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飄動着銀黑色衣袂,分外細長的手指,捂住了二狗子的嘴……
景橫波雙膝一顫,一邊繼續道:“……魅不魅?啊天氣好冷咱們起來熱熱身怎麼樣?”一邊試圖起身。
她坐姿狀態是無法瞬移的。
可惜已經遲了,那人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膝蓋頂着她的背,將二狗子的鳥爪在她頭上搔來搔去,聲音帶笑:“怎麼?想走了?你想走我可攔不住你,不過這隻鳥就留給我烤了吃吧?”
“別吃爺!別吃爺!”二狗子大叫,“要吃就吃小怪獸!皮薄肉厚一嘴油!”
景橫波嘆口氣,側過身,拍拍身側草地,道:“來,坐下來商量,怎麼烤鳥更香。”
“大波你個女色狼,吃鳥全家火葬場!”破口大罵的二狗子,被過河拆橋的耶律祁重重地按在了泥地裡。
“這種廢物養了作甚?”耶律祁很自來熟地指了指霏霏,“這樣的不妨多養幾隻……哎你可別瞧我,我經不起你的媚眼。”
他笑着伸手按住了霏霏的大腦袋,擋住了霏霏的眼睛。霏霏妄圖用目光蠱惑他,解救主人的計劃瞬間失敗,悻悻地甩了甩尾巴,跳下景橫波的膝蓋。
景橫波掠了掠鬢髮,很隨意地偏頭對耶律祁一笑,“嘿,我以爲你早跑了,怎麼還留在這裡?”
黑暗裡河水粼粼微光,她這一笑似也生濛濛光華,流媚生香。
耶律祁的眼眸眯了一眯,似有片刻的驚怔,隨即一醒,霍然錯身,避開了霏霏在他身後撒的一泡尿。
霏霏搖搖頭嘆口氣,耷拉着尾巴踱走。
景橫波無奈地撇撇嘴——美人計也失敗。
耶律祁向一邊坐了坐,依舊抓緊二狗子,笑着嘆了口氣:“都說新女王不學無術好色懶饞不守規矩一無是處,可爲什麼我覺得你纔是真正的聰明人?”
“你前面說的是我嗎?”景橫波眨眨眼睛,“當然你後面一句我覺得很對。”
她長而微卷的睫毛撲扇撲扇,耶律祁忽然覺得心上被扇了一陣香風,柔柔癢癢,撩得人心發慌。
她靜下來的時候,無辜而又微帶媚態的神情,似一把紅蓮豔刀,將人的肌骨血肉輕輕地刮。
耶律祁又不動聲色向外坐了坐,才笑道:“不過這麼聰明的人,馬上要被流放,也挺可惜的。不知道你的聰明,能不能保你在那煙瘴澤惡地,安然無恙?”
“這是你冒險留下來的原因吧?”景橫波嘿嘿一笑,“你特地等着我談判?你想和我談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會出來?”
耶律祁笑而不語,半晌才道:“我還是瞭解宮胤的。”
景橫波聳聳肩,不明白他了解宮胤和知道自己會出來有什麼聯繫。現在聽到宮胤這個名字她就心煩氣躁,趕緊轉移話題,“你等着我想做什麼?又想出什麼幺蛾子?你離我遠點,我被你害得還不夠嗎?你上次吃的虧還不夠嗎?”忽然想起什麼,身子向後一讓,警惕地盯着他,“不會是算剛纔我踢你的帳吧?喂喂我那招‘一柱擎天’可沒真的踹斷你的……”
“打住!”耶律祁趕緊揮手,打斷某個女人那張肆無忌憚的可怕的嘴,“我要真的打算和你算賬,你現在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
“少吹牛。”景橫波撇撇嘴,“我要真想走你可留不住我……”
“好,好,算我留不住你。”耶律祁笑吟吟地看她,“滿臉喪氣相,怎麼,吃宮胤的癟了?你方纔三番四次拼命救他,他居然還不領情。真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傢伙。要不要踹開他投奔我?嗯,敬愛的陛下,請相信我一定會保護你喲。”
他雙手向後一撐,微微仰起下巴,微笑對着景橫波,竟然是個毫不設防的姿勢。
景橫波的目光非常精準地落在了他頸下——不知何時耶律祁的領口開了,露出一線胸膛和半抹鎖骨,他淡乳色晶瑩的肌膚在朦朧的星光下,似能生暈,而鎖骨如此平直精緻,讓人想起他分外纖長的手指,每分每寸都是精美的,是大師以美玉琢成。
美色……鮮活美色……神秘暖男系星光美人……景橫波聽見自己咕嘟咽口水的聲音,分外響亮。
