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天夜叉

裴淳讓開六七尺,跳了起身。紫衣少女和兩丐不覺一呆,他們都知道裴淳挨的那一記非同小可,便是石頭也得崩裂一角,但他居然能夠起身,連手中的短劍也不曾摔掉,這等功力實在駭人聽聞!

裴淳驚魂未定,但覺肩頭疼痛已極,也不知筋骨受傷了沒有?登時泛起怒氣,代替了心中驚惶。

只聽那紫衣少女喝道:“小奸賊報上姓名!”裴淳哪知對方把他當作南奸的門徒,心想這女子好生驕橫毒辣,萬萬不能在她面前示弱,只不知那兩位窮家幫高手爲何也攻擊自己?

他只是天性忠厚,並非懦弱,尤其時時聽師父談及許多武林前輩的骨氣風範和行事爲人,當真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於是挺胸應道“在下裴淳……”

紫衣少女冷笑道:“夠了,姑娘這就取你性命!”

兩名七袋乞丐齊齊縱上來,使杖的那一個大喝道:“南奸商公直可是你師父?”

裴淳一怔,心想:原來他們以爲商公直的徒弟是我,但還未開口回答,一股勁風襲到腰間,原來是那紫衣少女也上來出手攻擊。這一回他已經有了防備,上半身向前一傾,伸手舒指向她玉腕脈門扣去。

他這一招,奧妙異常,時間部位更是拿捏得不能有半分差錯。若是快了一線,則扣不中她手腕脈門,慢了一線的話,縱然初中敵腕,但後背心勢必要被那面鐵琵琶擊中。紫衣少女驚得“哎”了一聲,這時縮手固然已來不及,撤臂閃開也不行,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向前一衝。

兩人都向前急湊,只見紫衣少女直撞入他懷中。粉面打裴淳鼻尖擦過,一陣蘭麝香氣送入裴淳鼻中。

裴淳這時比紫衣少女還要慌急,胸膛一挺,“砰”一聲把紫衣少女憧退六七步,一跤跌倒。

那個七袋乞丐竟瞧不清楚裴淳出手扣腕的精炒之招數,都以爲裴淳故意調戲那少女,勃然大怒。鐵杖、鋼鞭齊齊攻出,口中叱喝連聲。只聽“蓬蓬”兩聲,杖、鞭都擊中裴淳身上肉厚之處。裴淳被這兩樣兵器的力道拋開尋丈,但剛一落地,便又躍起,似是毫未受傷。

紫衣少女衝過去,羞怒中叱罵道:“小奸賊,姑娘要發出毒針啦!”當即舉起琵琶,指住裴淳,只見一線金光激射出去,裴淳身子一側,那線金針貼着他腰間衣服擦過。這時他們相距只有五尺,躲避暗器大是不易,何況這等藉機簧之力彈射出去的細小暗器,力強勢疾,而又不易瞧清來勢。

紫衣少女冷哼一聲,道:“瞧你躲得了幾支!”話聲未歇,接着射出三線金光。

裴淳一個筋斗打開,盡數避過!那紫衣少女早有此防,又是一線金光電射出去。裴淳雙腳剛剛站地,驀然腿上微微一疼,生似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連忙閉住穴道,放步迅快奔去,霎時間已被大路兩邊屋子遮往身形。

紫衣少女哼了一聲,望住兩丐,道:“小奸賊已中了蠍尾金針。諒他活不過三個時辰!”

兩丐原是俠義之士,是非分明。心想剛纔之事雖是令人惱怒,卻用不着取他性命,便都不發一言。紫衣少玄又道:“我發出毒針之前曾經出言警告,兩位也是聽見的!”

兩丐心想:這話不差,便點點頭。使杖的乞丐問道:“楊姑娘,聽說你的胭脂寶馬有日行千里的腳程,乃是當世無二的神駒,想必通靈乖巧,不知中了什麼手腳?”

紫衣少女嘟起小嘴,神態十分可愛,道:“我也不曉得,它在地上打滾直叫,我……

我……”說到後來,聲音斷續,都快要哭了。

正在這時,一陣蹄聲傳來,三人轉眼一看,只見一道紅影如激矢般射到,霎時已停在紫衣少女身邊,正是他們正在談論的胭脂馬。紫衣少女喜叫一聲,但見愛馬矯健如常,哪有一點毛病?

使鞭的乞丐面色微沉,道:“楊姑娘寶馬無恙,該當把解藥賜予姓裴的少年!”他面色雖是沉肅,但語氣仍然十分和緩。

紫衣少女沒有瞧他,一躍上馬,道:“我正有此意。”雙腿一夾,蹄聲響處,霎時去遠。

且說裴淳奔入荒郊之中,一口氣走出五六裡,忽覺右腿一麻,撲地跌倒。心知這是針上毒藥厲害,雖然全力閉住脈穴,可是這一陣急奔之下,毒性逸出,以致整條腿失去知覺。

回頭一望,來路處大半是平曠之地,如若對方追來,遠遠就可望見。心想,那蠍尾金針毒性如此厲害,早晚不免一死,但卻不能落入人家手中,免得死前還要受那惡毒女子凌辱。

於是轉眼找尋隱蔽之處,但見左前方七八丈遠處有許多矮密灌木,足可躲避一時。

這時已不能起身行走,便緩緩向前爬行,小心不止泥沙地上留下痕跡。爬到數尺,地上有個逾丈長的洞穴,深達四尺。裴淳突然記起往日見到山中獵戶挖陷井捕獸之事,當即奮力爬行。繞過洞穴,擡起許多枯枝許多樹葉回來。先用枯枝架在洞穴上面,再鋪樹葉,然後才灑上泥沙。不久,這個逾丈長的地洞只剩下未端兩尺還未鋪好。這時枯葉樹枝已經用完,他又爬去撿拾。忽然隱隱聽到蹄聲,連忙貼地聆聽,果然一騎遙遙馳來。

