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頭兒哀嚎着被幾個人拉出很遠,推在地上直接就要砍了腦袋。他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那個該死的小少爺要讓他吃飽了,原來……那真是自己最後一頓飯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得罪到那位爺了,竟然這樣害自己!
另一頭,那冷臉衛兵看着自己手指上晶瑩的粉末,撇嘴道:“鹽?這是鹽?笑話!當我沒有見過鹽是怎麼的?鹽是黑是白難道我能不知道?切,也不知道是哪裡派來的傻子刺客,竟然想出這樣的矇混方法,當真是……只要做護衛做久了,就什麼樣的人都能看到啊……”
可是看着看着,幾乎是下意識的,冷臉衛兵就將手指放在脣邊,小心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或者想看看這是什麼‘毒藥’,或者手上滑滑膩膩很難受,想要‘洗乾淨’,反正……他舔了。
隨後,整個人猛地呆住了,慌慌張張的將那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袋子撿了起來,發現除了髒一點之外並無其他損傷,才鬆了口氣,緊接着,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趕忙大聲喊道:“住手!不要砍,停手!”
而此時,鋼刀和李頭兒的脖子差不多隻有一尺左右的距離了。不得不說,這是李頭兒當上校尉以來最‘悲催’的一天,他不但哭了,而且還尿了,沒脫褲子的那種尿,先溫後涼,小風一吹……全身哆嗦。
他又被拖回到營門前,冷臉衛兵捂了下鼻子,皺眉道:“先帶他去梳洗一下,再換上身乾淨的衣服。”
李頭兒疑惑道:“這……這是幹什麼?”
冷臉衛兵指着他的胯下說道:“難道你就這樣去見陛下?”
李頭兒猛地一愣,隨後便是狂喜,就差磕頭了,千恩萬謝的說道:“嗯嗯,我去梳洗,我去換,可別薰到了陛下,嗯嗯,我去換……”
半個時辰後,他一身新衣,連頭髮也是洗了好幾遍,原本黏在一起的地方也都鬆散整齊了。整個人乾淨了,也換上好衣服了,李頭兒竟然還有點英俊了。冷臉衛兵看到他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轉身讓他跟上,並且小聲嘟囔道:“前鋒營還真是個讓人腐朽的地方……”
李頭兒跟在後面,小心的低着頭,但因爲太好奇了,就小聲的問向身邊的衛兵道:“前面那人是誰啊?他也不通報就能領我去見陛下?”
衛兵一陣好笑,疑惑道:“你不認識這位大人?”
李頭兒搖了搖頭。
衛兵小聲說道:“別看這位大人年輕,他可是當今‘衛尉’!”
“啥?!”
李頭兒雙腿一軟,險些就倒了下來。
衛尉?衛尉是幹什麼的?他的職務說起來就太多了,如果簡單來說,他就是‘陛下佩劍’,也是陛下最爲信任的武人,再說的明白點……這金鱗衛,還有現在戍邊的銀月衛,以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千羽衛,這南明國最強大的三支軍隊,也是三支陛下直接統帥的‘三大親衛’,就全歸這個‘衛尉’所管!
可以說……在南名都城之中,所有武人之列,他是最強大的那個,也是最有實權的一個。同樣,也是李頭兒的頂頭上司。他回想起自己剛纔那種‘孬種’的表現,不禁爲自己的前途犯愁了。
中軍大帳,明明是用布匹和毛皮建造的,卻怎麼看都是一座殿堂,上下三丈開外,左右延綿十餘丈,名貴的事物隨處可見。恢宏,華麗,李頭兒在看到這裡的一瞬間,並沒有想到自己拼死拼活的前鋒營所住的那種惡劣的環境,而是發自內心的一股自豪感萌發了出來,眼睛中流露的只有感嘆。
衛尉大人轉過身看了他一眼,他的那種神情也都被衛尉大人看了個清晰,這讓衛尉不禁點了點頭。他之所以這麼年輕就爬到如此高位,忠誠是一方面,而武力絕不是他的依託,他最依靠的……就是一雙毒眼,什麼人對陛下有益,什麼人對陛下有害,他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來。而當他看到李頭兒這種表情的時候,他就明白了李頭兒是那種安心做‘一輩子奴才’的人,而非那種腦後生反骨,只要給他一點機會就會反咬主人一口的傢伙。
看透了,也就放心了。
衛尉大人將那個鹽袋子小心的交還給李頭兒,對他說道:“過一會進去,你親自把此物呈獻給陛下……說話時,要注意一些。”
“小的明白,小的都懂……”
李頭兒又是一陣千恩萬謝,這才小心的摟着鹽袋子,從左右兩邊滿是刀斧手的‘大門’走了進去。他有些無法理解,爲什麼一個帳篷……即便再大也是個帳篷,會有這種實木鑲銅邊的大門,哪來的吶?
走進去後,李頭兒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金碧輝煌自不用說,給他一百雙眼睛他都覺得不夠看,但最讓他窒息的,卻是那種安靜和氣息。前一步還能聽到森林中的風聲,士兵兵甲相碰的細微金屬聲,鳥叫蟲鳴……可後一步,便是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了,彷彿耳朵聾了,卻又能聽到自己轟鳴的心跳聲。
“下面何人?”
