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留步”聲中。雷又招將十人一直送出帥府。分手時對工匠吩咐道:“請轉告付先生,火山坑化冰的器具暫時可以不用做了。盡全力做好鍊鐵的準備,等礦一尋到……”
剛說到這裡,遠處就傳過來一陣哨聲。
這哨聲尖銳、刺耳、短促、揪心裂肺。雷又招雖然向每一個獨立的羣體都發放了哨子,但規定只有遇到緊急危險,需要救援的時候才能吹響。故此,衆人一聽到哨聲,便都停下了腳步。人人都十分關切。
吹哨的人移動十分迅捷,想必是江湖營的輕功高手。江湖營現在的主要任務找尋鐵礦,這其中會遇到什麼危險?
衆人心裡盤算:摔了一跤,顯然不是。自懸崖上掉落,亦因爲只涉及個人,算不得太大的危險。除了地震,很可能是江湖營衆高手鑽進一個較大的山洞,然後山洞垮了。
遠遠的,人影奔了過來。看清了,來人是雲臺派的戚長勝。戚長勝看看距離差不多了,喊道:“溫姑娘遇險,請雷再招大人。”話說完,人也到了。
雷又招問道:“招弟沒在嗎?”
戚長勝道:“雷招弟大人在,沒救成功。只好相請雷再招大人。”
“去吧。”雷又招話聲一落。雷再招右手一帶戚長勝,立即奔了出去。
雷又招再次向衆人行了一禮,道:“溫姑娘如果有事,閉合堂就有可能扶立王濟恩或者乾脆另遣軍隊主事。故有勞各位前輩跟蹤而行,爲我沿途留下印記,我當親自前往。”
最初一段路,因爲聽了哨聲,雷再招知道方向,故此拉着戚長勝飛奔。過了一程,雷再招放開了手,道:“前輩請先行。”戚長勝顧不上謙虛,只點了下頭,就立即超了過去。
金盛門的療傷之法雖然甚爲奇特,但也有個不好的地方。一旦身邊沒有同門,金盛門弟子就只能接受醫者的藥石,而不能用其它門派的內功爲其療傷。目前軍中醫者的醫術都很平常,如果傷重而又無同門在場,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戚長勝此次傳警,雷招弟是在場的。既然雷招弟在場,只要溫玉華當時未死,救治就沒有問題。頂多不過又是事後要多休息幾天而已。若溫玉華當時就已經死亡,雷招弟救治無用,必然元氣未傷,就應該由雷招弟前來報訊。但事實全然不是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雷再招想道,若我有三妹四妹那樣的頭腦就好了。
終於到了。兩百多名趕過來圍觀的江湖高手,三三兩兩地散佈在長長山樑。戚長勝指着下面的山坡道:“就在下面。溫姑娘事先有吩咐,我們不敢下去。”
雷再招先飄了一段。然後順着山坡慢慢地滑,一邊用眼睛仔細尋找。
“哎,在這兒。”聲音很小,卻分明是雷招弟的聲音。雷再招立即循聲飄了過去,見雷招弟跌坐在雪堆裡,溫玉華則只露出了正被雷招弟握着的手。
“師姐她怎麼了?”
雷招弟答:“被火燒了。”
“要緊麼?”
溫玉華從雪地裡露出半邊臉:“死不了。”
雷再招問道:“那,現在該怎麼辦?我該做些什麼呢?”
雷招弟道:“師姐的衣服被燒爛了。快把你的衣服換給師姐。”
雷再招叫道:“脫了,我怎麼辦?這裡風這麼大,只怕頃刻之間就要被凍死。”
雷招弟道:“你沒受傷,元氣充足。只留一層單衣,運運氣,就可以了。”
“根本就,不可以。”雷再招說是這樣說,行動上還是不得不聽。剛解了兩個紐子,忽道:“我有辦法了。”話未說完,立即拔起身形。雷招弟、溫玉華想要呼喚,卻又中氣不足,聲音不大。
雷再招冉冉升上山崗。頓時就圍上二三十人,紛紛發問:“怎麼樣?”“溫姑娘沒有危險吧?”“這麼一會就上來了,找着人沒有?”
