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姑蘇城換了城主,但對百姓並沒有什麼影響,甚至比以前更受歡迎,因爲朝廷的官員一來,就開始整頓冤案,輕徭役,減賦稅,姑蘇城裡,人人歡聲一片。
前任的姑蘇城主,則成爲百姓的茶餘飯後的討論對像。
陌寒衣的別院裡,則繼續籠罩在一層悲傷中,因爲今天是路逸軒入土的日子,顧輕寒並沒有想過將路逸軒埋姑蘇城,她心高志大,不會屈居於姑蘇城。
如果將她還回帝都,即便現在天氣冷,也禁不住長途拔涉,回到帝都,只怕屍體都腐爛得看不出人樣了。
所以顧輕寒選擇火化,火化後,再將她的屍骨帶回左相府。
一西山被陌寒衣封鎖,只有她們的人才可以進。
一大清早,這裡就聚集了一堆的人,這些人有顧輕寒,陌寒衣,上官浩,段鴻羽,無名,楚逸,念溪,古公公……以及衆多下人。
這些人,都圍着中間中間架起的一個正方形火堆,或暗暗抹淚,功惆悵難受,或壓仰哭泣,或面色肅然……整個西山繚繞着淡淡的悲傷。
正方形火堆上面,靜靜的躺着一個風華絕代的白衣女子,女子死的時候很平靜,雙手交叉放在腹部。
只是靜靜的躺在火堆上,就忍不住讓產生自卑,哪怕她現在的臉色很是蒼白。路逸軒的美是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美,是靈魂深處透出來的智慧般的美,那是一種靈氣,任誰都比不上。
顧輕寒舉着火把,看着安穩沉睡的路逸軒,以及周圍衆多悲傷難掩的人,深呼吸一口氣。
“路逸軒一生忠心爲國,心懷天下,兩袖清風,舍已救人,這是一種大義,我們該爲她自豪的。想必她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我們就此悲傷下去。”
衆人默然。
段鴻羽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路逸軒好可憐啊,她死了都沒人給她送喪,還是被火化的,火化多疼啊,活活燒死啊。”
衆人齊齊翻了翻白眼,他們不正在給她送喪嗎,怎麼會沒人給她送喪,再說,她都死了,火化自然也沒感覺了,怎麼會是活活燒死。
顧輕寒瞪了一眼段鴻羽。
段鴻羽不滿的道,“本來就是嘛,路家只有她一個獨苗,她死了,路家就斷後了,她又沒有親戚,沒子女的,不是沒人給她喪嗎?”
路家確實斷後了,無論她生前有多麼高的榮譽,也隨着她的死,帶入地下。
確實很悲涼,爲了國事,勞心勞力,最後連個夫郎都沒有娶。
顧輕寒嘆了一口氣,走近路逸軒身邊,淺淺一笑,“路逸軒,一路走好,希望我們下輩子還能再做朋友,你的這份情,我承下了。”
說罷,直接將手中的火把扔到火堆上。
柴火本來就是乾的,這一點着,迅速燃燒起來,一陣陣的黑煙衝上雲霄。
上官浩再也忍不住,將頭埋在楚逸肩膀上,悶聲哭了起來。
楚逸拍了拍上官浩,眼裡閃過一抹痛苦。
段鴻羽則直接撲倒在顧輕寒身邊,哭泣道,“路逸軒死了,以後誰來保護我,要是我遇到敵人怎麼辦?”