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她的爪子已經毫不客氣地摸上了耶律祁頸側耳後,“呀……你怎麼保養的,這裡的皮膚很容易粗糙啦,嘖嘖,好細膩,真好摸,用的什麼護膚品……”
“你……”耶律祁瞪着她,表情很有些複雜。
似乎被輕薄了,又似乎美人上了鉤,但那般隨性好色的舉動背後,他卻能感覺到她的純淨和漫不經心,似乎,男色於她是喜歡的,但也就是喜歡,和喜歡一朵花,一隻鳥,一片白雲,一般的喜歡。
這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悻悻撥開了景橫波的手,順手把領口拉上了。
隨即他瞟了瞟一個方向,忽然又懶洋洋笑了笑。
景橫波縮回手,想了想也覺得有點奇怪,剛纔她是動心了,震撼了,喜歡了,但這動心震撼喜歡,也就是因爲出現美麗事物的喜歡,和以往無數次在論壇看猛男圖片一樣,舔屏膜拜,花癡垂涎,但是舔完花癡完,心上並無漣漪,很快,也就忘了。
“我幹嘛要投奔你?你很善良嗎?”景橫波撇撇嘴,將柳條兒對着河水撩着,“行了,咱們別賣關子了,你想怎麼樣,說來聽聽。”
“先前在緋羅帳篷,你也聽見百里迎女王的規矩了。”耶律祁終於肯坐正了,身子卻又向景橫波微微傾斜,從某個角度看來,兩人似偎依在一起。
“在迎駕大典上,女王要展示出令所有人折服的才能。”他笑道,“你有嗎?”
“你有?以往女王有?”景橫波悻悻反駁,“我纔不信什麼樣的才能,能令所有人都折服,這根本就是刁難人。”
“你說對了。”耶律祁撫掌笑,“大荒歷史上,百里迎女王其實只有三次,每次都有隱情。歷史上,三次迎駕大典有兩次女王順利通過,一次失敗被流放。”
“通過率不低嘛,三分之二呢。”景橫波眼睛發亮,舔了舔脣。
她粉紅色的舌在脣邊一溜,活躍如一尾小魚,耶律祁一眼看住,只覺得心又是一跳。趕緊收斂了心神,笑道:“是極。不低。也挺容易通過的。”
“你說說,你說說。”景橫波趕緊抓住他的手,神經興奮。
耶律祁低頭看看她的手,溫軟小巧,掌心特別溫暖,似一團被火烤熱的絲綿貼在手背,連心都似一瞬間暖而柔,他的手也漸漸鬆開,眼神有意無意再次瞟了遠處黑暗中一眼,笑得很愉悅。
帶着神秘的笑,他拍了拍景橫波的手,才道:“一位女王來自襄國,襄國集全國之力,爲女王配備了多達三百人的智囊團。整整三天三夜考校,才助她通過大典。另一位女王來自玳瑁族,富裕的玳瑁族,派出了上百位使者,數百輛裝載金銀的車輛,在一夜之間用金銀敲開了所有重臣的門,以重金買得他們的沉默,纔有了女王的順利登基……嗯,你覺得怎樣?”
“太好了……”景橫波呆若木雞地道,“一個砸槍手,一個砸黃金。全國全族爲一個人做後盾……姐能砸什麼?霏霏嗎?誰給姐做後盾?二狗子嗎?”
“生當爲人傑,死當爲鬼雄,”二狗子含了滿嘴泥沙尖叫,“不給三千萬,絕不過江東!”
“讓霏霏給你三巴掌!”景橫波心煩氣躁地一巴掌把它拍飛,抱着頭苦苦思索。
“讓如你這般的女子如此憂心,真是所有臣下最爲不安的事,”耶律祁含笑看着她,“所以我冒險留下,爲你分憂解愁……”
話還沒說完,景橫波霍然站起,順順頭髮,籲口氣:“好了。就這樣。嗯,耶律祁,謝謝你陪我聊天,幫助我下了決定。咱們以往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啊,麼麼噠,再見!”
她機關槍一般說完,隨手從發怔的耶律祁手中抓過二狗子,一手招呼了霏霏,轉身就走。
“你……”耶律祁怎麼也沒想到這傢伙是這樣的反應,愕然道,“你……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好像沒有……”
耶律祁開始咳嗽。
“不過,我能猜到你想說什麼。”景橫波斜了他一眼,“天上不會掉餡餅,你冒險留下來和我提這事,肯定就有值得你冒險的需要。我能給你什麼?能和你交換什麼?如果你幫我過了女王考驗那一關,我需要幫你做什麼?女王登基,入住玉照宮,而宮胤的公署也在玉照宮,那麼我這個傀儡女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幫助我們野心勃勃的左國師耶律大人,裡應外合除去同樣野心勃勃的右國師宮胤大人了,對不對?”
