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持炬大漢穿越過寬長黑暗的空間,來到黑獄門前,這時地上還有個破網,尚未收拾。
裴淳和趙一悲一齊跨入黑獄之內,耳聽鋼門關緊,接着從門上破洞透入的光線也很快隱去,可知那持炬大漢業已急急離開。
黑暗中趙一悲拉住他,向一邊走去,大約走了十餘步,他低低叫道:“幫主,裴少俠到啦!”
數尺外突然浮起一團淡淡白光,裴淳本來像瞎子一般任什麼都沒有瞧見,這刻可就見到白光中出現了幾個人,當中是氣度威嚴、正義凜然的淳于靖,兩旁是錢、孫、李、週四位長老。
同時又發現他身邊乃是一塊棱角嘬峻的突出岩石,若是不慎碰上去,非頭破血流不可。
淳于靖招招手,大家一同隱入巖後,淳于靖低聲道:“賢弟敢是發過毒誓,不得開口說話?”裴淳點點頭,淳于靖笑道,“那麼現在不妨事啦,爲兄指名救你出獄,那項誓言已可以解除。”
裴淳仍然不言語,他不敢相信這位盟兄競肯違背誓言,但事實擺在面前,使他感到很難過。
淳于靖已猜出他的心思,道:“爲兄早先已被薛姑娘救出,業已解除誓言,可以自由說話,因此,愚兄也有資格救你。”
裴淳不能不信,道:“那麼大哥爲何不與其他之人逃出此地?”
淳于靖道:“這是薛姑娘的想法,她舉出如此這般的幾個理由,所以愚兄便留下了。”
裴淳不禁驚歎道:“師妹真是智謀絕世,不愧女諸葛的外號。”他把自己聽到關於路寨主爲何不敢下毒手之故說出,正是因爲最重要的淳于靖不在其中,才投鼠忌器,終於放棄了別的人。
此外,他們能夠見面,也在薛飛光的算計中。裴淳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丹藥,道:“請大哥服下此藥。”
淳于靖一口吞服,才問道:“這是什麼藥?”
裴淳道:“這是藥王樑康精心煉成,可以破去昔年他替辛無痕仙子所煉的一種控制別人心神的藥力。若有機會,我們還要送給樸日升和北惡慕容赤兩人服用。”
裴淳四瞧一眼,道:“幸而大哥有這麼一顆寶珠,否則此地當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淳于靖道:“這顆夜光珠本是外號魔蚤子卓老前輩之物,他見我們留在獄中,特地留下,借與我們使用。其實愚兄被禁閉此獄多日以來,因有目不能視,有耳無所聽,所以心志專一無比,於李老前輩所授的指法,頗有精進,未始不是因禍得福。”
談論了一陣,各自用功。如此在黑暗中過了三日之久,在這段期間內,大家都不敢開口,因爲辛黑姑隨時會趕到。她可不比別的人,縱是低聲交談,也很難瞞過她的耳目。
大家既不說話,裴淳除了用功之外,便回憶下山後迄今的經過。他反覆尋思之下,悟出自己武功較之下山以前精悍高強之故。敢情是下山之後,眼界已廣,知道了好些人生的道理,有時候不得不以毒辣手段來行仁義之事。
他想通了這個道理,頓時靈臺澄明,好像又踏入了另一個境界一般。
大概是第四日的上午,鐵門發出了響聲,接着耀眼的火光從門外透射入來。
火光之下,清晰地照出好些人的身影,最前面的一個是辛黑姑。她不但一身黑衣,連頭上秀髮也用黑布包着,她曾經在衆人眼前出現過三個相貌,一是醜陋,一是秀美,一是妖豔。
現在的面孔卻是秀美的那一個。
他身後站着一個彪形大漢,虯髯繞頰,環眼射出閃電一般的光芒,此人便是北惡慕容赤。
在稍後的人計有崆峒李不淨、少林病僧、九州笑星褚揚、金笛書生彭逸、飛天夜叉博勒和南好商公直。裴淳深知北惡慕容赤與南奸商公直誓不兩立之事,目下一瞧這兩人湊在一起,居然無事,可見得這辛黑姑當真有過人的手段。
辛黑姑道:“裴淳,走出來。”
裴淳舉步出去,轉眼已踏入火光照射之內,裴淳他好在長得一副誠樸老實的相貌,因此雖是衣衫破髒,仍然不覺得如何觸目惹眼。
他拱拱手,道:“姑娘可是剛剛趕到?”