顧輕寒拍了拍他的後背,低聲道,“你妻主我還沒死呢。”
陌寒衣雙手負手,拳頭緊握,向來無爭的眼裡,閃過一抹可惜,一個驚才絕豔的人,就這麼去了。如果她能夠早到一步,會不會又是另一種結局。
念溪則是痛苦的別過眼,不去看燃燒中的火堆,路相大人是她最爲欽佩的人,從小就仰慕她,尊敬她,現在卻慘遭橫禍,都怪她武功低微,救不了路相,活活看着路相被人震斷筋脈,被人將天靈蓋拍碎。
就連古公公,都扯着手帕,抹着淚。雖然路相討厭了些,總在陛下召侍君侍寢的時候,拿着奏摺來麻煩陛下,打擾陛下的雅興,但路相,爲陛下做的,真的很多啊。
所有人都靜靜的低聲抽泣,顧輕寒看着熊熊燃燒的火焰,握緊拳頭,清風閣,此生不將你剷除,我顧輕寒誓不爲人。
即便將你清風閣全滅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還有姑蘇城主,不將她扒皮抽筋,她就不姓顧。
一場火化,持續了數個小時才燃燒完畢,衆人一直站在西山,一動不動,即便火勢都滅了,依舊沒有動,直到最後,上官浩身子受不住,昏倒過去,顧輕寒才命古公公先送上官浩回家。
自己則低身,將路逸軒的骨頭一顆顆的撿起來。
無名一拐一拐的跛着腳,想上前幫民記,段鴻羽一腳將他踢開,“哪來的乞丐,滾,這裡沒有吃的賞給你,別總跟着我家妻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行。”
無名一個不穩,直接被段鴻羽踹到在地,顧輕寒上前,扶起無名,看到無名紅腫的手上,因爲摔倒而擦破皮,冉冉流着血絲,雙眸瞬間一冷,“你纔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段鴻羽愣住了,輕寒是在跟他說話嗎?
楚逸連忙將還想鬧脾氣的段鴻羽拉住,低聲勸道,“大哥,輕寒心情不好,咱們不要惹她了,咱們先回去吧。”
“可是,可是她剛剛罵的是我,還是那個醜八怪啊。”段鴻羽還是沒有反應過來,顧輕寒到底是罵他,還是罵無名。
楚逸自然不敢跟他說,是在罵他,只是強行將段鴻羽拉走,“大哥,咱們走吧,輕寒心情不好,要是我們再鬧,萬一把我們打入冷宮怎麼辦?”
打入冷宮……對,打入冷宮,不能吵,等她心情好了,再問她也不遲,弟弟總算聰明瞭一回。
楚逸看到段鴻羽感激的表情,嘴巴抽了抽,一陣無言,連忙拉着他回別院。
“楚逸,那輕寒不回府嗎?這裡風這麼大,萬一着涼了怎麼辦?”段鴻羽邊走邊問。
“不會的,讓她靜一靜吧。”
只是眨眼間,就退了一大半人,剩下的只有念溪,無名以及一些護衛。
顧輕寒撕下自己的一塊衣角,將無名受傷的手包紮起來,“疼不疼?”
無名搖了搖頭,眼裡有些黯然,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黑紗,腦子裡還在迴響着段鴻羽的那句話:哪來的乞丐,滾,這裡沒有吃的賞給你,別總跟着我家妻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行……
“對不起。”顧輕寒誠摯的道,段鴻羽剛剛的那番話太傷人了。
無名搖搖頭,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把頭別向一邊。
顧輕寒默然。餘光看到無名依舊穿着也那身破破爛爛,打着無數補丁,將自己身體團團裹住,卻洗得發白的衣服,蹙眉,“你怎麼還穿這件衣服,不是有給你新衣了嗎?你穿這樣,太單薄了,會疼的。”
無名搖了搖頭,突然看向顧輕寒,憂鬱的眼裡強行淺笑一下,雙手比了比,示意他要離開了。
顧輕寒疑惑,“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無名微微點了點頭。
顧輕寒有些着急,“住在那裡不是好好的嗎?你也答應做我的廚師,怎麼說走就走,是不是因爲段鴻羽?如果是因爲他,那你放心,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了。”
無名搖了搖頭,有些頹然的低頭,衝着顧輕寒抱了一拳,轉身一拐一拐的跛着腳離開。
寒風中,一道消瘦的身影漸漸遠去,冷風將他破舊的衣服穿得片片飄揚,時不時的還能響起他的咳嗽聲。
