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大,但容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顧至臻脫下身上的外衣擰了把水,又從懷裡掏出油布包拿出火石來,四處摸索了一堆乾草,用火石把火打着了。
這一系列的動作讓葉驚玄有點暈乎,但也沒想太多,圍坐在火邊上烤衣服,幸好天不冷,不要然今天還真是慘死了。
葉驚玄一邊烤着衣服,一邊在回憶今天落水時候的事,忽然皺眉看着顧至臻道:“今天到底是些什麼人?”
“我如果說不知道,你肯定一點也不信,但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得好。”顧至臻手上的外衣幹了,遞給葉驚玄:“我先出去,你把身上的溼衣裳放下來吧,彆着涼了。”
葉驚玄接過衣裳也不說話,身上的溼衣裳確實難受,再看顧至臻身上也半是溼的,於是就不好意思了:“要不還是你先換了吧,我不冷。”
“說你好強你還不認,趕緊換了吧,都在火旁邊抖好久了,還嘴硬。”顧至臻撩了藤蔓背對着山洞,涼風一吹還真有幾分冷,旁邊四散的黑影讓顧至臻原本沒有表情的臉多了幾分笑容。
葉驚玄在山洞裡脫衣裳,可是脫到褻衣時還是有幾分猶豫,於是就衝顧至臻喊了句:“九殿下,你可不可以再等會兒進來?”
顧至臻也不回頭,只是回了一句:“沒事,你好了叫我就行了。”
葉驚玄先把褻衣脫下來,穿着外裳,然後在有火邊烤那些絲帶纏繞的小衣,褻衣全是絲質的,不吸水所以易溼也易幹,輕飄飄的料子,加上原本就靠着體溫半乾了,再用火一撩沒用幾分鐘就幹了。
葉驚玄穿上了褻衣,套上顧至臻的外裳才向外面喊道:“九殿下,你進來吧。”
顧至臻進來的時候,葉驚玄正在烤裙子,穿着他寬大的外袍,越發顯得小巧迷人,尖溜溜地下巴,烏髮如墨,燦眸如星,面頰上打着火苗跳躍的光輝,整個人鍍着一層溫暖的光暈。這麼美好的場景,一時間讓顧至臻看呆了,以至於忘了邁步,就那樣呆呆地站在洞口看着。
葉驚玄半天沒見人坐下來,於是擡頭看着正呆在那兒的顧至臻,雖然渾身溼淋淋的,卻半點不狼狽,溼發貼着脖頸,反而比平時更帶了幾分狂放。葉驚玄不由得承認,這個男人生下來就是來迷惑人心的,不論什麼時候什麼樣子,都無可挑剔,明明知道沾不得,卻偏偏抗拒不了,真是妖孽啊……
“九殿下,你坐下吧,趕緊把衣服烤乾了,要是你有什麼閃失,我罪過可就大了。”
顧至臻依言坐下,在火旁半低着頭似乎在想什麼,忽然一擡頭卻問道:“驚玄,爲什麼你總讓人感覺像是不願意靠近我似的?”
葉驚玄忍不住側臉翻了個白眼,不是像是,而是本來就是。心裡這麼想,手上卻抖了抖半乾的裙子,換了一面繼續烤,然後才說話:“九殿下是皇室子孫,我不過是個區區的尋常小女子,只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不想牽到任何派系的鬥爭裡去。我一旦摻了進去,不論我願意不願意,姚氏必不會袖手旁觀,那時候我就不再是我了。有時候人很自私,就比如我,我不願意爲了任何責任或者任何人,把自己賠進去。”
“姚氏已經是一門三皇后了,已經貴極,只怕他們真是會這麼想過,不過姚家的人永遠比你想象的聰明。他們也知道自己這顆樹招夠了風,否則,不會容忍你們家偏安平城,而且你不想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你,不是嗎?”顧至臻掃了葉驚玄一眼,葉驚玄卻低着頭看着火堆嘆息着搖了搖頭。
裙子漸漸幹了,葉驚玄就把裙子抓好,改烤外衣:“一門三皇后,確實是貴極了,只希望真像你說的,不要再折騰了,但凡盛極必定見衰。唉呀,我想這些做什麼,反正爹、娘是不會由着他們的,大哥、二哥說,我想過什麼日子就過什麼日子,凡事有他們呢,我想這麼多做什麼呀。”
眉眼一轉,卻又是一副小女兒的樣子了,方纔還是成熟的語氣,轉眼間就變了,顧至臻搖搖頭,卻眯起了眼睛,眼前這個女子似乎讓他有些看不透了。
“再等會兒外頭沒人了我們就可以走了,天再黑些就行了,只是怕廉王和你二哥他們擔心。”
“九殿下,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葉驚玄毫無疑問是個人,而且是個在辦公室裡被八卦洗禮過N遍的女人。危險一去,立馬就閒閒地想起了八卦來。
“你問吧。”顧至臻一擡起頭,葉驚玄又毫無意外地被秒殺了。
“生在天家,你覺得好嗎,那麼多人拼死進宮做貴人,那兒到底有什麼?”葉驚玄看那些八卦劇的時候,總是在想,物質的富有是不是真會帶來精神的空虛。
顧至臻訕笑一聲道:“那裡頭有什麼,驚玄也是清楚的吧!無外是榮華富貴、權利地位。至於第一個問題,我想用不着回答。”
葉驚玄望着顧至臻不解地撓頭:“爲什麼不用回答?”