裴淳顧不得還未做好手腳,趕緊爬到那一片灌木地帶。他雖是一腿麻木不仁,但雙手單足之力尚在。是以舉動仍然十分敏捷,眨眼間已鑽入樹叢之後。

紫衣少女騎着胭脂馬馳來,快如電掣雲飛,霎時已奔到地洞之處。此時人,馬都一般心思,打算踏入洞穴前面地上才躍過去,那知雙蹄一落,便即踏空,跟着後蹄落處,也非實地。

紫衣少女從馬鞍上一個筋斗打出去,跌了一跤,雖是不重,滿身塵土總是不免。胭脂馬一躍出洞,尚幸不曾摔斷腿骨!紫衣少女一看洞中的枯枝樹葉,頓時怒不可遏,顧不得拂拍灰土,一躍上馬。放目瞧看,已知裴淳必是躲在灌木叢中。

當下催馬馳去,尖聲罵道:“小奸賊,有本事的滾出來!姑娘今日定要叫你碎屍萬段,方解心頭之恨……”在她想來,那蠍尾金針毒力絕強,縱是內功極是深厚之士中了,也難逃出這麼遠,更無暇餘佈置陷井。可見得這裴淳定有解毒之法。此時殺機盈胸,根本已忘了她縱馬追來本是要贈他解藥。

裴淳藏在一叢密密的灌木下面,耳中聽得清清楚楚,初時還不理會,後來聽她罵得惡毒,心想堂堂七尺之軀,豈能縮起頭來聽一個女子辱罵?胸中英雄之心一起,便待起身出去,忽覺喉嚨乾裂,頭痛骨酸,心中暗叫一聲:“我命怵矣”!便閉上雙目,滿腔豪氣盡行消散!

紫衣少女的聲音倏遠倏近,顯然一直在搜索他的下落,裴淳閉起眼睛之後,近日以來種種經歷都重現心頭。突然記起一事,不由得睜開雙眼,探手入懷,取出一粒碧綠色的珠子。

原來這珠子乃是商公直忽發善心,託裴淳轉交給飛天夜叉博勒身邊那個秀麗少女的闢毒珠。不過他不曉得此珠須得合在口中,便自然而然能將千毒逼出體外,呆了一會見,姑且把珠子按在傷處。

頃刻之間,那珠子上面的顏色幻變,裴淳先是覺得喉幹頭痛消失,接着那條大腿漸漸漸恢復感覺。直到珠子顏色修復碧綠,他拿起一瞧,傷口處針頭突出肉外,撥了出來,看看沒有異狀,便丟在地上。試一運功調氣,雖然也能走遍全身經脈,但比往時大見散渙衰弱。

此時紫衣少女罵聲已遠,他鑽出樹叢,朝相反方向奔去,走了二十餘丈,便即聽到蹄聲遠遠追來,想是她已瞧見他的背影。裴淳提氣急奔,但覺速度大不如前,傷腿仍然微微發軟。

背後的罵聲、蹄聲越發清晰,只這一瞬間便追近不少。

正慌急間,眼前白影閃動,擡跟瞧去,原來一條河橫在前路。雖然不寬,瞧來卻相當深。

他奔到河邊,回頭望去,只見紫衣紅馬已追到二十丈之內,這一眼還清清楚楚見到她面上極是憤怒的表情。

裴淳心性忠厚,這當兒也只是微微一笑,便即撲入河中,閉住氣潛入水底。他決定伏在水底,等到她忍不住走開了才上岸,不過要在水底潛伏得久,除非抱着大石,或用雙手不住撥水纔不會浮起。他右手還拿着那粒闢毒珠,大是妨礙撥水,便含在口中。

過了老大一會兒工夫,他緩緩浮上去,眼睛剛露出水面,便即見到金光一閃,趕快沉下。

那支金針射人水中,針尖堪堪碰到頭頂。他在水底找到一塊大石,便以足尖勾住石縫,索性收攝心神,催動體內真氣走遍全身奇正經脈。不一會靈臺空澈,萬慮皆消,已入無我之境。

紫衣少女騎着紅馬在沿着河岸來來往往,足足查究了大半個時辰,眼看毫無動靜。心想,那小奸賊也許潛在水底,順流而下,早已逃走,這才恨恨催馬落河,尋覓水淺處渡河去了。

裴淳在水底潛神運功,四肢百骸的毛孔都自然吞吐氣息,竟比往日以口、鼻吐納還要氣機暢通。他在無我之境中,還不知道,直到全身真力瀰漫充盈,忽然醒轉,才隱隱感到奇異,心想,入定多時,還不覺悶濁,竟不知是何緣故?又想,時候已久,那紫衣少女定已離開,便徐徐浮出水面。

目光一探之下,河邊並無紫紅兩種顏色,心中一定連身子也浮上水面,泅向岸邊。

岸上一點灰光飛到,正趕上他擡臂划水,露出腰肋。裴淳但覺右肋淵腋穴上一抖,半邊身子登時麻木,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運功,催動血氣,一面擡目瞧去,只見岸邊一塊岩石上坐着一人,冷冷瞅住自己。

裴淳血氣一行,麻木之感立消,這時已在河邊水淺之處,便站起身。只見石上人年紀甚輕,長得劍眉虎目,英俊瀟灑,一身儒服適度雅觀,但背上卻繫着一頂竹笠和插着一根烏木棍,大不相襯。

這儒生滿面煩惱之容,喝道:“你何故躲在水底?”

裴淳也大感煩惱。心想,這世上管閒事之人真多,憑這事,穴道就得挨一石子!怪不得師父要我到塵世江湖中歷練歷練!他還未開口回答,那儒生又道:“你可曾見到一個紫衣姑娘騎着一匹紅馬經過?”