冷不丁的,就像靜夜中炸起一道驚雷,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從前方響了起來。李頭兒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磕着頭不敢擡起,更是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只是一個進的顫抖流汗。
衛尉大人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大聲說道:“前鋒營李校尉。”
“所爲何事?”
衛尉大人回答道:“這位李校尉命好,得了一件寶物,專程來進獻給陛下。”
щшш ▪Tтkā n ▪C O
此話一出,那尖細的聲音再沒響起,而是一個略帶磁性的男聲帶着些驚喜的問道:“哦?是何寶物?”
衛尉大人頷首道:“還請下官賣個關子,請陛下親眼得見。”
男聲宣道:“那就呈上來吧。”
衛尉大人呵呵一笑,轉頭一瞧,卻發現李頭兒還是像個篩子一樣在地上蠕動,他是又好氣又好笑,伸出腳在他腿上踢了兩下,才把李頭兒給提醒,渾渾噩噩的就爬着一樣向前方走去。
前行,走上臺階,低着的頭可以看到兩側有各色的鞋襪衣襟,他不敢看,直到最後,一雙踏青紫龍靴映入眼簾,他才趕忙再次跪倒,將鹽袋子高舉頭頂說道:“陛……陛下請過目……”
男聲哈哈大笑,就在李頭兒的頭頂炸響,隨後男聲說道:“既然是獻寶,憑地這般懦弱膽怯?擡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我前鋒營的將士。”
李頭兒這才顫巍巍的擡起頭……靴子,紫底白晶袍,龍舞華金佩,白花流玉襟,領子上還有一排奇怪又好看的珠子,在往上,便是一張秀目微眯的臉。
‘好俊的人!’
這是李頭兒腦海中第一個反應,隨後又心中大喊‘該死’,怎麼能用‘俊’這個字來形容陛下吶?應該是英武不凡,天神下凡才對!
陛下歪着頭說道:“說你膽小,你偏又膽大包天,竟然敢如此盯着朕。”
“臣不敢……臣有罪!”
李頭兒趕忙再次低下頭,顫聲說道:“全因陛下太過英武不凡,臣這才……這纔看的呆了……”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陛下笑了笑,從他手中接過袋子,毫無顧忌的打開,畢竟衛尉事先看過,這裡必然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
摸出一把白色粉末,陛下攤在手心觀看道:“恩……此物倒是晶瑩可愛,便是比那靈石仙石更要剔透一些,只是太過細散……這是何物?”
李頭兒顫聲道:“稟報陛下,此物乃是……乃是……鹽。”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到陛下的眼角猛地抖了一下,頭上青筋更是冒了出來。
“呵呵,你與朕說……此物是鹽?”
“正……正是。”
“哈哈哈哈!當真好笑,朕生於皇室,從小錦衣玉食,如果說這世界上朕見得最多嘗的最廣,也並不算吹噓,如今你卻說此物是鹽?朕平日飲食每頓都吃的鹽?怕是有些……哼,欺朕無知了!”
“啊!小人不敢啊,這真的是鹽啊,小人哪敢欺騙陛下啊!”
李頭兒趕忙磕頭如搗蒜,下身一涼,又要尿。
正這時,與陛下距離不遠,階梯下第一個位置,古木藤椅上的那名老者站了起來,輕足走上高臺,眉頭緊鎖,拱手說道:“陛下,可否拿此物給老夫看上一眼?”
“這有何不可?”
陛下緩了緩自己的怒氣,直接將鹽袋子扔給老者。老者順手接過,打開袋口,伸手抓出一小把,先是放在鼻前聞了聞,隨後伸出舌頭在上面舔了一下……
原本似睡非睡的眼睛猛地睜開,瞪圓,他趕忙將手中的鹽倒回袋子,緊閉袋口,雙手呈上道:“陛下……此物,真的是鹽!”
……
距離中軍大營十幾裡的距離,靠東,一處雜亂無章的所在,就是前鋒營的營地。
天罪正躺在小劍的大腿上,享受着小劍認真剝開的一顆顆鮮紅的果實,吞一顆,眯眯眼睛,和口水吞下,發出暢快之聲。
這種果子名爲‘望月牙’,只生長在密林深處,一串串彷彿珍珠滿盤,每顆小指大小,紫韻鮮紅,只有在月牙初升的時節才短暫的而又隱秘的長出一些,固有此名。爲了這些果子,九人中頭髮最長的,卻是一個男人的傢伙,人稱‘風中信’的他直接深入密林百十多裡地,仔細搜索每一處藤蔓彌生之所,纔給天罪採摘來着滿滿的一大筐。
望月牙一般都是酸澀無比,平日小動物都不喜食用,但每十株就會有一株會帶着濃郁甜味,雖然酸澀還在,但已經被甜香遮蓋,是難得的林間美味。‘風中信’吳光遠原本就是要拍天罪的馬屁,可是又不懂採摘野果,更是不知哪一株纔是甜的,便索性將能看到的都扛了回來。而天罪此時食用的,卻是倒黴的小劍在每串嘗試過後,挑選出甜香可口的剝給他吃。
小劍擡起頭再次看了一眼營地正門,忍不住問道:“少君,你說那個李頭兒爲什麼還不回來?”
天罪呵呵一笑說道:“不用着急,他若是再過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便不用等他了。”
“哦?這是爲什麼呀?”
“呵呵,他此行只有五成的機會能見到國主。”
“那另五成吶?”
“便是還沒等見到國主,就被人砍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