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注視空空懷抱,惘然如失,似乎由這一刻擦身,預見更多無奈的未來。
身影一閃,她從他臂間不見,只留一抹淡淡幽香。
穆先生哪裡敢給她看那慘狀,那可能就真支撐不住了,急忙要攔,卻心情‘波’動,也忘記了景橫‘波’的瞬移能力。
她卻又霍然起身,咬牙道:“不,我不信這個邪!裴樞那麼邪‘性’,老天都不敢收,怎麼可能就這麼……”轉身就要下井。 ”
他深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想要攬住她的肩。
而更令他情何以堪的是,這折斷她鮮亮初翅的人中,似乎他也算一個……
她到底是長成了翅膀,還是在長久的艱苦磨折中,被折去了最初的鮮亮翅膀,另行練就了一雙鐵翅?
她這樣的人,成長到今天,到底付出了怎樣的摧心代價?
可唯因如此,覺得心痛。
情緒劇烈‘波’動之下,倉促之間,能如此思路清晰,謀劃周詳,她確實已經成長。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保證在這樣的心情下,做到這麼多。
她還考慮到此刻明晏安故意放水,走最安全。
她甚至想到孟破天留下來可能會惹事,乾脆以恩義相挾,讓這個最重江湖義氣的‘女’子,不得不保護紫蕊先走。
在知道噩耗之後,她這麼放縱無羈的‘性’子,竟然能立刻約束住情緒,將兩個‘女’子送走。
刺痛的不是她此刻終於暴‘露’的脆弱,而是她到此刻才暴‘露’脆弱。
穆先生站在井邊,看着她披瀉的黑髮,微微顫動的肩膊,心頭一陣尖銳的刺痛。
安靜下來之後,她才靠着井壁滑了下來,支起膝蓋,手撐住頭,手指頂‘亂’了一頭髮。
景橫‘波’看她倆走了,果然宮內沒傳出什麼動靜,她猜的不錯,明晏安還不知道這邊錦衣人失敗,還在約束着護衛,要等塵埃落定再來。
孟破天呆呆的,眼珠子沒什麼活氣,但對“江湖義氣”四個字還是有反應,也沒了先前的明亮張揚,牽了紫蕊的手就向外走。紫蕊也不說話,生怕打擾了她和景橫‘波’,只回頭看了景橫‘波’一眼,就和她走了。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速度極快,不給自己失態的機會,也不給紫蕊孟破天反應的機會,趕鴨子一樣過去,將她們趕起來,不由分說把紫蕊往孟破天手裡一塞:“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得報答我,不然你就是沒江湖義氣對不對?你給我把紫蕊送出上元,我知道你有辦法。”
她望着他,從他的眼神裡看出答案,他心疼地看見,她的眸子唰一下黯淡如燈滅,眼看着有什麼晶瑩的液體就要潑了滿臉,他正想上前一步,將她摟進懷中好好安慰,她卻唰一下轉過身去,壓住井口,對那邊擡眼看過來的兩個‘女’子笑道:“呵呵沒事沒事,受傷了,不輕,一時拖不出來,我和穆先生另想辦法,孟破天,此地不可久留,麻煩你帶着紫蕊出宮吧。我想現在我救出你們的消息還沒傳出去,這時候明晏安還在故意放水,不讓‘侍’衛出動,你們趁這機會出去最安全。去吧去吧,去吧。”
只是短短一句。
穆先生一擡手,攔住了她的手,“橫‘波’。”他道。
還沒到井口,景橫‘波’的臉已經探過來,急不可耐地問:“怎樣?沒事吧沒事吧?”又看他身後,“他受了傷,你怎麼不帶上來?是不是不大好帶,要不要人幫忙?”
好半晌穆先生纔上去,下來得很快,上去得很慢。
……
她將一輩子活在內疚之中!
這要景橫‘波’情何以堪?