一霎的靜默。
河水發出細微的刷刷聲,野草在河邊倒伏,夜鳥悄聲斂了翅膀,這一刻的夜,靜得令人凜然。
好半晌,耶律祁才微微仰起臉,首次露出苦笑,道:“我覺得我從沒小看你,到頭來我發覺我還是低估了你。”
景橫波得意地一甩頭髮,叉腰大聲道:“姐是誰!姐是在無數宮鬥穿越耽美百合玄幻言情虐心虐身大潮中千錘百煉出來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人情世故風俗地理人心計謀無所不知的景、橫、波!”
耶律祁定定瞅了這個一瞬凝重一瞬抽風的傢伙半晌,險些再次推翻自己的評斷。
凝視着景橫波眉飛色舞的面容,他首次對自己的判斷力產生懷疑,眼前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說她精明,很多時候她活得混沌,根本不願理清是非黑白,滿臉寫着“這樣也好得過且過”;說她混沌,她在關鍵時刻永遠清醒,永遠都有自己的判斷和主張。
她好色,卻不濫情;她好吃,卻不饕餮;她懶惰,卻不依賴別人;她張狂,卻對他人無犯。
她就像一幅色彩豔麗的畫,乍一看豔到逼人,線條混亂,定下神來仔細辨認,才能發覺掩藏在令人迷惑的絢爛外表下的,經緯分明,天地縱橫。
“你想清楚,”他終於收了笑,換了凝重口氣,“你已經進入大荒國境,現在四周看起來無異常,只是因爲這是一條經過國人百年開闢的密道,你要想離開,躲避宮胤的追捕,就不能走這條道。那麼,在這條道四周,都是無邊的沼澤,國境外圍的沼澤不比國內的沼澤,就是普通的沼澤,充滿危險,多年來大荒澤就是靠這些沼澤,阻擋了各國入侵的腳步,你確定你能走得出去嗎?”
“這麼可怕?”景橫波抖了抖,“不過,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你寧可試沼澤也不肯去做女王?”耶律祁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大荒女王沒你想象得那麼可怕,除了不夠自由,女王享有無上尊崇和最尊貴的待遇。是,女王可以由國師廢立,那麼你就更該和我合作了,宮胤如掌大權,是不會允許你永遠騎在他頭上的,他有必須要登上皇位的理由。可如果你幫我奪取玉照宮大權,我可以承諾,將來助你修改律令,給你自由,永遠尊你爲女皇。”
景橫波託着下巴,一眨一眨地看他,似在掂量他話裡的真實性。
“和永遠在各種可怕沼澤中流浪比起來,”耶律祁微笑充滿誘惑,“做一個輕鬆自由,一生享盡榮華富貴的女王,不是更好嗎?”
景橫波沉吟半晌,很誠懇地點點頭,“唔,你說的很有誘惑力。只是我不明白,你身爲左國師,我聽說你雖然看似勢力不如宮胤,其實私下也積蓄了雄厚的實力,你既然不缺人用,爲什麼非得親自冒險,和我這個傀儡女王談交易呢?”
“我今晚,刺殺宮胤只是順帶,其實專爲你而來。”耶律祁懶懶靠在樹上,薔薇一般的紅脣綻出微帶邪氣的笑容,“女王陛下,不要妄自菲薄,你在真正當上女王,入主玉照宮之後,會有很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能殺宮胤者,非你莫屬……”
他忽然看見景橫波變了臉色,一怔停住,臉色也一變。
景橫波瞬間恢復了笑容,快得好像一霎變臉沒發生過,笑吟吟衝他勾了勾手指,“說呀,繼續。我很感興趣。”
耶律祁深深注視她眼睛,景橫波笑容不變,心裡暗罵這只是屬狐狸的。
耶律祁終於轉開眼,再開口已經換了口氣:“當然,如果你雙手不願沾血,或者不願意和宮胤直接對上引起他報復。我可以不殺他,只要你幫一點小小的忙,把他趕下臺就好,甚至可以承諾你,給他一個富貴尊榮位置到老。這樣,你既做了順心順意的尊貴女王,也沒有傷害宮胤,豈不是兩全其美?”
景橫波又“唔”一聲,眼珠慢慢轉動,似乎在認真思考。
“陛下是聰明人,當知如何取捨。”耶律祁微笑。
“嗯,我想……”景橫波慢慢地道,“你和我說了這麼多,如果我不答應你,你一定會想辦法殺死我吧?”
“何必說得這麼血淋淋呢?微臣知道陛下是個聰明人,不會令微臣失望的。當然,陛下不答應,又知道這麼多,自然從此就是微臣的敵人。雖然微臣勢單力薄,手段有限,不過想來,陛下也不會願意樹立微臣這樣一個敵人,以後步步殺機吧?”耶律祁眼風從黑暗中某處掠過,溫柔地看着她眼睛,“如果陛下犯傻不答應……微臣會很奇怪……陛下,你不會是捨不得宮胤吧?”
