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

楊嵐推着雲秋心走去,權衡長嘆一聲,道:“鄙人今日智窮力竭,薛姑娘亦當有此感!”

他居然把薛飛光與自己相提並論,可見得他已深悉薛飛光才智過人。

樸日升恢復平日的深沉大度,平靜地道:“這等事不是軍師的職責,權軍師不必放在心上。”

裴淳突然大聲道:“楊姑娘,請等一等!”

他爲人老實,因此才一開口,人人都曉得他竟是想出搭救雲秋心的方法。

沒有一個人不是大吃一驚,內中以權軍師和薛飛光最爲震駭,其次就是樸日升。

這三人一向都自負才智過人,尤其是薛、權兩人深知裴淳爲人腸直髒肚直,雖非愚笨之輩,卻也不是富有急智之士,怎的今日突然想出沒有人想得到的計策?

樸日升不甚震驚,是因爲他自知太過關心雲秋心的安危,所以智珠不若平日活潑。

楊嵐停住腳步,泛起滿面懷疑之色,道:“好!我就等一等,瞧你怎生救得她?”

裴淳還未開口,薛飛光已道:“裴大哥,座上有一位擅長大手印奇功的古奇大喇嘛,連他也不敢貿然出手呢!”

裴淳搖搖頭,正待開口,權衡接聲道:“若然裴兄想用言詞改變楊姑娘心意,定是夢想無疑。”

他又搖搖頭,薛飛光接口道:“須知楊姑娘平生任性行事,決不是財寶或其他物事能買得動她的。”

裴淳道:“不是……不是……”

權衡立刻道:“古往今來,唯有情之一字,能使人做出乖謬之事,楊姑娘滿腔妒恨之下,連自己生死也不放在心上,裴淳縱是想用情感打消她的做法,實如緣木求魚。”

這兩人一剎那間,猜出了數種方法,可是裴淳仍然搖頭,這就更加使人驚詫訝駭不已!

要知權、薛二人作這等猜測,都懷着同樣的想法,那就是裴淳想出的救人之法,若是在他們猜測之中,則根本行不通,動輒還會害死雲秋心,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說個不停。

薛飛光一見他又搖頭,便趕緊接着說道:“縱然是你那邊高手盡聚大門之外,得到你通知之後,出手攔截,其實你認爲楊姑娘會因這些高手們必須顧惜雲姐姐的性命而不敢殺她,可是她卻另有妙法安然離去,那就是她大可脅迫樸國舅等送她上馬,若是有人攔截,樸國舅他們只好出手了。”

這一步棋比以前說的又高深得多,衆人都注意地望着裴淳,卻見他仍然搖頭,薛飛光話如連珠般進出來,道:“或者是有些高手縱然出手,楊姑娘決不會懷疑與你有關,所以只要這一邊拖延時間,那一邊儘可能走遠些才攔截,那時楊姑娘因想不到這些高手與你或樸國舅有關,故此不會向雲姐姐下毒手,此計本來十分高明,但你卻漏了一宗最要緊的……”

她故意稍稍停頓,全廳之人都想此計實是穩妥不過,怎的又有漏洞?

裴淳怔了一怔,道:“漏了什麼?”

薛飛光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楊姑娘乃是任性之人,因此沒有估計到她會故意殺害雲姑娘,使得樸國舅傷心之下,反而遷怒於你。這麼一來,不須等到英雄宴上,只在今日,你們兩人就得有一個到陰曹報到!”

這等設想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不是事態嚴重,定然有人喝采叫好。

但還有更奇怪之事在出現,原來裴淳聽完了這番話之後,居然仍舊搖頭不迭。他正要說話,衆人方想這一回終於要揭破謎底啦,念頭尚未轉完,權軍師大聲道:“且慢,鄙人尚有一說。”

楊嵐聽出味道,笑道:“說吧!”她這一笑,把緊張氣氛驅散不少。

權衡道:“適才薛姑娘說話之際,鄙人本想傳令底下之人,設法在寶馬身上弄手腳,若是發出此令,楊姑娘在十里之內,定必被寶馬掀落地上,咱們這邊高手齊出,緊緊跟躡,當她墜馬之時,必有搶救的機會。”

楊嵐身上不禁沁出冷汗,忖道:“他若發出此令,必能成功無疑!”

別的人也都暗想此計果然極妙,千穩萬妥,但他爲何不發出命令?

樸日升沉聲道:“軍師此計天下無雙,因何遲疑不決?”

權衡道:“鄙人再加推詳之時,發現了兩個無法克服的困難,所以不敢冒險。”

楊嵐忍不住道:“哪兩種困難?”

權衡道:“其一須得歸咎在國舅爺身上。”

衆人無不大感茫然,左思右想,都找不出此事與樸國舅有何關連?這真是越說越玄,連裴淳也聽得張大嘴巴。

權衡接着道:“怪只怪國舅爺平日御下寬厚,因此,國舅爺從京中帶來的老馬伕,這一趟極可能陽奉陰違,向寶馬弄手腳之時,不在十里之內生效。”

衆人多半迷惑不解,固然那老馬伕陽奉陰違,確是由於樸日升御下寬厚之故,但那老馬伕爲何會陽奉陰違?這簡直沒有道理可言。

權衡鼠眼中閃出得意的光芒,解釋道:“本府之內只有那老馬伕會弄這等手腳,然而他卻是極愛馬的,那胭脂寶馬乃是天下罕見的名駒,他若不是深知國舅爺非他達成任務不可的話,決計下不了這等毒手。諸位也曉得眼下沒有機會向老馬伕解釋詳情,因此,只要他這麼做,胭脂寶馬超過十里之外才發生變故的話,咱們派出的高手沒有一個趕得及,豈不是反而害了雲姑娘的性命?”