而景橫‘波’,曾有機會救他,卻最終沒救。雖說是被裴樞震撼,不得不尊重他的意志,也心存僥倖,覺得不致於死,但那一霎行爲,真的導致了誰也沒想到的慘烈後果。
裴樞是和景橫‘波’爭吵,才一氣之下潛入上元,想要獨力救走紫蕊的。誰知道遇上錦衣人這個變態。
他在黑暗中托住了額頭,不勝煩惱地嘆息。
穆先生用盡所有辦法,最後不得不無奈地承認,這屍首就是裴樞。
何況裴樞受傷,又被捆住,他從輪盤一落井,他們就衝了過來,這麼短暫的時辰內,掙脫繩索都不可能,更不要提逃生。
其實以他的經驗,這井底格局,很難有暗道,就算有暗道,因爲位置侷限,頂多只能做個小半人高的暗道,這種暗道誰能走?縮骨也辦不到。
每塊石頭他都推過了,推不動,他又試了試一般的技巧,還是沒有動靜,這就是石壁。
他又試着推動石壁,王宮裡有的井,是暗道出口,用於王族在危險時刻逃生,但因爲是王族使用,所以機關不會太複雜,一般推一推就知道。
他‘摸’到一手的青苔,溼滑冰冷的井壁,完整的,一塊塊微微凸出的石塊,沒有異常。
至於衣裳身高,都是裴樞模樣。穆先生不可思議地怔了半晌,開始反手在井壁上‘摸’。
屍首面目也被鋼釘穿過,模糊難辨,井下光線黑暗,穆先生沒有帶火摺子,隱約瞧着似是裴樞,心更涼。
猶自不死心,他小心地落到鋼釘縫隙裡,翻動那具屍首,井‘挺’深,落下時的自重很重,所以屍首深深穿入尺許鋼釘,他只得費勁將屍首拔出來,鮮血淅淅瀝瀝流了一身。
穆先生一眼就看見那屍首,颳得將要‘露’出白骨的左臂,他心中一涼。
井底鋼釘上,趴着一具屍首,血流了一地。
狹窄空間裡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心中不祥感覺越來越強烈。
穆先生下了井。
……
他似乎已經滿足於今日戰果三道題目玩得盡興,被景橫‘波’折騰過,再狠狠回報了她,現在,功成身退。
然而她四面張望,屋頂上哪還有錦衣人的影子?連他那羣護衛,都一起不見了。
他這一手,比當她面殺了裴樞還讓她難受!
她已經很久沒如此刻這般恨過一個人這是個真正看透人心人‘性’,懂得如何一出手,就傷人心肺的惡魔!
景橫‘波’只覺得心痛如刀絞,一咕嚕爬起來,就想找錦衣人。
穆先生下了井,景橫‘波’不敢去看,軟軟地靠着井壁,對面,紫蕊淚流滿面,扶着癱坐在地上的孟破天,那活力四‘射’的‘女’子,此刻一臉的血‘肉’,連睫‘毛’上都掛着碎‘肉’屑,她也不擦,半睜着視線血紅的眼,癡癡地盯着井看。
這麼說的時候,她心底絕望裴樞那脾氣,如果真的沒事,一定會在底下罵的……
景橫‘波’希冀地看着他,急聲道:“是的,下去看看吧,他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穆先生深吸一口氣,平靜地道:“看不清楚……我下去看看……”
如果裴樞真的……她不知道要怎樣原諒自己。
“怎樣了……怎樣了……”景橫‘波’顫聲問。
他立即把撲過來要看的景橫‘波’推開。
他一眼看見了井底支離破碎的屍體,鋼釘的藍光在屍體背上幽幽閃亮。
身影一閃,穆先生撲上輪盤,一陣猛轟,將這死亡輪盤底下轟碎,拍飛那猶自轉動的底盤,趕緊探頭向下看。
景橫‘波’眼前一黑,一時間背上全是冷汗,想要撲過去,卻完全挪不動腳步。
隱約一聲悶響,似乎還有重物墜下和鋼釘入‘肉’的噗嗤之聲,並沒有人的慘呼。但就這聲音,已經足夠讓人魂飛魄散。
“裴樞!”
