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女和李采女互看一眼,臉色有些微妙。
“唉,瞧我這記性,”我像是剛剛想起來一般,懊惱道,“快進來說話。”
說罷。我轉過身率先進了屋坐到椅子上。
文采女和李采女跟着進來,站到屋子裡有些面面相覷。
我難得的仁慈了一回,指着一旁的兩把椅子道:“先坐下吧。”
“謝未貴人。”文采女和李采女衝我行了個禮,然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人啊,果然還是不收拾不老實,看這兩隻,如今多麼的懂事。
沐秋提了茶進來給我們到了茶水,然後退到門外去。
我笑了笑,又問起剛剛在外面她們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不知今日兩位妹妹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瞧姐姐這話說的,妹妹同文采女來看看姐姐,還需要什麼理由嗎,”李采女嘴角輕輕翹起,媚眼如絲,嬌聲道。“我們不過是覺得這許久沒來姐姐這裡看望,是以今個過來同姐姐說說話呢。”
“是嗎?”我輕輕笑了笑,臉上露出淡淡的表情道,“本宮可是記得,陛下不久前還禁了文采女的足,不是說無詔不得出朝風軒半步嗎?怎的文采女這般大的膽子,這才幾天,就自己跑出來了!”
文采女抿着小嘴笑的溫婉和煦,聲音也是如人一般的嬌媚:“姐姐有所不知。昨日妹妹爹爹和孃親來宮裡看妹妹了,陛下自然不能在讓妹妹禁足,不然的話,妹妹的爹孃怎麼能見到妹妹呢。是以陛下命了李德容李總管,來跟妹妹說,妹妹的禁足取消了呢。怎的,陛下這般寵愛姐姐,沒有同姐姐說起過這件事?”
這是在說我已經不被穆子卿放在心上了,連這種事都不跟我說。
穆子卿一天之內降了文巧巧的級別,遷了她的住處,還禁了她的足,文允繼貴爲太尉,朝堂之上也是翻覆風雲的人物,自己的女兒在宮裡被這樣的對待,自然是不能甘心的。
這番進宮,就是爲了給文巧巧撐腰,同時也給穆子卿一個警告吧。看文巧巧現在得意的神色就知道了,文允繼一定不會讓這件事輕易罷休吧,恐怕穆子卿朝堂之上又要受到多方的壓力了。
而結果,無外乎就是讓文巧巧恢復原來的封號,重回尊崇的地位罷了。
我看了看面前的兩人,王采女說完那番話,有些得意的看着我笑,李采女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文采女要是恢復原先的地位,她便又要被壓制了,自然不會開心。
“許是陛下忘了跟本宮說這檔子事,你們也知道的,陛下見了本宮……”我故意停了停,面露嬌羞,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就連今天本來沐休。陛下也不必處理朝事,本該是在太和殿休憩的,可陛下偏偏來了本宮這裡,與本宮廝纏了許久,才被本宮趕回太和殿,時間匆忙,陛下沒來得及說也正常。”
我說的淡然,但是在這帝王之家,這般如同平常人家你來我去的感情一定激起了她們心中的不忿,王采女和李采女都變了神色看着我。
我雲淡風輕的笑着。
王采女的神色很快就恢復正常,柔柔的笑道:“是啊,陛下對姐姐的聖寵,我們可是羨慕的很呢,陛下總不會故意不告訴姐姐的。”
李采女接過話茬,也是輕輕笑道:“也是虧得王采女的父親了,要是一般人這般被陛下關了禁足,便是她的家人想來也來不了呢,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看着乾着急。”
這般的沉不住氣,見了我就忙不迭的打擊我,別說如今我還聖寵加身了,便是有朝一日我被打入了冷宮,李采女這般的作爲,也不是一個深宮中的宮妃該有的。
不懂得韜光養晦,只知道一味地打擊報復,她以爲她還是沒有嫁進宮裡來的小姐嗎。
“李采女說的倒也有理,”我含了笑道,“文采女的父親如此有權勢,才能在文采女有事的時候站出來,幫王采女處理一些問題,也能有資格在陛下身前進言,令陛下改變主意,這般看來,文太尉的官做的倒是挺好。”
“你……”文巧巧張着杏眼看着我,欲言又止,“姐姐多慮了,家父不過只是……不過只是……許久未見妹妹,來看看妹妹罷了,家父雖說官居一品,可畢竟是陛下的臣子,是大文的子民,怎的會做擾亂聖聽的事呢?”
