一般,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想着傳說這女子身份尊貴,高不可攀,而且年紀也已經不小,那男子若是耶律祁,怕是做她兒子也差不多,怎可如此輕薄。難道越是傳說中尊貴清高冰清玉潔的人物,私底下越是藏污納垢各種不堪?
兩人在對話,但彼此話都不多,感覺上一問一答,一句一句都很有力度,因爲那白衣女子原本只是穩穩站立,漸漸開始走動,越走越快,忽然在那男子面前停下,雙手按住他所坐的椅子把手,身子微微傾下。
因爲不敢靠近,所以只能遠處看個大概,便見屋子裡一人站一人坐,站着的人白衣如雪,長裙委地,坐着的人寬袍大袖,姿態閒散。遠遠看去都情態美好,並無剛纔聽見的劍拔弩張之感。
他聽着這名字,非常震驚,想不到傳言裡早已反出家門的耶律祁,竟然和那貴人在一起,看樣子還是被俘了。一時好奇,雖然走了出去,但隨即轉到屋後,這座院子他曾經來過,知道這屋子內室對外的窗戶的窗紗,上半截顏色淺淡,有些透光,便遠遠爬上那屋子後的一棵樹,悄悄窺探那屋子裡的動靜。
隨即他又聽見屋內一個女子聲音,冷而微顫地道:“耶律祁,你真以爲我不會殺你?”
當時他帶僕人進入廳堂,並未能見到傳說中那位神秘的貴客,正要悻悻離開,卻聽見內堂裡忽然有杯盞碎裂之聲,隱約還有人微帶急促的呼吸,似乎內堂那人極爲憤怒,耶律哲當時起了好奇之心,心想這屋子除了那貴人,別人都不允許隨意進入,而那貴人傳說中性格高傲清冷,怎麼會有這樣失態的情態?
當時德老爺子還特意選擇了幾位年輕出衆的子弟,有意安排他們在貴客面前露臉,指望着這一支如果有運氣給貴客看中,那就是第二個三公子,以後這一支的命運就會被改寫,耶律哲也是其中之一,獲得允許後,曾經入院給貴客奉茶。
這是景橫波從耶律哲口中聽來的消息,耶律哲顯得十分配合,有什麼說什麼。據他說就在去年冬天,臨州耶律家曾經接待過一位貴客,雖然以他的身份,還不夠資格和貴客接觸,但貴客來的時候,遠遠還是看了幾眼的,貴客從人衆多,人人衣衫如雪,雖神色略有疲憊,但神情姿態高傲卓絕,耶律家爲了接待這位貴客,特地召開了家庭會議,要求家中上下,對貴客乃至其所有從人,都必須態度周到恭謹,不可有一絲觸犯。
耶律世家在禹國臨州有一處佔地廣闊的莊園,住着耶律德及其一脈各房子弟,耶律德算起來是耶律祁的叔祖,耶律哲則是耶律祁的堂弟,耶律德這一支多半在臨州府及其周邊城池任職,掌握當地政軍經大權,代耶律家掌管禹國南線的勢力。是大都耶律家的一處重要分支。
……
“是!”
忽又有人奔來回報,道奉命看守的那個英統領親戚不見了,蔣亞聽着,面沉似水,冷哼道:“八成那小子也是個奸細!他逃了便罷,如果發現他的蹤跡,立即拿下!”
衆人紛紛點頭,先前他們都曾見過南瑾出手,剛纔這帳篷裡的事,自然認爲也是南瑾發現的,這整支押送隊伍,除了這古怪的女高手,還有誰能做這樣的事呢?
有人便道:“莫不是那位……”指指南瑾離去的方向。
忽然又有斥候來報,說前方山谷發現大量埋伏的禹國士兵,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好像事先已經被人下了手,衆人面面相覷,都想着哪來的高手,不動聲色便幫他們解決掉這樣一支可怕的伏兵?
蔣亞低頭看看地上那攤面目全非的血肉,激靈靈打個寒戰。急忙命士兵將剩下的人看守好。一邊發愁這些人到底該如何處置?雖說耶律世家的人來劫囚錯在先,但扣押這些臨州豪門子弟也是冒險舉動,一不小心就會惹怒禹國,到時候騎虎難下,難道這兩千人還得和整個禹國打一場?但就這麼放回去似乎也不妥,連最後的憑仗都沒了。蔣亞不過是個押送隊伍的隊長,職級也就是個參將,想到這事弄不好就變成了國家紛爭,頓時額頭冒汗。
有人猶自恨恨地罵,“奸賊!救不出就殺人滅口,敢對爺爺們動手,找死!”
蔣亞等人面色慘白,一時被震得忘記出手。好一會兒那些貴族公子掙扎翻身下來,一個個躺地上喘氣,呸聲連連,吐出的血沫都帶着雷熙身上的血肉。
帳篷裡死了公子哥七八個,僥倖留得一命的,正從地上慢慢爬起,也不管蔣亞等人,“嗷”地一聲便衝雷熙撲了過去,五六個人將雷熙壓在身下,刀砍劍戳,手撕口咬,肘擊拳轟,砰砰乓乓往死裡下狠手,人堆最下面雷熙的慘叫越來越尖越來越可怖,一道道血流從掙扎的腿下蜿蜒,直流到兵士們的腳下。
蔣亞一進門,就被滿帳篷的血腥氣驚得臉色發白。
與此同時,帳簾被人嘩啦一下甩開。蔣亞帶着人奔進來,正和南瑾擦身而過,南瑾只匆匆丟下一句:“雷熙是奸細。”
南瑾看她離去,毫不猶豫跟上,連雷熙那羣人也不管了。
景橫波須臾之間,已經下定決心,拎起耶律哲,身形一閃不見。
耶律哲趕緊點頭,聽着外頭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額頭冷汗滲出。
她確實有從耶律世家打聽耶律祁消息的打算,因爲當初裴樞追擊許平然的時候,曾經發現有耶律世家的人爲許平然效力,耶律家的三公子是天門門下,耶律家向來對天門諂媚巴結,那麼耶律家就有可能知道許平然和耶律祁的情況。所以這次她特意從禹國繞了一下,只是在她想來,這應該算是高級機密,就算耶律家有人知道,似乎也不該是耶律哲這樣一個小輩。
景橫波怔了怔,眼神中微帶疑惑,“哦?”
“我……我能告訴您,耶律祁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