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她去上班,堆積了一日的工作等着她去處理,也沒有碰到褚天珣, 事情很快就被她擱置腦後了。兩天後, 她依然很晚下班, 康堤婭大嬸破例坐着等她, 遞給她一個大大的快遞盒。
回房踢掉高跟鞋, 衝到浴室洗了個暢快的澡,又貼了一張補水面膜,她才猛然看見那個大大的紙盒。
拆開一看, 居然是一件白色禮服,還有一隻鞋盒, 裡面躺着一雙裸色高跟鞋, 尖頭, 無綴飾。
她把衣服提出來看看,無袖圓領, 面料上鑲接了一層蕾絲,長度剛剛及膝,簡約典雅,沒有繁複花哨的細節,很合她的喜好。
在她認識的人裡面, 誰會寄這種衣服給她呢?
她微笑起來, 那張清朗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雖說平時堅持說自己不愛華服, 但這樣精緻低調的華服, 怎能不教人喜歡?
忍不住想把腳伸進鞋子裡感受一下,這時候, 她才發現鞋盒裡有一張小小的卡片:“明天晚上六點,我來接你。”
翌日,她早早地下班回家,立刻進衛生間沐浴、梳洗、吹頭髮,然後坐在鏡子前,一邊聽音樂,一邊裝扮自己。
晚上六點鐘,阿斯頓馬丁停在了康堤婭大嬸家外。
西裝革履的褚天珣站在車旁,看着款款走來的斯晚,那身素雅的白,純淨、沉穩,很襯她的氣質,衣褶在夕陽的餘暉中泛着流光,有種深邃的冷靜,又不失溫婉典雅。
她一直走到褚天珣面前,然後停下來,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揚起眉,開她的玩笑:“看來你是不想給今天出席的女賓留一點餘地啊。”
斯晚沒說話,脣角的弧度卻深了幾許。
兩人進了車裡,一時無話,雖然在酒店工作多年,斯晚平時仍是很懼怕參加什麼party、晚宴之類,感覺自己一進入那種場合就有點手足無措,何況今天要去的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場合,她有些不自信地問身旁的人:“你確信要拿我在你父親面前當擋箭牌,不擔心我給你演砸了啊。”
褚天珣回望着她,她的膚色本就細白,今天塗了點蜜色脣彩,雙脣分外的豐盈潤澤,散發着江南蓮花的清香,長髮挽在腦後,有一種不露聲色的韻味。他凝視她半晌,沒料想她突然轉過頭來,眼裡的灼熱急急斂去,聲音卻是不自覺地溫柔如斯。
“別擔心,一個家庭聚會而已。況且你旁邊還有一個最佳男配角。”
阿斯頓馬丁很快就到了機楊,他們走的是特別通道,登機不久,飛機就起飛了。
偌大的頭等艙只有他們兩人,有親切的空姐殷勤地過來詢問是否有什麼需要。
“請給這位小姐一杯檸檬花茶,給我來杯威士忌加冰,謝謝。”面對空姐的燦爛笑靨褚天珣卻連頭都沒有擡,聲音又恢復了慣有的冰冷。
花茶淡淡的清香舒緩了緊張的神經,斯晚享受地閉上了眼睛,放鬆身子仰向靠座,腦海裡呈放空狀態。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已經坐進了一輛黑色林肯加長轎車裡了,剛纔在飛機上眯了一會兒,她拿出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髮型妝容。
褚家大宅遠離曼谷鬧市,隱藏在一片濃蔭深處,宴會就在大宅的花園裡舉行。廊柱花園裝飾得極簡約,但處處都透着精緻,兩座仿真蠟像立於大門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游泳池旁的草坪上放着一張可坐幾十人的超長白色條桌,兩旁各有一張自動臺,放置各式各樣的、賞心悅目的水果點心,中間搭着一個香檳塔,古典的音樂宛如流水淙淙,真是月色燈光、衣香鬢影、花香陣陣。
斯晚挽着褚天珣的手臂走入花園開始,感覺到很多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面對別人探詢、好奇、猜測等各色眼光,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褚天珣隨手從侍應生盤中給她拿了一杯香檳,她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和不同的人寒暄,微笑做聆聽狀,既然答應他來了,就要努力地適應這種社交場合。
趁他和別人寒暄的空隙,斯晚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剛鬆了一口氣,旁邊的椅子被人拉開。
“嗨,這位美女,不介意我坐你旁邊吧?”嗓音醇厚慵懶,普通話說得很是標準,字正腔圓。
斯晚擡起頭,看清他的臉容,心底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真是一張顛倒衆生的臉,輪廓鮮明的五官,狹長的眼,性感的脣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這不就是在蘇梅島的餐廳裡看到的那個長得是很勾魂攝魄的黑衣男子嗎?