我笑了笑無辜道:“本宮何曾說過文太尉擾亂聖聽了?文太尉素來爲官清廉兩袖清風,處處爲民爲陛下着想,這般的好官,如今可是不多了,本宮欣賞還來不及,怎的會苛責呢?是妹妹多慮了。”
文采女斂了眉目,低聲恭敬道:“如此,是妹妹想多了,姐姐莫怪。”
之後,她便低了頭,不再說什麼,李采女在一旁看了她好幾眼示意,她就像沒有看見一樣,只是靜靜的坐着,再不出聲。
半晌,李采女看文采女實在是指望不上了,這才轉過頭來看着我,嘴角上揚起來笑道:“妹妹聽說姐姐是西臨都城人氏,家裡父母姊妹俱都是普通人,不知道姐姐是如何被西臨王室相中,送來我大文後宮中的呢?”
我輕輕的一皺眉,沒前沒後的,李采女怎麼拋出來這樣一個問題?我以爲今日她們兩個過來,不過是聽說穆子卿在我這裡動了氣,來冷言冷語一番,衝我炫耀一下文采女那能翻雲覆雨的爹罷了,可是看這意思,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
“妹妹難道不知,西臨國送往文朝的女子,向來都是傾舉國上下之力挑選出來的,前前後後有三次篩選,第一次是各個州縣自己挑選,每處挑選出來十名才貌雙全的女子,然後送往宮內,再由宮裡的人挨個篩選,最終留下十餘女子,這十餘女子,都會被送到西臨陛下的面前,陛下會欽點出來六名女子送到文朝來,雖然大文除了今年,此前從未收過我們西臨的美人,可是西臨每年卻都會這般的大費周折,將進貢的美人認真挑選好。怎的,妹妹怎麼好奇這個了?”
我看着李采女,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李采女的面色有一些不自然,看着我笑了笑道:“不過是好奇罷了,妹妹自幼生在長安長在長安,並未見過異域風情,是以懂得不多,這次姐姐進宮,妹妹本就懷了好奇,奈何總是事情纏身,一直拖到現在,纔有功夫好好同姐姐聊聊。”
李采女今天真的很奇怪,我心裡一凜,這是怎麼回事?
按說我平日裡也有安排着人時刻盯着宮裡的一舉一動,要是她有什麼事我應該早就知道了,可是並沒有人跟我稟報什麼啊。
那李采女怎麼會這般的奇怪?
雖然並沒有收到屬下的消息,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定,李采女這般的模樣,絕對是有蹊蹺。
“原來是這樣,”我端莊的點頭笑笑,“既然李采女好奇,那便同本宮多聊聊吧,本宮來自西臨,難得李采女想知道,那便有什麼想問的都說出來,本宮定是知無不答。”
我說的誠懇而認真,就像是真的一個西臨的女子終於得到認同一般。
讓她問吧,問多了總會出破綻的,就算沒有破綻,從她問得問題上我也應該能猜出來一些。
李采女的神色閃過一抹喜色,然後衝着我笑道:“妹妹本來就知道的少,也倒沒有什麼特別想問的,不過是想着,姐姐既從小生在普通人家,那我大文宮裡的規矩和禮數,姐姐怎的懂得如此之多?妹妹生在官宦人家,自幼學習這些禮數,可是比起姐姐來,妹妹也要自愧弗如了呢。”
“本宮的父親本就是文朝的一個落第秀才,從小對本宮的禮數規矩看的極重,”我笑了笑道,“更何況,爲了不讓被選爲美人的女子,到大文來衝撞了貴人給西臨蒙羞,所有的美人被選出來後,都要在宮裡跟着教養嬤嬤學習半年的禮儀規矩,不合格的美人是不會送到陛下面前的。”
李采女的臉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神色,我仔細看着也沒看明白,而且她問我的這兩個問題,不過是一些簡單的誰都知道的問題,她問這些的目的何在?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李采女要做什麼,總不會想要扎個小人拿針捅我吧,即便真是這樣,她問的也不該是這樣的問題啊。
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李采女突然站起來衝我笑道:“妹妹剛纔出來的急,連飯都沒有吃,如今小廚房裡還熱着湯,妹妹實在是不宜久留,就不叨擾姐姐了,妹妹先行告退。”
文采女這會兒也擡起頭來,隨着李采女站起來道:“那妹妹也先告退了。”
我一臉遺憾的道:“既是這樣,那本宮就不留你們了,沐秋,送文采女和李采女。”
沐秋應了一聲,然後隨着她們兩個出去。
我靜靜的看着她們出了院子,然後叫過一旁的清黎:“去跟着她們,看看她們究竟在合計什麼事。”
清黎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躍入黑暗中,很快消失不見。
我終於松下腰板,然後趴在桌子上,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
美人姑奶奶不知道去哪了,從剛剛給我弄好頭髮就不見了她的身影,這會兒也不見她給我準備吃食。
我想了想,還是認命的自己站起來走到門口,外面一個小丫頭正在打掃院子裡的角落,我衝她招招手:“你過來。”
小丫頭連忙扔下手裡的掃把跑過來,撲通一下跪到我面前,聲音顫抖道:“貴,貴人。”
對她這反應我不是很滿意,我有那麼嚇人嗎,至於見到我就這副樣子,連聲音都打個顫麼。
我直起身子來,儘量讓自己臉上的笑容和藹一些,衝着小丫頭笑道:“你莫驚慌,本宮不過是想讓你去小廚房,讓他們把今日的晚膳端上來罷了。”
小丫頭連忙磕了個頭,身板也不抖了聲音也不顫了:“奴婢這就去。”土引土號。
說罷從地上爬起來便朝小廚房那邊走去。
沐秋正從宮門口回來,看我站在門口,奇怪道:“貴人怎的出來了?”