裴淳怔一下,暗想原來這人和毒狐狸楊嵐同路的人,無怪如此橫蠻!當下應道:“見是見到啦,但不知她向哪方去了!”他口中還含着闢毒珠,故此語聲糊混不清。

儒生只道他是穴道被石子擊中,上半身半邊痠麻,影響及喉部肌肉所致,更不疑心。自語道:“這妮子的坐騎日行千里,師父卻派我們保護她。好不容易見到影子,一轉眼又不見啦!”接着向裴淳道:“你過來!”

裴淳舉步走去,一面把珠子吐在右掌,藏入囊中。儒生見他右手活動自如,哪須他代解穴道?劍眉一皺,抖手發出三粒石子分別勁襲裴淳胸、腹要穴。

這時兩下相距極近,那儒生出手之前又不預先警告,只見三枚石子先後擊中他胸,腹間的步廊、太乙、大赫三穴。

裴淳身子搖晃幾下,卻終於站穩。儒生瞧出他只是被石子上的勁力衝得搖晃,三處穴道竟無一處被制,心中大駭!縱到岸邊平坦地方,取下背上竹笠和烏木棍,厲聲大喝道:“閣下竟是武林高手,兄弟失敬得很,還要領教手上招數!”

他呆立水中,儒生瞧不出他何故不答腔,當下又道:“兄弟郭隱農,外號神木秀士,近兩年來在江湖上也博得一點虛名,閣下上岸來動手,決不致於有辱身份!”

這人口氣前倔後恭,裴淳心下又是一陣迷糊,只答了一句“在下裴淳”,便說不出話。

神木秀士郭隱農明知對方一身武功不比等閒,這時只道他有意裝癡作呆,心中大怒,厲聲道:“你到底上岸不上岸?沒的耽誤了我身上要事!”

裴淳搖手道:“我不跟你動手……”一面走上岸去。郭隱農益發覺得此人奇異莫測,心想:他身上穴道不怕被襲,竟不知是哪一派的功夫?目下不動手也好,等我慢慢查看出他的武功路數再拼不遲。

當下收起竹笠、烏木棍,面色大見和緩,道:“裴兄的閉穴功夫好生了得,兄弟甚是佩服。只不知裴兄尊師是哪一位?”

裴淳見他忽而和氣,忽而兇惡,心中更是驚詫迷惑。答道:“這個恕難奉答!”

郭隱農也不以爲忤,道:“尊師是當世異人,自然不願輕易讓江湖之人聞知!”

裴淳最是崇敬師父,這兩句話聽得甚是舒服,頓時對此人生出好感。郭隱農又道:“裴兄打算上哪兒去?”

裴淳沉吟一下,應道:“在下想謁見窮家幫淳于靖幫主!”

郭隱農笑道:“聽說淳于靖幫主刻下正在溧陽,兄弟也要到那邊去,正好和裴兄結伴同行!”

裴淳無意中得知窮家幫幫主下落,心中甚喜。兩人一同沿河走去,打下游木橋渡河直奔東南。

郭隱農存心要試裴淳腳下功夫,颼颼疾奔,耳中但聽裴淳衣襟拂風之聲不即不離緊隨身後,便漸漸增加速度,用到七成功夫。他走勢速度雖是可擬奔馬,但姿勢卻有如平常人走路一般。這原是武林中稱爲神行術的絕藝,裴淳哪裡知道?大是佩服。可幸他十餘年以來居住山中,輕功練得十分高妙。便也學人家的樣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但每一步跨出之時,一面提氣輕身,一面尖足運力蹬去。因此另一隻腳落下時,已達丈許之遠。

兩人一前二後走了許久,初時裴淳姿勢甚是生硬,一蹶一跳的,郭隱農卻有如行雲流水,瀟灑自如。但漸漸裴淳悟出不少發勁用力之法,姿勢便沒有先前那麼難看。

兩人走了七八十里,郭隱農見仍然不曾把裴淳拋下,便即施展出十成功夫。裴淳也盡力加快,但三十餘里左右,裴淳已大見落後,郭隱農越行越快,不多時兩人彼此已瞧不見。

郭隱農雖是得勝,但面上毫無喜色,原來這神行術乃是他獨門絕藝,雖是比不上那楊嵐的胭脂寶馬日行千里的腳程,但尋常駿馬卻非他敵手,尤其是長途遠路,更具功夫。今日他不但用上十成功力,還須在百里之後才贏得裴淳,故此他毫無喜色。

裴淳眼看郭隱農背影已瞧不見,生怕兩人走散,便不能由郭隱農口中得淳于靖下落。立即提一口真氣,放步急奔。他剛纔一味要保持步行姿勢,是以無從發揮全力,這刻放步奔跑衝刺,立時快了許多,不久已可見到郭隱農背影。

饒是如此,也在數裡之外才追到郭隱農身後,而郭隱農早在彼此望不見時減低速度,不過見他這麼快就趕了上來,仍然覺得不是味道,深心中敵視嫉恨之意又加兩分。

這時兩人奔入一個市鎮之內,郭隱農停下來向人詢問,有沒有過一個紫衣紅馬的美貌少女經過?連問幾間店肆,都答說沒有。末後問着一位老者,沉吟答道:“客官問的老漢沒有瞧見,不過今日早晨倒有一位姑娘住過,長得甚是美貌!”

郭隱農微感失望,哦了一聲。那老者又道:“這位美貌姑娘眉宇間含愁帶怨,跟隨着一個不知是蒙古抑是色目的大漢走過,故此老漢瞧了好幾眼!”說到此處,裴淳不覺啊了一聲,問道:“老丈可知他們往哪兒去?”

老者搖搖頭,答道:“他們從這邊出鎮,怕是前往溧陽。但這只是老漢猜想……”

郭隱農眼中露出殺機,道:“裴兄,我們走吧!”語氣卻甚生氣。

裴淳跟他走出七八步,忽聽老者叫喊,便轉身奔回去。

老者見郭隱農在十多步外沒有過來,便即壓低聲音道:“客官,你那位朋友兇得緊!”

裴淳茫然道:“是麼?小可也是剛剛認識的!”