楊嵐咬牙切齒地道:“哼!我的寶馬被害的話,自然殺死雲秋心以泄恨。”

權衡道:“第二個困難是那胭脂寶馬甚是通靈,萬一它能在事先向主人告警,查出破綻,也是死路一條。”

經過他分析之後,此計果然萬不可行,衆人又都望住裴淳,瞧他怎麼說?

雲秋心突然輕嘆一聲,道:“楊姑娘,你還是放開我的好。”

衆人聽得這話,不禁又是一怔,想道:“楊嵐豈肯如此輕易便放了你?”

楊嵐狠狠地道:“你跪下叩頭也不行。”

雲秋心緩緩道:“楊姑娘你也不想一想,裴淳是何等老實忠厚之人?他如若不是真有辦法,怎能這般鎮定?再說他也不會想得那麼多和那麼深。他的法子一定甚是簡單易做,一舉就可成功,你何不趁他還未做出以前,先跟樸國舅講和,大家和和氣氣,豈不更好?”

樸日升、薛飛光兩人聽了這話,曉得她一定猜對了,但覺雲秋心纔是真正瞭解裴淳的人,因此都泛起一股又酸又苦的滋味。

裴淳接口道:“對啊,你快跟樸國舅講妥,他是個守信的人,你大可放心。”

楊嵐默然地瞧瞧他,又瞧瞧樸日升,面色變化不定,誰也測不透她怎麼想法。

札特大喇嘛洪聲道:“灑家今日當真是福緣不淺,得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直到如今才鬆一口氣。”

他雖沒有直接說出,其實也是表示他深信裴淳真有解救之法。

古奇喇嘛道:“若是欽昌師兄在此,想必測度得出裴施主的手段。”

弦外之音也表示他相信了。樸日升朗聲說道:“楊姑娘若是放開雲姑娘,本人決不追究!”

他心中也不能不相信裴淳有這等本事,因此說出這話,好教楊嵐感到自己對她還不錯,誰知楊嵐想道:“哼!你仍然怕裴淳萬一救不了雲秋心,所以騙我放手,我偏偏幹到底,大不了死在此地……”這麼一想,登時殺機盈胸,冷冷搖頭拒絕。

裴淳面上露出爲難之色,楊嵐喝道:“你有本事就快使出來,我可沒有這許多耐心等候!”

裴淳仍然沒有行動,楊嵐嗔道:“你敢是虛聲恫嚇我的,其實毫無法子?”

他搖頭道:“在下覺得兩位姑娘不論哪一位受傷都不好,所以心下甚是爲難。”

薛飛光心想:“我這位師兄爲人雖是忠厚,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多情種子。”,當下道:

“這事何難之有,裴大哥你先跟樸國舅講好就行啦!”

裴淳大喜道:“是啊!樸國舅怎麼說?”

樸日升道:“只要裴兄救得雲姑娘脫險,本爵己心滿意足,決不追究楊姑娘所作所爲。”

楊嵐心中大感寬慰,但面上卻裝出更爲惱恨之色,道:“哪一個怕你追究?”

裴淳一言不發,大步向楊、雲二女走去。

楊嵐喝道:“站住,不然我就髮針啦!”

裴淳宛如沒有聽見,眨眼已走到她們身邊,一伸手抓住鐵琵琶。

楊嵐面色慘白,尖聲喝道:“我與你拼啦!”玉指一按,琵琶腹中彈簧聲微微一響,雲秋心哎的一聲,顯然已中了蠍尾毒針。

裴淳運聚內力奪過鐵琵琶,另一隻手拉開雲秋心,樸日升這邊的高手們無不又驚又怒,人人都想這等笨法子誰不會做?眼下雲秋心已難活命,須得先拿下裴淳抵償。因此都不約而同地離座起身。

楊嵐見裴淳不曾向她出手,反而驚訝得呆了。薛飛光陡然躍到裴淳身邊,伸手取過鐵琵琶,拋還給楊嵐,大聲道:“楊姐姐,咱們三人聯手拒敵,衝出此地!”

樸日升怒喝一聲,宛如雷霆迅擊,震得衆人耳鼓嗡嗡鳴痛。這一喝之中,流露出他心中之忿怒和功力之深厚。

薛飛光不禁面色一變,低聲道:“大哥快走!”

但裴淳卻沒有理她,低頭查看雲秋心的情形。

樸日升接着說道:“好大膽的裴淳,竟敢用這等下流手段,害死雲姑娘,本爵今日若是讓你們逃出此地,從今後再不踏入中原!”

他一向儒雅溫恂,風度瀟灑,但這刻怒極發威,氣勢猛厲無比。楊嵐、薛飛光兩人都震懾膽寒,不知不覺退到裴淳後面。

裴淳一拍雲秋心“命門穴”,雲秋心突然嬌軀一震,緩緩睜開眼睛,她首先瞧見了裴淳,頓時泛起了笑容,輕輕道:“我還沒有死麼?”

裴淳道:“姑娘絕死不得……”

博勒躍到他們身邊,道:“孩子,你覺得怎樣了?”