我噎了一下。
唔,實在是她倆許久不在我身邊,我居然完全將她忘了,一看美人姑奶奶沒在屋子裡,就沒人可支使了。
可這話哪能跟她說。
“沒什麼,就是餓得太狠了,”我勾脣一笑道,“等不及你們回來,便先在院子裡遣了個小丫頭去小廚房給我宣膳罷了。”
沐秋抿嘴笑笑,一邊往屋裡走一邊道:“貴人怎的餓成這個樣子,這麼一會兒便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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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轉身往屋裡走:“這幾日胃口總不好,今日總算是有了些食慾。”
沐秋笑了笑,正要再同我說,已經有宮人端着盤子出現在外面敲門。
這速度倒是快。
我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
“進來吧,”沐秋衝她們招招手道,“且慢些,莫要灑了湯水。”
宮人們魚貫而入,將手中的碗碟放到桌子上。
仍舊是四菜一湯,同往常一樣的家常菜,今日我聞着卻是格外的香。
等宮人們下去了,我示意沐秋關上門,然後再也顧不得其他,低下頭大快朵頤起來。
吃到一半,門響了一聲,然後被推開,美人姑奶奶從外邊走進來。
我擡起頭來看着她,她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眼角還微微的發紅,看起來像是哭過。
“玉沁姑姑,你怎麼了?”我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迎過去問道,“剛剛這是去哪了?”
美人姑奶奶一邊背對着我往內室走去,一邊高高的揚起胳膊衝我擺手道:“沒事,你別跟我說話。”
我尷尬的站在了原地,半晌又尷尬的問:“那你吃飯了嗎,我在吃飯,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別跟我說話,”美人姑奶奶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倒是很正常,只不過帶了些暴怒,“能不能把嘴閉上!”
我極爲尷尬的坐回去吃我的飯。
用過晚膳,沐秋叫了人進來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我摸着被撐得溜圓的肚子舒服的打飽嗝,小花出現在我腳底下,嗚嗚的叫着。
我這才突然想起來,似乎今天忘了味這個小東西吃飯。
這可不行,我想了想,我這麼個粗心的脾氣,說不定哪天就餓着它了,得給它找一個專門的人看管它啊。
這人還得細心,還得是我信的過的人,我仔細的盤算了一下,終是將頭擡起來看着沐秋:“不如以後你便照顧小花的飲食起居吧,別餓着它了。”
沐秋看了地上的小花一眼,然後點頭應下:“奴婢知道了。”
“那你先帶它去吃點東西,”我彎下腰將還在撕扯我的褲腿的小花提溜起來遞給沐秋,“快餵飽它,你看它都開始咬我的衣裳了。”
“好。”
沐秋笑了笑接過小花,然後將它抱了出去,小花在她的胸前拱來拱去,我看的一愣,想要說些什麼,終是忍住了。
橫豎,不過是一隻畜牲……雖然是個有靈性的畜牲,那也是一隻畜牲……
畜牲的調戲,一般都算不得數的。我頗爲不負責任的想。
清黎很快就回來了,進了屋走到我面前行禮道:“貴人。”
她的表情有一抹凝重,是我從沒看她臉上見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