最後一聲挑得微高,在黑暗中遠遠傳了開去。
景橫波像被蠍子蟄了一般跳了起來。
“捨不得他?”她像受了侮辱,怒不可遏地尖聲道,“我幹嘛捨不得他?他抓我,捆我,欺負我,冷冰冰對我,恩將仇報對不起我,還想奪我的女王位,我瞎了眼發了瘋才捨不得他。”
“不過……”她暴怒的臉忽然一變,邪邪一笑,伸指挑住耶律祁下巴,“你說對了一點,我是不喜歡殺人,我這麼一個美人,手上沾血多煞風景。而且我覺得殺了宮胤很可惜啊,他那麼好看。殺所有的美人都是不對的!你廢了他,奪了他的權,把他送給我怎麼樣?他欺負了我這麼久,也該風水輪流轉,讓姐欺負欺負他啦。”
耶律祁笑得越發輕柔,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指,脣在她指尖一碰,笑道:“那麼,陛下是同意和我達成合作了?”
“當然。我想通了。”景橫波笑眯眯地道,“我原來以爲這附近和大燕一樣好走,卻原來都是沼澤,那我是走不出去的。死在沼澤和做一個自由的女王,傻子纔不選後面那個。”
“陛下英明。”耶律祁大讚。
兩人相視而笑,溫情脈脈,景橫波媚笑着想要收回手指,耶律祁卻抓着不放,猶自含情脈脈貼在脣邊。
景橫波臉色變了變,隨即笑容更濃,乾脆將手指往前湊湊,貼在他臉上,迷醉地笑道:“你也很好看呢……我一見你,就被你驚豔了……”
耶律祁笑聲低沉魅惑,“是嗎?真巧,我一見陛下,也驚爲天人……”
小河,淡月,微風,淺草,樹下相對的俊男美女,含笑輕吻手指的姿態,構成一幅氣氛迷離誘惑的剪影。
任誰瞧着,也是一對夜半私會,互訴衷情的有情男女。
二狗子一直被耶律祁壓着,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很想順應風景,吟一首帶顏色的好詩,可惜的是嘴巴里塞着土。
霏霏特別乖巧地坐着,忽然放了一個屁,二狗子嗚嗚地叫:“臭死了臭死了!”霏霏鄙視地白它一眼。
沒有人知道,就在這清脆的屁聲裡,一根尖銳的樹枝,忽然脫離了樹身。
樹枝慢慢向下移動。
景橫波錯開和耶律祁對視的目光,擡手掠鬢,漫無目的地東張西望,喃喃道:“出來這麼久,會不會被發現啊?”
“這裡看似離營地不遠,其實和營地恰巧還隔一個小沼澤,這沼澤毒氣猛烈,一時不會有人過來。”耶律祁笑着看了看景橫波,“怎麼,陛下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
“是呀,我失望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景橫波似笑非笑看着他,手指輕輕在他線條精緻的下巴劃過,“既然沒人,路遠,你看……”
“啊……陛下垂青……微臣萬幸……”耶律祁聲音也低了下去,一字字醇厚如濃酒,亮得驚人的眸子裡,漸漸暈染迷醉幾分。
樹枝下行,尖端朝下,正對耶律祁後頸要害。
“那麼你是不是該……”景橫波吃吃笑着,手指在耶律祁脖子上打圈,身子微微傾斜出一個柔曼的弧度。
樹枝已經到了耶律祁身後一尺處。
黑暗中遠遠似有衣袂帶風聲。
“正合我意……”耶律祁握住她的手,身子也緩緩向後靠去,“不如就在這裡,交付彼此,也讓陛下看看微臣的心意……”
景橫波眼光一擡,格格笑着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輕輕地又帶了回來,“喂……你倒什麼?難不成你還喜歡女上?好人……我喜歡你的男兒風範……”
“我也喜歡你的風情天生……”耶律祁從善如流,攬住了她的腰。
樹枝正在他後頸處,頓一頓,閃電插下!
“……不過我不喜歡你的陰人把戲!”
耶律祁聲音忽轉冰冷!
景橫波暗叫不好,可惜此時雙臂已經被耶律祁緊緊抱住,她剛想大叫霏霏出手,耶律祁頭一低,脣已經壓了下來。
景橫波立即偏頭,耶律祁灼熱的脣瓣擦過她臉頰,景橫波一偏眼就看見那根見鬼的樹枝正快速落下,正在這時耶律祁肩膀有意無意一偏。
“奪。”一聲,樹枝正正插入景橫波肩井穴,她的上半身頓時不能動了。
景橫波眼神一僵,在心底發出嗷嗷的嚎啕——爲毛每次使用隔空取物害人都不成功?難道這技能和國師這種生物犯衝嗎?
