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韓信口口聲聲地說有事情要說,但是話到了嘴邊卻還是無法出口,這讓扶蘇感到很是不解,他不禁斜睨了韓信一眼道:“你今日怎的如此婆媽,有何事不可當面說於朕聽嗎?你只管說出來,朕不是一個因言入罪之人。”
韓信深吸了一口氣後,試探性地問道:“皇上,那兩千餘楚軍降卒你打算怎麼安排他們?”
扶蘇呵呵一笑,道:“朕當是什麼大事呢?不過是兩千楚軍,朕既然答應了項羽不會加害他們。自然不能食言。待到班師回咸陽之後,朕便任他們去留,想要爲我大秦效力的,朕可以讓他們繼續爲兵,不肯的,則將他們送回楚地,讓他們成爲百姓罷了。”
“皇上不可啊。”韓信急聲道,“楚人與我秦人的仇是最大的,若是這兩千楚軍回到家鄉怕是不會安分的,而說留他們在軍中別說他們不肯,即便他們肯,我們也不能保證這些楚人的忠誠,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當真會爲我大秦出力。”
扶蘇不以爲意地道:“楚人在項羽的手下有十餘萬人馬時朕尚且不懼,還將他們打得連連大敗,如今只得兩千餘人又有何本事再與我大秦爲敵呢?”
韓信肅然道:“皇上此話錯矣,想我大秦始皇帝滅六國之後,有哪一國能與我大秦爲敵,但到了十多年後還不是照樣有六國的餘孽出來作亂嗎?現在我們將這兩千楚軍遣返楚地,他們勢必在那培養出一支新的楚軍出來,到時候或許不用幾年,楚人又會成爲我大秦的心腹之患。而且那日項羽自刎之時,臣曾仔細看過那些楚人的面容,發現他們都是滿含悲憤的,恐怕對我大秦依舊存着濃重的敵意,不就當真臣服我們的。”
聽到韓信這麼一說,扶蘇也不自禁地想到了一句古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怕楚人對秦的仇恨會越積越深,而不會因爲這一次的失敗而忘卻。扶蘇陷入了沉思,這兩千楚軍若回到了他們的家鄉,以他們的人際關係相信不用多久就會組織出一支新的楚軍,到時候他們就成爲了那燎原的星星之火,到時候自己還得派了大軍前去平叛,那天下就不會真正太平,百姓們就永遠沒有好日子過了。最重要的是他現在還有個大敵匈奴要對付,若楚人作亂而拖了秦軍的後腿,這與匈奴的一戰怕也不會那麼順利了。想到這裡扶蘇看着韓信問道:“那依韓將軍你的意思朕該怎麼處置這兩千楚軍呢?難道將他們留在咸陽嗎?”
韓信搖頭道:“將這兩千無用之人留在咸陽雖然可以保證他們不會爲禍,但是我們卻依舊要時時注意他們,以防他們在咸陽城中生事,所以臣並不贊同將他們留在咸陽。其實要想不讓這些楚人爲禍,臣有一個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辦法可以奏稟皇上,這也是臣今晚來見皇上的原因。”
扶蘇看着韓信半晌,他已經猜到了韓信此來要說什麼了,怪不得他一直都是吞吞吐吐的。“我是中原皇帝,天下漢字主,既然我已經答應了項羽不會爲難他麾下的將領,就應該說到做到。但是我若真如韓信所說,那留這兩千人在世上確是一個麻煩,除去他們則可保楚地乃至中原天下安定,我是否應該不信守承諾而殺了他們呢?”扶蘇心下不斷地思索着,這的確是一個很難決斷的事情。若他身爲皇帝也可以出而反而,那麼其皇帝的誠心必然爲人詬病,到時他又何以服衆?當日親耳聽到自己同意留下那些楚軍性命的人遍佈整個軍中,實在是難以堵住悠悠大衆之口啊。扶蘇感到很是爲難,他站起身來開始在帳中慢慢踱起步來。韓信則在一邊靜靜地等着,等着扶蘇給出一個答案,他當然是希望扶蘇能夠默許自己的想法的。
半晌之後,扶蘇緊皺的眉頭猛地舒展了開來,他傳令道:“來人,給朕送兩罈好酒進來,今日朕要與韓將軍痛快地喝上幾杯。”韓信不解地看向了扶蘇,不知他爲何會突然要酒,這和自己所提的建議有什麼關係。但是既然皇帝這麼說了,他當然只能奉陪了。
不一會工夫,美酒和幾樣下酒的菜就被人端了進來。扶蘇也不客氣,一下就將酒碗倒滿,然後擡手就將滿碗的酒喝了個點滴不剩。韓信見狀忙也倒了酒想要陪飲,不料他纔剛舉起酒碗,扶蘇又是一碗酒下肚了,其速度之快讓人咂舌不已。