辛黑姑道:“我已在鐵門外查聽了一晝夜之久,你們居然恪遵諾言,實在值得讚揚。”
裴淳道:“我淳于大哥是當世英雄,縱是頸上人頭,也可以一言而決!”
辛黑姑淡淡一笑,道:“你倒是很推崇欽佩淳于靖呢,但目下不提此事,我到這兒來的緣故,你們想必也十分明白。”
裴淳搖頭道:“在下向來不會猜測別人心思,還望姑娘明示。”
辛黑姑笑道:“你這人不知是太老實呢,抑是愚笨?我此來自然是要履行前次所說的話,要把你和淳于靖兩人收爲奴僕。”
裴淳道:“原來姑娘還沒有放棄這個心思,在下大膽奉告一聲,你這個心思絕難成功。”
南奸商公直走前數步,嘻嘻笑道:“小裴淳,你此言差矣,須知天下間無人辦得到之事,辛姑娘也能辦得到,你瞧見我在此處就可明白啦!”
裴淳道:“你們說得天花亂墜,也別想使我相信……”
他的目光轉到北惡慕容赤面上,又道:“慕容大哥,你心裡還恨不恨商公直?”
慕容赤眼中暴射兇光,大聲道:“當然恨啦!”聲音響亮得震入耳鼓。
裴淳道:“那麼你爲何不向他動手?”
慕容赤一怔,自言自語道:“是啊,咱家爲何不殺死他?”接着大吼一聲,揮拳猛劈。
商公直急急縱退,一面出掌封架如山拳力,砰的一響,商公直已甩出丈許外的地上。
辛黑姑尖聲喝道:“慕容赤,不許動手!”
北惡慕容赤作勢欲撲,氣態威猛無比,人人都認爲他這一擊已是箭在弦上之勢,豈能聞聲中止?哪知辛黑姑這麼一喝,慕容赤登時散去勁力,應道:“是!”
辛黑姑又道:“我已經吩咐過你未得我允許之前,不準向商公直動手,你怎敢違令?”
慕容赤瞪大眼睛,透出茫然之色,道:“小的也不曉得爲何如此大膽妄爲!”
商公直爬起身,雖是沒有受傷,但屁股已摔得生疼,因此他一面摸着屁股,一面咕嚕道:
“老奸倒是曉得這大混蛋爲何敢違抗姑娘的命令。”
衆人都很有興趣地望着他,辛黑姑道:“你說出來聽聽。”
南奸商公直道:“姑娘曾經假扮過裴淳,因此在那大混蛋的腦袋中留下極深刻的印象,剛纔小裴淳跟他一說,他就忘了姑娘以前的吩咐,還以爲姑娘教他動手。”
這事分析得合情合理,精闢入微,衆下聽了無不十分佩服。
辛黑姑笑道:“原來他以爲是我的吩咐,這也罷了。裴淳,你已瞧見慕容赤的舉止,他連心中也沒有違揹我的意思,你將來也是這等模樣,話休繁絮,跟我走吧!”
裴淳搖頭道:“在下不跟你走,要走的話,就是闖出此地。”
辛黑姑道:“你忘了所立的誓言是不是?”
裴淳道:“不是,但你從現在開始,決計無法命令我做任何事,相反的你要我向東,我就向西。”
這話說得雖是有點稚氣,但卻足以表明他的態度,辛黑姑皺眉道:“真奇怪,難道我要你回到黑獄之內,你卻反而衝出此府不成?那麼豈不是違背誓言了?”
裴淳道:“你不信就試試看!”說時,深深吸一口真氣,但見他的身體似是漲大了不少。
衆人無不驚凜,暗暗運功戒備,只因裴淳闖關之際,除非不上前阻擋,否則勢必拼上,以他的功力造詣,那真是須得加倍小心才成。
南奸商公直笑道:“這也妙得很,姑娘何不命他衝出府去?”
辛黑姑也不覺莞爾一笑,道:“對呀,我命他衝出,照他的說法可就要退回黑獄了。”
她面色忽沉,又道:“但我焉能讓他反倒左右了我的意思?”