“陛下真是狡猾……”耶律祁猶自一臉溫柔,親熱地埋在她肩上,低低笑了一聲,順手將那樹枝給毀屍滅跡了。
景橫波心內嚎啕未休,正想罵人時聽見他下一句話,渾身一僵。
“……右國師真是好性子,”耶律祁笑吟吟地道,“偷看了這麼久,還不肯現身嗎?”
啥米?
右右右國師?
宮胤?
景橫波頭皮一炸,驚恐地擡頭——宮胤一直在?他竟然一直在?那剛纔他聽到多少?又看清楚多少?
然後她就看見了宮胤。
……
山林原野的黑暗,向來都濃濃淡淡,深的是樹,淺的是天,起伏的是遠處的山巒。
當那深深淺淺的黑暗忽然被剝脫,一大片蓬蓬的碎葉飛旋而起時,景橫波看見慢慢顯現的宮胤的身形。
位置竟然不遠,就在細細的小河對岸,足夠聽得見大多大聲說的話。
景橫波瞪大眼,看着宮胤慢慢走來,身前一大團翠葉不斷粉碎,四散逸開,露出他如雪的身形,似黑夜的大氅無聲脫落,又似他正從宇宙黑洞混沌中走來。
許是正用內力震碎身前用以遮掩的翠葉,他的發也微微揚起,黑色的發隨風鼓盪,越發顯得一雙眸子凝定深遠,似千萬年寧靜的深淵。
歎爲觀止的障眼法,神一般的出現場景,景橫波卻顧不得驚歎,宮胤的眼神太冷漠,相較於往日疏離感更濃,她感到了危險。
但此刻也沒心思研究這個了,宮胤緩緩走了過來。
“走”過小河。
景橫波看着他緩緩踏水而來,翠葉碎成漫天齏粉,似一蓬繚繞的綠絲在他身側一繞,悠悠沉降在清亮的水面上。
河水如明鏡,翠葉如碧玉,他踏着河面翠葉前行,如雪衣袍和黑髮一同飛起,身側碎舞零落飛花。
很美的場景,卻令人不安。
連耶律祁看他的眼神,都更加凝重,忽然微微嘆了口氣,道:“晶心冰魄,他竟然真的快練成了……”
“嗯?”景橫波目不轉睛看着宮胤,用鼻音發問。
耶律祁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語地道:“奇怪,這傢伙事務比我還繁雜,勾心鬥角的污糟事兒比我還多,怎麼就能練成這麼清心寡慾的心法呢……”隨即他輕輕一笑,道,“陛下,別亂動,你撩撥微臣,微臣就只好亂來了。”
雙膝悄悄擡起,想要趁機頂他個肺的景橫波,膝蓋一僵,訕訕一笑,暗罵一聲這貨狡猾。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大神有點僵硬的站姿,心中實在發虛——之前裝模作樣說了那麼多鬼話,現在又和耶律祁是這個姿勢,大神得想到哪裡去啊……
“宮胤,”耶律祁摟着動彈不得的景橫波坐起身,笑吟吟打招呼,“這大半夜的,勞你吹風幫我們守衛,實在不好意思啊哈哈。”隨即他一臉羞澀地加了一句,“陛下實在太熱情了……剛纔帳篷私會還不夠,一定要再見我一面……陛下垂愛,咱們做臣子的也不好拒絕對不對?”
“熱你妹的情……”景橫波剛想罵,忽然接觸到耶律祁眼波。
又或者那不是眼波,是一片迷霧一波朦朧的水,一片空茫與虛無,景橫波心中一震,忽然覺得恍惚和睏倦,眼皮重得撐不開,含含糊糊“唔”了一聲。
這一聲一出口,她忽然一醒,霍然睜開眼睛,面前的耶律祁眼神清亮,哪有剛纔的虛無與空茫?
什麼東東?邪術?催眠?之前怎麼沒用過?……
“女王陛下嬌羞了呢……”耶律祁轉頭和宮胤笑。
宮胤已經在河面上停住,衣袂飄飄,不言不動。
黑暗裡看不清他的神情,景橫波只覺得心裡發涼。
“你在這附近都埋伏有人手吧?”耶律祁不急不忙地道,“我沒有把握闖出你的重圍,怎麼辦呢?”
“那就留下來死。”宮胤終於開口,語氣平靜,也看也不看景橫波一眼。
“可我不想死。”耶律祁聳聳肩,看看還和自己親密擁抱着的景橫波,眼波一轉,“要麼,咱們來做個交易?”