“咔嚓”一聲,裴樞腳底輪盤板打開,他帶着最後一截長長鎖鏈,掉下了井。
然而已經遲了。
景橫‘波’身影一閃也到了,護衛們已經收劍退開。
“叮叮”急響,孟破天栽出,她在半空猶自扭頭,卻滿臉是血無法睜眼,穆先生將她接住,向旁邊一扔,就急急撲向輪盤。
飛刀不能轉向。
此刻裴樞已經完全轉了過去,飛刀擦鎖鏈而過。
四把迎向孟破天,還有一把衝向背面,但因爲角度問題,救裴樞那把飛刀,和另外四把飛刀中的一把發生碰撞,微微一斜。
五把飛刀‘激’‘射’。如電光劈裂天地。
她閉上眼,手一撒。
沒有時間。沒有時間。
“救她!”裴樞那聲大吼似乎刺入了她腦海,她頭痛‘欲’裂。
甚至沒有思考的餘地。
都是生命。
她只來得及救一個。
馬上輪盤就要掉下一個人。
而正面轉過來的是孟破天,其實她此刻救孟破天,比救裴樞方便,裴樞已經到了背面。
照這速度,她頂多能追上裴樞,把那最後一條鏈子打開。就這樣把握都不大,因爲位置問題,可能出現角度偏差。
此刻,她還能看見裴樞一角衣角,看見繫住他的那根鎖鏈,但轉眼就要不見。
景橫‘波’努力睜大眼睛,此時她心中震撼焦灼卻不敢哭,她怕眼淚落下來,模糊視線,影響判斷,留下的遺憾就是終生。
孟破天一瞬間淚流滿面。
此時他將轉到背面,而孟破天已經到了景橫‘波’面前。
他生生以血‘肉’卡了輪盤一把,把正面的機會讓給了孟破天。
這慢得幾乎‘肉’眼難以感覺,與此同時裴樞一聲大吼:“救她!”
輪盤忽然一慢。
孟破天唰地睜眼,眼睛卻被血‘肉’糊住,她神情驚駭‘欲’絕,驚呼:“裴樞!”
“嘎吱”一聲瘮人的響,如同刨子刨上了木板,裴樞的手臂就是那片木板,幾乎剎那,他的手臂就‘露’出了白骨,一大蓬血‘肉’唰一下被刨了出來,濺了孟破天一臉。
屋頂上錦衣人也微微‘露’出震撼之‘色’世上還有這麼悍勇的男子!
他‘肉’體之軀,硬撼輪盤,會殘廢的!
那輪盤雖是圓輪,但也打磨光滑,比刀還鋒利,而且因爲旋轉飛快,離心力非常大,剛纔她的飛刀‘射’上去,都一下甩飛!
他竟用手臂去擋上頭輪盤!
景橫‘波’霍然瞪大眼睛。
裴樞身子一斜,沒能掉下,他一睜眼,一咬牙,忽然一拳打破頭頂木板,抓着破木板手臂向上一塞。
她決定要痛快無怨地死,下輩子才能繼續做個快樂的人。
孟破天早已閉上眼睛,在心裡唱小曲兒了。
此時已經快要轉到一圈,景橫‘波’來得及給他補一刀,救他出來,但孟破天就絕對來不及了。
隨即裴樞身子向外一傾,但是卻沒完全掉出,輪盤轉太快,有一枚飛刀失手,他的右腳還被鎖在輪盤上。
輪盤絲毫不慢,叮叮一陣急響,紫蕊首先掉了出來,穆先生飛過去接住。
然而幾乎立刻,“嚓”一聲,一枚飛刀‘激’‘射’返回,被飛速旋轉的輪盤給打了回來。
她想要卡住輪盤,這是唯一辦法。
八枚向着正面側面那兩個,還有一枚,向着底下輪盤。
她差點慌‘亂’,立刻定住心神,手一擡,九枚飛刀閃出。
這種情況,能正面不出錯地砍斷鎖鏈就不錯了,不要提還得管背面那一個!
三個人走馬燈一樣飛旋,在她面前轉出根本無法辨別的光影!
可如今,立馬就飛一樣!
一個護衛抓住一條支出的長柄一轉,輪盤唰地一下就轉了起來,比景橫‘波’想象得還快她以爲要承載三個人的重量,肯定要慢慢啓動,那還來得及。
“開始!”
她走上前去,錦衣人已經給她準備好了飛刀。
不管怎樣不安,都得面對挑戰,景橫‘波’怨念一秒,又開始恨自己爲什麼要穿越?