雲秋心道:“背後左腰處疼得很!”

裴淳把雲秋心交給博勒,道:“只有雲姑娘受得住這一針……”

樸日升一直目瞪口呆,這時才猛可驚醒,道:“她竟然沒事?唉,真急死我啦!”

迅快上前瞧看雲秋心的傷勢,微笑道:“我在慌亂之下,竟忘了雲姑娘不怕任何毒物,又沒想起她不懂武功,故此毒針雖是射入穴道之內,但對非身懷內功之士,並不致命,以致白白提心吊膽了許久,裴兄不肯把此秘說出,竟是怕楊姑娘改以內家重手法震死雲姑娘,現在我才明白這一切。”

薛飛光接口道:“我大哥雖是救了雲姑娘的性命,但樸國舅你卻更增加殺他的決心,這世上真是好人難做!大哥,咱們走吧,等明日綠野英雄宴上,再跟他們打交道!”

權衡陰聲道:“好聰明的小姑娘,但縱虎歸山,必爲後患,鄙人自當力勸國舅爺下令立即殺死裴淳,決不讓你們離開本府。”

樸日升徐徐道:“本爵非是不知養癰貽患的道理,權軍師此計極高,但裴淳此來乃是應本爵之約,他已履約,本爵焉能失信,你們請吧!”

權衡目送裴、薛、楊三人離開,一面道:“國舅爺今日不下手除去此人,明日午時的綠野英雄宴上,不知要費多少氣力才殺得死他。”言下大有遺憾之意。

裴淳等三人出得樸府,楊嵐躍上胭脂寶馬,一言不發,疾馳而去,裴淳也不放在心上,薛飛光歡歡喜喜地拉住他的手,一路向窮家幫總壇走去。

不久,便見到淳于靖,窮家幫五老卻十分忙碌,不知準備些什麼?裴淳把此行經過詳細說出,輪到薛飛光開口,三言兩語,先就揭穿了那一日權衡佈置的詭計。她接着道:“幫主這一邊情形如何,我不必多問,但也曉得雙方實力懸殊,必爲樸日升所敗。”

裴淳驚道:“爲什麼?”

薛飛光道:“道理很淺顯,樸日升方面若不是有必勝的把握,怎會隨隨便便就泄露出各種機密?例如他說出星宿海高手劉如意,陰山派告天子等人投在他麾下,再就是殺死幫主和大哥的意向先行泄露,可見得對方有恃無恐,穩操必勝之券。”

淳于靖雙眉這時才深深鎖起,道:“薛姑娘料事如神,我也不須隱瞞,敝幫這次面臨覆亡劫難,卻請不到武林朋友助陣,像崆峒李不淨道長,少林病僧這等忠義正直之士,竟也斷然拒絕了敞幫邀請。”

薛飛光深深嘆一口氣,道:“原來樸日升早已準備妥當,設法使這些高手們不敢拔刀相助,怪不得有恃無恐,把大哥放回。咱們這一邊只有幫主五老和大哥堪以出手決戰,幫主手下人數雖多,但樸日升可以調遣的武士亦不少,因此,不論單打獨鬥抑是率衆羣毆也無法取勝。”

裴淳道:“幫主大哥若然允許的話,普奇兄等五位可以約得到,這是他們親口應承過小弟的。”

淳于靖忖想片刻,道:“普奇是蒙古高手,縱然他們是真心幫助賢弟,拔刀相助,但愚兄須得考慮到幫中弟子們的感想,他們會想到爲兄竟然借重蒙古人的力量,會不會是得元廷另一派人的支持?”

裴淳惶恐道:“對不起,小弟太魯莽啦,果然不便請他們幫忙。”

薛飛光大眼睛一轉,已有計較,接口道:“裴大哥果然有欠考慮,這話用不着再提啦!

大哥你陪我到街上逛逛可好?反正明日之事已成定局,是生是死不必多想。”

淳于靖笑道:“姑娘好豪邁的胸懷!賢弟去吧,別讓她瞧輕了咱們男兒。”

裴、薛兩人走到大街上,走了一會,同上酒樓進食。裴淳是個實心眼之人,不但不提英雄宴之事,連腦中也不想這事。

他們興致盎然地喝了幾杯酒,薛飛光壓低聲音道:“樸日升權勢極大,竟能夠在全國一中書省和十一個行中書省之外,爲他特別設置一箇中秘省,雖然沒有疆土,但歲制及錢糧一如別的行省,由全圉十二省分攤錢糧供應這個中秘省。所以樸日升手下人數逾萬,都是身懷技能之士,一可以當百。樸日升自任丞相,手下奇才異能之士,與任平章,左右丞,參知政事,郎中,員外郎,都事等職。在元廷來說,樸日升這個中秘省專門用來監視各行省,並且防備武林高手潛入京畿行刺皇帝等機密要務……”

裴淳瞠目道:“原來他有偌大權勢和力量。”

薛飛光道:“元廷得到此人拱衛,穩若泰山,可是咱們也不是無機可乘,試看萬夫長普奇他們暗中與他作對,便可知道元廷皇帝爭權傾軋的混亂情形。正因此故,我才醒悟趙師伯當日爲何不殺死南奸商公直之故……”

裴淳笑道:“我也猜出師父想利用他的專長對付元廷,本待告訴你,哪知你也猜出來了,不過……”他笑容突然消失,接道,“不過眼下商大哥己被辛黑姑制服,連李不淨道長、病僧都須聽她命令,故此淳于大哥無法邀請他們助陣。我瞧師父的心思只怕落空了。”

薛飛光道:“原來如此,他們之事暫且不提,先說明日的英雄宴,咱們縱然喪生在這一宴之上,好歹也得替樸日升留下禍根。”

裴淳道:“這禍根怎生留法?”