“挾持女王,換我放你?”宮胤一口截斷,“和一個隨時可以替換的女王比起來,我對你的性命更感興趣。”
景橫波眨巴眨巴眼——好吧她可以自我建設說,這是宮胤爲了救自己,故意裝作不在意,以免陷入被動,只是這樣的話聽在耳裡,實在……不怎麼爽啊……
“哦,不,不,”耶律祁抱着景橫波,搖着手指,“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挾持女王了?你明明親眼看見她私自出門對我投懷送抱不是嗎?我只是想送個大禮給你,我幫你殺了她,怎樣?”
景橫波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耶律祁——這什麼腦洞?殺了姐你就跑得掉了?
“想殺她我自己隨時可以,不勞你費心。”宮胤並無震驚之色,還是那不爲所動的模樣。
“你這話我信。”耶律祁笑道,“全大荒都知道,你根本不願意再來一個女王。如果沒有她,你就可以稱帝了。後來迫於形勢,你不得不一路護送她到這裡。現在百里迎女王,你騎虎難下,必須得扶持她先登上王位。可是你也知道,一旦她登上王位,難免會產生變數。六國八部裡不知多少人虎視眈眈玉照宮,一旦她被誰引誘,就會成爲埋伏在你身邊的殺手。嘖嘖,這日子我替你想着,都覺得不好過。我很奇怪你爲什麼不殺她,想來是捨不得?那我替你殺了她好了,這個女人剛剛還答應了我,要爲我暗殺你呢,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多不安全啊是不是?”
“你放屁,我沒……”景橫波的咆哮還沒說完,就被耶律祁一個迷迷茫茫的催眠眼波給放倒了。
看在宮胤眼裡,大抵就是一個心虛難言。
“殺了你,再殺她,我覺得更好。”宮胤眼眸掠過景橫波,在她扯開的領口上停了停,再開口的時候還是那麼簡練冷峻,一針見血。
“殺了我你多少要付出代價,再殺她你會陷入被動。”耶律祁搖手指,“你是聰明人,怎麼今天一定要選擇做麻煩的事?”
宮胤淡然看着他,眼神譏誚,“這世上沒有什麼壞事,是不麻煩的。”
“我可以幫你做麻煩的壞事。”耶律祁微笑,“你去召喚來六國八部的護衛首領,以及緋羅,然後我當着所有人的面,宣佈新女王不守宮規,強迫誘惑左國師,褻瀆宮律尊嚴,令她自盡。當然,她不肯自盡我也會讓她乖乖自盡的。這樣,女王輕鬆解決,你無須承擔任何責任,而我也可以順利脫身,畢竟你當着六國八部的面,是不能殺害我的。你看,這樣,我安全了,你也如願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騎野驢我是殺了你全家還是強了你妹夫,你用得着這麼狠毒地害姐?”景橫波怒目尖聲,如果不是渾身不能動,她一定會撲上去先攻下三路再往臉招呼一定揍他個滿身桃花朵朵開。
耶律祁像躲蒼蠅一般躲開她的口沫橫飛,笑吟吟地道:“哎,你這個外號我不喜歡。”
“去死你去死……”
“好。”
一聲清冷而堅定的回答,生生截斷了景橫波憤怒的咆哮,她呆了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側頭。
水面上宮胤已經在緩緩後退。
他向來那麼冷峻決然,做了決定不解釋也不猶豫,後退的同時手指一擡,一道煙花亮起,四面八方立刻人聲鼎沸,匯聚而來。
景橫波死死盯着他,心腔發緊,緊到似乎在抽搐,氣息也似薄了,似一柄刀,壓抑地刺在胸口。
錯了。
什麼都錯了。
剛纔她還在想,宮胤一定是和耶律祁虛以委蛇,假意答應他,一定不會相信耶律祁的鬼話,一定是在用計救她。
可惜宮胤如此殘忍,連她自我安慰的機會都不給,這麼迅速地,用行動摧毀了她的希望。
本來就算他答應耶律祁的條件,只要他還是一個人,景橫波就堅信他是在騙耶律祁,可是他放出了通知。
這讓她絕望。
大荒女王戒條何其嚴苛,她和耶律祁現在的姿態,怎麼看都是她投懷送抱,給那些人看見,她不被逼自盡也會被砸死。
她忽然有些恍惚……宮胤……他,是真的生氣了嗎?
本就對帳篷裡她和耶律祁在一起懷疑,又看見她真的跑走,看見她和耶律祁“親熱”,聽見那些要命的背叛之語,換誰,都會憤怒失望吧?
黑暗裡他的脣如此冷白,一線緊抿,也似一柄刀,狠狠劈在她和他之間。
只隔一河,卻如山海遙迢。
“你今天走了,明天就是我的敵人。”
呵呵。
大神就是大神,夠決斷,只有她纔會當玩笑吧?