驀然間風聲颯颯,幾道人影一齊涌出,一踏入火光之內,便瞧出乃是淳于靖和窮家五老。
他們排成一個三角形,尖錐向前,一步步向辛黑姑迫去,尖端的一人正是淳于靖。
他威風凜凜地喝道:“讓開道路!”說時,已離辛黑姑、慕容赤只有七八尺遠。
辛黑姑驚道:“你們幹什麼?”
淳于靖舉起右手,食中兩指駢攏,作點出之勢。
慕容赤怒道:“看拳!”呼的一拳搗出,發出一股強勁絕倫的拳力,隔空急襲。
淳于靖指勢點出,指尖也發出“嗤”的一聲,旁人不知內情,還不怎樣,但北惡慕容赤卻大吃一驚,連忙躍開數尺。原來淳于靖的指力宛如劍鋒般刺透拳力,向他襲到,這可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所以慕容赤心中大駭,趕快躍避。
辛黑姑見他指勢移向自己,不得已側避數步。淳于靖旁若無人地大步走去,五老緊緊跟隨,一徑穿過這一羣敵人,到了外面廣闊的地窟。
要知淳于靖他們這個三角錐形的陣勢,乃是窮家幫絕學之一,彼此之間配合得十分嚴密,而在衝陣突圍之時,更有奇效。
裴淳也跟着從人縫中閃了出去,辛黑姑發出號令,頓時四下發出敲擊火石之聲,轉眼之間,點燃了十餘支巨大火炬,都有壯漢高舉,把這寬大的黑暗地窟照得十分明亮。
辛黑姑發出森冷笑聲,道:“想不到窮家幫幫主乃是不守信誓之輩,這就怪不得裴淳違誓了。”
淳于靖凜然道:“姑娘休得血口噴人,須知本人業已被人救出,但本座爲了等候姑娘大駕,所以自願暫留。因此,裴賢弟到達獄內之時,本人自然可以救他出獄,以此我們都不被誓言約束,這一點姑娘大概料想不到。”
辛黑姑頓時無言,過了一會,才道:“這等設想,一定是薛飛光那丫頭的主意。”聲音中透出切齒的恨意。
但她隨即抑制住自己的脾氣,冷冷道:“無論如何,你們今日休想逃出此地,慕容赤,上前向裴淳動手。”
慕容赤大踏步出去,雙拳一晃,喝道:“小子,過來受死!”
裴淳挺身出去,慕容赤更不打話,掄拳便擊,他人高體壯,臂長拳大,這時掄動雙拳,彷彿舞動兩隻流星錘一般。拳上的風聲強勁震耳,可見力氣之大,舉世無匹。
裴淳一連躲了三拳,這纔有機會出手,他早就想試一試這個猛漢的拳力到底有多大,當下使出天罡手法,左掌托住右肘,以右掌直拍而去。
拳掌相交,“砰”的一聲,裴淳被他震得連退四五步之多,卻沒有半點不適。
反而那北惡慕容赤感到血氣翻騰上涌,連忙深吸一口真氣,這才平復如常。
原來北惡慕容赤雖是勇力蓋世,但到底還是血肉之軀,拳力純是陽剛路數,有去無回。
但裴淳的天罡掌力卻是內家極上乘手法,柔剛兼備,雖是被他震退數步,但對方反而被他掌力震得內臟血氣翻騰。
不過外人全都沒有瞧出這等隱情,淳于靖大驚道:“裴賢弟,待愚兄會一會這位慕容兄。”
辛黑姑尖聲喝道:“你敢出手的話,我就下令羣毆混戰,瞧瞧哪一方損失大些?”
