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斯晚, 你可以出去了。”審訊室的門“嘩啦”一聲被打開。
她打了個激靈,一臉的難以置信,以爲自己仍在夢中。
“你可以出去了, 外面有人接你。”值班警察面無表情的又重複了一遍。
“謝謝, 謝謝!”她猛然驚醒, 踉蹌着奔出審訊室。
外面的辦公室, 燈火通明。
褚天珣一身黑衣, 坐在那裡,和對面先前給她做筆錄的警察正在交談。她有點怔怔的,掛了電話後, 自己都已不報什麼希望了。沒想到看起來冷酷的他半夜三更會親自跑來,並且速度是如此的——之快。
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難以靠近的南極冰人, 其實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遙遠。
那個警察看到了她, 起身, 衝她點了點頭。
“向小姐,你過來籤個字, 就可以走了。”
事情來得太快,又去得太快,斯晚感覺自己似一下子經歷了人生中的大喜大悲。她有些恍惚,似還在咀嚼這句話的真實性。
“你不會還想留在這兒過夜吧,過來簽字。”褚天珣昂了昂下巴, 藉機不忘又揶揄了她一番。
她霎時清醒了大半, 走過去接了警察手中的筆, 迅速簽上自己的名字。
褚天珣禮貌地和人告別, 從警察手中接過斯晚的包, 旋及就快步離開。
她一路小跑在後面緊緊跟着。
外面燈影疏淡,因爲沒有什麼人, 大街上顯得空闊寂寥,一陣涼風襲來,斯晚頓覺頭腦清醒了不少,僵硬的四肢一下子便輕泛起來。
“褚先生,謝謝你。”
前面的高大背影轉過了頭:“謝我的出手相救?”
“是的,我在這兒沒有什麼朋友,今天遇上了這樣的大麻煩,感覺天都要塌了,你的這份大恩情,我沒齒難忘。”
“這回,你就不怕欠我人情了?”褚天珣嘴角浮起一抹隱隱的笑意,反問道。
她一時語塞,想起自己上次的那番大義凜然、毫不領情,這次卻又低下頭向人家求救,她自覺尷尬、無地自容,一抹潮紅自耳根處迅速向臉蔓延。
所幸褚天珣迅速轉移了話題:“先上車。”
濃蔭下,一輛黑色阿斯頓·馬丁靜靜地停在那兒。
褚天珣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這回她沒有再拒絕,乖乖地鑽了進去。
手中的包遞了過來:“看看,少沒少什麼東西。”她接了過來,自然又是千恩萬謝。
“今晚你是不是要把謝謝一直掛在嘴邊。”他皺皺眉,對她的羅嗦似有些不耐煩。
斯晚立即噤聲,車子引擎發動,呼嘯向前,燈光透過玻璃灑了進來,車廂內一片沉寂。
她想起應該給歐妮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又怕吵醒到她,遂發了短信過去。
歐妮的電話隨及就打了過來,此刻她正在家裡一籌莫展,聽到斯晚安然無恙,小姑娘在電話那端又是跳又是笑,好不容易纔安撫定歐妮,斯晚掛了電話,她小習翼翼側臉去看褚天珣,剛纔歐妮在電話裡聲音很大,他一定也聽到了,肯定又嫌自己吵了,所幸他眉目淡淡,看不出喜怒。
擔驚受怕了半晚,加上此刻的如釋重負,而這豪華車的真皮座椅又太舒服,車廂內又太安靜,她側過臉轉向窗外,頭靠在座椅上,腦袋裡還胡思亂想着,身體卻因爲疲憊不自覺地就放鬆下來,上眼皮早已不受控制地垂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醒來,車內除了她,空無一人,心裡不免有些惴惴,坐起來打量了車窗外,夜色四合,一片漆黑,暗影綽綽,遠處有海浪的輕吟,似停在了一個僻靜的海灘邊。
她叫了一聲“褚先生”,沒人答應,心裡終有些害怕,輕輕地打開車門,四下張望,迷迷糊糊,遠處有紅光一明一滅。一瞬間,所有看過的恐怖片、鬼故事全浮現在腦海裡,斯晚“啊”的一聲,慘叫出來。
“怎麼了?”褚天珣不知從哪突然冒了出來,手指間吸了一半的煙,被他彈出去,紅光帶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墜向大地。
被車外的冷風一吹,清醒過來,頓覺不好意思,想到剛纔的一驚一乍,訕訕地說:“車子時沒有人,外面太黑,荒郊野嶺的,心裡有點怕。”
“怕什麼?怕遭我綁架?”話一說完,褚天珣自己都暗自驚奇這份開玩笑的興致。
“我是怕被你拋於荒野,趁機報仇。”斯晚也不甘示弱。
“剛一掃去陰霾就伶牙利齒起來了,看來心情不錯。”暗夜中,褚天珣的雙眸如星辰熠熠生輝。