人潮的到來比她預想得更快,閃動的火把光亮每逼近一分,她離死亡就近一步。
景橫波呼吸困難,眼前發黑,心似烈馬脫繮,四處衝撞不得安定。等待死亡的滋味如此難受,以至於她暫時忘記恨這兩個無情的男人。
她現在改變主意了!
她不再逃!她要做女王!
但決不再做被人鉗制、被無數規矩捆綁、被隨便阿貓阿狗都可以決定生死命運的傀儡女王!
她要做真正的、手握大權,決定自己以及他人生死,永不爲人所控的女王!
她要坐穩王位,擁有實力,然後把那些見鬼的規矩教條統統推翻、搞倒、踩在腳下,在那些別有用心的衛道士獨裁者臉上狠狠地煽上七八十個耳光!
現在,她首先要活!
不遠處黑暗已經被照亮,已經快要看見第一個人頭。
只要一個人看見,事情便不可挽回……
耶律祁臉色被火把光芒映得古怪,似失望似驚訝,忽然低聲喃喃道:“失算,他竟然真的捨得,看來我只好……”身子一動便待起身。
他的話沒有人注意,因爲景橫波正在吸氣,而宮胤卻在此時,忽然舉起了手。
在最快的一個人即將進入視野之前,他兩指一併,忽然射出一團青色的火焰。
火焰一出,四野浩蕩聲響和綿綿不絕而來的人潮,一停。
耶律祁臉色大變,隨即變爲狂熱的興奮,目光灼亮若星辰。
“極限禁止令!哈哈哈我還是沒猜錯,你果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驀然景橫波一聲尖叫,蓋過了他的聲音。
“噓——”
很難想象一個人發出噓聲也會這麼響亮,噓聲裡一直在一邊瑟瑟發抖的二狗忽然直挺挺飛了過來,似被線牽着,又似被無形的人猛拽,半空中僵硬地張開雙翅,雙眼圓睜,渾身一陣打擺子般的顫抖。
“快點!”景橫波着急地大叫,“噓!”
“啪。”一坨黃黃綠綠的鳥屎,順噓聲而出,正正落在耶律祁正仰頭張開大笑的嘴中!
……
一霎靜默。
景橫波在喘氣,隔空移動了二狗子,耗費了她比以往更多的精力。
二狗啪地栽下地。
閃電般掠過來的宮胤險些栽到河水裡。
只有遠處的火把因風搖動,越發襯出這一刻的僵硬。
哦,還有一個清醒的,霏霏趁這一刻混亂,悄悄摸了過來,出現在耶律祁的右側。血盆小口一張,現出兩排閃亮的白牙,“咔嚓!”
“啊!”耶律祁終於發出大叫,唰一下竄起,身子一甩將霏霏甩了出去,另一隻手猶自不忘拽住想要趁機逃脫的景橫波。
人影一閃,宮胤竟然已經出現在他對面,封住了他的去路。
霏霏落地打滾即起,一躥躥上了耶律祁的頭髮,抓住他的髮髻,身子唰一下掛下來,準備給他來個親密對視。
不過它沒對視成。
耶律祁人在半空,忽然拎起了景橫波,一低頭,死死堵住了她的脣!
……
霏霏被耶律祁的額頭碰飛。
正待出手的宮胤臉色一變。
景橫波瞪大眼睛。
想也想不到這麼危機一刻耶律祁會這麼做。
可是立刻她就知道耶律祁爲什麼會這麼做了!
對方脣舌一動,隨即,一坨奇臭無比,軟軟爛爛的東西,突然喂進了她的嘴裡!
電光石火,兩個字掠過她的腦海。
鳥!屎!
“哇!”景橫波在半空中就狂吐了出來,卻一邊吐,一邊從大腿側掏出一柄匕首,手指一轉便極其靈活地捅了出去!
鮮血和穢物同濺!紅黃之色交錯而過。
幾乎立刻,耶律祁一撒手,將嘔吐不止的景橫波一把甩向反方向。
人影一閃,宮胤毫不猶豫地去接。
“噗。”落在他懷中的景橫波,瞬間就噴了他一身的嘔吐物,黃黃綠綠,腥臭撲鼻,宮胤卻連眉頭都沒皺,只是死死地抱緊了她,將她慢慢放下地,扶在臂彎裡,上半身下傾,好方便她嘔吐,以免被噴射的嘔吐物堵塞了喉嚨。
他輕拍她的脊背,不斷將她往下滑的身體摟住。
景橫波吐得眼淚模糊,胃裡翻江倒海,渾身抽搐,也顧不得扶着自己的是誰,只覺得依靠的臂膀堅實溫暖,穩穩地定住了不斷向下癱軟的自己,眼角餘光看見被黃綠液體濺溼的雪白袍角,不斷覆蓋上一層又一層的嘔吐物,卻始終靜靜垂落,不曾有絲毫避讓。
這是宮胤嗎……不是吧……他那麼冷漠地說……一定是又穿越了……
腦海裡思緒模模糊糊一閃而過,又被新一輪的噁心感覆蓋,她不知道這自作自受的一泡鳥屎怎麼會帶來這麼大的反應,或者從剛纔她移動了二狗開始,她體內就又發生什麼變化了。
“頭好痛……”景橫波噴射狀猛吐了一陣,忽然發出一聲無力的呢喃,隨即身子一仰,暈了過去。
宮胤及時接住了她。
他此刻看起來,也不比滿身狼藉的景橫波好多少,滿身黃黃綠綠,白衣成了花衣。
不遠處火把依舊在閃動,人羣依舊沒動——右國師的所有命令都是鐵令。尤其是後發的那一個禁止令。禁止令一發,所有人嚴禁擅動!