她這人說得出做得到,淳于靖一想到窮家五老雖然武功超羣,但對方擁有武林名家,人數更多,其中更有一個擅長使毒的博勒,若然亂戰一場,窮家五老勢必命喪當場無疑。
這麼一想之下,可就不敢魯莽出手,而他一轉念之際,裴淳和慕容赤二人已經又交上手。
但見慕容赤拳勢威猛絕倫,加以叱聲如雷,更是駭人。雙方一上手不過十多招,裴淳已呈不支之態,只有招架之功而沒有還手之力。
這時不獨是淳于靖等人,就連李不淨、病僧和褚揚等人也暗暗替裴淳着急。
他們深知要脫離辛黑姑的控制勢力,唯有希望裴淳戰勝慕容赤,進一步擊敗或擒住辛黑姑,才能如願。況且他們與裴淳感情很不錯,自然不想裴淳被殺。
戰況越見激烈緊張,原來裴淳在危急之中,忽然攻出一掌,這一掌並不十分高明,北惡慕容赤竟放過了這個機會,因此裴淳得以略略解窘,間中出手反擊。
這一來雙方拳來掌去,打得十分激烈,這時連辛黑姑也覺得透不過氣來,呆呆定睛觀看戰況。
裴淳面對這等強敵,但覺較之以前跟札特大師以及辛黑姑兩人動手之時辛苦得多。上一次他被札特擊敗,那時他初入江湖,胸中無法提得起殺機,所以手法全不毒辣。其後對付辛黑姑之時,業己大有進步,所以才能迫得辛黑姑自動停手罷戰。
而眼下這北惡慕容赤不特拳法兇狠勇猛無匹,前所未見,尤其是他那股氣勢,更是十分難當。但覺他越戰越勇,拳力有增無減,任何人面對這等無法克服的強敵,那就只有戰志消沉而被殺的結局。
幸而裴淳天性沉毅無比,加之歷經磨練,已好比屹立山巔幹萬年的盤石,儘管日曬雨蝕,也不能搖撼他的堅心毅力。
兩人又鬥了數十招,連觀戰的人都感到受不了,淳于靖到底是當代高手,比旁人冷靜得多,突然提氣大喝道:“賢弟何不施展指法克敵?”
辛黑姑怒道:“誰準你多嘴?”但這時裴淳得他提醒,改變了一味施展天罡九式之法,左手一出,指力破空射去,發出“嗤”的一聲。
慕容赤雖是一身銅皮鐵骨,連刀劍也不畏懼,但對方鋒銳如劍的無形指力,反而迫得他躍開閃避,因此情勢頓時大變。數招之後,但聽指力嗤嗤破空之聲,不絕於耳,而慕容赤由一味猛攻之勢變成守多於攻,時時須閃避裴淳的指力。
本來裴淳學會了天機指法之後,也曾施展過不少次數,但收效卻沒有一次比現在更大的。
敢情這是由於這一門武林絕學,恰好是慕容赤的對頭剋星,再者裴淳經過三日來靜思之後,指掌兩門功夫配合得更爲神妙無間,比之以前更精進了一層。
辛黑姑心中着忙,已無暇責罵淳于靖。正當此時,商公直走到她身邊,悄聲道:“姑娘想要哪一個人得勝?”
辛黑姑不禁慍道:“這還用說,自然是想慕容赤得勝啦!”
商公直道:“這話也不盡然,試想裴淳若是敵不過慕容赤,則對姑娘來說,價值就及不上慕容赤了。不過這都是閒話,在下有個法子可以使慕容赤轉敗爲勝。”
這末後的一句話,辛黑姑最感興趣,問道:“什麼法子?”
商公直道:“姑娘只須如此這般,當可如願。”
辛黑姑大感佩服,心想這南奸商公直當真是盛名不虛,果然詭計百出,擅長利用情勢打擊敵手。
她一提氣說道:“淳于靖聽着,本姑娘現在給你一個逃走的機會。”
聲音雖不高,但所有的人無不聽到,包括交戰中的裴淳在內,至於慕容赤則天生是個猛漢,除非辛黑姑叫他的姓名,纔會注意,否則身外之事都不聞不問。
淳于靖不知是計,應道:“姑娘請說。” wWW●тt kΛn●CΟ
辛黑姑道:“你現下立刻率衆出去!若是能夠安然從前面地道出府,就讓你逃去。”
淳于靖笑一笑,道:“多謝姑娘盛意,但本人自知過不了地道崩塌的埋伏,盛情只好心領。”
辛黑姑道:“胡說,我若是要使用那等惡毒埋伏,何必予你機會,當然是別有埋伏,定能把你困住。”
她這麼一說,情況大不相同,淳于靖遲疑一下,道:“裴賢弟可有這等機會?”
辛黑姑道:“沒有!”