顧輕寒一眼望去,不知爲何,她總感覺那道背景透着一股哀涼,孤寂,以及絕望……彷彿蒼茫大地,只剩下他一個人。
望眼路逸軒的屍骨,再望了眼在寒風中瑟瑟而行的無名,顧輕寒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攔在無名身前,淺笑道,“做人得言而有信,你既已答應當我的廚師,豈能說走就走,現在,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你走不了了,我也不會讓你走了。”
無名擡頭,訝異的看着顧輕寒。她爲什麼不讓他走?下了山後,他是她,她是她,兩個人並沒有什麼交集。
顧輕寒從懷裡拿出一百兩銀子,塞在無名的身上,“這是一百兩,預先付給你的。”
無名看着手中的一百兩銀子,怔怔的發呆。
顧輕寒柔聲道,“留下吧,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
無名擡起清冷的眸子,看着顧輕寒眼裡的懇求,明明不想留下的,卻想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顧輕寒笑了笑,拉過他冰涼的手,往路逸軒的屍骨方向而去,“我們把屍骨都撿了再回去。”
無名點了點頭,陪着顧輕寒慢慢的拾撿,直接夜色暗沉,兩人才撿好,捧着骨灰,心中無比沉重。
一句都未說,上了馬車往別院而去。
回去後,吃着晚膳,卻沒有人有胃口,草草結束。
段鴻羽看到無名跛着腳,又不要臉的跟了回來,臉色一變,就想找他麻煩,顧輕寒一個眼神瞪了過去。
吩咐下人,給找一件體面點兒的保暖衣服,又讓他吃了個飯,沐浴身子,然後再請楚逸給他看病。
無名卻拒絕別人幫他看病,無論是誰,都不願意讓人碰他,只是能草草而過,開了一些療養身子的藥給他。
顧輕寒直接將段鴻羽拉到房間,將段鴻羽雙手高舉,抵在牆壁上,臉色陰沉的看着他,說出來的話,沒有半點感情,不知她抱着什麼樣的態度,“段鴻羽,我只問你一句,想不想留在我身邊。”
段鴻羽連忙點頭,使勁的點,用力的點,一雙瀲灩的眸子,眨巴眨巴的看着顧輕寒,盡顯委屈,又不斷朝着她放電,挑逗。
顧輕寒冷哼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在段鴻羽眼前晃了晃。因爲一直晃動,段鴻羽看不清紙上到底寫了什麼,只能跟着她的晃動而動着腦袋。
顧輕寒嘴角抽了抽,放開鉗制他的手,將手中的宣紙扔到段鴻羽身上。
段鴻羽揉了揉痠麻的手臂,有些不知所以的打開紙條,碩大的兩個休書,直接呈現在眼前。
段鴻羽腦子轟的一聲,差點暈眩過去,腳步也踉蹌了幾步,瞪大雙眼看着那兩個斗大的了休書二字。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還是休書……
眼眶一紅,馬上閃過霧氣,有些手足無措的跪在顧輕寒腳下,淚珠一顆接着一顆往下掉,“輕寒,妻,妻主,陛下……求求您,別休了臣侍,求求您了,臣侍知道錯了,臣侍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饒了臣侍一次吧。”
顧輕寒端着茶水的手一頓,不去看他淚眼婆娑的模樣,慢條絲理的道,“哦,你還知道錯了?那你說,你錯在哪裡。”
“臣侍知錯,臣侍不應該在您離開時候,又坑楚逸跟上官的銀兩去賭,不應該連白癡的家當都偷去賭,更不應該的是,偷陌家主的夜明珠,千年玄玉,以及好多好多金錢珠寶,最最不應該的是,您回了後,也沒有在牀上好好伺候您……”
顧輕寒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嘴角抽了抽,翻了翻眼珠子。她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到底做了多少荒唐事啊。
她本來只是想恐嚇一下他,讓他以後別去爲難無名,卻沒想到,讓他抖出這麼多秘密。
聽着他還在那裡不斷的數着這些日子她在或不在的過錯,顧輕寒頭頂滑下三根黑線,一羣烏鴉飛過。
“還把……把……把上官病殃子的泥人打,打碎了,就,就這樣。”段鴻羽小心的看着顧輕寒的臉色,用手矇住腦袋,生怕顧輕寒揍他一頓。
顧輕寒冷笑幾聲,就這樣……呵,就這樣……