老者道:“老漢小時候見過兇殺之事,那行兇之人雙眼發出的光芒就跟貴友剛纔一樣,你還須多加小心!”

裴淳拱手道:“多謝老丈見教!”

郭隱農問道:“還有什麼消息?”

裴淳搖搖頭,一時編造不出謊話,又不能不答,吶吶道:“他……他心地很好,勸我小心……”

郭隱農接口道:“目下是蒙古人的天下,他怕你惹事生非,送了性命!哪知咱們豈是這等容易喪命的?”裴淳見他會錯了意,正好趁此岔開,便含糊以應。

未,申之交,兩人已走入溧陽城內。郭隱農嘴角含着冷笑,似是發生了事故。裴淳雖是忠厚淳樸,但眼目卻甚是敏銳。入得城中,一路上轉彎拐角都隱約瞥見人影一閃即逝,其中有一次瞧得真切,乃是個乞丐身影。正在尋思,只聽郭隱農道:“待會兒有好戲上場,咱們先吃喝一番……那邊的飯館看來還不錯。”

裴淳也感到腹中飢餓。兩人在飯館中要了酒菜,郭隱農頻頻邀他乾杯,一會兒工夫,已喝了不少。裴淳面紅耳熱,大有酒意。他若不是以前在南奸商公直佈置的府第中喝過許多次,酒量大增的話,這刻非醉倒不可!

郭隱農自家也感到有點不勝酒力,心中想到:“我本有意用酒灌醉了他,以便動手,他酒量雖不及我,但眼下馬上便有事故,我若是喝醉的話,只怕等兒會應付不了!”

於是舍酒用飯。裴淳本非貪杯嗜飲之人,自然也不再喝。兩人酒足飯飽之後,郭隱農搶先會了帳,出得街上,只見四個乞丐一字排列,阻住去路。

郭隱農打個哈哈,道:“裴兄,咱們方纔忘了帶點剩飯殘羹出來施捨,瞧來這條路不大好走啦!”

裴淳已有幾分酒意,不似平日沉穩,衝口道:“豈有此理,難道真有攔路強乞之事?”

那四個乞丐只是冷笑,右手第一個年紀最老,手持一杖,大聲道:“請兩位移步到一處說話!”

裴淳瞧見他手中之杖,甚是眼熟,記起正是今晨那兩個窮家幫七袋高手之一使用的一般,微微一驚。定睛打量,這四個乞丐背上都有布袋,卻看不清數目。當即問道:“諸位敢是窮家幫的?”

那四名乞丐,哪知裴淳剛剛出山入世?都想,窮家幫聲名遠布,凡是武林之人有誰不知?

他這一問分明是無話找話,因此都不答理。

郭隱農冷笑說:“便是龍潭虎穴,我神木秀士亦何懼之有!走……”

裴淳想到上一次商公直提及江湖規矩所謂“架樑”的話,這時不敢多言,生怕窮家幫把自己當作架樑之人,當下默然跟着郭隱農。那四名乞丐分作兩道,兩人在前,兩人在後。轉身之時,裴淳纔看清楚:四丐中,一個是八袋高手,其餘三人皆是六袋。

一行六人走到一間屋宇之內,這間屋宇甚是深宏寬敞,但門面破舊,似是荒廢已久。屋內處處殘破剝落,不過屋頂卻十分結實新淨。衆人在一間廂房中落座,四丐出去了三個,只剩下一個六袋蹲在門外。

裴淳道:“在下真佩服他們找得到這等屋子藏身……”

郭隱農道:“他們故意弄成這個樣子,此處想必就是老巢啦!”他接着提高聲音,叫道:

“喂,你家幫主可在此地?”

門外的乞丐白他一眼,不理不睬。郭隱農面現怒色,喝道:“別人怕你們窮家幫的勢力,我神木秀士卻不放在心上,快去叫淳于靖出來!”

那乞丐冷冷道:“你們最好安份點等候幫主召見!”

郭隱農兩次自道外號,見對方恍如不聞,登時怒不可遏,厲聲道:“他是什麼東西!”

那乞丐聽他語侵幫主,自是忍耐不住,怒目而視。

郭隱農左手向門外一指,叫道:“你們來得正好!”

那乞丐一怔,回頭瞧看,忽覺勁風襲體,急急閃避,一枚小石從頸邊掠過,但還有一枚擊中他腰間穴道,登時跌倒。

郭隱農哈哈一笑,道:“裴兄不是想見淳于靖麼?兄弟帶領你去!”

原來他幾次試出裴淳不大懂得江湖上的過節規矩,故此擺下圈套。倘若裴淳跟他闖入,見到淳于靖時,即使日後解釋得清楚,這眼下的一場誤會決免不掉。

裴淳見他以詭謀制住那乞丐,心中微感鄙視,但也不好意思說他!兩人奔出廂房,直向後宅闖去,穿過兩道門戶,忽見地上躺着兩人,認得正是早先帶他們來此的四丐之二。郭隱農查看一眼,“唔”一聲說:“他們中了毒啦!”

裴淳驚道:“可有性命之憂?”

郭隱農搖搖頭,竟不知是表示沒得救抑是不曉得!

又穿過兩重門戶,只見地上躺着七八個乞丐,個個面色焦黑,也是中毒之象。他們認出其中又有帶路的四丐之一。這一個乃是八袋高手,郭隱農沉吟道:“這個八袋老丐,功力深厚,所以支持至此才倒地!瞧來這窮家幫重地已有擅長使毒的敵人侵入!”

