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判斷那酈食其在收到扶蘇的聖旨和自己的書信後會立刻趕往北方草原去,只因他認爲扶蘇和衆人所設想的計策很對,而且他也瞭解這酈食其的爲人,他輕視富貴,最想做的就是爲天下人幹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而這次出使月氏就是最好的一個機會。不料張良這一次卻是猜錯了,在書信送去後半月,酈食其就來到了張良在咸陽的御使府前。當家人告訴張良來的人自稱是他的朋友酈食其時,張良心中還很是不信。但是直到那家人說出了酈食其的服飾和容貌,張良纔信了這話,並親自走出大門前去迎接自己的老朋友。
張良一出門就見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拄着一根柺杖站在自己的府門外,他身上的麻衣已經破爛不堪,但是其臉上卻沒有一絲的難受,反而怡然自得地東張西望着。下巴上的鬍子也如亂草一般雜亂無章,與他臉上帶着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搭配,怎麼看都不象是一個已經年過花甲的老人。但是張良卻長大他確實已經年過六旬了,因爲這人就是自己向扶蘇推薦的酈食其。“酈兄這些年不見風采依舊啊。”張良說着大步走上前去,連連拱手道。
酈食其也是笑着迎了上來,到了張良身前便將手中的柺杖丟到了一邊,伸出手來重重地拍了一下張良的肩膀:“想不到子房居然已經成了大秦的三公之一了,若不是你遣人來送信,我酈食其可不敢再認你這個朋友了。”說着哈哈大笑起來。
張良看着這個向來不講什麼禮節的老人,也陪着笑了幾聲,然後一手挽着他,一手向前一引道:“酈兄有什麼話我們且先進府再說,你我二人邊喝酒邊聊豈不痛快。”
聽到這個酒字,酈食其的眼中就露出了更大的喜色,用手摸了摸自己雜亂的鬍鬚連連點頭道:“是,是應該進去邊喝邊說。哈哈,邊喝邊說。”
兩人進了偏廳坐下之後,便有下人將酒菜送了上來。那酈食其也不謙讓,直接就幹了三杯,張良看着他笑道:“酈兄依舊如往常一般貪這杯中之物啊。”
酈食其又喝了一杯才用手抹去了嘴角的酒漬笑道:“我喝這酒也已經幾十年了,到現在也改不了了。但是這酒比我在陳留所喝的那些劣酒可要好上許多啊。”說着又是連飲好幾杯,“看來子房在這裡爲官倒也不錯,至少不用象我一般爲了這杯中之物還得絞盡腦汁。”
張良苦笑一聲道:“酈兄只是不想出來爲官罷了,只要你肯與我同朝爲臣,別說是這區區幾罈子酒,就是其他的東西皇上也會賞賜給你的。”
酈食其將酒杯放在了几上,盯了張良半晌之後才道:“我記得子房當年可是說了要反抗暴秦的,怎的現在卻成了大秦的高官呢?而且還拉了不少朋友一起,連我這把老骨頭你也要拉了來,甚至是拉去草原。”
張良肅容道:“酈兄你也說了我反的是暴秦了,但如今皇上卻是難得的明君、仁君,爲他效力是我張良一生的願望。那些被我拉進來的朋友每個都說皇上是有道之人,所以酈兄你來了也不會後悔的。”
酈食其道:“對子房你的眼光我還是比較相信的,但是若想要我爲他效力總要讓我見見他吧。我也想和這個大秦最新的皇帝談上一談,看看他是否真的能夠成爲天下之主。”
張良微一猶豫之後才道:“皇上身在宮中,就連我們這些臣子要去見他也得他的同意。也罷,我且進宮去替你探探口風吧,若皇上肯見你,我再來接你進宮。”說着看了看酈食其的一身破爛衣服道,“但你進宮也得穿得稍微體面一些,這樣見皇上太也不恭敬了,你就在我這裡沐浴更衣,待我的消息吧。”
酈食其但笑不語,也不同意也不拒絕。張良也沒有再耽擱,立刻吩咐了家人準備香湯,而他自己則往皇宮趕去。
扶蘇聽說那酈食其來到了咸陽且要見他,欣喜道:“連子房都說他身懷大才,朕自然應當一見了。其實你也不必讓他等在府中,直接將他帶進宮來便是。”
張良忙道:“這宮中的規矩還是壞不得的,酈食其不過是一介布衣,若沒有皇上的允許臣是不敢讓他進宮來的。而且此人還有一個毛病那就是狂放不羈,若是見了皇上在禮數上得罪了皇上,還請皇上見諒。”
扶蘇笑道:“無妨,朕又不是生長於深宮之人,將禮數看得那麼重要,子房只管將他叫來便是。”扶蘇心下道:“這些有才學的人大多是有着一些迥異於常人的行爲,我也是見過不少小說上寫的特立獨行之人,見見這酈食其也無不可。難道他還能古怪得過東邪黃藥師嗎?”想着這有的沒的,扶蘇示意張良去將人帶來。
當張良回到自己府上時卻看到酈食其依舊是那一身裝束正在大口飲酒。張良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酈兄我不是叫下人爲你準備了湯水嗎?莫非是他們怠慢了酈兄?”