低頭看了一眼瑟縮害怕,委屈求憐的段鴻羽,顧輕寒只後悔,爲什麼不在休書上籤下自己的大名,徹底將他給休了,省得惹一堆的爛攤子。
起身,走出門,直接喚古公公,命人快馬加鞭,將段鴻羽,火速送回皇宮,禁閉一年。
段鴻羽面色大變,哭着跪着爬到顧輕寒腳下,拽着她的衣角,痛哭出聲,“陛下,求求您了,臣侍知道錯了,臣侍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賭了,再也不去坑他們的銀子了,求求您了,饒了臣侍這次吧,臣侍給您磕頭了,求求陛下別廢了臣……嗚嗚……”
因爲段鴻羽哭聲太大,既害怕,又擔憂,更委屈,別院許多人都聽到段鴻羽的哭叫聲,連忙小跑過去看了一下。
這一過去,就看到段鴻羽跪在地上,緊拽着顧輕寒的衣襬,失聲痛哭,不斷求饒,而顧輕寒想甩開他抓着她衣襬的手,卻甩不掉。
“最後一次了,真的最後一次了,臣侍以後會好好伺候您的,您說什麼,臣侍就聽什麼,臣侍再也不敢違背了,更不敢去賭了,求求您了,不要廢了臣侍。”段鴻羽跪在顧輕寒腳邊,哭得撕心裂肺,許多下人看了,雖然嘴裡沒有說出來,但那眼裡的指責目光卻無比濃烈,紛紛指責顧輕寒不斷不近人情,讓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大冬天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放手。”顧輕寒甩了幾下,沒有將段鴻羽甩開,反而讓他直接抱住她的大腿,不由沉聲道。
“不放,要是放了您,你就會把臣侍打入冷宮的,臣侍不想去冷宮,嗚嗚……”
特麼的,你不嫌丟人,她還嫌丟人呢。一腳將段鴻羽重重甩開,看着古公公,冷冷丟下一句話,“還不送回去。”
“是是是,老奴知道。”
“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去冷宮,我不要去……”段鴻羽被顧輕寒甩開後,直接坐在地上,潑皮似的打滾吼哄叫,失聲痛哭。
楚逸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最後一幅場景,連忙擋在顧輕寒面前,衣袖一撩,跪了下去,“輕寒,求求您,饒了他吧,他是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求求您了,饒他一命吧,如果大哥,真的進了冷宮,只怕他也活不下去了,楚逸求您了。”
雖說段鴻羽總是欺負他,搶他泥人,逼他交錢就算了,得到錢後,還泥他的泥人玩碎了,但是,看到他此時哭得無助痛苦,上官浩的一顆心還是觸動了一下,他自己在冷宮呆了五六年,那裡是什麼樣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三餐不飽,飢寒交迫,連喝口水都要跟別人乞憐,進了冷宮,就等於去了半條命了。
忍不住也跟着跪了下來,“求您饒了段,段公子一命吧,上官浩願懲罰。”
古公公也忍不住討好的笑着,“小姐,要不,就稍稍懲罰一下就好了,長路漫漫,您的身邊,只有三位公子,上官公子又體弱多病,也無法伺候您,留着段公子,總是好的,閒暇之餘,還能伺候伺候您。”
段鴻羽一聽,連忙爬到顧輕寒面前,將頭點得像拔浪鼓一樣,吸吸鼻子,急聲道,“對對對,我可以侍候您,我會好好伺候您的,一定讓您滿意,求求您了,別趕我走,別把我打冷宮。”
顧輕寒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幾個人,再看向一邊圍過來的下人,眼裡滿是指責,嘴角再次一抽。
古公公這講的是什麼話,再說了,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將他打入冷宮。
“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要將你打入冷宮?”顧輕寒忍住滿腔的怒氣,低沉的道。
跪在眼前的衆人全部傻眼,剛剛不是聽段鴻羽說,顧輕寒要將他打入冷宮嗎?不解的目光齊齊看向段鴻羽。
卻見段鴻羽也是愣住了,帶着哭泣後的哭腔,吸着鼻子道,“剛剛,剛剛您不是給了我一封休書,又叫古公公把我送回宮的嗎?”