裴淳記起有個使毒高手飛天夜叉博勒,正待說出,郭隱農哎了一聲,道:“咱們都中了毒啦!”隨即盤坐地上,運功抗毒。裴淳催動真氣,果然發覺胸臆間生出煩悶不舒之感,便取出闢毒珠含在口中,自個兒向後面走去。

經過兩重院落,到處皆見有乞丐橫七豎八睡滿一地。接着聽到人聲隱隱,精神一振,循聲奔了過去,穿出一門,外面是座園子。但見花草凋零,樹木枯敗,一片荒涼廢棄光景。數丈外的草地上站着一個大漢,他面前不及一丈遠處,坐着六名乞丐。那個大漢身軀修偉,曲發虯髯,鼻鉤目陷,一望而知不是漢人。裴淳不必多想,已曉得這個大漢就是色目高手飛天夜叉博勒。

那六名乞丐,一個居中,其餘五個團團圍住,面曾向外,竟是全力保護居中的乞丐之意。

這居中的乞丐約在中年,膚色白皙,衣服頭面都甚修整潔淨,相貌端方。此刻雖是閉目而坐,卻也自具一種威儀。圍坐在四周的五丐年紀甚老,背上都是九個布袋,三個手持手杖,兩個捏住鋼鞭。原來窮家幫之人爲免驚世駭俗,使的都是這兩種兵器,長杖甚是普通,不消多說,那鋼鞭可以轉繞腰間,普通空等閒也看不出來。

裴淳奔過去,飛天夜叉博勒和地上盤坐的五名老丐都驚訝地望住他。博勒雙眉一皺,道:

“你曾經中過某家之毒,現下只是運功迫住,可見得你是從大門進來的!”裴淳口中含着闢毒珠,說話不便,只點點頭。

一個老丐喝道:“裴朋友小心,他是使毒大家,能夠在說話呼吸中傳毒傷人,最好別開口說話!”

飛天夜叉博勒聽了這話,十分得意,仰天笑道:“某家十八年前踏入中原,已聽說過窮家幫五長老之名,今日一會之下,果是功力深厚,見多識廣之士,但某家要教你們全部倒下,也非難事!”

他說話之時,已暗運奇功,將毒氣送到裴淳頭面!一連用了五樣不同之毒,先後侵襲裴淳五官,誰知五毒用過,裴淳仍然屹立如山。

飛天夜叉博勒大驚失色!心想,十八年後重入中原,竟碰見不少能人。繼而又想道:這少年雖是不怕某家毒功,卻不知武功如何?

須得試他一試!於是大聲喝道:“姓裴的小心,某家發招啦!”

當即運聚內力,隔空遙劈出去。裴淳自下山以來,聽到打架就頭痛,但這一回卻暗暗欣喜,毫不遲疑,左手托住右肘,右掌輕飄飄拍出去。

博勒一見他雙手姿勢,便已駭了一跳,緊接着雙方內力相觸,發出“砰”的一聲,裴淳連退兩步。窮家幫五老見裴淳功力如此深厚,也都大感驚訝!只見博勒面露驚惶之色,雙袖一捲,風力旋激,地上衆丐衣衫飄拂不已。就在這時,博勒已轉身急奔而去。

原來這飛天夜叉博勒在八年前就是被中原二老趙雲坡、李星橋兩人趕出中土。是以一見裴淳出掌姿式,便大大凜駭。這時一則他心中驚恐,力道便減了兩分,二則裴淳內功扎得極是結實深厚。他怕打架的只是近身肉搏,隔空對掌卻毫不畏懼,因此那一掌拍出時用得上全力。兩人之間此消彼長,博勒便被他震退。

博勒一看對方只不過是趙雲坡傳人,已經如此了得。說不定趙雲坡也在附近,哪裡還敢出手?連忙發出袖風,以獨門手法收回散佈地上的毒器毒藥,急急遁走。

窮家幫五老和裴淳哪裡曉得這當中的許多曲折,不由得都呆了,裴淳忽然想起:“他想是在外面另有毒計。”連忙跟蹤追去,霎時間已越過圍牆,沿着巷子奔出街上。這時他覺得自己變得如此精明幹練,大是欣慰。放眼四望,卻瞧不見飛天夜叉博勒的蹤跡。

右邊數丈遠的轉角處忽然現出一匹紅馬,馬上坐的正是那紫衣少女楊嵐。裴淳聽到蹄聲轉眼望去,一見是她,嚇得連忙退口巷子內。

蹄聲緩緩從巷口走過,裴淳方自鬆一口氣,眼前紫影一閃,香風撲鼻。他看都不要看,刷地倒縱兩丈,接着翻身就跑。腦後傳來楊嵐怒罵之聲,他也沒有聽清,循原路躍入園中。

窮家幫五老還在原地,此時都瞧見裴淳,被一個紫衣少女在後面猛追,不禁一齊起身。

先是三個老丐上前攔住紫衣少女。剩下的兩丐則攔住裴淳。

紫衣少女一瞧這幾個老丐個個揹負九袋,大喜叫道:“你們幾位老人家可不是窮家幫五老麼?快幫我拿拿下這小奸賊!”

一個老丐大聲道:“姑娘敢是近兩年在江湖上大有名的紫燕楊嵐姑娘?”

紫衣少女應道:“是啊!”

另一個老丐接聲道:“那麼尊師就是管二孃了?我們多年未晤,管二孃可好?”

紫燕楊嵐應道:“託諸老的福,家師清健如昔!”

又一個老丐問道:“楊嵐姑娘何故追逐這位裴兄!”

紫燕楊嵐心記裴淳挖坑害她摔跤之恨!暗想,此事若是從頭說起,一則阻延時間,二則怕會被他們出頭調解。當下答道:“五老請看便知!”說時取下背上琵琶,迫到裴淳身前,瞪眼道:“小奸賊,取出兵器動手!”

裴淳怕她琵琶中的蠍尾金針,因此不敢把口中闢毒珠取出,但如此則無法開口說話,正在爲難。紫燕楊嵐又喝道:“小奸賊,我瞧你只會使好弄詐。你若是還有幾分骨氣,便亮出懷中之劍應戰!”

裴淳也不是傻子,這時候恍然大悟,知道她要迫自己取出南奸商公直的七寶誅心劍,好教窮家幫五老誤以爲自己是商公直的弟子。心想,此事必須講明白,免得五老中她之計,再說他親耳聽五老說出她的外號是紫燕,不是什麼毒狐狸,這也得問個明白!當下打袖中取出那劍,登時寶光泛射,眩人眼目。

窮家幫五老面色一沉,左首的一位喝道:“此劍可是南奸商公直的七寶誅心劍?”

