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時,皇帝還是清醒的,清醒着告訴太醫哪裡疼,哪裡摔傷了,身上感覺怎麼樣,可進宮裡時卻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
整個內宮都被皇帝的病給牽動了,皇后率着一從嬪妃待在側殿裡,隨時等候着承恩殿裡的消息,承恩殿裡太醫進進出出,從王爺們也都在殿外憂心忡忡地守候着。
太醫正出來時,王爺們連忙湊到跟前,太醫正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諸位王爺,皇上身子一向來不成,自打上回病後,就一直沒怎麼好過,都是靠藥丸支應着。是藥三分毒,這用吊着的精神頭,等再倒下的時候,就是一劑毒藥啊……”
太醫正這麼一說,老六顧長卿先怒了,揪着太醫正的襟子吼道:“你既然知道是藥三分毒,還要拿丹藥給父皇吊着,你這是在害父皇!”
太醫正打了一個哆嗦,連忙回話:“惠海王息怒,微臣稟過皇上,皇上只是讓微臣安心用藥,其他的不要過問。微臣雖然儘量調得溫和些,卻還是傷了底子,皇上這一倒下去,怕是……”
諸王爺們,現在倒也都不關.心江山天下了,在這時候,自個兒的父親遠比這些有的沒有的重要得多,終於他們也都發現,對於江山的爭奪,其實就是對自個兒父親的一種崇敬方式而已。因爲嚮往父權,所以爭搶……
諸王們互相看了一眼,終歸是親.兄弟,總算還是明白各自的想法。
太醫正看了看幾位王爺,額頭.上的汗越冒越多,幸好顧長卿也算了解皇帝,一執拗起來就算是滿朝文武來勸也沒用,何況只是太醫正:“行了,你下去吧,趕緊去給父皇備藥,讓父皇好好將養着身子,不要再用些虎狼之藥來傷了父皇。”
“是是是,微臣省得,請王爺安心。”太醫正聽了如蒙大.赦,趕緊帶着兩小醫令就走了。
顧雲崢看了眼在場的兄弟,率先走進了承恩殿內,.承恩殿裡香菸嫋嫋,整個大殿透着一股雄渾端穆的氣息,加上久薰沉香,整個屋子從骨子裡透出沉香的味道,淡淡的給人一種能安定下來的力量。
皇帝正微微睜着眼睛躺在龍牀上,外面的腳步.聲輕輕一響,他就知道是自個的兒子來了,看着簾外,一個個高大壯實的兒子,皇帝的心裡說不出的滿足:“都進來吧,自個兒找地兒坐着,朕跟你們說說話。”
顧雲崢領着王.爺們一個個進了內殿,各自找了椅子,挨在皇帝身邊坐下來:“父皇,兒臣們都在這兒,您有什麼話,兒臣們一定好好聽,絕不會拂了父皇的意。”
皇帝看了眼說話的老六,心說這孩子真是個直心直肺的,以前就怎麼沒察覺出這孩子的好來呢:“好了,想必你們都知道詔書在哪兒了,朕……看來是活不久了,你們就好自爲之吧。得了天下的,切莫高興,天下……責任與擔負而已,未得天下的,也莫傷心,未得天下,纔可全得天下,這些話,朕希望有一天,你們會懂。”
“父皇有千秋萬歲,怎麼會說這些,兒臣等雖自耍着小聰明,但在父皇眼裡,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不足看。父皇,您還要看着兒臣等繼續耍這些上不了檯面的聰明,直到小聰明變成真正的大智慧。”顧重樓說的話其實意有所指,說這些話的時候,顧重樓還沒忘了看顧雲崢兩眼。
顧雲崢卻正在擔憂的望着皇帝,壓根就沒有看到顧重樓投過來的眼神:“父皇,兒臣等爭來天下有何用,只不過爲了讓父皇看到,您的江山後繼有人而已,您若去了,兒臣等往日所做的種種就成了一場笑話?”
