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宗正們請諸王離京就蕃,蕃王滯留京城時間逾年,已經大大超過了祖制。(_)
顧雲崢多有不捨,卻還是隻能答應。
葉驚玄心說,終於一切都算塵埃落定了吧。收拾行李,帶上男人和娃,可以過自個兒家的小日子了,很好很強大。從此以後,跟京城這地兒再也不挨邊兒,能有多遠跑多遠。
“從今天開始,餵馬劈柴,周遊世界天下,從今天起做個幸福的人……”葉驚玄站在馬車上,迎風念着一句詩,早已經忘了是誰寫的,卻把這內容記了下來。今兒一興奮就從嘴裡蹦了出來,原詩是從明天起,但她要從今天起。
小容若擱後面看直了眼,仰面回望着自家老爹,似乎在問,這是不是俺娘啊……
顧重樓卻是一臉笑意,他知道這天寬地廣的感覺,纔是她所需要的,葉驚玄回頭時,看到的就是顧重樓那一臉瞭然的笑,以及小容若不解的眼神。
忽然心頭一種感動,他了解.她,知道她怎麼樣才能活得自在,但是顧重樓呢,顧重樓怎麼纔會活得自在?想着這個問題時,鬼使神差一般的擡起頭,看了眼城門內,一隊明黃車駕帶着煙塵和春風駛過來。
他……還來做什麼?葉驚玄不能確定,.顧雲崢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如果要讓她繼續認爲自己重要,她會覺得在犯傻。
一個爲了天下捨棄了你的人,.不可能再爲了你捨棄天下,因爲你還不夠重要。
她這麼想着想着,自我嘲笑了一番,都這時候了,還.想些什麼呢。她現在可是有夫有子有自由,但是那人曾經烙下過痕跡,說是要忘記,想起來卻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疼。
馬車駛近了,顧雲崢先從車上下來,顧重樓一看,抱.着小容若從馬上下來,和葉驚玄一道跪在帝王的御輦前:“臣,拜見皇上。”
“七弟快起,這外頭天涼地溼的,你怎麼能說拜就.拜下去,朕沒帶儀仗來,就是不樂見你拘着禮。”顧雲崢隨手拍了拍小容若,眼角的餘光掃過葉驚玄,葉驚玄正用腳尖逗弄着地裡萌出的小嫩芽兒,一會兒壓彎,一會兒又扶直。
草上的水珠子.沾挑着梨花朵兒的鞋尖兒上,一片的深碧地子裡,水淋淋的卻透着那麼些靈動。腳屈直之間,裙襬如水的波瀾一般,層層疊疊。
顧重樓瞭然的掃了一眼,心裡頗有些酸意,但一看身邊的人兒絲毫不在意,又有些得意:“勞皇上十里相送,臣甚感惶恐。”
葉驚玄聽了這話差點兒沒笑出來,這話聽着就像是電視劇裡常聽到的,而且一般得是個大大的壞臣子,和一個好欺的皇帝。小容若伸手撩了撩她的袖子,她用力抽了一把袖子,差點把小容若給抽翻在地。
顧雲崢看了下意識地伸出手來,小容若就一個用力撲在顧雲崢的手上,又很迅速地就着顧雲崢的手,爬回顧重樓懷裡,還順帶不滿地看了一眼葉驚玄,小臉兒上幽怨得很。
顧雲崢看着這一幕不由得笑了:“七弟,此去千里,一路多加小心,朕在京城,只盼望着你們在蕃地都過得安生。”
“七弟,七弟……等會兒我,你走都不打招呼嗎,都說咱們順着路,你怎麼書敢扔下我就跑啊。喲……皇兄,還有送別酒啊!我就知道該跟着老七,從前父皇偏着老七,如今皇兄還是偏着老七。七弟,你灌什麼迷魂湯了,趕緊的把秘方交出來。”顧長卿駕着馬老遠帶着惠海王妃奔過來,回頭招呼了自家王妃下馬。
今天的惠海王妃一身白色騎裝,渾身的英姿颯爽,和從前那個柔弱沉靜的女子,早已經相去千里了。兩人先給皇帝行了禮,惠海王妃便迎着葉驚玄走過來,眼睛都快笑沒了:“可追上你們了,七弟,不帶你這樣的,說好一道兒,你怎麼能帶着弟妹先走。再嫌棄我們光亮大,也不能把兄嫂扔下。”
顧重樓嘿嘿一笑,這話葉驚玄跟他提過,示這他確實是想跟葉驚玄走走停停,當逛逛山水,沒想到還是沒脫了身:“六嫂,一時忘了。”
“六弟既然和七弟一道啓程,朕也更加放心些,盼六弟、七弟此去一路太平,年節時還記得回來一敘,朕在京城日日念着你們。”顧雲崢說完這話,揮手讓身後的侍衛端上了酒水,一人遞了一杯,顧雲崢先一飲而盡了。
顧重樓和顧長卿也跟着一飲而盡,葉驚玄在一旁撇嘴,這要是杯毒酒,三分兵權的局面,就得一瞬間變成一家獨大了!三角是比較牢固的方式,這也是先皇的想法兒吧,誰都可以制衡誰,但誰也拿誰沒辦法。
“弟妹,你這是看什麼?”