裴淳點點頭。紫燕楊嵐縱聲笑道:“這就是我爲何敢請五老相助之故。小奸賊看招!”

手中鐵琵琶挾着凌厲風聲斜砸過去。

裴淳急忙閃避,楊嵐嬌叱道:“這廝最會裝傻,他根本不怕我的蠍尾金針,卻故意做作害怕的樣子……”叱聲中猛攻數招,裴淳一一避過。那五老已見識過他的深厚功力,又見他身法輕巧靈便,顯然武功極是高強。都想:那南奸商公直向來外表忠厚,內心奸詐。這裴淳既是他的傳人,自然不可因他相貌正直淳樸而放過他!

於是五老一齊揮動兵器上前,把裴淳圍在當中。裴淳眼看紫燕楊嵐招招都是要命殺招,心中大驚,咬咬牙拔出短劍,一道精芒應手而起。楊嵐明知此人十分厲害,鐵琵琶打不死他,毒針也不管用,此時見到此劍鋒利不過,心中暗驚,便緩住招數。

裴淳揮劍疾衝,兩名乞丐迅速攔截,各揮兵器,正待擊落。卻見裴淳左劃一劍,右劃一劍,竟自無隙可乘,招數無從發出,不覺一怔。裴淳趁機衝出圈外,放步急奔。紫燕楊嵐哪肯甘休?隨後便追。五老深怕楊嵐有失,當即分出兩人追去。

裴淳奔出街上,耳中聽到後面蹄聲追來,連忙閃人巷中。在城市中不比郊野,那胭脂寶馬腳程雖快,但裴淳專門轉彎抹角,出街入巷,過了一會兒,已經聽不到蹄聲。

窮家幫兩老追上楊嵐,勸她暫時別追,並且問她怎會見到裴淳?楊嵐道:“我在街上走時,忽見一個色目大漢飛奔而過,神色十分張惶,心中覺得十分奇怪,便沿着他來路尋去,瞧瞧是什麼事物使他如此驚惶?料不到碰見那個小奸賊!”

一個老丐道:“唉,那色目大漢就是飛天夜叉博勒。敝幫帝主目下已經中毒,他內功湛深,還不打緊,但許多弟子卻恐怕受不了!”

這時裴淳躲在一條死巷之中,他深知窮家幫弟子甚多,在城市實在不易躲得過他們耳目,於是決定先離開傈陽,過一兩天再回轉來。

正要出巷,忽然聽到蹄聲,吃了一驚!凝神聆聽時,隱約可聞那紫燕楊嵐的口音。這個當兒正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回顧一眼,只好越過圍牆,飄身落去,原來是個小小院落。

這院落甚是陰暗潮溼,他站了一會兒,隱隱嗅到一陣奇異的異香,轉眼一看,原來地上擺着十來盆花,葉子是紅的,花朵大如碗口,卻呈綠色。

裴淳皺皺眉頭,等到蹄聲遠遠去了,心中稍安。再瞧瞧那些怪花,忽然發覺盆中栽種那花的不是泥土,而是無數蜈蚣、蠍子、蛤蟆等等的屍體,胸口登時泛起作悶欲嘔之感。當下回頭打量開向院落的門窗,驀地駭了一跳!原來在一扇窗戶之內,端坐着一個白色人像。細細一看,卻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秀麗少女,眼光濛濛朧朧的沒有神氣,若不是她眼珠轉動一下,幾乎以爲是一具瓷石人像。

他移開目光,正要離開此地,卻聽到一陣幽幽嘆息之聲,不禁又轉頭望去,只見那秀麗少女雙眉微微皺壹,滿面幽悽哀怨的神情。

裴淳大感可憐,便道:“姑娘何故嘆息?”

白衣少女緩緩舉手指着那些怪花,說道:“你……見過……這花……沒有?”這麼一句話她吃力地分做幾次說出,口舌甚是生硬。

裴淳搖搖頭,說道:“小可從未見過!”心中想道:“這些怪花難看死了,我寧可從未見過!”

白衣少女說道:“這是荼吉尼花,香氣……有毒……”

裴淳啊一聲,答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嗅了花香覺得很不舒服,你不怕麼?”

白衣少女搖頭道:“我不怕!沒有……這花……我會死……”

裴淳訝道:“沒有它你便會死?這是什麼緣故?你……你……”

他腦海中忽然泛起南奸商公直說及他在古廟中一番遭遇的話,猛然省悟,接着道:“你就是跟隨飛天夜叉博勒的那位姑娘?”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點點頭道:“是!”

裴淳驚道:“商大哥說你不懂漢語,原來不是真的!”那秀麗少女道:“商大哥?啊,就是商公直……我原來……不會講……漢語……但我會……看書認字……”

她說話時不能一口氣講完一句話,總要停下尋思。裴淳聽她說會得看書認字,更加驚訝不已。只見她招手教他過去,便走近前,隨意掃瞥房中一眼,那房間極是乾淨。她取出一張白紙,又從一根圓形鐵管中倒出一截黑色炭條。一端用紙包住,以便拈持,另一端削得尖細如筆。她在紙上寫道:“我姓雲,名秋心。”停筆問道:“好不好?”

裴淳念道:“雲秋心……雲秋心……”

她也跟着說了一遍,微笑說道:“我不會念……雲秋心的秋字……”

裴淳茫然道:“那誰教你認字的?”雲秋心提起炭筆,在紙上迅快寫道:“我在西域的鄰家,曾經有人來過中土,家中藏有一部史記,一部唐詩,都送給我,我的姓名都是自己取的!”

她又停筆問道:“好不好?”

裴淳知她是自小被博勒帶返西域,因此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心下大爲憐憫,便道:“好極了!”