薛飛光道:“咱們把普奇他們約了去,將來就是樸日升寢食難安的禍根了。”

裴淳瞠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飛光道:“普奇不但是蒙古人,而且他是擁護另一股勢力之人,目前雖是鬥不過樸日升,但將來說不定會得勢,甚至普奇擁護的人會做皇帝,那時樸日升便不能在中原存身了!”

裴淳大喜道:“此計甚妙,可是淳于大哥說過不要普奇兄他們幫忙……”

薛飛光道:“此事何難之有,但卻不免略略委屈他們諸位。”

他們離開酒樓之後,晚上纔回到窮家幫總壇。翌日上午,裴、薛二人先行外出,約定午時,在莫愁湖畔英雄宴上見面。

窮家幫上上下下都顯出緊張沉重的神情,誰都知道今日的英雄宴乃是本幫創立以來第一大劫,是不是冰消瓦解,宴後便見分曉。

快到午時之際,淳于靖在五老簇擁之下出發赴宴,早在他們出發以前,便有百餘弟子分散出發。

這一日天氣晴朗,豔陽普照。莫愁湖上游人不少,小舟遊舫盪漾在綠波間,不時隨風飄送來簫、笙、弦、管和悅耳的歌聲。

淳于靖等人沿湖而行,不時在樹木隱秘之處瞥見衣角,心知乃是樸日升佈置的崗哨,卻不放在心上,仍然從容地與五老指點湖光景色。

不久,走到一條幽徑前面,從這條幽徑穿過樹林,就是那一片寬廣平坦的草地。他們腳步一停,只見四方樹叢,八面的草堆之中,跳出無數人影,都是鶉衣百結極是襤褸的乞丐,其中一個滿面鬍子、揹負八袋的高大乞丐上來行禮,道:“弟子易通理等七十三名依諭在此恭候,全部到齊。”

淳于靖點點頭道:“很好,你們跟隨在後!”易通理迅即退下。

他們穿過樹林之時,人數雖多,卻沒有什麼聲息。片刻間,踏上那片寬闊平坦的草坪,只見坪上已擺得有桌椅,東首並排設有兩席,南北兩方各有二十席,西首卻是一座小丘,沒有設席,小丘後面放置爐火鼎鍋,廚司及侍者共有四十餘人之多。

窮家幫等人到達之時,樸日升親自迎接,讓到東首的兩席上。淳于靖放眼一瞥,這兩席左邊一桌,已有不少人,最惹眼的是披紅衣的兩個密宗高手。此外,飛天夜叉博勒、步崧、馬延、彭逸等人是見過的,還有四五個人卻從未見過,但在衣着相貌上卻猜測得出一是軍師權衡,一是蒙古勇士闊魯,一是陰山派劍客告天子。還有一個年約六旬左右的老者,恐怕就是星宿海高手劉如意了。

在北面的二十席都坐得有人,雖然有些只有五六個人便據坐一席,可是合計仍然有百人以上。這些客人個個勁裝疾服,一半是漢人,一半是蒙古人及色目人,身上都不見帶得有兵器。

樸日升把淳于靖及五老讓到右邊的空席上,自己也在這一席上相陪。易通理等七十三人,則另有人讓到南面的二十席上就座。

單以此刻聲勢而言,窮家幫已經遠遠不及對方,但眨眼間,陸陸續續又來了八十多個乞丐,把南面的二十席幾乎坐滿。

樸日升態度儒雅溫文,一面說些客套話,一面談論武林前賢的逸聞軼事,氣氛倒是相當的和平。看看快到午時,裴淳和薛飛光還未到達,五老他們固然早就疑慮不安,連淳于靖這刻也不禁心頭忐忑。

樸日升談話中透露說,曾經發帖與幾位武林名家,但大都稱病辭謝赴宴。這本是意料中之事,因此淳于靖等人毫不訝異。

談了一陣,話題自然而然轉到當今武林形勢上面,淳于靖道:“樸兄以一代奇才,插足中原,目下權傾天下,威震武林,人生至此,已足以躊躇滿志了。”

樸日升淡淡一笑,道:“不瞞幫主說,兄弟生性恬淡,這等權位虛名,一向不曾放在眼內。”

孫三苦忍不住冷冷一笑,道:“樸國舅種種作爲,都不似真有恬淡之心,譬如今日之宴,嘿,嘿……”

樸日升道:“孫長老有話但說不妨,何須嚥住?”

孫三苦面色一變,激動地道:“好,我說,反正這等局面維持不了多久,終必兵戎相見!”

淳于靖心想這話不錯,橫豎都要動手,早一點揭開假面具還痛快些,因此並不開口阻止。

孫三苦道:“今日之宴,難道樸國舅能安着什麼好心不成?敝幫精英如今已盡集此地,樸國舅只要有本事全部殺死,窮家幫從此煙消瓦解,永無重振之機!”

樸日升神色自若,道:“兄弟設此英雄宴果真大有用意……”

他的話聲一頓,目光落在急步而來的一名侍者面上,問道:“什麼事?”