顧輕寒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把休書看完吶。”
“哦……”段鴻羽擦了一把眼淚,重新打開休書,卻見裡面,寫着他犯了嫉妒之罪,但是簽名上,卻是空白的,她根本沒有籤。
“妻,妻主,忘記簽名了。”段鴻羽愣愣的道。
顧輕寒朝着天空,諷刺的笑了幾聲,連跟他解釋都懶得說。楚逸因爲跪在段鴻羽身邊,那封休書也看得一清二楚,此時再聽到段鴻羽的話,忍不住撫額,他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大哥。
這封休書明明就是用來警告他,敲打他的……要是簽下去,他才真正完蛋了。
只要有腦子的人都可以想得到,顧輕寒是帝王,她需要用休書嗎?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直接打入冷宮了,身爲侍君,即便陛下不要了,也只能在宮中守到老,根本不可能有休書。
“你想讓我籤是吧,呵,古公公,拿筆墨來,我今天就把這張休書給簽了。”顧輕寒突然衝着古公公道。
楚逸連忙上前一步,磕了三個響頭,“求妻主饒了大哥一次吧,楚逸願替他受罰,求求您了。”
“是,是啊,楚逸會替我受罰的,你就放了我這次吧,您可以重重的罰楚逸。”段鴻羽忙不遞的點頭,眼含希冀的看着顧輕寒。
顧輕寒本來看到楚逸跟上官浩求情,火氣也消了大半,打算把段鴻羽教訓一頓,就放過他,此時卻聽到他不臉的把過錯再次賴到楚逸身上,火氣不由再次蹭的一聲漲上來。
楚逸撫額……不敢去看顧輕寒的臉色,上官也有些傻眼,他到底還要不要呆在顧輕寒的身邊了。
就在顧輕寒剛想下令的處罰的時候,楚逸直接擋在段鴻羽面前,眼中含着一抹祈求,哀聲道,“不管他做錯什麼,都是我的大哥,我沒有其他親人了,只有這麼一個大哥,只要能讓您消氣,怎麼處罰我都沒關係,但是大哥向來怕疼,求您放過他吧。”
顧輕寒上前一步,段鴻羽連忙躲在楚逸身後,將楚逸推到面前。
顧輕寒指着楚逸,“這個人,死性不改,一天到晚上,只知道賭,要是不給他一點教訓,只怕哪天連我這個妻主都被她給賣了,你看看他,坑蒙拐騙,吃喝嫖賭,哪樣不沾。”
段鴻羽,露出一顆小腦袋,小聲的道,“我不嫖的。”
顧輕寒越過楚逸,直接將他抓走他的衣領,將他拽了起來。
“啊……不要啊,楚逸救我,病殃子救我。”段鴻羽抱頭,大聲呼救。
“古公公,去拿一把菜刀過來,這雙爪子不乾不淨,剁了也好。”
古公公腿上一軟,卻不敢耽擱,連忙去拿了一把菜刀過來。
顧輕寒接過菜刀,將段鴻羽的手放在庭院的石桌上,揚了揚菜刀,就欲將他的爪子砍下來。
段鴻羽面色大變,連忙劇烈掙扎,可手腕被顧輕寒死死握住,任他怎麼掙扎都沒用,不由嚇得大叫起來,“不要啊,別砍啊,砍了我就沒手了。”
“沒手最好,省得你再做偷雞摸狗的勾當。”
“不要啊,救命啊,妻主,妻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偷了,我把錢全部都還給他們,我全部還,我發誓,我以後絕對不敢了。”
“發誓有用嗎?你上次也說不偷了,結果還不是偷了。”顧輕寒揚着菜刀就欲砍下去,段鴻羽嚇得趕緊伸出另一隻沒有被制住的手,攔住顧輕寒,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掉,|“這次是真的,真的不敢了,要是還有下次,你再剁我的手,你相信我一次,就一次好嗎?”