雲秋心歡然笑道:“秋心這……兩個字……合起來怎麼讀?”

裴淳答道:“合起來是個愁字!”

她點頭道:“啊,是愁字!我常常……獨自發愁……”

裴淳見她歡笑之容已斂,一派幽悽神色。但覺她便是歡笑之時也帶着淡淡憂鬱的味道,心想,她乾脆用個“愁”字做名字豈不更是恰當!

他生性寬厚和平,一向無憂無慮,所以不大喜歡談論憂愁的話題。於是轉口道:“你見過藥王樑康了?”

她搖搖頭,提筆寫道:“義父說乞丐們向樑藥王報訊,所以還未見到!”

裴淳這才恍然大悟,那飛天夜叉博勒爲何出手對付窮家幫,只見她又寫道:“義父說要出去好多天,所以種了十幾盆荼吉尼花給我……”

裴淳聽過她吃五毒瓜子才能不死之事,因此曉得這些花的作用亦是與五毒瓜子相同。

雲秋心停筆緩緩道:“我叫雲秋心,你呢?”

裴淳說了,她要他寫出來,裴淳只好在紙上,但見自己寫的字體拙劣,遠遠比不上她的清麗纖秀,心中暗暗慚愧。

她微笑着端詳他的名字,過了一會兒,說道:“像極了……跟你的人一樣……”

裴淳老老實實地點頭道:“人家也都這麼說。”

她突然伸手摸摸他的面頰,纖美白膩的手指宛如玉蔥一般,裴淳心中怦的一跳,面部紅了。只聽她說道:“裴淳,你吃什麼?”

裴淳舌頭一卷,才記起原來是那顆闢毒珠攔在齒頰之間,因而妨礙說話,怪不得她會伸手觸摸。當即吐出珠子,道:“這是闢毒珠,以前我聽商大哥談起你的事,便向他要了這顆珠子打算送給你,或者能夠解去你體中之毒!”

她喜歡地接過珠子,忽然全身一震,手掌垂處,珠子掉落地上。

裴淳連忙拾起,問道:“你不喜歡?”

她呻吟一聲,道:“我……我痛……”裴淳手足無措,見她似要跌倒,一躍入房,伸手扶住她。雲秋心靠在他手臂上,過了一會兒,才恢復過來。

然而這時裴淳卻感到心中作悶欲嘔,五臟翻騰,渾身都極不舒服。暗暗運功調氣,卻沒有什麼效力。

雲秋心見他好久不作聲,擡眼一瞧,發覺他面色青白難看,不禁驚道:“哎,你中毒啦!”裴淳這才明白,立將闢毒珠丟入口中,頓時一股清涼之感流遍全身。

這時他便想起一事。問道:“有幾個乞丐朋友中了你義父的毒,我回去把珠子放在他們口中行不行?”

雲秋心想了一會兒,提筆寫道:“中毒之人若是內功深厚,此珠纔有用處,若是武功有限,此珠只能暫時保住性命,終須用解藥施救才行!”

裴淳愁道:“我跟你義父對了一掌,他才跑掉,若是向他索取解藥,他決計不肯給我。”

雲秋心對於救人之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接筆寫道:“我每日獨自悶坐,有時候自思活在世上沒有意思。但只要你時時來陪我說話解悶,那就大不相同!”她寫的時候,裴淳邊看邊念,她便也跟着念。

她記性極佳,只讀過一遍,就牢牢記住字音。

忽然一陣步聲傳來,裴淳驚道:“有人來啦!”

雲秋心指指窗外,作個手勢,意思要他出去躲避。接着又道:“你要回來啊……”裴淳點點頭,霎時間已躍出牆外巷中。

片刻工夫,牆內傳出說話之聲,裴淳側耳一聽,但覺音調鉤杆格碟,從未聽過,卻辨認得出乃是博勒的嗓音。過了不久:牆內無聲無息。當下躍高一瞧,但見雲秋心仍然坐在窗邊,愁眉不展,頰有淚痕。

裴淳胸臆間陡然熱血沸騰,飄身入內,問道:“誰欺負你了?可是你義父?”

雲秋心搖頭道:“他對我很好……”

裴淳怔一下,道:“那麼我走啦!”

雲秋心美眸中涌出淚珠,幽幽道:“是不是不喜歡我?”

裴淳忙道:“不,不!我得去瞧瞧那些中了毒的人!”

雲秋心沉吟片刻,從懷中取了一個瓶子,說道:“這是解藥……只要一點點……這樣就行啦!”她用手指抹抹鼻孔。

裴淳大喜過望,接過瓶子說道:“你救了他們,功德無量,我真不知怎樣謝你纔好!”

她垂低頭,輕嘆一聲,揮手道:“去吧!”裴淳見她忽然十分冷淡,微感尷尬,但仍然十分感激她的好心,當下道:“謝謝你,我去啦!”

回身一躍,出了圍牆,更不遲疑,放步奔出街上。才走過兩條街光景,轉角處驀地走出四個乞丐,攔住去路。裴淳停步拱手道:“在下正要前往拜見貴幫幫主!”

四丐都微微一怔,左首第一個長滿面濃髯的中年乞丐沉聲道:“閣下何事要見敝幫幫主?”

裴淳拍拍口袋,笑道:“送解藥!”

那四丐乃是窮家幫目下在溧陽僅餘的十餘好手,他們自從博勒走了之後,便即奉五長老之命率領許多弟子嚴密搜尋博勒及裴淳下落。

五老的命令是找到博勒的話,不得出手。若是找到裴淳,則可以相機行事,現身阻攔,一面派人飛報。原來窮家幫的淳于靖幫主目下已經中毒,五長老被那紫燕楊嵐一番說辭之下,都認爲裴淳若是商公直的弟子,則不能不向最壞處想。這一來博勒來侵犯可能就是他指點的路徑。他一掌能把博勒打跑之舉必是事前勾結好。現下只有一點兒測不透的,就是他如此圖害窮家幫有何用意?