那侍者道:“午時已屆,是否開席上菜?還望爵爺示下!”

樸日升道:“再等一會,或者還有客人要來。”

侍者領命退下。樸日升道:“剛纔我說到哪裡了?”

錢二愁道:“你說此宴大有用意!”

樸日升笑道:“不錯,諸位只管拭目以視,便知用意何在了!”

李四恨皺皺眉頭,道:“樸國舅這話說了等如沒說。”

樸日升正要答話,但目光略一閃動,瞥見信號,便道:“裴淳和薛姑娘來啦,還帶了五個神秘幫手!”

片刻間,裴、薛二人果然出現,身後跟看五個人,都是黑布蒙面,身上罩着一件黑袍。

他們都沒有帶兵器,使人感到十分詭異。

他們穿過當中的草地,走到東首兩席之前。裴淳向淳于靖及五老見過禮,便道:“小弟要陪幾位不願露面的朋友另坐一處,望大哥見諒。”

淳于靖當即曉得那五人必是普奇他們,心想分開坐也是辦法,便道:“賢弟不是本幫之人,不受愚兄約束,儘管請便,愚兄豈有見怪之理。”

樸日升一揮手,便有數名侍者在旁邊另設一席,他跟裴淳客套幾句後,便到另一席上跟權衡等人低聲說話。

薛飛光笑容依舊,顯得很開心好玩的樣子,對裴淳大聲道:“咱們總算及時趕到,只要酒足飯飽,便有熱鬧好瞧啦!”

裴淳道:“什麼熱鬧?”

薛飛光道:“樸國舅豈肯請窮家幫白吃一頓?連本帶利一算,定須取回百餘姓命作抵!”

金笛書生彭逸朗聲道:“薛姑娘怎可信口亂說?請問這話有何根據?”

薛飛光嗔道:“誰跟你說話!”

彭逸一怔,道:“姑娘這麼說法,在下只好閉嘴!”

窮家幫衆丐,許多都不禁笑出聲來,薛飛光頑皮地向彭逸眨眼睛,彭逸苦笑一下,果真不再說話。

樸日升回到淳于靖那一席上,道:“諸位不必把女孩子的話放在心上,兄弟哪能這般小氣,區區數十筵席,就要取回百餘姓命抵償!”

薛飛光道:“這可是你自家要惹起舌戰,與我無關,現在我可要請問一聲,你憑什麼大宴窮家幫之人?”

樸日升道:“就算我沒有道理宴請他們,卻也不一定要取百餘姓命作抵,是也不是?”

薛飛光大聲道:“不是!”

樸日升道:“姑娘是堅認兄弟有此存心,兄弟倒想跟姑娘賭上一賭!”

裴淳低聲道:“師妹不可跟他打賭,我早已吃過打賭的苦頭!”

薛飛光也低聲答道:“大哥放心,他鬥不過我!”口中大聲應道:“怎生賭法?”

樸日升緩緩瞥視全場一眼,只見雙方的人都瞪大雙眼,顯然大感興趣,當下說道:“兄弟如若侵犯窮家幫的朋友們,便算我輸了,倘使我沒有這樣做,他們都安然回去,一個不少,便算你輸,你賭不賭?”

這話大出衆人意料之外,連樸日升的手下們也都十分震駭,他們無不以爲今日乃準備殲滅窮家幫而設此宴,因此對窮家幫之人十分敵視。

薛飛光雖是聰明絕世,卻也料想不到對方有此一說,登時愣住,過了一會,才恢復常態,暗念樸日升這話太以離奇,若說他當真沒有殲滅窮家幫的打算,則設此英雄宴的動機何在?

若是爲了要賭贏我,不惜放過窮家幫之人,那麼他可以在我身上獲得什麼好處?

她實在想不通,所以不敢立刻回答。樸日升笑吟吟道:“姑娘不必急於回答,等席終之時纔給兄弟一個答覆也還不遲。”

他擡頭望望天色,雙眉輕皺一下,打個手勢,那數十侍者立刻端菜上席。這時輪到淳于靖大感爲難,原來他須得立刻傳令下去,這酒菜是進食或不進食。

南邊二十席的乞丐全都端坐不動。

淳于靖毅然道:“弟兄們不必客氣,放量叨擾樸兄一頓。”

易通理道:“幫主有諭,衆弟子放懷進食!”

衆丐聞言齊齊舉筷,好比風捲殘雲,每一道菜上來都立刻掃光。

東首的三席皆是極有身份的武林高手,吃相便較斯文。然而觥籌交錯,飛觴輒盡,仍然比常人豪放得多。

樸日升舉杯道:“淳于幫主魄力過人,膽大包天,本人極爲佩服,敬你一杯。”

淳于靖一飲而幹,道:“樸兄才華絕世,領導羣倫,實是百年罕見的豪傑之士,淳于靖欽佩得緊,還敬你一杯!”

樸日升乾杯之後,微微笑道:“幫主雖是膽氣過人,但這次應約而來,百年基業可能毀於一旦,卻又未免近乎輕舉妄動了!”

他們的對話全場皆聞,這時窮家幫衆丐都停止進食,靜待幫主的回答。人人都知道形勢緊張,戰釁可能一觸即發。

淳于靖朗聲一笑,道:“鄙人如若不敢赴宴,敝幫還有什麼面目在江湖立足?古人說寧可玉碎,不作瓦全,正是此意。”

衆丐之中有不少人喝采叫好,裴淳大聲接道:“幫主大哥豪情激越,真是一代之雄的氣概!”