楚逸連忙跪過來,又磕了一個頭,“大哥知道錯了,您就饒了他吧,要是他下次還偷,不用您砍,我自己先把他的手剁下來。”
上官浩點點頭,“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陌寒衣不知何時,站在一邊,將顧輕寒的一言一行都收在眼底,看着段鴻羽,心裡也閃過無奈,想不通顧輕寒怎麼會看中這種貪生怕死,手腳不乾不淨的男子,不過對於顧輕寒的對做戲,她卻贊同,這個人,不給他一點教訓,只怕以後會越來越過份。
此時看到戲做得差不多了,也跟着開口求情,“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段鴻羽使勁點頭,“對,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以後絕對不偷不搶,不坑不騙,更不賭。
顧輕寒臉色好轉了一些,“那要是違誓呢?”
“要是違反今日所說的,你就把我的手剁了吧,你還可以把我打入冷宮。”
“除了不偷不搶,不坑不騙,不賭搏外,還不許做什麼?”顧輕寒沉聲問道。
段鴻羽有些蒙,看看顧輕寒又看看楚逸,半晌憋出一句,“沒了。”
“嗯……”顧輕寒拖長聲音。
看到顧輕寒還想剁手,段鴻羽連忙道,“還有不能在您的茶裡放壯陽藥。”
“噗……”
許多人,包括下人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顧輕寒臉上一黑,特麼的,敢情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放藥啊,靠,難怪她怎麼感覺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特別“威風”。
“還有呢?”
“還有……還有……還有……什麼……我不知道了……”段鴻羽簡直想哭出來,他做過的壞事,全部都跟顧輕寒說過了,他實在想不通還有哪一點沒有跟她說過的。
顧輕寒看到他這個榆木腦袋,一把放開他的手,將往他往後推去,“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若是敢傷無名,我馬上就把你打入冷宮。無論是你罵他,打他,還是給他好臉色看,反正只要你敢對無名不敬,我立馬廢了你。”
段鴻羽委屈的哭泣,陛下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要納那個醜八怪嗎?那個人那麼醜,只是站在一起,他都害怕,爲什麼要納他,況且,他長得那麼醜,又拐了一隻腿,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要是跟他走在一起,多沒面子啊。
“哭什麼哭,再哭就回宮去。”
段鴻羽抹了一把淚,停止哭泣。
“不許欺負上官,更不許欺負無名,聽到沒有。”顧輕寒最後警告。
段鴻羽委屈的點點頭,“聽到了,以後不欺負他們了。”
“這封休書我先幫你保管着,只要你一犯錯,我不處罰你,我直接在休書上籤下大名。”
段鴻羽點了點頭,躲在楚逸身後。
“回房跪着,今晚不許吃飯,抄男戒百遍,什麼時候抄好,什麼時候再出門。”
段鴻羽攪着楚逸的衣服,暗自鬱悶,又是男戒,百遍,要抄到什麼時候。
無名一直站在遠處,靜靜的看着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頹然的靠着欄杆。
段鴻羽,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是他的話,他會一直乖順的陪在她身邊,不會惹她生氣,更不會做一些讓她不開心的事,他只會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幫助她。
一陣寒風吹來,無名環胸抱住自己,冷得不斷哆嗦,望了眼自己的房間,跛着腳,一拐一拐的回房。
臨近子時,許多人都已入睡,顧輕寒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心中不斷想路逸軒。
朝廷的中和派頂樑柱已經去了,不知道這次朝廷又要搞出什麼動盪來,會有多少人蠢蠢欲動。
才二十二歲,僅僅二十二歲,人生不過了纔剛開始,就已斷了性命,怎能不讓人唏噓,何況還是如此驚才絕豔的人。