淳于靖很快就應道:“那麼本人也不要這種機會。”
這番對話裴淳聽得清清楚楚,他乃是天生俠義,捨己爲人之士,何況對方還是盟兄淳于靖,所以砰然心動,尋思此事。
高手相爭,怎能心分神散?轉眼之間,慕容赤連攻數拳,完全佔了上風,這正是商公直的神機妙算,他深知裴淳的性格,所以曉得這一番話定可使他心神分散,從而被慕容赤乘隙迫攻,便將落敗無疑。
辛黑姑也深知這個用心很容易被別人瞧出,是以不容許對方有靜下來尋思的機會,接着大聲道:“淳于靖,須知你放過了這個逃命的良機,以後就不可復得啦!”
淳于靖凜然道:“辛姑娘這話差矣,我窮家幫豈有貪生怕死、棄友背義之人?”
辛黑姑喔一聲道:“原來你不肯舍裴淳獨自逃生,這也有解決之法。”
她此刻對淳于靖實在十分佩服,要知世上之人個個都可以在嘴巴上說得十分仁義道德,但一旦身當生死關頭,是真是假就立時分辨得出來,淳于靖這等氣概節義,確實是世間罕見。
淳于靖道:“姑娘用不着多說了,你處心積慮要收服天下英雄,難道會對本人獨垂青眼,網開一面不成!”
說到此處,裴淳已連連遇險,趙一悲大聲道:“幫主切勿開口說話,對裴少俠影響甚大!”
淳于靖恍然道:“原來她正是如此用心,哼!真是心腸毒辣的女子。”
辛黑姑厲聲道:“你說什麼?”
淳于靖身爲一幫之主,焉肯跟一個女子鬥嘴,當下默然不答。
裴淳被對方重如山嶽、又有如驚濤駭浪般的拳力衝得陣腳已亂,不成章法地勉力招架,淳于靖一瞧形勢不妙,心知十招八招之內,裴淳便將落敗身亡,登時情不自禁的大喝道:
“慕容赤休得撒野,本人也要領教幾手。”
前文說過慕容赤乃是天生猛漢,一旦動手拼鬥,身外之事完全不聞不知,但若是有人喊叫他的名字卻是例外。他拳勢一滯,道:“你說什麼?”裴淳得此空隙,躍開尋丈,但覺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
辛黑姑厲聲道:“好啊!淳于靖,你敢是以爲人手很多,打算來一場混戰是不是?”
淳于靖眼見裴淳危局已解,便恢復冷靜,應道:“本人並無此意,假使姑娘有意收服本人,何不親自出手?古昔諸葛武侯爲了收服南蠻,對孟獲七擒七放,以此南人永不復反,姑娘可有武侯的膽色?”
辛黑姑冷笑道:“我可不致於那麼的不度德量力,妄自比擬諸葛武侯,總之你們休想活着離開這不歸府,除非……”
淳于靖面色一沉,道:“姑娘不必再說下去了,既是如此,咱們就只好放手一拼了!”
他炯炯的目光掃掠過後面李不淨等人面上,微微一嘆,接着又道:“今日的局勢所迫,大家都沒有什麼交情可言,只要一動手,便是拼命之局了。”
這話乃是暗示李不淨等人說,一旦拼鬥,大家都無法留情,只好各安天命。
情勢突然演變得如此緊張,連南奸商公直也想不到,他可真害怕淳于靖和裴淳這兩大高手,心想只要被他們其中之一碰上,定是有死無生。因此他第一個不想發生這等慘烈決鬥的場面,他眼珠一轉,心中涌起無數詭計,但可惜的是這等詭計對付別人都行,不幸碰上一個淳于靖乃是仁義凜烈之士,另一個裴淳則是實心眼之人,唯淳于靖之言是聽,這些必須動之以利,或者懾之以危的詭計便全無效用。
李不淨等人紛紛取出兵刃,運功戒備,辛黑姑也亮出她的金光燦爛的短鉤,準備放手一拼。南奸商公直一瞧自己無法扭轉大局,駭得連連後退,躲在別人後面。
正在這弩張劍拔之際,突然一陣迅急步聲傳來,接着一名勁裝大漢奔入火炬光圈之內。
辛黑姑大聲問道:“什麼事?”