“必須。”穆先生答,素來溫和的語氣裡,也壓抑不住憎惡。
“好吧,”景橫‘波’深吸一口氣,“我能行,我一定能行……”越說聲音越低,終於忍不住恨恨道,“回頭一定把他給閹了!”
“這時候不能這麼想。”穆先生柔聲道,“自信也是支撐能力的一個重要原因。你得想着,我能行,我一定能行。”
“沒有。他們被四根鎖鏈鎖住,手腳還被綁住。正面對着我的,我能同時‘操’控砍開鎖鏈,背面的……”景橫‘波’苦笑,“保不準要誤傷,萬一砍鎖鏈的的刀誤抹了脖子,怎麼辦?”
“有把握嗎。”穆先生問景橫‘波’。
……
“閉嘴!”
“哼!”孟破天對隔壁啐了一口,“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能給我說說話?你心什麼做的?鐵?鋼?虧我先前在棺材裡,還幫你……”
“閉嘴。”
“我知道我會……”
“管太多了你!”裴樞嗤道,“你不會死的。”
“你不懂,我爹看似粗豪漢子,其實特脆弱,殺個豬有時都要念唸經。不要和他說我死了,說不定一年半載的,他再給我搞個弟弟出來,到時候也就不那麼傷心了。”
“死就死了,騙你爹幹嘛。”
“得了。”孟破天道,“我也不會祈求她救我,丟不起那人。這種情況下她救你們不救我,也怪不得她。我認命,就剩一個要求,你給我把筐子帶回去給我老爹,說我聽說普甘出了寶貝,去尋寶了,也許要尋個一年半載的纔回來。”
“她有時候就是豬腦子。”裴樞哼了一聲。
“呵呵。”孟破天冷笑一聲,“我又不是傻子。三個人質,你和‘女’官都是‘女’王的人,我卻是她的敵人,她又不是豬腦子,不知道該救誰?”
“誰說你要死了?”裴樞悶聲道。
“我都要死了。”孟破天毫不相讓,“你就不許我來個告別遺言?”
“你叨叨個什麼煩死了。”裴樞怒聲道,“能不能清淨些?”
最後憂傷地道:“別了,我的傻老爹。以後你的狂刀盟沒人給你算賬了,小心被那羣人‘精’賺了你的錢去。還有狂刀盟就算傳給外人也千萬別傳給老七,他一定會把你的基業都折騰光的……”
再望望遠處,無奈地道:“別了,我的空筐子。”
又看看地,深情地道:“別了,大地。”
孟破天蕭瑟地看了看天,長嘆道:“別了,蒼天。”
孟破天被綁在輪盤上,她的位置是背對景橫‘波’的那個,如果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紫蕊和裴樞,先轉到景橫‘波’面前。
錦衣人連看都沒看,早已預料會是這樣。
護衛們毫不猶豫劍尖前‘挺’,景橫‘波’揮手想要打飛他們的劍,可是他們學乖了,劍竟然也是綁在自己手臂上的,眼看劍尖要擦到紫蕊咽喉,景橫‘波’只得叫:“停!”
“可以。”錦衣人立即揮手,“殺了他們。”
“這個題目我不做!”景橫‘波’怒聲道,“咱們拼個你死我活就是。”
“這個題目告訴你,”錦衣人不爲所動,“人生裡,總是有很多艱難的取捨。三個人你確實只能救兩個,取誰,舍誰,都要面對。”
景橫‘波’可以平面狀態多方攻擊,但轉盤不一樣,必然會有一個人處於背面,又是在運動中,她不能掌握背面的情況,就沒有把握一瞬間把背面正面都解決。
“你個變態!”景橫‘波’大罵,“一圈就掉一人,我怎麼來得及三個都救起!”
“簡單。”錦衣人笑‘吟’‘吟’地道,“底下的木板是活板,馬上輪盤會轉,每轉一圈掉下一個人。而且越轉越快,你要做的,就是不讓他們掉下去。”
景橫‘波’看着這設計,臉‘色’便蒼白起來。
然後其餘人將那輪盤架在井口上。再將三個人質架進輪盤裡,手腳都鎖上,四面都有刀劍‘逼’着。
一個護衛揹着鋼釘下去,在井底地面上,將鋼釘‘插’上,尖端朝上,只要有人落下來,必定被戳爛。
景橫‘波’很擔心有人在井底下做手腳,不過現在錦衣人的八個‘侍’衛,都在地面上。
這錦衣人活着,就是整天琢磨怎麼害人嗎?