睡不着,顧輕寒索性起身,隨意披上一件衣服,朝着西山而去。
站在西山頂上,遙望着整個西山。
今日火燒路逸軒的西山腳下,一堆濃黑痕跡還保留在那裡,那是燃燒後留下的痕跡。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這裡化爲飛灰。
顧輕寒長嘆一口氣,拿出懷裡的五塊鳳凰玉佩一陣出神。
鳳凰玉佩……鳳凰玉佩……
顧輕寒一塊一塊的看過去,看到紫色玉佩的時候,不由想起白若離,不知若離如今怎樣了,那天她跟陌寒衣比賽誰挑的清風閣分部多,結果兩個旗鼓相當,每天挑的都一樣。而這中間,她曾相下過那道懸崖,通往百花谷,卻沒想到,百花谷的入口已被千斤巨石擋住,任武再高的人,都進不去……
越過紫鳳凰,看到青鳳凰,青鳳凰……
衛青陽清冷如竹,淡然若菊的修長身影在她腦中浮現,乍然間,又是無名孤寂憂鬱的眼瞎,那雙眼神好像看透世事的蒼桑,好像經歷了人間所有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想到兩個人都對鳳凰玉佩那般瞭解,想着無名對青鳳抽的喜愛,那絕不是第一次見到青鳳凰的,倒像是長期相處,融入靈魂。
“暗白。”顧輕寒輕聲道。
暗白一閃而出,抱拳一禮,“主子。”
顧輕寒望着帝都的方向,沉聲道,“你速派人去查,衛貴君是否安然呆在竹雅軒,又或者,呆在竹雅軒的人,可是他本人。”
暗白怔了怔,又是一禮,“是。”說完,身形一閃,又消失在夜空中。
顧輕寒摩挲了一下青鳳凰,衛青陽,希望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話,你到底經歷了什麼,爲什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突然,顧輕寒的思緒被山腳下那踏雪而來人驚到。眸子瞬間遠望過去。
只見,在遠處,出現一道白影,這道白影隱約間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個男子。
身形矯健,踏雪無痕,僅僅只是眨眼間,來人就從一個白點,一抹白色的身影,再一眨眼,就到了火化路逸軒的地方。
顧輕寒睜大眼睛看着那抹身影,月色下,如同仙子登月一般,白衣飄揚,一路過來,雪地上沒有一絲腳印,真正的踏雪無痕。
這人是誰?爲什麼會有這麼高深的武功?
這份武功,只怕連若離都是他的對手吧。這個天地,到底還有多少高手,爲什麼她現在感覺很驚悚。
卻見男子到火化路逸軒的地方十米遠,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看着那遺留的一堆痕跡,身子踉蹌了幾下。
緊接着,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殘堆中,他的腳步很慢,彷彿每走一步,就像耗費了全身的精力一般。
因爲是背對着顧輕寒,所以顧輕寒不知他長什麼樣,只知道他的背影很好看,縹緲如仙,俊朗無雙。尤其是寒風下,那陣陣涼風,將他的衣服吹得漫天飛揚,雪白的雪花飄灑在他的身上,更將他襯托得如夢如幻。
一步,兩步,三步。……
終於,在離殘堆十步前,男子停住,腳上卻是一軟,直接癱跪在一起。
因爲男子微微走偏了一些,顧輕寒隱約能夠看得到他的側臉,既是晚上,又隔得遠,顧輕寒只有看得到,他臉上蒙了一塊純白色的面紗,癱跪了地上,雙手放在地上,呈低頭跪姿,可從他那顫抖的身子來看,顧輕寒知道他在低低抽泣。
這個人是誰?顧輕寒的朋友嗎?可是路逸軒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朋友,她怎麼從未聽她說起過。
卻見那個男子痛苦的跪在地上,將手中的洞簫的“啪”的一聲,扔向遠方,仰頭痛苦的嘶叫起來,“啊……啊……啊……”
顧輕寒捂住耳朵,這個人好深的內力。
只是一道嘶吼,就能夠讓人氣血翻涌,一聲又一聲的聲音遠擴而去。在這荒涼的西山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回聲。
“爲什麼,爲什麼會死,爲什麼不等我回來,爲什麼,爲什麼……你說過會等我的,啊……”
即便看不到男子的表情,顧輕寒從他痛苦的聲音裡也能夠聽得出來,這個人跟路逸軒關係斐淺。
一個陌生人,不可能有這麼憤怒悲傷的哭音。難道他是路逸軒的藍顏知已?所以路逸軒才一直未娶夫的?