他發動引擎,黑色的阿斯頓·馬丁像條魚無聲地滑向遠方。
路邊的椰樹迅速向後面倒去,來這裡這麼久,她第一次能如此認真地去看這個城市的夜,從寂靜的海岸到燈紅酒綠的市中心。
車終於停了下來。
“下車吧。”褚天珣又恢復了他的冷漠。
“我們不是回去嗎?”斯晚有些狐疑,但還是下了車。
鬧市的一隅,靜靜矗立着一座仿古的中式建築,檐牙高啄,雕樑畫棟。
她把詢問的目光投向褚天珣。
“累了一晚,我想你也餓了。”褚天珣語氣冷淡,說完後就撇下她大步流星向裡面走去。
斯晚只覺心裡一暖,擔驚受怕了半夜,眯了一覺後醒來,真有點飢腸轆轆的感覺。而眼前的這個人,看似冰冷難以靠近,實則心裡卻也有柔軟的一面。
房子的裡面佈置得格外雅緻,包廂被兩扇水墨風格的黑白蓮花屏風隔開,窗外是一方矮矮的假山水池,養了幾條金魚,真有種置身江南水鄉的感覺。
褚天珣似是這裡的熟客,還沒等他吩咐,服務員不多時就布好了菜,有一鍋小米清粥,四碟精緻小菜,兩籠熱氣騰騰的灌湯小包。
他盛好一碗粥遞給她。
接過來一看,那粥清白粘稠,有幾片紅綠花瓣飄浮其上,色相甚美。聞一下,清甜之氣直透心肺,入口甘香濡軟,甜而不膩,鮮美異常,她大呼過癮:“這荷葉粥真有家鄉的味道,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他看着她大塊朵頤,不禁啞然失笑,臉上卻仍是水波不興。
喝下一碗,胃也暖了,人一鬆弛話也多了:“你知道,在我們蘇杭,煮上一鍋這種清粥,再配上一碟冰糖醋泡蘿蔔皮,真是人間美味。”
他看到她的表情,抿嘴笑了一下,自己也低頭吃了起來。
嚐了一口小菜,也是清脆爽口,各有特色。來泰國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體味到家的味道。她擡頭想對他說聲謝謝,卻發現對面的人一臉的無動於衷,似表明自己做的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她心頭一動,終究默默無語地低下頭對付盤中的美食。
“呼,吃得真暢快!”她放下筷子,把身體倚在椅子上滿足地嘆氣。
褚天珣給她倒上一杯茉莉花茶,眉峰蹙起:“你現在還記得在酒吧裡有誰動過你的包嗎?”
剛放鬆的身體猛地繃直:“沒有,包一直沒離開我,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這次我只是先保釋你出來,你的嫌疑並沒有洗清。”他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明。
“那怎麼辦呀?”她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的複雜,想起在警局呆的半晚,那種不安、恐懼的心情像潮水般涌了上來,綿綿密密的似再次要把自己淹沒。
“所以先要搞清楚,是不是有人想嫁禍於你,不然,麻煩並不能過去。”
“怎麼可能,我來泰國纔多久?也不可能去得罪什麼人!”她有些激動,不禁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指節泛白。
“你別急,事情總會解決的。”對面的人緩緩地品了一口花茶,才慢條斯理地再度開口,“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有什麼環節不對勁,我明天去酒吧調那裡的監控,希望能有所獲。”
“真的嗎?”期待的表情中夾雜着一絲不相信。
他撫額,嘆息了一聲,面前的女人似很是懷疑自己的辦事能力。
他又恢復了自己貫有的冰冷語氣:“你不知道泰國的酒吧有多麼複雜嗎?初來乍到,居然還在晚上跑去喝酒,膽子可真大。”
她囁嚅:“我又不是一個人,再說,人總是有好奇心嘛,我也想窺探一下傳說中泰國的酒吧到底是什麼樣子嘛。”
見她又面露出憂戚之色,心沒來由地一軟,不由自主地就放柔了聲音:“別擔心,我明天就去酒吧,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從“江南居”出來,天竟已微微露出晨光,阿斯頓·馬丁一路疾馳,把她送至住處。
斯晚道別,下車。剛轉過身,身後響起褚天珣的聲音:“回去什麼也別想,好好休息,酒店我會給你請假。”
她剛想說“不用麻煩了”,阿斯頓·馬丁早已絕塵而去,她苦笑着搖了搖頭,站在原地發了兩秒鐘的呆,才慢慢走進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