那壯漢一瞧雙方行將拼鬥的情勢,不禁怔住,辛黑姑連問兩聲,那大漢才吶吶道:“啓稟府主,現下……有……”到底有什麼卻不說出。
淳于靖大聲道:“辛姑娘,你儘管把來人叫到一旁詢問,待你問完,咱們再動手不遲。”
此人向來一言九鼎,武林無不欽敬,辛黑姑瞪他一眼,但見淳于靖挺立如山英風颯颯,然而這等硬漢卻又很是細心體貼,這使得她心中泛起一股特別的情緒滋味。
她果然把來人叫到一旁,聽完報告,便瞧着同過來聆聽的商公直。
商公直心中大喜,恢復了平日的機靈多計,道:“這個消息對咱們有利而無害,姑娘不妨如此這般,既可以給樸日升一個下馬威,又可以免去眼前這場決戰,還有最妙的是姑娘又能夠使他們入彀,變成你裙下奴僕,一舉三得,姑娘以爲如何!”
辛黑姑沉吟一下,道:“很好!”
隨即舉步上前,道:“淳于靖聽着,眼下正是你們逃命的良機,也可以趁此把我的力量消滅。”
淳于靖沉聲道:“姑娘這話怎說?”
辛黑姑道:“樸日升已率領了兩名高手闖入本府,你只要趁機與他會合,就可以消滅我的力量了。”
淳于靖道:“姑娘說出這話,好像不是真正希望本人與樸兄會合來對付你。”
辛黑姑道:“當然啦,除非我瘋了纔會希望你們這樣做。我不妨說出我的真心,那就是我希望你們幫助我對付樸日升。”
淳于靖沉吟一下,道:“我們最多隻能做到不乘機對付你。”
羊黑姑道:“那不行,我知道這回抵擋不住樸日升的侵襲,除非使用最厲害的埋伏。但我又不想把他弄死。”
淳于靖當真猜不透這女子鬧什麼古怪,便不言語。
辛黑姑又道:“你們若是助我擊退強敵,我自然也有所報答盛情。那便是日後挑選出兩人,與你們兩人公平決鬥,雙方都不許驚擾動手之人。這一場比武若是你們得勝,我以後永不找你們麻煩,見了你們就讓路。
但若然你們都嬴不得我手下的兩人,那就要自願聽我擺佈。我也不是加害你們,只不過施點手段,使你們甘心情願做我的奴僕。設若你們意志堅毅,使我失畋,我也永不找你們的麻煩。”
淳于靖聽完之後,細加分析,發覺這件交易對己方有兩點有利,第一點是她手下能手幾乎都在此地。但縱然告天子使用“毒蛇信”,武功倍增,也難與自己或裴淳匹敵,更別說他要取勝了。
因此,辛黑姑的手下除了一個慕容赤之外,再也難以找出一個可以跟己方兩人鬥個不分勝負之人,這一點最是有利。第二點是己方兩人已眼過藥王樑康的靈藥,辛黑姑手段倘若大半要靠藥物之力,則勢必失敗。
有這兩點極有利的地方,自然可以答應。他向裴淳徵詢地望了一眼。裴淳雖然只想到樑康贈藥之事,卻也贊同點頭回答。
淳于靖道:“好,我們一言爲定。”
辛黑姑歡然道:“這敢情好,咱們目前已是友人而不是敵人了。走吧,一同去對付樸日升!”
裴淳道:“樸日升帶來的高手之中,可是有一個白髮鷹鼻的老者?”
辛黑姑笑道:“奇怪,你知道的事真不少,那老者就是樸日升的師叔,姓魏名一峰,乃是先天無極派第一高手,神通廣大,功力精深無比。”
裴淳啊了一聲,道:“原來是他,家師曾經提過此老,言詞中對他的武功成就十分推崇,他的外號稱爲神魔手,據說手勢一出,敵人非摔個斤斗不可。”
辛黑姑眼中露出興奮之色,道:“不錯,此老武功高強之極,你可敢與他一拼?”
別的人見她興奮的神情,都暗暗感到奇怪,一點也不明白裴淳出手的話,有什麼地方值得她興奮的?
但裴淳這個忠厚淳樸的人反而曉得,他知道這是因爲辛黑姑很想自己爲她出力,當下道:
“這位魏老前輩的一身武功不比等閒,在下恐怕無法匹敵。”
辛黑姑道:“咱們的人數比他們多,怕他何來,我只問你敢不敢?”
淳于靖長笑一聲,道:“本人也敢出戰,何況武功比我還高得多的裴賢弟。咱們有約在先,到時自然會出力相助,姑娘何須懷疑!”