她不自覺地挺直了背,露出禮貌卻很疏離的笑:“請隨意。”
“褚南瑾,美女芳名?”來人瀟灑地伸出了手。
“向斯晚。”她也大方盈盈地伸出了手,但下一秒,手卻被另一隻溫熱的大手給握住了,她擡眼一看,褚天珣不知什麼已站在他們二人中間,而自己的手此刻,正落在他掌心。
“向小姐,看來某人很不喜歡我和你接觸啊。”對面的男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脣畔浮起一絲戲謔的笑意,眼角微吊的細長鳳眼卻望着褚天珣,一絲精光一閃而過。
斯晚驀地一驚,藉着褚天珣的手,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她望着褚天珣,薄脣緊閉,幽深如潭的黑眸沉靜陰冷,泛着凜冽的光,表情諱莫如深,她感覺到兩個人之間似有暗潮洶涌。
“家裡還有其它客人等着你去招呼。”褚天珣扯出一絲笑意,神情喜怒莫辨。
“向小姐也是今天的客人,冷落了美女,那可是我的不周。”褚南瑾意味深長地笑着,輕佻地衝斯晚舉了舉杯。
“我只不過恰好是要介紹斯晚給老爺子認識了,失陪。”褚天珣神情忽然一淡,脣邊笑意不減,旋及一個轉身,帶着怔怔的她離開。
她被他拉着手,心思紊亂,但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好半晌,她才弱弱地問了一句:“那個人,是誰?”
“一個你無需在意的人。”他緘口不再多談,她也不好再深問。
一路上,他就這樣握着她的手,走過燈光迷離的花木小路,她小小的、溫潤的手安靜地被握在手心,彷彿如那羊脂玉,帶着一種特有的微沁,一點一點地滲到心裡去,不覺令人放鬆下來。
一路穿過殿堂一樣的大廳,從走廊過去,是一間偌大的書房,陳設是中式的,鋪着整塊的地毯,踏上去綿軟無聲,巨大的紅木書桌後,一位老者正手握菸斗,煙霧繚繞,籠罩了半邊臉,身邊一位老僕人垂手肅立。
褚天珣用手指輕叩書房門,對面二人均擡頭過來。
“少爺。”老僕人恭敬地走過來,慈祥的眉目在看到褚天珣後有掩藏不住的欣喜。
“君伯。”褚天珣微微一笑,衝老管家禮貌地點點頭。
老管家衝斯晚微微頷首,走出了書房,輕輕帶上門。
書房裡的空氣寧謐了下來,月光透過窗傾過來,屋子像籠罩在一層浮紗裡。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均默立着,對面的老者,雖然兩鬢已斑白,着一件儒雅的玄色中式綢衫,眉目深沉,有一種教人無法忽視的精芒犀利。
斯晚坦然地迎着老者打量的目光,心裡卻明白了□□分,看這氣場,一定是傳說中的褚老爺子,她微微頷首,淺淺一笑,神情卻是不卑不亢。
“向小姐,聽說你在和天珣交往?”對面的老者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種經受時光浸染的質感。
“呃……”斯晚沒想到竟是如此的單刀直入,面色大窘,下意識地去看旁邊的褚天珣,身邊的人迎着老者凌厲的目光,神情冷淡,眼底是深不可測的清冷。緊抿的雙脣不言一語,順勢握住了斯晚的手,無聲地昭示了答案。
斯晚微微一笑:“褚老先生,您好。”
褚懷之猛吸了一口手中的菸斗,望向褚天珣的神色複雜又無奈:“阿珣,我和向小姐單獨聊聊。”
褚天珣用手緊了緊斯晚的手,向她寬慰地一笑:“我在外面等你。”
這一幕落進了褚懷之的眼裡,心裡某個地方被微微地牽動了一下,看到自己兒子在別人面前展露的笑容,有一絲隱痛。
“向小姐,坐。”褚懷之伸手一指旁邊的沙發。
“謝謝。”斯晚落座,撫平膝上的裙褶。
“向小姐是哪裡人,應該不是泰國華裔吧?”
“蘇州人,來泰國工作才幾個月。”
“噢,蘇州,看來我們有緣,阿珣的母親也是蘇州人。”褚懷之吸了一口煙,眼睛微眯,似沉入某種回憶中,眼神深邃而遙遠。
褚天珣母親也是蘇州人?倒沒聽他在自己面前提起過。斯晚心裡暗忖了一下。
“向小姐怎麼認識的阿珣?”褚懷之眼中有隱隱的疑問。
“噢,也是機緣巧合,我在酒店工作,無意中碰到了他,後來他又成了我們度假村的VIP客人。”想起第一次在海灘上見到他以及自己第二次在他面前的“視金錢如糞土”,斯晚不禁莞爾。
“向小姐應該不會在泰國久留吧,蘇州那邊還有什麼家人?”
“家裡有我父親,泰國這邊的工作那要看公司的安排。”斯晚緩緩答道,表情不卑不亢。
藉着氤氳的煙霧,褚懷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許是受江南水鄉的浸染,氣質溫婉,談吐大方,雖不是豪門大戶出身的千金,卻自有一股子沉斂氣質。
走出書房,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一具熟悉的身影正靜靜地立在門廊處,聽到後面的微響,褚天珣轉過身來。
“他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只不過拉了幾句家常。”她本來奇怪他和褚老爺子之間關係爲何這樣生疏冷淡,一想到他清冷如玉的性格,便也緘口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