“老2,朕以前是小瞧了你了,總覺得你是個不爭氣的,你去封地後所作所爲,朕都瞧在眼裡,朕很高興,也很欣慰,你們都長大了。朕一直盼着這天,你們個個羽翼豐滿,飛得高遠,朕也就能功成身退了。”皇帝嘆息一聲,他爲了這天下,忙忙碌碌了一輩子,到頭來什麼都得到過,卻什麼都失去了。
皇帝這位子,壓根就沒意思。這些傻孩子,跟他當初一樣,爲了這位子搶得頭破血流,卻在得到後的某天會發現,那不是他們想要的。
“父皇,您若在兒臣等羽翼豐滿之時,都不能看上一眼,兒臣等所做的還有什麼意義,父皇,老七剛生了兒子呢,您都還沒看着小容若長大,怎麼能……小容若連爺爺都沒叫上聲兒呢。”老三顧碧淵這麼說着,顧重樓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個三哥,似乎不再是以前那樣兒了,變得讓他們都有些措手不及。
皇帝忽然間欣慰地發現,自個兒的兒子,其實個個都很不錯,並不是他印象中,那些個不懂事,長不大的半大小子,似乎只在一夜之間,他的兒子已經個個頂天立地了:“老三,你是個好孩子,等朕去了,你帶着你母親回封地去吧,省得你兩頭照顧。”
皇妃隨子就蕃,一種是天子賞賜,一種是自請,第一種是種榮耀,第二種則是無奈了。
顧碧淵聽得心裡自然高興不已,從椅子上起來,跪在皇帝牀榻前拜了下去:“兒臣謝父皇隆恩,也替母親謝過父皇的恩典。”
那就說明,那詔書上不是他,顧碧淵聽了卻不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樣失落,反而是很高興的表情,顧重樓搖搖頭,也許是他想多了。
“行了,都別說話了,朕一切都自有安排,你們要做的就是在朕過了之後,好好的按朕說的去做,記住嘍,這是聖旨。”皇帝微微皺眉,身上的疼痛鑽進了腦子裡一般,疼得幾乎想喊出來,卻只是不輕不重地跟兒子們這麼說了一句。
顧重樓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多少懂些醫理,自然明白皇帝此時在強忍着:“父皇,這是無回留下的丹藥,兒臣先讓太醫正驗了,再請太醫正轉呈父皇服用。”
皇帝瞪了一眼,伸出手來,手指有些微幅度很小的顫抖:“拿來,驗什麼驗,朕難道這時候了,還懷疑自己兒子不成。”
顧重樓心說他可不想惹麻煩,把藥在懷裡捂了捂:“父皇,這是規矩,兒臣可不敢違抗。”
“朕的話是聖旨,你就敢違抗了。”皇帝繼續瞪着顧重樓,顧重樓仍舊不肯給,皇帝看了其他幾個兒子一肯,眼一挑那意思就是,你們看着辦吧。
顧長卿用手肘碰了一把顧重樓,指了指藥瓶,示意顧重樓拿給皇帝,顧重樓使勁搖頭,顧長卿怒:“都什麼時候了,放心,有事我顧老六和你一塊兒擔着,反正咱們都一起蹲過宗正府,一起下過禁軍府,難道還怕再陪你一遭不成。”
“六哥……”顧重樓心說自己就不該提這茬兒,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兒,跳到河裡都洗不清。
“七弟,妙手無回的名頭我們還是聽過的,你把藥給父皇吧,想來無事,不過藥還是請太醫正驗一驗。父皇,您別瞪兒臣,兒臣這不是爲父皇,而是爲老七。萬一父皇服了藥有不適,這不是讓老七沒處說話去嘛。”顧雲崢這一句話就解了顧重樓的圍,皇帝也滿意這做法,於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皇帝先服了一顆藥,餘下的藥讓太醫正帶去驗藥,皇帝服下藥後果然是好受了些,精神也好多了,連連道杜無回的藥好,要把杜無回弄進宮來。
顧重樓直咧嘴,那傢伙要肯來宮裡,只怕憑他的醫術,早就進來了,還用在江湖裡遊晃,那還不是因杜無回怕惹麻煩,膽兒又小,聞風而跑的本事比狐狸還熟門熟路。
太醫正驗過藥後,證明了藥沒有問題,反而是對皇帝眼下的症狀有大益處。顧重樓一攤手使勁搖頭,藥就一瓶,杜無迴向來小氣,他也就只剩下保命的回春了,不過回春可不能用,要用了就真得坐實了謀父弒君的名頭。
“行了,別爲難他,杜無回有名的小氣。你還不如看看這什麼藥制的,給朕調幾瓶出來。”皇帝看着手裡的小瓶說道。
太醫正苦着臉,要是這藥好調,他至於不調給皇帝用:“皇上,這藥丸裡,有很多味藥材,是微臣只聽過,卻已多年不見過的。這方子,還是早年在一本醫書善本里看過,微臣……實在配不出來,請皇上恕罪。”
皇帝長出一口氣,就知道天底下沒那麼些好事:“算了,下去吧,生死由命,老七啊,回頭讓那丫頭抱着容若來宮裡一趟,眼看着都百日了,長孫得另封,朕考慮了這麼久該分封在哪兒,也該定下來了。”
“是,父皇,兒臣遵命。”顧重樓本來也當是皇帝忘記了,卻沒想到皇帝還能夠記得這回事。
“朕覺得封在雁城好了,那兒近些,而且物也豐,是出了名的魚米之鄉,那可是個好地方。”皇帝呵呵一笑,想起自家的孫子來,眼裡有絲絲的暖意。
雁城,雖然想到了,可是真的說出來,顧重樓還是覺得跟啃了蒼蠅似的,當着原主人的面,把雁城劃到了顧容若手裡,真不知道原主人該是什麼樣個想法:“是,兒臣替容若謝過父皇恩典。”
“至於封號,宗正們說該稱爲雁城長孫,朕覺得這名號太難聽了,就封個雁城王,省得以後再換封號。你們看,朕這樣決定可合適,趁着都在,有什麼話想說就說了。”皇帝掃了衆兒子一眼,一個個的臉上倒還算坦誠。
衆王爺們紛紛拜倒,齊聲道:“父皇,這樣正合適,容若是長孫,有個封號在身本也是應當的。”
“父皇,容若的年齡也太小了些,不是說至少要到六歲才能封嗎,現在封不是太早了些。”顧重樓驚愕地道,他原本以爲沒有這麼快,沒想到皇帝現在就把話給撂了出來。
皇帝聽了顧重樓這句話,眼睛一橫道:“難道你要朕去地下封容若嗎,朕等不了六年了,朕現在就封了,也算全了朕的一番心意。朕這個做爺爺的,好歹該給孫子留點東西不是。”
顧重樓這麼一聽,只好跪了下來,替還在奶媽懷裡喝着奶的小容若謝皇帝的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