院子裡有一口井,是乾井,估計以前死過人,井口已經堵上,有護衛將井蓋挪開,揹着一大袋鋼釘下去。那鋼釘每根足有尺長,尖端泛着藍幽幽的光,一看就是有毒。那慘慘的顏‘色’和光亮,看得景橫‘波’心底發冷。
錦衣人揮揮手,護衛們就搬過來一個櫃子樣的東西,圓形,三面板隔住,可以站下三個人,上下都有輪盤,可以轉動,也就是錦衣人自己設計的死亡輪盤了。
無論如何先把人‘弄’到手,再揍不遲。
“行。”景橫‘波’看他終於痛快了,也答得很痛快。
對上兩個人或者三個人,他非得把小命‘交’代在這裡不可,玩也要有個限度不是?
因此他直接道:“還有一題,你解決了,我就放人,三個人都放。不過前提是,你一個人解決。”
他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下半身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僵冷僵冷的,他有點懷疑剛纔那冰不是普通的冰,可不要破壞了某些重要機能。得速戰速決,趕緊療傷。
現在,還是先前那格局,只是多了一地廢墟,還有錦衣人看起來終究沒了先前的清爽,臉上一大塊烏青‘挺’亮。
當然,另外也會有些制約手段,錦衣人這種人,並不會輕易相信誰。他身邊護衛,分爲好幾種,眼前這一批,還未必就算最重要的。
出手大氣,行事通透,如此護衛怎能不賣命。
當然,如果她知道錦衣人雖然折騰人,但對屬下待遇之厚也是天下少有,大概也就能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了。錦衣人並不要求護衛如何聰明,他自己就是天下少有聰明人,不稀罕智慧,他只選耐心、脾氣、韌‘性’、細緻度都極好的人,一旦做了他的護衛,立即在東堂寸土寸金的帝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可以將家裡老少一起接來,每年年薪超過一品大員,自己及家人享受帝都生活無數便利,連科舉考試三殿下都可以幫你光宗耀祖,最出名的一件事兒,就是他一個護衛的弟弟得了癰瘡,他愣是把只給皇帝看病的太醫院判從‘牀’上拉起來,去給他護衛弟弟瞧病,爲此被皇帝罰了一年俸。
景橫‘波’看看那些護衛,嘆口氣,人真的賤啊,錦衣人多能折騰人啊,這些護衛還忠心耿耿,剛纔那凝雪閣被錦衣人毀了個一塌糊塗,這些人一邊躲閃着磚頭瓦塊,一邊拖走自己那些寶貴包袱,一邊還要緊緊看守着人質,手中刀劍無論如何都不離人質咽喉三寸。有次景橫‘波’看見一片瓦要砸破一個護衛的頭,算準這貨只要一躲,她就有機會救裴樞,結果那傢伙愣是生生挨個頭破血流,也一步不移,讓兩大高手,硬是沒能找到救人的機會。
看他轉眼就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速度,估計這種突發狀況很多,而每次都要換,護衛們也習慣了,隨時備好全套裝備。
景橫‘波’目瞪口呆……這也行?
禿驢錦衣人不理她,‘摸’‘摸’自己的光頭,手一伸,護衛變戲法般掏出一頂假髮給他戴上,瞬間又是尊貴清華貴公子一枚。
“阿彌陀佛。”景橫‘波’笑得抱住肚子,“禿驢你好,禿驢你涼快嗎?”
錦衣人自己‘摸’‘摸’,也覺得無法適應,扎又扎不起來,乾脆刀光一閃,把自己滿頭烏髮都剃了。
景橫‘波’哈哈大笑,“好一個童‘花’頭!”
