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臨山心想,若謊稱自己看上溫玉華。甚至說溫玉華也對自己有意,倒是絕妙的拒婚藉口。瞧對方對溫玉華尊敬的口吻,絕不會再行勉強。
話到嘴邊,萬臨山又硬生生止住。心裡只覺溫玉華給自己的印象是光明正大的,就是說自己對溫玉華單相思,也有褻瀆之嫌。只好臨時改口道:“那也得看令嬡樂不樂意?”
雷延勝故意露出沉重的表情,道:“我說了這麼久,竟沒想到這點。唉,這幾日我女兒常迎風落淚,想必對yin賊有咬牙切齒之恨。多半寧願一死也不肯嫁給yin賊。”
徐飛虎迎合道:“我們若說萬少俠不是yin賊,是另外一個人,如何?”
雷延勝道:“不成!你尚不知,你侄女雖表面柔弱,卻性格剛烈,常讀貞烈女傳而神往,此計不成。唉,多半我女兒是終身不嫁的了。”
萬臨山見雷延勝難過的樣子,心中不忍,又見對方已不逼婚,反而以進爲退,也假裝嘆了口氣。道:“令嬡既不樂意,我就想高攀前輩也是無用的了。
雷延勝將手一揮,做了個快刀斬亂麻的姿式,道:“長痛不如短痛。萬少俠,你看,是不是這樣:我現在就去問我女兒,說你就是那日的yin賊,已經改邪歸正。如果我女兒樂意嫁你,你便入贅到我家?”
萬臨山雖覺入贅與答應成親有些差異,但想到此事反正不可能成,便道:“我意正是如此。”
雷延勝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這就去問我女兒的心意。”言罷,欲起身離去。
但聞“爸爸”四聲呼喚,四個女兒溜進廳裡。雷招弟道:“我在門外已經聽見了,我願意嫁給他。”雷再招道:“我也願意。”雷又招道:“我非常願意。”雷絕招道:“是我最先發現的,應該是我嫁。”
萬臨山見狀,大驚道:“前輩,你有四個女兒呀?”
雷延勝笑道:“本來還想生,一直到生個兒子爲止。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就這四個女兒嘍。”
萬臨山道:“前輩所言被我侮辱的女兒是哪一位呢?”
雷延勝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你說是哪一位?”
萬臨山道:“這……我不知道。你女兒呢,她應該知道的呀。”
雷延勝道:“時間久了,大家都記不清楚了。你也好好回憶一下。”轉頭對徐飛虎道:“打鐵要趁熱,讓你徒弟們收拾收拾,明日就拜堂。”
徐飛虎道:“還沒定下由那個侄女拜堂呢。”
雷延勝道:“這不簡單?先讓四個女兒一齊和他拜堂,待想起是那一位,再入洞房。”
萬臨山心道這世道怎麼……也太莫名奇妙了。
這真是少見的婚禮。
徐飛虎原是好面子的人。本該遍請親友。大操大辦,但恐惹人笑話,落人口實,於是,吩咐徒弟,多請丐幫朋友,又準備了許多光鮮衣裳讓丐幫幫衆換上,掩飾丐幫身份。這樣,婚禮既熱鬧,讓雷延勝滿意,又不讓京城一干朋友知道,被人笑話。
天下丐幫,乃乞丐之幫會。乞丐討人錢財飯菜,時常惹人討厭,加之衣衫襤褸,又敗人清興,故常受欺辱。乞丐就結成幫會,自我保護。
然而,丐幫對乞丐的保護,通常只限於有生死危險的時候。丐幫的舵主、長老等自身也是乞丐,就連幫主也要爲溫飽操心。故此丐幫對一般正常的受辱,就不管了。
飛天武館館主徐飛虎爲侄女操辦婚禮,讓衆弟子分頭傳話給丐幫,凡赴宴之丐幫幫衆者,吃喝不算,還各賞新衣一套,白銀一兩。這對於飢寒交迫的丐幫來說,不啻是天大的喜訊。
丐幫弟子一傳十,十傳百。短短一日功夫,周圍近郊的幫衆齊聚飛天武館,約莫有百多號人。大家平時分散行乞,這時碰面,照例少不了一番寒暄。
“喲,好久不見啦,曾祥福。”
“嗨,我道是誰,卻是崔洪善你小子。怎麼,當了舵主,升了六袋弟子就深居簡出哪?”
“別提了!還不是因爲上月我女兒出閣的事。”
“嫁妝送多了是不是?”
“就是!我把我在京裡僅有的兩條街──楊柳街和觀音街,外加上梨樹灣整個莊子全送給那小子了。唉,今後就再也不能上那些地方討飯了。”
“別嘆氣了。哎,我向你打聽一事。你們分舵上個月逃走的十幾個兄弟是不是跑到四川做工去了?”
“他們走之前說是這麼說,但一路乞討而去,能不能走到還不一定。這陣子,估計他們還沒走出山南。”
“叛幫而逃,罪名不小。你們追沒有?”