“你的心裡不是有答案嗎,我都還記得,你曾經說過想要周遊天下、隱居山野,想要過舒心踏實的日子。驚玄,那個地方有一切,獨獨沒有你說的這些,所以這也是你迴避我的原因之一吧。”顧至至抽出一根樹枝,撥型了下火堆,火星的跳躍間如螢火一般濺出些煙火星子,稍不注意,就沾到了他的衣襟上。
葉驚玄看着顧至臻拍掉身上的煙沫子,白色的料子上留下了洗不掉的黑印子,葉驚玄若有所思,然後又抿着嘴笑了,搖着頭道:“對也不對,我沒有迴避你,只是再深入下去,我玩不去,也不願意奉陪。”
“你的腦子怎麼長的,你才十四吧,怎麼腦子裡就有些這些想法。”
葉驚玄擡起頭來,別有他意地笑着說:“只怕九殿下十四的時候,早已經知道什麼叫政治、王權了。我不過只是知道珍愛小小生命,遠離政治中心。”
珍愛生命,遠離政治……顧至臻輕聲唸了一遍,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外面傳來了一陣陣的刀劍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顧至臻趕緊把火熄滅了,對葉驚玄說:“你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出去看,記住千萬不要自己走出去,這會兒外頭很危險。”
葉驚玄看他身上還半溼的衣服,於是叫了一聲:“你在外面等會兒,我把衣裳給你。”
顧至臻已經到了洞口,聽到葉驚玄這麼一叫,腳就跟生了根似的愣在了當場,直到葉驚玄把衣裳遞到他手裡,他還在發呆。半晌後,不遠處隱隱的火光才喚醒了他,迅速的穿上衣裳往另一頭走去。
夜半的風雖然很涼,顧至臻臉上的笑卻怎麼都掩不住,燦爛得讓人無法忽略。時不時停下,似乎在聞着衣裳上淡淡的香氣,忽然說了一句:“此香更別花。”然後便飛身而去,在空氣裡留下了淡淡的香氣。
葉驚玄一個人在山洞裡,幸好也不怕,烏黑一片,有些月光從外面緩緩鋪灑進來,腦子裡滿是那些鬼怪的傳說。葉驚玄小時候家住在公墓邊上,早就修煉得皮糙肉厚,妖魔不侵了。
顧至臻算來已經去了有一會兒了,就算是把人引開也該回來了,葉驚玄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角落裡,那裡有剛纔鋪和的乾草葉子,軟軟香香的,有着初秋獨特的味道,葉驚玄剛覺得困了,想眯上一會兒,邊睡邊等。
沒想到纔剛閉上眼睛,顧至臻就從外面撲了進來,雖然看不見,但月光照在白衣上,還是分外清楚的,葉驚玄剛想叫一聲,沒想到顧至臻卻是撲通一身倒在了地上。
這下葉驚玄是真慌了神,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這傢伙又一聲不吭就倒下了,空氣中也有一絲血腥氣,葉驚玄確定顧至臻是受傷了。
黑暗之中摸索着過去,洞口幸好有點月光,否則真是摸瞎了。葉驚玄摸了一把顧至臻的衣裳,果然是溼而粘手,不用聞就知道是血了。葉驚玄先是推了推,顧至臻一點反應也沒有,葉驚玄這下真是想哭了,萬一流血過多死了,那就真是冤枉死了。
葉驚玄摸了下顧至臻的額頭,似乎溫度還很正常,但還是很着急,現在不燒受了傷大量失血,遲早也要出事。葉驚玄這會兒真是沒了主意,到底該怎麼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王府去,又看不清,這人又沒句話,真是讓她手足無措了。
“驚玄……沒事了,他們……都走了,安全了。”顧至臻嘴裡的輕語,模糊而有些微喘,但在黑夜之中卻聽得分外清楚。
葉驚玄不由得鼻子一酸,淚就這樣掛在了臉上,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才發現,她竟然哭了……
“九殿下……顧至臻,你趕緊醒過來……”
只是顧至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呼喚,依舊閉着眼睛,說着囈語似的話,一句一句,越來越不清晰,只是偶爾聽到出是在叫她的名字。
葉驚玄強忍住淚,在黑暗中摸到洞口撩起藤蔓,讓月光全部照進來,然後把顧至臻身上的傷口稍稍處理了一下。然後就靠在一邊看着顧至臻,生怕他會發燒,只是守到下半夜,葉驚玄還是困極了,不自覺的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