“安靜!”雷再招喝道,另外還舉起雙掌拍了拍。又喝了聲“安靜!”衆人才逐漸住口。雷再招道:“聽我號令,你們把外面的單衣都脫了,然後下到山的那邊去,不準偷看。”
雷又招趕到之時,正是兩百多名江湖人士下崗之時。當先二三十位正是被脫去外衣的高手。
江湖人士穿在外層的單衣,通常沒有印花,呈一片素色,乃常見的黑、灰、褐、藍等等。此時退下外衣,裡面的棉襖卻是千姿百態,異彩紛呈。有印花的,有刺繡的,紅的、綠的、黃的,花的,牡丹福壽,觀音送子,無所不有,無所不包。
見到雷又招,衆高手尷尬之餘,卻又不得不停下來行禮打招呼。雷又招問道:“你們的外衣呢,難道是再招讓你們脫的?”
高麗長白派仁飛鸞答道:“不是她,還會有誰?”答完,隨即又有些後悔。自己的語氣,似乎太生硬了些。
“咦,這次她怎麼變聰明瞭?”雷又招想了想,朗聲道:“這就說明溫姑娘沒有危險了。大家都擔驚了,受怕了,都辛苦了。現在我命令,即刻回營。今晚殺豬宰羊,喝酒吃肉。犒賞犒賞。”
“溫姑娘她們呢?”
“她們自己會來,不用管她們了。”雷又招道。
喝酒吃肉,這可是西征兩個多月來的頭一次。大部分江湖高手不由得舌底生津,流出了口水。
晚飯時,雷又招犒賞江湖營。席間仔細詢問了湟吉卡孟冰湖的情況。
察爾汗鹽湖位於柴達木盆地中央炎熱的底部。湟吉卡孟冰湖則位於柴達木盆地東面寒冷的高原之上。湟吉卡孟冰湖北自剛察,南至英德爾,東抵湟茂,西達吉爾孟,南北飛越兩百餘里,東西橫跨三百餘里。普通士兵繞湖走上一圈需要十日以上。
在遠古的時候,也許有很多溪流注入湟吉卡孟湖。由於山川變化,滄海桑田,現在只剩下一條來自祁連山的冰川。
湟吉卡孟冰湖以水爲主,略微含鹽。之所以結凍,是因爲寒冷的天氣。但王唯天又說,那裡寒冷的程度其實還遠遠趕不上波密。
若選擇察爾汗鹽湖,就得先化開火山坑裡的冰,然而再取水融鹽。至今工匠們還未構想成功。但是,如果選擇湟吉卡孟冰湖的話,就變成平地化冰,一切就簡單了。
假設將火爐放於馬車,斜着拖一塊大鐵板,鐵板的一頭讓爐火燒熱。鐵板的另一頭便可直接化冰。總之,要平地化冰,可選的方法多種多樣,而且大都能夠成功。
包圍圈越大,表面的好處是能夠包圍的敵人就越多。實際上,雷又招真正的用意卻是因爲它不容易被敵軍所發現。
每逢進入狹窄的山谷之前,統兵的將領都會心生猶豫:前面有沒有敵軍的埋伏。然而,在湟吉卡孟冰湖這種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地方,敵軍根本無法埋伏,根本無法突然襲擊,因而追兵完全可以放心地、長驅直入地開進包圍圈。
大包圍圈總算沒有問題了。雷又招放下久懸心中的石頭。然後開始詢問溫玉華燒傷的經過。
巳時。在一個四周都是低山的淺盆地中央偏南一點的地方,有一個向地底盤旋而下的山洞。進洞五十步左右,發現少許鐵礦和錫礦,品質都不太好。江湖營衆健兒便繼續往下深入。
三百步之後,竟然還穿過了薄薄的兩道煤層。衆好漢一路敲打洞壁,時而鑿下一塊石頭放入袋中,就這樣越進越深。
猛然間,七星山莊三莊主裴九連一錘敲下,洞壁一下子破開,從裡面**出一股難聞的濃墨一樣的毒水。隨即,還在同行數人慌張之際,**孔就迅速擴大,有了腳盆大小,毒水洶涌而出,氣味逼人。
由於山洞盤旋往下,毒水打幾個轉之後,往山洞的深處流去,衆好漢這才得以從容逃生。
當他們爬上盆地旁邊低山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這時,毒水就已經填滿了山洞,正朝外面涌出。衆人驚訝之餘,不禁都有些後怕。
午時,他們回到了臨時的宿營地點。
宿營點選在一個背風的山灣。一股泉水蜿蜒流下,在半坡彙集成塘,續又流走。
裴九連等人在塘中清洗了一下,然後上到山崗,等候開飯。