“追什麼?聽說現在四川只要肯吃苦,肯賣力氣,就不會餓飯。他們也只是爲了肚皮,能有多大的錯?”
“幫主要是知道你這麼說。不知如何?”
“誰怕誰?我就認準這個理。”
“你小心些就是了。哎,貫紅順,這邊來。”
嘈雜人聲中,唱禮之人喊道:“行成婚禮──”一陣鎖吶之聲立即響起。衆人一齊圍攏過去。唱禮人又喊道:“東方一朵紫雲開,西方一朵祥雲來。兩朵雲彩來相配,早生貴子早發財。──新郎、新娘拜天地!”
鎖吶聲中,萬臨山用綵帶牽引着招弟,再、又、絕招共四女步出堂前。衆人見了,頓時譁然。
徐飛虎來到堂前一站,聲若洪鐘:“各位嘉賓請了!你們不是富甲一方,便是名揚四海的高人,其中更有丐幫英雄,身份與衆不同。尋常的婚禮,相信大家已司空見慣了,值不得各位英雄前來賀禮。因此上,爲了和各位英雄天馬行空的身份相配,今日我侄女的婚禮別開生面,獨出心裁。”
崔洪善乃丐幫開封分舵舵主,聞言擠到前面來,問道:“是四女同嫁一夫吧?”
徐飛虎道:“非也。新娘只有一人,乃一夫一妻是也。”
崔洪善道:“新娘是誰?不在這四位之中麼?”
徐飛虎道:“新娘就是這四位當中之一。但究竟是哪位侄女,尚未做出決定。不過,新郎卻一定是他。”
崔洪善道:“原來婚事還只敲定了一半。有點意思。敢問新郎何方人士?”
徐飛虎道:“說出來大家也不認識。新郎乃西方高昌國人士,名叫……白對河。”
先前那個曾祥福在一旁道:“天地這一拜,剩下三位姑娘怎麼另嫁他人呢?”
徐飛虎道:“所以說要別開生面──新郎和我大侄女拜天,和二侄女拜地,與三侄女拜父親,同小侄女拜舅舅我這個媒人。最後的夫妻對拜待定了人頭再說,今日就改作一齊拜謝賓客。”
崔洪善道:“既然今日不入洞房,就讓新郎給來賓敬酒。”
徐飛虎道:“正是,正是──奏樂!”
當下樂聲響起,萬臨山身若木偶般,任由別人牽來牽去。行使各種禮節。一旁人叢之中,卻見崔洪善低聲對曾祥福說道:“新郎是西夏冰原派的萬臨山!你快讓簡老四在柴房等候,他的身材最像。對了,趕緊出去弄一套新郎的吉服給簡老四換上。一會看準機會,把萬臨山弄昏。咱們給他來個狸貓換太子。”
萬臨山行禮完畢,被丐幫幫衆簇擁着灌酒。他心中苦惱,想盡量麻痹自己,故此來者不拒,一會兒就醉了。曾祥福、貫紅順擡起就溜。簡老四裝作踉踉蹌蹌的醉態,遮掩着臉面,瞞着武館中人。
過了一袋煙功夫,崔洪善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乾咳了兩聲。丐幫幫衆一聽到暗號,猛地圍過來將簡老四遮住,一邊還大聲叫道:“新郎醉了。”“新郎快站起來。”待簡老四卸掉僞裝,喊了聲一二三,衆丐齊聲大叫:“啊──”分朝四面閃開。
徐飛虎、雷延勝、四個新娘和武館中弟子聽見響動,急急奔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卻見地上只餘一堆吉服,萬臨山已不知去向。
雷延勝急急地向衆人問道:“新郎呢?新郎人呢?怎麼只有衣服呢?”
衆丐答道:“新郎喝醉了倒在地上,我們準備去扶他起來,卻見一道強烈的白光一閃,人就不見了。”“我覺得是紅光一閃,人就不見了。”“哎,我怎麼見到的是紫色的光呢?”
崔洪善道:“大家靜一靜!丐幫兄弟,我們排成一列,一個一個慢慢往外走,讓飛天武館仔細檢查,有沒有新郎混在裡面。嘿嘿,順便好領賞銀。”
卻說曾祥福、貫紅順扛着萬臨山急奔,正行之間,猛聽一聲:“阿彌託佛!”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僧阻住去路。
放下萬臨山,曾祥福讓貫紅順扶着,上前道:“大和尚攔住去路,可是要化緣?嘿嘿,不巧,我們是丐幫的,正想討點飯。”
老僧道貌岸然。雙手合什,道:“阿彌託佛!穿吉服的那位絕不是丐幫的,老衲要讓他脫離二位之手。”
曾祥福道:“大和尚在哪座寶剎出家?這裡離少林不遠,我丐幫與少林交情深厚,你我許是有些淵源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