當韓信幹了兩碗之後,扶蘇已經喝下了半罈子的酒了,而他也因爲酒意的上涌而趴在了几案之上。韓信放下酒想要扶他上榻,同時心中爲皇帝沒有最終採納自己的意見而覺得可惜。不料他才扶起扶蘇,就聽扶蘇含混不清地道:“朕…朕有些喝過了,這酒果然夠烈,想必朕這…這一醉怕是要睡到明日中午了,你…你要替朕看好了大軍,不可…不可出事啊。”說到這裡,扶蘇已經癱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韓信小心地將被子蓋在了扶蘇身上,眼中露出了一絲佩服,一絲瞭然,原來皇帝喝醉了酒的用意就在讓自己可以便宜行事啊。當韓信走出扶蘇的大帳時,眼中留下的就只有濃重的殺機了,他當然部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的。
而帳中的扶蘇卻在這時張開了眼睛,臉上滿是愧疚和痛苦,他不是沒有殺過人,在他開始作戰之後殺兩千人的事情是小事了,但是現在要被殺的兩千人卻是降兵,是沒有了反抗之力的降兵,這就不是他所能夠接受的了。但爲了天下百姓,爲了大秦,他還是不得不默認這個行爲,所以他只能裝醉,將一切都交到韓信的手上,可是扶蘇知道,其實握着屠刀的手卻是一直由自己掌控的。滿懷着愧疚,扶蘇跌跌撞撞地從榻上起來,又拿起了酒罈,這一次他不再是將酒倒在碗中,而是就着那罈子將酒喝了下去。當一罈子酒喝完之後,扶蘇就真的完全醉倒在了榻上,醉得不省人事。
項莊和項他也與其他的楚國士卒一同被看押在一個小帳篷之中,因爲周圍不斷有秦軍士卒的巡邏,所以他們也沒有多說話。直到夜半時分,也不知道是否因爲勤軍將士怕冷不想守夜了,才放鬆了對他們的看管。項莊對項他道:“他哥,你說這秦人會怎麼處置我們?”
項他茫然地搖頭:“我也不知。看他們的意思當是會將我們送回楚國吧。”
項莊眼中露出了刻骨的仇恨道:“只要能夠回到楚國,我們就有機會爲霸王報仇。我想這兩千將士也是懷着對秦人的滿腔仇恨吧。我們大可以學那越王勾踐,在等上幾年使我楚地兵精糧足之後再打回來!”說着他看向了其他人,每個人都如他一般滿是仇恨,默默地點了點頭。
項他道:“你們切不可將自己所想的表露出來,不然我恐怕秦人會出爾反爾,對我們不利。記住我們現在是肉在砧板之上,只有隱忍纔是自保之道,纔有機會一血仇恨。”那些士卒聞言都贊同地點了點頭,雖然沒有以前那轟然的應諾之聲,但是現在的沉默卻讓人感覺到更爲強大的力量,一種叫做仇恨的力量。
就在楚軍衆人都沉默的時候,突然從帳外傳來了一陣秦兵驚慌的叫聲:“走水啦!走水啦!大家快去救火啊!”然後就是一陣陣的匆忙腳步聲朝着中間而去。項莊與項他二人對望了一眼,猛然記起了在今日駐紮下來的時候秦軍的中間就是他們的皇帝扶蘇的帳篷,那所說的走水莫非是扶蘇的帳篷嗎?想到這一點,兩人不覺一喜,但隨即又想到皇帝的身邊必然是有許多的衛士的,縱然起火作爲皇帝的扶蘇必然會被救出,他們的喜悅就一下子消失無蹤了。突然一個大膽的念頭閃到了項莊的腦海中,他附在項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項他微一猶豫之後,還是一咬牙點頭答應了下來。
片刻之後,那關押楚軍的帳篷被掀開了門簾,一名名的楚軍士卒就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往中間趕去。或許是因爲秦軍士卒都趕去保護重要的將領和救火了,所以他們的帳篷周圍並沒有看管之人。楚軍只覺得真是天助他們了,信心更大,就不斷地向前而去。
然後他們便看到了前面有個百來人的秦軍正保護着中間的一個人看着遠處的那一道火光。遠遠地看去,那百來人中間的人有幾分象那扶蘇,項莊便更肯定自己的判斷了,同時心下也大是激動,想不到楚國的祖先顯靈真讓自己看到了落單的秦國皇帝了。他手一揮,跟在身邊的楚軍士卒就暴起衝了上去,雖然他們手中沒有兵器,但他們卻相信可以仗着人數上的優勢將那百來人和中間的扶蘇於短時間內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