辛黑姑瞅他一眼,卻趕快移開,因爲淳于靖銳利的目光正在瞧她。但她避開對方的目光之後,卻暗暗感到奇怪,想不懂自己爲何會害怕跟他對視。
大夥兒向出口走去,不一會已到達那條擺設得有許多人像的寬大甬道。
那些壯漢都遵命四散,各歸本身崗位。辛黑姑率領着十餘名高手,轉入一條甬道之內,走了一程,地勢漸高,接着走入一間圓形的巨大房間之內。但見東西兩邊的石壁上,嵌有許多精鋼的樞紐,和可以扳動的棒柄。
裴淳認得這就是以前見過的總控制室,但目下卻是第一次身臨其間。
那些控制機關的樞紐不時挑動發出聲音,辛黑姑道:“我們在這間控制室內,可以知道敵人入府之後已侵到何處。可惜已有許多精巧機關業己失靈,否則單憑這些奇妙的佈置,雖是魏一峰、樸日升和欽昌喇嘛這等高手侵入,也很難安然出府。”
東西兩壁上各有一枚碗大的鋼環,旁邊寫着“危險”兩個紅字。
辛黑姑指着那兩枚鋼環,又道:“這兩個鋼環,控制本府入出兩條地道內埋伏的火藥,只要用力一拉,數十丈長的地道完全炸燬崩塌,連本府也將受到波及,有一部份會崩毀。因此,凡是在地道之人,不論武功如何高強,都被生葬其中,決計無法逃命。若是兩條地道完全炸燬,則府中之人縱然未曾生葬,也因無路可出困死其中,萬無活命之機。”
她特別瞧看淳于靖等人一眼,又道:“你們若是打算硬闖出府,須得先學會變化爲穿山甲的本事!”
淳于靖微微一笑,沒有做聲。
辛黑姑查看一下那些樞紐跳動的情形,便道:“樸日升已見機後退,這人真了不起。”
裴淳道:“他們若是從此退走,咱們就用不着跟他們動手啦!”
辛黑姑道:“那不行,他們可以調集過百武士包圍本府,咱們不論從何處去,都無法躲過他們的耳目。唯一的法子,就是出面把他們擊敗,最好除去魏一峰和那喇嘛。”
淳于靖道:“這個心願恐怕不容易辦到,不過咱們想避免與他們拼鬥之舉,也很難如願。”
商公直道:“既是如此,咱們就趕緊出戰爲妙。”
他一向喜歡挑撩別人動手拼鬥,而目下這一場爭戰,更是武林百年罕見的場面。
衆人離開圓室,從另一條甬道盤旋上升,不久,便聽到一陣吵耳噪聲。
辛黑姑拉開一塊三尺方圓的石板,外面強烈的陽光透射入來,眩人眼目。她當先鑽出去,其餘的人魚貫而出。那外面雜樹亂草遮蔽住這個洞口,左側尺許便是一道數尺寬的瀑布。
衆人一一縱過水潭,到達對面的岸上。辛黑姑把衆人分爲三路,一路由她爲首,只帶領三人,這三人便是北惡慕容赤、淳于靖和裴淳。第二路由商公直爲首,率領李不淨、病僧、褚揚和窮家五老等八人,作爲接應的奇兵,相機現身於拼鬥之地。第三路是彭逸、博勒、告天子,步崧等數人,負責清除戰場四周樸日升的手下。
辛黑姑率衆繞過崎嶇荒涼的山嶺,走出平地之時,樹林中突然撲出七名雄壯武士,個個手握大刀,神態獰惡兇猛。
爲首的是個蒙古人,但他的漢話流利得很,大喝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
辛黑姑微微一笑,揮手道:“一齊出手。”
話聲才歇,四人同時撲上,裴淳側目一瞥,但見辛黑姑和慕容赤出手架式都是重手法,心中微覺不忍,左手疾出,天機指嗤的一聲隔空點去,迎面的武士登時栽倒。他接着連發兩指,又隔空點倒兩人。
淳于靖不必瞧看,也知道辛黑姑和慕容赤必是一舉斃敵的重手法,所以跟裴淳同一心思,搶快使出指力遙點出去,舉手之間制住兩人。
只聽兩聲慘叫起處,辛黑姑和慕容赤已各斃其一,七名武士全部栽倒地上。辛黑姑一看已沒有敵人攔路,便當先奔去,也就不再理會穴道受制而未死的敵人。