溼漉漉的,被山風一吹,很不好受。幾位好漢乾脆脫下衣衫,生火烘烤。誰知有一件衣服上所沾毒水並未清洗乾淨,而這種毒水又偏偏喜火,衣服隔火還遠遠的,卻一下子就着了。而且火勢猛烈,火苗竄起足有一人來高。
這時,但見裴九連臨危不懼,以閃電般的速度,一下子抓起燃燒的衣衫甩向空中。隨即撿了一塊石頭扔了過去。於是,衣衫被石頭帶向遠方。裴九連在地上撲打了幾下,也熄了手上之火。
衆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見衣衫飄飄然,落在了山泉。那毒水的火遇水不熄,竟然能夠飄浮在水面繼續燃燒。眼看着一個火團,頃刻化作一條火龍,遊進了下面的水塘。
衆人曾經在水塘清洗過,所沾之毒水十之八九還浮在水塘的表面。而此刻,溫玉華剛好來到水塘,準備洗手。
五月一日,江湖營男兒宿醉未醒。只溫玉華、雷招弟、雷再招趕了過來。
“今日二姐跟着我去就行了,”雷又招對溫玉華、雷招弟二人說道:“你們二人就不用去了。好好休息。”
二人轉身欲走,“溫姑娘且慢,”雷又招喊住了溫玉華,道:“江湖營停止找礦,全體休整,等待下一步行動。另外,須挑選五名輕功卓越之士作爲信使返回成都。挑好之後,讓他們未時來見我。去吧。”雷又招轉過身來,又問:“付先生,培養的射手能放炮了吧?”
付晉寧答道:“有兩個可以,其餘八人還需假以時日。”
“今日就叫那兩個能射的人去吧。付先生就不用去了,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辦。”雷又招道:“現在我急需一千個水桶,五百條扁擔。水桶皮要薄,越輕越好,還要加上蓋子,千萬不能讓裡面的水灑了出來。希望兩日之內能夠拿出來。有沒有問題?”
付晉寧沉吟了一下,道:“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
“好。那我們就各自去吧。”
這一次,衆人一近通麥,谷卡巴就率隊迎了上來。雙方距離一箭之地停下,谷卡巴、雷又招分別馳向中央。
“我,吐蕃贊普谷卡巴是也。來將何人?”
“四川軍師雷又招。”
“雷軍師年紀輕輕就成爲國之棟樑,可敬可贊。”谷卡巴道:“卻不知雷軍師許了人家沒有?”
谷卡巴此語,在雷又招聽來,感覺略有侮辱之意。但她隨即想到,也許按照吐番風俗,如此相問反而表示尊敬。於是,便答道:“還沒有,多謝贊普關心。”
谷卡巴道:“我大蕃經過連年征戰,方纔以佛立國。雷軍師若能到色拉寺、薩迦寺、扎什倫布寺、布達拉宮等地觀光一番,說不定還有特別的緣法。”
雷又招道:“你們吐蕃太窮了,我可過不慣。”
“只要心中有佛,何處不是樂土。”谷卡巴道:“我們歡迎一切向佛之人。希望雷軍師能化干戈爲玉帛,化戾氣爲祥和,休要再做這種荼毒生靈的舉動。”
雷又招道:“爲了讓你們吐蕃的民衆能夠過上與我們四川百姓一樣的好日子,我率兵前來。這是弔民伐罪。”
“大蕃之事,自有我大蕃之人去打理。大蕃之民不是你天朝之民。”谷卡巴道:“雷軍師率兵犯我疆土,分明是侵略行徑,還枉稱什麼弔民伐罪?”
雷又招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仁人志士,常以天下爲己任。所謂大蕃,所謂天朝,不過是你等權貴強行加在百姓頭上的鎖鏈。其實你之百姓便是我之百姓。如今,眼見吐蕃百姓受苦,我四川將士豈有坐視之理?”
“雷軍師既然固執已見,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谷卡巴道:“我大蕃全體將士,早已嚴陣以待,隨時準備爲國捐軀,戰死沙戰。首先這通麥,你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