“是。”錦衣人居然承認,然後從護衛手中接過一把匕首,三兩下就把長長短短的焦發斷去,斷的時候依舊拿尺子比比,這邊斷一點,那邊斷一點,好容易比齊了,頭髮也短得只能齊肩了。
景橫‘波’只好跟着回到那半邊凝雪閣,錦衣人已經換好了衣服,這麼要緊的時刻,他不先去挾持人質扳回敗局,倒趕緊把自己打理整齊,景橫‘波’對他呵呵一笑,指了指頭髮,道:“你頭髮半邊長短,是不是很難受?”
這是他的壓箱底殺手鐗吧?保不準以前都沒使過。
景橫‘波’自己,也是到了大荒,學習明月心法,並進行鍼對‘性’訓練之後,異能纔有了突飛猛進的效果。她的控物異能,也是屬於‘精’神力的一種,但是像錦衣人這種催生生命體,她也做不到。
不過話又說回來,意念異能屬於‘精’神力範疇,而古人的修煉,很多時候也是走的‘精’神修煉的路子,很多心法非常澄明,對於異能者的能力開發,有着現代科技無法達到的效果。
景橫‘波’搖搖頭,無法解釋。這是異能的一種,非常少見且高端,可以以意念瞬間催生生命體,她們研究所沒這種異能,但她聽說過有人能以意念指揮小麥種子發芽。但那也是幾分鐘甚至幾小時的事,沒聽過一瞬間就能讓柳枝逢‘春’的。
“什麼?”穆先生沒聽懂。
“意念催生。”她喃喃道。
景橫‘波’轉頭看看岸邊,岸邊有柳樹,這種天氣自然都已經枯乾,和地上的枝條一模一樣。
給人的感覺,像是這枝條曾被人瞬間灌注或者催發生命力,然後又被‘抽’走了一樣。
景橫‘波’眼看着那粗壯枝條,一截截地枯萎衰敗,最後完全成了一截枯枝。連那幾枚綠葉,也瞬間枯萎,掉下枝頭。
但那枝條極其粗壯,近乎小兒手臂,枝條前端還是青綠‘色’,生着幾枚綠葉,但後端是灰褐‘色’,而且那灰褐‘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向前端蔓延。
那東西半綠半灰褐,長長軟軟,竟然是一截樹枝的枝條!
景橫‘波’耐不住,上前一腳踢過,觸感不對,仔細一看,不禁“咦”了一聲。
然而那東西軟軟地毫無動靜,似乎還在縮小,兩人對望一眼,心想這東西又沒出手,怎麼就拉了一把,把錦衣人彈了出去,就這樣了。
景橫‘波’和穆先生都認爲,想必是黑螭之類的黑水澤異獸,被錦衣人馴化,出手相助來着,因此都小心地‘逼’近。
岸邊有一道東西,軟軟地趴伏在地面,似乎是剛纔關鍵時刻拉起錦衣人的那東西。
她明明感覺到錦衣人在湖上已經被困住,是什麼東西救走他的?
功虧一簣,景橫‘波’大罵:“我要殺了救人的‘混’賬!”
等她到了岸邊,就看見錦衣人如彈丸飛擲,越過她頭頂,落到了凝雪閣沒毀壞的那半邊。
錦衣人的身子飛彈在半空,碎冰落如雨,貼在冰面上的景橫‘波’只得先閉眼,滑出湖面。
景橫‘波’的身子,從錦衣人腳下滑了過去,只差一點就抓到了他的腳踝,還被他腳底的大糞臭險些薰沉到湖底。
湖面上碎冰漫天,穆先生的劍穿入碎冰雪霧空處,發出噼裡啪啦一陣脆響。
岸邊忽然閃電般探過來一道細長的影子,捲住了錦衣人的腰,他拽着那影子,嘿地一聲,拔冰而出。
但都遲了一步。
說起來複雜,但‘女’人的直覺往往很準,她不再管冰上是否能承載你重量,閃身而出。
倒像是那種終於遇見對手,打得痛快,但是還藏着小秘密可以反手一擊,又爲這秘密終於有人能‘逼’他使出來,因此滿足而興奮的感覺。
這傢伙的神情,可不像將要淪爲人質的神情。
在岸上的景橫‘波’,隱約看見這絲笑意,心中一跳。
往日雖美,卻顯得有些空有些倦的笑意,此刻滿滿興奮,還有絲淡淡譏嘲。
錦衣人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