他們闖過這一關之盾,直到望見殘舊的圍牆,仍然沒有敵人出現。
那道圍牆便是不歸府所在,牆內只有一間寬大而破舊的屋子,不歸府其實是在地下。
他們躍過圍牆,落在屋前曠朗的空地上。辛黑姑低聲道:“你們且在外面等候,我進去引他們出來。”
裴淳笑一笑,道:“姑娘難道忘了那位魏老前輩練有‘天涯咫尺’的神通?你只須再等片刻,然後說幾句話,他們就會出來。”
蘋黑姑道:“想不到你已不是傻小子啦!這主意敢情很好。”
他們站了一會,辛黑姑尖聲道:“樸日升若敢到此地來,包管他弄個灰頭土臉地爬回去。”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又等了一陣,正要再罵樸日升幾句,屋內突然傳出樸日升的聲音,道:“本爵到不歸府內找了許久,不料姑娘卻在外面。”
人隨聲現,消灑英挺的樸日升當先步出大門。他一向講究服飾,華貴而不俗,當真是才貌雙全的奇男子。
緊接着兩個人出現,一個便是白髮鷹鼻、面色冷峻的神魔手魏一峰。另一個則是大紅僧袍,身量高瘦的番僧。這欽昌喇嘛面容雖是瘦長,可是額廣而闊,眼眶深邃,一望而知智慧過人。
他們一瞧見裴淳和淳于靖都在,不禁露出訝色。樸日升放聲大笑道:“恭喜姑娘,裙下已羅致了三位高手。”
辛黑姑道:“我倒是急於收服你,可惜時機未到……”
說時,只見欽昌喇嘛在樸日升耳邊低語數言,當下又笑道:“大喇嘛眼力不凡,不錯,我還未收服裴淳和淳于靖,不過今日他們卻願意幫助我。”
樸日升發覺大有取勝機會,只要把淳于靖、裴淳說動不要幫助辛黑姑,定可把她擊潰。
當下道:“若論當今天下大勢,辛姑娘異軍突起,志豪氣壯,實在足以聳動羣情,震驚武林,本爵對姑娘甚是佩服,也沒有不能容讓之心。只是姑娘定要把我們幾個人收爲奴僕之列,這卻是教人難以忍受之事……”
他口氣之中隱隱暗示淳于靖說,他樸日升並不是要壓倒天下英雄的梟雄人物,對窮家幫也可以相容於世。同時故意提起“奴僕”之事,使他們生出同仇敵愾之心。
欽昌大喇嘛接着說道:“樸國舅提到辛姑娘的心願,灑家倒有幾句話想請教姑娘。”
辛黑姑深知這欽昌喇嘛智慧廣大,有洞燈幽微之能,心想若是容他談論下去,只怕淳于靖、裴淳這兩人會被他們的言詞打動,不再肯出手幫助自己。
但她剛要制止對方說話,欽昌喇嘛已作出一個同意的手勢,並且道:“好,既然姑娘不敢讓灑家多說,那就不須多說了。”
辛黑姑乃是倔強性子的人,對方這麼說法,她反倒不肯罷休,冷笑道:“誰不敢讓你說?”
欽昌道:“敢讓就更好啦,請問姑娘,你想收服武林前五名高手爲奴僕,用的手法可是以藥物爲主武功爲輔?”
她微微一怔,心想這欽昌喇嘛真是名不虛傳。欽昌鑑貌察色,知道自己已猜中了,立即接着又道:“姑娘當真有神鬼莫測的手段,灑家深信任何人若是任憑姑娘施爲的話,定必被你所制,淪爲裙下奴僕之列。因此樸國舅今日將以全力與姑娘周旋,倘若把姑娘擊敗,誰也不必擔心會變爲你的奴僕了。”
這番僧的一席話當真厲害不過,淳于靖和裴淳雖然已服過樑藥王的靈藥,稍有所恃,但仍然被他的話所煽動,各自忖道:“是啊,假使我們不出手幫助辛黑姑,論形度勢,今日她多半要敗,這一來便可以免去無數麻煩了。”
辛黑姑何等精明,這刻已知道淳于靖、裴淳的心情,但她自傲無比,當下故意不作聲,好讓他們有時間考慮,縱是因此使得他們悔約違諾,也不肯設法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