酈食其不以爲意地道:“是我不想洗的,他們也不好逼迫我。說句實話每當秋冬之日,我就不願沐浴,這也如喝酒一般是幾十年養成的毛病了。”
“可是你如此樣子如何去宮中見皇上呢?你就不怕衝撞了龍顏嗎?”張良道。
酈食其又喝了一口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我又不是衣不蔽體,如何會衝撞皇帝呢?走吧,若是那扶蘇真的如此以衣貌取人,那我酈食其也不必爲他效力了。”說着話大步走到了張良跟前一把拉住了他就往大沒恩走去。張良看着這個醉眼朦朧的朋友,只得苦笑着與他走了出去。好在張良經過這些日子與扶蘇的相處已經知道他不是一個隨便會對別人下罪的人,所以倒也不擔心酈食其會因此而喪命。
進了皇宮之後,酈食其一路看着那雕樓畫棟,口中發出嘖嘖之聲道:“子房你還說這扶蘇是一個有道明君,但我看這皇宮中的裝飾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張良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說扶蘇太過奢侈,於是解釋道:“這裡的一切都是前面的皇帝所建,當今皇上還從未建過一座宮殿,造過一座樓閣呢。”
“哦,原來如此。”酈食其不以爲意地道。說話間兩人來到了一間偏殿,在通報了之後,張良才帶了酈食其走了進去。酈食其擡眼就看到了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正坐在面前拿眼看着自己,這人正是現在中原之主扶蘇,而張良上前就要行禮。
扶蘇一擡手道:“子房不必多禮了,這位就是你所說的酈食其酈先生吧。”
張良忙道:“回皇上,正是。只是。。。。。。”想要爲酈食其那一身的破舊服飾作下解釋,卻被扶蘇用話阻攔了下來:“酈先生果然長相不凡,讓人一見就有一種名士的感覺。”
這話一出,不但張良,連酈食其也有些納悶了,自己穿成這樣來見他,作爲皇帝他應該很是惱怒纔對,不料卻對自己大加讚賞。於是他就問道:“皇帝,你說我有名士之風,不知有何憑證嗎?”
扶蘇一笑道:“是真名士自風流。酈先生雖然身上穿的只是破衣爛衫,但在見了朕卻能不亢不卑,坦然自若,足見你胸中大有丘壑。而且你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很強的自信,那可不是一些凡人能夠裝出來的。”
“皇上果然好眼光。”張良讚歎道。那酈食其卻只是淡然一笑,然後問道:“皇帝你既然要成爲這天下之主,不知對取了天下之後有何利民之舉嗎?”
扶蘇一笑,知道這酈食其來宮中的目的就是看看自己是否是他心目中的明主,剛纔的對話,他的穿着和現在的問題都是爲了試探自己而設。於是便也笑道:“此時提到此事還言之過早,畢竟如今還有南方的項羽沒有除去,而北邊的匈奴也對我們虎視眈眈,要想實現我的抱負還需經過幾次大的戰爭才行,而有了戰爭那百姓就會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但是我卻可以說當我取了天下之後會讓百姓們都有飯吃,有衣穿,有事做。”
“就這樣?”酈食其問道。
扶蘇知道自己提到的這些只不過是很籠統的,於是繼續道:“朕會重視農耕,但是也不會看輕天下的商人。雖然說那商人只重利,但是他們卻可使天下之物往來各地,使百姓的生活更好。同時朕也會安排有司開辦學堂,廣開民智,使更多的百姓走到朝廷當中來。”這些都是扶蘇早已有了打算的事情,只是不曾和人說起罷了。
張良聽到這裡,臉上的尊敬之色更重,而酈食其也是一改剛纔的狂傲之色,束手想扶蘇拱了一拱。顯然他也被扶蘇的想法所征服了,要知道這個時代最盛行的是愚民之策,老百姓是越蠢越好控制的,如今扶蘇卻反其道而行,足可讓這些讀書人敬佩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