樸日升瞪他一眼,裴淳斗然挺身站起,又道:“樸兄敢是覺得小弟這話很不入耳?”

這種口氣正是挑戰之意,樸日升自然不能忍下,應道:“不錯,這話很不中聽!”

裴淳道:“小弟已經說了出口,話出如風,恕我無法收回,樸兄該怎麼辦?”

他居然步步緊迫,存心挑戰,大出全場之人意外。連樸日升也暗暗發愣,迅速尋思他爲何變得如此強硬兇橫?

另一席上一個人站起身,發出冷森森的笑聲,接着道:“無知豎子,你成名纔有幾日,居然如此狂傲,老朽今日非出手教訓你這狂徒不可!”

此人面貌陰沉,裝束怪異,乃是陰山派劍手告天子。

裴淳淡淡道:“很好!”

告天子打寬袍內摸出一把軟劍,迎風一抖,登時挺硬,口中說道:“老朽此劍非是凡品,但不知你有沒有資格嚐嚐滋味?”

說時,舉步走到裴淳面前,軟劍遞出,讓他觀看。

人們聽不懂這告天子的話,正在詫異之時,只見軟劍一顫,劍尖幻化爲三點寒光,分別偷襲裴淳咽喉及左右肩井穴。

衆丐不覺大聲譁叫喝罵,嘈聲中忽見一道白光從軟劍下面疾然飛起,挑中軟劍,“叮”

的一聲,把軟劍震開。衆人定睛瞧時,原來這道白光,是一個身材中等的蒙面黑衫客發出的刀招,竟在間不容髮之際,破解了告天子的偷襲暗算。

這蒙面黑衫客一刀得手,便即收刀端坐,若無其事。告天子眼中閃出驚訝的光芒,退開數步,道:“這位兄臺好高明的刀法,可有意思下場比劃比劃?”

衆丐中有人怒罵道:“不要臉,竟敢當衆使出暗算人的下流招數。”

告天子陰笑一聲,道:“敝派劍法一向以詭奇莫測著稱,裴淳若是過不了這一關,豈有資格與老朽動手!”

他雖是作此解釋,但羣丐中仍然忿怒地罵他下流。

告天子恬然不理,繼續道:“這位兄臺的刀法甚是奇異,刀上勁道也與一般家派有別,老朽甚願兄臺下場放對,俾可得窺全貌。”

那蒙面黑衫客乃是閔淳,他爲人深沉多智,聞言理也不理,好像沒有聽見一般。

須知這閔淳的刀法來自東瀛,中土無人見過,自是教告天子古怪。

薛飛光格格笑道:“人家認爲你不是敵手,所以不屑置答,你這人真是不知趣得很!”

告天子被她如此奚落,不禁怒形於色,驀地抖腕伸臂,一劍刺出,這一招出手極是陰滑迅快,事前毫無朕兆,這正是陰山派劍法的要旨。

薛飛光左邊的一個蒙面黑衫客倏地劈出一刀,直取告天子喉胸要害。這一刀砍得正是時候,若是慢了一線,告天子便得以刺傷薛飛光之後才閃開。目下卻不得不收劍疾退,但見刀風吹拂起他的寬袍,可知刀勢甚是勁烈。

這個蒙面黑衫客一刀解圍,立時坐下,就像閔淳一般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衆人只瞥見他身材高大,刀法威猛,此外別無其他印象。

告天子兩次出手無功,不禁老羞成怒,惡狠狠地道:“諸位爲何情願做縮頭烏龜?若是見不得人,乾脆躲在家裡抱孩子……”

薛飛光格格嬌笑,指向北面人羣,道:“老頭子你可是罵他們麼?”

人人的目光隨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樸日升手下雜坐的二十席之中,竟有一席只有三人,這三人身披白袍,頭面上用白布矇住,裝束與裴淳這一席上黑衫客一般,只是顏色不同而已。

告天子向那邊瞥視一眼,微露驚訝之色,道:“老朽自然不是說那三位。”

薛飛光想道:“他一來露出驚訝之色,二來說話怕得罪那三人,由此可知他實在不曉得這三人出現此地,這三人既是樸日升那一邊的,但樸日升別的手下都不知道底細,當真十分詭異奇怪,這三人是誰呢?”

樸日升大聲道:“那三位朋友多年來不與世人應酬接晤,所以今日雖是應本人之邀參與此宴,仍然不肯破例與別人見面!裴淳兄席上五位黑衣朋友莫非也是如此麼?”

裴淳點點頭道:“不錯!”

他起身向那三個白衣人遙遙拱手,又道:“三位黑獄遊魂大哥,怎的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話全場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覺一怔,只因誰都沒有聽過“黑獄遊魂”的名號,況且又是三人之多,更是奇怪。

那三個白衣人都不作聲,淳于靖暗中向易鬍子易通理點頭,易鬍子用手肘碰一下旁邊的人,那乞丐立即跳起身,卻是個七袋好手,姓徐名無恆。

這徐無恆大踏步奔過草地,停在黑獄遊魂他們面前,高聲道:“小丐向來擅長捉鬼拿妖,你們趁早取下蒙面白布,如若不然,我請天雷來劈你們……”他說得極是認真,生像當真要捉拿鬼怪。連樸日升也被矇住,不曾想到這是淳于靖的手法。

全場目光都注視着黑獄遊魂那邊之時,馬加和阮興二人悄悄起身,各出長刀,分兩路指住告天子。這兩人的刀法也都是中土未曾見過的,手勢奇特。

告天子心中大驚,暗忖道:“這兩人也都是使刀高手,目下雙雙來犯,定有詭謀毒計。”

這麼一想,腳下不由得一步一步往後退。幾步就退回席邊,馬、阮二人便收刀返座,原來只是逼他回去之意。

札特大喇嘛等人雖然瞧見告天子被人迫回,卻都詐作不知,決意瞧看黑獄遊魂他們是誰?