但禁止令是重令,非大事不可用,一般是總掌大權的國師,在調動或控制軍隊時纔會使用的命令,今晚乍見禁止令,又不明白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有僵立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都茫然張望,惴惴不安。
自然,也沒有人攔阻住耶律祁離去的腳步,宮胤卻好像已經將這個大敵給忘了。
人影一閃,一人出現在宮胤身側,蒙虎,算是禁止令下,唯一還能動的宮胤親信了。
“送女王回營地。”宮胤將景橫波交給他,又吩咐,“派醫官好好照顧她。我跟着耶律祁再走一截,看看他有什麼佈置。”
“是。”蒙虎接過景橫波,卻沒有立即就走,神情猶豫。
宮胤轉頭靜靜看他。
“主上。”蒙虎被他清明迥徹的眸子看得心中發涼,咬了咬牙還是道,“屬下覺得,您今日還是心急了……”
宮胤沉默,轉頭看遠處起伏的黑色山巒。
“說到底,今日是您和耶律的互相試探。他想知道女王在您心中究竟是什麼地位,現在,他知道了。”蒙虎嘆息一聲,“如果屬下沒有猜錯的話,耶律祁不會真的將女王置於險地,如果您堅持住不髮禁止令,他一定也會挾持着女王離開。”
宮胤還是沒回頭,他筆直的背影,是承載了千年萬年長風的巍巍之山。
蒙虎不說話了。
他知道的,宮胤一定也知道,知道依舊這麼做,是因爲什麼?他不敢想,也不想想。
他只是扼腕嘆息,爲自己的無懈可擊的主子,從此終於被敵方抓住一個軟肋而嘆息。
上位者之爭如此殘酷激烈,稍有不慎便爲他人登堂入室操刀一擊,一直以來,自己的主子能威懾天下獨掌大權,就在於他如玉石一般堅實,如水晶一般明澈的內心,強大渾然,令他人無懈可擊。
這樣的內心,來自於他的經歷,也來自於他所選擇的獨特功法。也正因此,他於人性和情愛一道,比常人更多禁錮。
以往不覺得有什麼,男兒逐鹿天下,心在朝野,餘事草芥耳。
但如果真的有了牽絆,有了在意,那就似玉石生隙,水晶蒙塵,渾身上下因此多出無數漏洞和弱點,每一處都通往失敗和死亡。
蒙虎看看氣息微弱的景橫波,再看看立在黑暗中,矗立如玉雕的宮胤,忽然激靈靈打個寒戰。
大荒不荒,沼澤是澤,一朝相遇,是孽是緣?
他只覺得心忽然沉甸甸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滿載擔憂,卻不敢再說什麼,扶着景橫波慢慢退了下去。
宮胤始終沒回頭。
眼前是茫茫山野,在黎明的微光裡漸露崢嶸。越過這片古道,就是神秘而複雜的浩浩大荒,他和她的旅程還沒有完全抵達,這一路便已經遺落和糾纏了太多。
髒了的衣袍可以洗淨,無用的東西可以丟掉,有些奇異難明的心情,又要如何重整?
山風呼嘯,樹木起伏,刷拉拉的葉片拂動聲響,似她的聲音,一遍遍拂過心頭。
“……他抓我,捆我,欺負我,冷冰冰對我,恩將仇報對不起我,還想奪我的女王位,我瞎了眼發了瘋才捨不得他!”
“耶律祁,我一見你……就被你驚豔了喲……”
“宮胤,我很奇怪你爲什麼不殺她?捨不得?”
……
他微微苦笑起來,一個人,對着黎明曙色裡透明的風。
無人看見他笑意裡,微微的倦和淡淡的涼。
耶律祁,你說對了。
我是真的……
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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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繼續萬更。
我是真的……
快沒存稿。
叫我不掏月票。
我是真的……
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