顧輕寒一直仔細的看着白衣男子,卻見他定定的站在火堆前,身子劇烈顫抖,拳頭緊握,即便隔着許遠,依舊能夠聽得到他拳頭嘎吱嘎吱的聲音。
許久,白衣男子雙腿屈膝跪下,朝着路逸軒的殘堆前磕了三個響頭,轉身絕然的離去。
顧輕寒再不敢耽擱,連忙下山,一路跟了過去。
男子的輕功很厲害,厲害得了她費盡了吃奶的力氣都追趕不上對方。
好不容易追上了,卻見白衣男子,走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門前,“轟”的一掌,將石門給拍飛。
厲喝一聲,“楠樨,你給我出來。”
顧輕寒躲在樹後,一聲不吭,凝神觀察。
一聲厲喝後,裡面沒有半絲反應。
白衣男子發狠,身上功力運掌上。只是輕輕一運氣,頓時狂風飛舞,天昏地暗,並伴隨着一聲聲的雷鳴聲。
這些天地靈氣,全部被白衣男子勾動起滅,與他的掌力合爲一體,不斷盤旋,聚籠,直到形成一個碩大的圓形真氣,男子才“轟”的一聲,往洞裡轟擊過去。
“轟隆隆……”
因爲他這磅礴的一掌,整個山洞轟隆隆的作響,亂石飛屑,狂風亂舞。
緊接着,裡面響起一聲聲的慘叫聲。
白衣男子看着山洞裡面,又是一聲沉聲喝道,“洞裡的人都給我出來,尤其是你,清風閣主楠樨,你若不過來,我殺光你清風閣所有人。”
山洞裡除了剛剛的慘叫聲外,再沒有一絲聲音。
白衣男子見沒有反應,又是開始凝神聚氣,勾動天地靈氣,就想再轟過去,將清風閣總部轟成廢渣。
正在這時,山洞裡面走出來一隊人,顧輕寒透過縫隙,可以看得到,前面的人,帶着一張面具,穿着一身藍色錦衣,手持一把摺扇,慵懶的走來,嘴角還噙着一抹邪魅的微笑。
這不是藍玉棠又是誰。
而在藍玉棠身後,則跟着數十人,顧輕寒認得其中一個,正是上次被她傷到的簫九音。
“轟啊,炸啊,把這裡轟掉,本少主比你更開心,沒事,儘管轟,以後你想轟只怕都沒機會了,清風閣的分部可是被人挑得差不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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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顧輕寒帶着白小包子出去視察民情,一出宮門,白小包子就被眼前繁花似錦,熱鬧非凡的場景所吸引,顧輕寒牽着剛過她膝蓋的小包子走在大街上,一邊給小包子介紹一些在宮裡沒有的民間藝術!
“皇兒,你看那小人,好不好看?”顧輕寒指着街邊小販上擺的各種小泥人,問小包子!
“真是太好看了,人間極品啊”小包子嚥了一下口水“想要不?你上官父君肯定很喜歡!”
“母皇,皇兒也喜歡”小包子一聽急了。
“好,去選一個你喜歡的!”
可是,兩個都好看,皇兒都喜歡,怎麼辦?”
“兩個?”顧輕寒不解,這麼多小泥人,怎麼才兩個,她低頭一看,只見小包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遠處賣糖人的小攤表的兩個粉琢玉雕的小男孩,口水直流,兩眼冒泡!
顧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