那三名白衣人紋風不動,其中一個雙肩瘦窄的人,頭部微微仰起,自然流露出一種氣派。

徐無恆哪裡會不知道這三個遊魂必有驚人的絕藝,否則樸日升怎會邀約他們,不過他自家也有一套功夫,當下莊而重之地捏訣唸咒,煞有介事,生似當真要請天雷下降。衆人只聽他清晰地大喝一聲:“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接着伸手指住天空,道,“瞧,雷公駕雲來啦!”

衆人縱然絲毫不信,也不得不仰頭瞥視一眼,但見碧空萬里,豔陽普照之下,果然有一朵白雲在半空中。

天空中有一朵半朵白雲本是常事,不足爲奇。但經過這徐無恆古古怪怪地做作一番,便彷彿有點不同。

大多數人都是一瞥之下便收回目光,注視着徐無恆。那三個黑獄遊魂也是這樣。只見徐無恆滿面驚恐之容,望着席面。

相距得近的人都向席上望去,但見席上出現四五條顏色斑爛奪目的毒蛇,正昂目吐信,形狀可怖。

徐元恆大喝道:“這是天地間最毒之物,行動疾如閃電,誰要是動一動,登時被他們咬死,這是哪一位高人帶來的毒物!”

全場寂然,但覺這些變故發生得太快,一時無法清理凌亂的念頭。

徐無恆又大喝道:“既然毒蛇的主人不答腔,那是存心考較兄弟的本事啦!”

喝聲中緩緩伸出雙手,五指箕張,向席上毒蛇抓去。

他雙手似是有點特別,才一迫近,那幾條彩色斑爛的毒蛇都發出嘶嘶的噴氣聲。

徐無恆雙手一收,忽見他左右兩邊的白衣人頭上白布倏然掀落,露出面目。徐無恆迅即退到裴淳那一席的旁邊,面上微微露出笑容。

直到此時,全場之人才曉得徐無恆弄了無數手腳,用意只不過要掀開黑獄遊魂們的蒙面白布。此舉又大出衆人意料之外,這刻人人注視着那兩個白衣人,但見他們滿頭亂髮,披垂及肩,滿面鬍鬚,都和雪一樣白,凌亂得把面龐完全遮掩住。

不過他們的眼睛神光極足,面上皮膚又紅又白,顯然一來內功深厚,二來許多年不見天風光線,所以保持嬌嫩。

這兩長髮老人面上毫無表情,緩緩彎腰取起白布,重複矇住頭面,然後,站起身軀,四道目光一齊落在徐無恆身上。

這四道寒冷鋒利如刀劍的目光,把徐無恆直瞧得渾身不舒服,不但是他本人,連其他的人也感覺得出,這兩個白衣人業已立定殺死徐無恆的決心,誰也不能使他們改變心意。

裴淳挺身而起,大聲道:“兩位遊魂大哥,敢是打算出手!”

他們一言不發,各自取出兵器,一個是根銅簫,長約兩尺四寸。另一個拿着短刀,長約兩尺,刀把有條細鏈,系在腕上。

但見他們一步一步過來,舉手投足之際,具有一種沉潛威猛之氣,裴淳舉步迎上去,才走了兩步,颯颯風聲打他兩側掠過,原來兩個黑衫客分別奔過。他們各持長刀,身法神速,眨眼間已阻住對方去路。

那兩個長髮白衣老人腳步一頓,目光轉投在這兩名黑衫客身上。嗤的冷笑一聲,大有譏誚之意。那兩名黑衫客一是完顏楚,一是阮興,都是脾氣暴躁的勇夫,聽得對方冷笑,似是瞧不起他們,登時氣往上撞,不約而同地揮刀攻去。

兩道刀光暴長中,那兩名長髮老人,倏然分向左右滑開,分別避過對方這一刀的攻勢。

明眼人一瞧便知,這兩個白衣人的用意是特地離遠一些,免得完顏楚、阮興他們施展出聯手招數。

這等用心固是一代高手的氣派,但完顏楚、阮興二人那罕見凌厲的刀法,又使得全場之人爲之一怔,心中都想裴淳在何處找得這許多個刀術高手相助?

完顏楚跟蹤撲上,身軀離地三尺左右,雙腿微微屈曲,手中長刀迎頭猛斫。這姿式身法,宛如驅策着健馬奔馳砍敵,氣勢極是兇猛!

衆丐不由大聲喝采叫好,但見那白衣人身形斜飄,避開對方刀勢正面兇鋒,手中銅簫疾地橫掃,出手似是沒有什麼勁力,但銅簫掃在長刀之上,卻發出響亮的聲音,硬是把長刀震歪一側。

只此一觸之下,已可窺測得出白衣人功力比黑衫的完顏楚深厚得多。但羣豪關心的還是這兩對拼鬥中的高手到底是什麼人?出身何門何派?