那四丐聽到解藥二字,不敢無禮,但又不敢做主帶他去見幫主。

濃髯乞丐換上笑臉,道:“那好極了,只不知敝幫須得如何報答才能換得解藥?”

裴淳搖搖頭。

另一個乞丐接口道:“閣下不妨說出來,只要解藥靈驗有效,敝幫自是不吝重酬。”

裴淳哪知他們乃是故意找話絆住他,以便等候五長老趕到,心想:“不是他們提起,我也忘了兩事,一是這解藥有沒有靈效?二是倘使有效,雲秋心要什麼酬報?她是個女孩兒家,不比我奉命下山行道,濟世救人。自然要有酬報才成……”

四丐見他沉吟不語,都道他正在考慮酬報之事,心中添了幾分警惕。正在這時,遠遠傳來一聲忽哨,濃髯乞丐便道:“裴兄請移步到那邊僻靜之所說話如何?”

裴淳點點頭,跟他們走人一條寬大巷子中,果然僻靜無人。

走入數丈,左邊牆頭輕響一聲,裴淳擡頭望去,只見牆上並排站着五個老乞丐,正是窮家幫五長老,個個神情莊嚴肅穆,顯然對他極是重視。

悲淳雖是覺得他們神色古怪,卻不多想,喜道:“幾位老人家來得正好,解藥有了。”

窮家幫五老飄身落地,其中之一問道:“裴朋友跟商公直怎生稱呼?”

裴淳坦然道:“我叫他商大哥。”

五老一齊點頭。一個最矮的老丐說道:“這就是了,商公直武功雖是高強,但想來還不能教出朋友這一身功夫。”

另一個身量最高的老丐說道:“老叫化趙一悲,敢情裴朋友賜予一劍。”

話聲中伸出鐵杖,送到裴淳面前。裴淳愕然道:“一劍?”

趙一悲應道:“不錯,一劍。”裴淳越聽越糊塗,但也知道這一個“劍”字指的是那七寶誅心劍,當下連鞘取出,正要詢問。趙一悲說道:“嘗聞此劍鋒利無匹,有斬釘削鐵之威,老花子甚願以鐵杖一試。”

裴淳見他話聲平和,心中雖是疑惑,卻也只得掣劍出鞘。劍刃才露,趙一悲的鐵杖呼地緊起,疾挑他面門,杖風強勁撲面,裴淳不禁揮劍一架。只聽叮的一聲微響,鐵杖已挑中劍刃。居然毫無損傷。裴淳心中暗暗喝彩。原來在這一觸之際,他已試出對方杖上力量忽剛忽柔,連變數次,劍刃再利也無法斬得斷鐵杖。

趙一悲手腕一翻,鐵杖從劍刃下面反跳上來,疾向短劍擊落,裴淳五指一緊,抓牢劍柄,叮的一聲,杖端壓住劍身,不再移動。

裴淳但覺杖上內力激涌襲到,心中暗驚。記得師父說過若是有人以內力相加,必須小心對付,不然便有性命之憂。因此連忙運功抵住,一面說道:“趙長老何故以內力相加?”

他一開口,趙一悲面容沉肅如故,其餘四老都驚得睜大雙眼。其中一個老丐鋼鞭揮起,叫道:“鐵二愁也見識朋友一劍。”

鋼鞭呼地從空而下,掠過他面門,叮一聲擊在劍刃上,當即搭住不動。

裴淳但覺劍上重如山嶽,哪敢抽退劍後,急得眼睛連眨,說道:“兩位長老內功深厚,小可實難招架。”

他這話落在對方耳中,變成嘲諷之意。趙、錢二丐運功迫敵,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其餘三長老都大驚失色。心想,這少年的內功如此深厚,居然還能開口說話,當真是出道以來第一次遇上的高手。第三個老丐道:“孫三苦來也”揮杖擊落,叮的一響,裴淳手中短劍沉下半尺。

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七章 生離死別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四章 窮家五老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十二章 古洞驚魂第五十四章 師徒情深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十章 巧計妙策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二章 古洞驚魂第三十七章 英雄彈淚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三十七章 英雄彈淚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二十三章 兩個心願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一章 人間地獄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三十四章 請君入獄第四十二章 千變萬化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二十五章 芳心難測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十四章 懸崖明志第二十章 琵琶驚魂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會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四十八章 四美傾心第二十三章 兩個心願第二十三章 兩個心願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二十章 琵琶驚魂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十四章 懸崖明志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四章 窮家五老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四十章 與卿偕亡第三十六章 風雲變色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惡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十九章 飛車救美第六章 藥王樑康
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七章 生離死別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四章 窮家五老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十二章 古洞驚魂第五十四章 師徒情深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十章 巧計妙策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六章 藥王樑康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二章 古洞驚魂第三十七章 英雄彈淚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三十七章 英雄彈淚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二十三章 兩個心願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義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三十二章 水火絕地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四十七章 仙子駕到第三十一章 人間地獄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二章 江湖歷練第三十四章 請君入獄第四十二章 千變萬化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二十五章 芳心難測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三十五章 化敵爲友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十四章 懸崖明志第二十章 琵琶驚魂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會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四十九章 又愛又很第一章 異士奇行第五十三章 苦盡甘來第三十章 智計百出第四十八章 四美傾心第二十三章 兩個心願第二十三章 兩個心願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二十章 琵琶驚魂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三十九章 還他自由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慮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十四章 懸崖明志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四章 窮家五老第四十五章 一百萬兩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四十章 與卿偕亡第三十六章 風雲變色第三章 飛天夜叉第五十五章 以殺止殺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九章 以怨報德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五十二章 綵鳳隨雅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二十四章 一網打盡第十六章 黑獄遊魂第二十六章 俠義本色第二十八章 換血救命第三十三章 智勇雙全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惡第四十四章 用計用情第十一章 情有獨鍾第十九章 飛車救美第六章 藥王樑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