阮興這一對也拼了一招,各自閃開,雙方都感到對方的手法、招數,甚是古怪罕見。阮興胸中之氣尚在,低哼一聲,揮刀又上。他使出交趾秘傳刀法,那柄長刀直指對方胸口要害,靈活兇猛地刺劈,眨眼之間,劈刺了七八刀之多,手法迅快驚人。

那白衣人仗着深厚的內力,從短刀上透出勁道,緊緊封住門戶。阮興的長刀只要碰上短刀,便被粘得勢道一滯,始終無法迫使對方後退。

那完顏楚這刻也是一派進擊的招數,只見他身形忽左忽右,每一刀攻出之時,身形總是離地三尺,氣勢懍悍兇猛,那白衣人手中銅簫的招數也甚是詭奇,忽剛忽柔,連續封拆了許多招,卻沒有一種手法是相同的。

此時羣豪不論哪一方之人,都議論紛紛,暗下猜測這兩對神秘人物的家派來歷。

樸日升微微一笑,道:“裴兄真是神通廣大,竟約來幾位不屬中土流派的高手!”

淳于靖不甘示弱,接口道:“閣下能夠把中土大門派的高手約來助陣,足見德望昭隆,面子甚大!”

樸日升淡淡一笑,道:“幫主可瞧得出我這兩位朋友的家派來歷?”

淳于靖暗暗一怔,心想:“這一回合已經輸定啦,裴賢弟的朋友們功力不及對方深厚,無法迫出對方絕藝,怎瞧得出家數來歷?”

正在轉念爲難之時,薛飛光在鄰座大聲道:“淳于幫主若是親自出手試招,自然瞧得出他們是什麼家派。”

樸日升無話可駁,微笑道:“姑娘聰明得很,果然當得起權軍師的讚語。”

就這幾句話工夫,完顏楚、阮興二人屢攻不下,氣勢已弱。那兩個白衣人展開反擊手法,形勢頓時大見兇險激烈。閔淳暗暗踢了馬加一腳,齊齊縱出,閔淳幫助完顏楚,馬加去幫阮興。

這兩人一加入戰圈,形勢頓改。原來一則這兩人的刀法中土從來未見,二則他們的功力比完顏楚、阮興二人更強,加起來便只有高於對方,那兩個白衣人既不能憑功力取勝,一時之間又測不透他們的刀法路數,是以被他們迫得連連後退,呈現敗象。

步崧、馬延等六七人都站了起身,權軍師見樸日升毫無表示,當下輕咳一聲,道:“這一回兩位黑獄朋友恐怕被迫出本門絕藝了,諸位何不忍耐一會?”

他這麼一說,便沒有人奔出助陣。

薛飛光大感奇怪,心想這兩個黑獄遊魂既然如此神秘,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隱衷。然則樸國舅爲何不傳令手下出助,而任得他們泄漏隱秘?這中間必定大有古怪,萬萬不可中計上當。

那兩個白衣人仍然以各種不同的手法抵擋,可是實在抵擋不住對方兩人聯手之威,眨眼之間,身上白袍毀破數處,血跡染在白衣之上,紅白分明,更爲惹眼。

那個不曾出手的白衣人倏然站起身,普奇也霍然地站起來,薛飛光一把扯住他的黑衣,道:“等一等,讓我想想看!”

裴淳道:“想什麼?”

薛飛光道:“你們最好設法把他們叫住,先別迫出對方底細。”

普奇恍然哦了一聲,一縱身奔出草地,對面那個白衣人睹狀迅快撲出攔截。普奇疾繞開去,剛剛奔到馬加、阮興這邊,那白衣人已經斜斜截到。此人赤手空拳,不用兵器,呼呼兩拳攻出,拳力如山,威重難當,普奇長刀疾劃,只破去大半勁道,迫得左掌迅拍,才把另一小半拳力坻住,心中大感驚凜,忖道:“此人功力比那兩個還要高強深厚,我跟他放對單打,恐怕難當他雙拳之威!”

此時許多人都瞧出第三個白衣人的拳法,似是少林寺的“降龍伏虎拳”,不過很少人見識過這一路神拳,所以無法肯定,就連樸日升、淳于靖和裴淳也只是狐疑而已。

普奇長刀兇猛連攻數招,暫時緩住局勢,此時驀地觸動靈機,左手一探,抓住阮興手臂。

對方剛剛一拳劈出,睹狀大感意外,鬥地煞住拳勢。此舉正中普奇下懷,右手長刀疾然一挑,竟是架住馬加的刀勢。

這一來那個使短刀的白衣人的危局頓時消解,那邊廂的閔淳極是精幹,一眼瞥見普奇如此這般,頓時知道他的用意,長刀驀地砍在完顏楚的刀上,嗆的一聲,兩人攻勢自行消解。

全場羣豪都驚愕不解,樸日升卻皺一下眉頭,手中酒杯內的美酒陡然冒起數寸,原來他心中忿怒之下,內力從掌心透出,竟把杯中之酒衝起。

普奇長刀一招,閔淳等四人迅即退到他身側,排成一列。那個空手的白衣人向他抱一抱拳,回頭望住同伴們。那兩個白衣人先向他搖搖頭,繼即凝視着裴淳身邊站着的徐無恆。他雖是沒有言語,可是人人都可以從這些動作之中,測知他們仍然不肯放過徐無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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