“六嫂,你說這如果這杯酒加了料,會是個什麼境況?”葉驚玄挑眉問道。
惠海王妃愣了愣,迅速反應過來,微微一笑道:“他不會這麼做的,帝爲天下局,他比我們想象的要考慮得更多。欲毀其,先榮其,這麼說起來,你們家雁城王倒是榮極了……”
“六嫂,你倒打趣起我來了。小石頭的榮是先皇給的,而且皇上也捨不得,我們家這麼可愛的小石頭耶……誰都不會忍心的對不對……”掂了掂小容若,小容若咯咯地笑,她心裡卻想,他有愧他不會,先皇的前車足可以鑑了。顧家……一窩子心裡軟的男人,自從知道了太子還活着,她就給這一家子的男人下了個定義。
爭來奪去,卻誰也沒真正傷了誰……
顧長卿喝完酒,心說走吧,可顧雲崢卻看着顧重樓,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顧長卿白了一眼:“皇兄,臣弟先去去備馬,皇兄和老七說說話,這就該啓程了。”
待顧長卿走了,顧重樓看了眼,又微微低了頭,顧雲崢從喉嚨裡咕噥出一句:“七弟,抱歉……”
顧重樓想了想,爲什麼道歉呢,這歉他倒是受得起,但相對來說,葉驚玄更有資格接受這份歉意:“皇上,無需如此,皇上並不曾薄了臣,至於往日種種,不是你我所能操控的。”
顧雲崢訕訕一笑,卻也不多說什麼:“一路上多加小心,年節時不回京,朕也會去綁你們的。”
“臣遵旨,臣辭別皇上,皇上多保重。”顧重樓越是知道清楚,就越是把禮制行得周全。
顧雲崢上了御輦,掀開簾子看着顧重樓翻身上馬,莫名地吐出一句輕微的話:“七哥,我寧願還是那個九弟……”
一行人走出老遠,葉驚玄才問顧重樓:“你們最後說什麼呢,看你這一臉的疑問!”
“他說抱歉,驚玄,你說他爲什麼道歉呢?”顧重樓覺得這個值得玩味兒,於是側臉問道。
葉驚玄聽了卻毫不放在心上,關她什麼事,愛道歉不道歉:“我哪知道,他做了那麼多得道歉的事兒,誰知道他爲哪樁啊。前科累累者,一句道歉不足以蔽之。”
顧長卿拉了回馬,看着這二位慢慢走的:“七弟、弟妹,趕緊走,在後頭琢磨什麼呢。”
“長卿,你管他們做什麼,咱們說好賽馬的,你這樣可算是認輸了。”惠海王妃恰時地喊了一聲,這顧長卿啊,什麼都忍得,就是不能忍受認輸兩字兒。
一聽哪還有逗留的理兒,掉轉頭又撲上去跟惠海王妃去賽馬去了,當然也沒忘了回多頻頻看幾眼。
“他喜歡小石頭,比起父皇來不少半點兒,驚玄,這抱歉是衝你說的。”
葉驚玄瞪着眼道:“別的兄長就不喜歡小石頭了,比父皇少半點兒了,傻話!這是顧家第一個男孩兒,誰不捧在手心兒裡,那長公主還不一樣招他們喜歡,就比咱們小石頭少喜歡半點了?”
“那倒是……希望是我想多了,別折騰了!”顧重樓看了眼迎着風揮出小手的小容若,臉上露出平和的笑,一切若真隨風去,對誰都好。
“那傢伙,怎麼能生個這麼漂亮可愛的女兒呢,重樓……我想要個女兒,女兒……”葉驚玄幽怨了,一想起顧惜顏那粉嘟嘟的小臉兒,她就開始掉口水,如果有個她和顧重樓的女兒,她一定會愛到骨子裡的。
顧重樓差點從馬上摔下來,趕緊看了眼四周,道上倒是沒什麼人,僅有的幾個人也看猴子一樣看着他們:“驚玄,這話留着回屋裡說成不成!”
“孩子就是這個朝代的將來,我這是在說正經事兒耶,這是人倫大道,關乎江山社稷的。”葉驚玄抱着小容若振振有詞,小容若拿手遮了臉,往她懷裡一埋,似乎聽了她的話覺得很丟臉似的。
“娘子,咱們這些人倫大道的事兒,回房裡說,爲夫很樂意身體力行……”
啐了顧重樓一聲,她忍不住紅了臉,一揚馬鞭風一樣兒的跑了出去,顧重樓在後頭心跳到了嗓子眼裡:“驚玄,慢着點兒!”
一路慢慢行着,顧長卿夫婦通常無語地看着這二位,一揚馬鞭能走出幾裡地去,然後在那兒等。
這日走到了承安郡,顧長卿他們早已經不見了影兒,顧重樓抱着小容若,看着葉驚玄在草地上曬太陽,心說顧長卿今天又得等到吐血。
遠遠的官道上來了幾個黑衣騎馬的,看樣子是能武的:“驚玄,趕緊過來,看看那邊!”
“什麼,有好戲看嗎?”。葉驚玄一個翻身從地上滾起來,卻只看見一小隊人馬撲了過來,連忙後退幾步。顧重樓攔在葉驚玄身前,看着馬上的人:“什麼人,報上名來。”
黑衣人掏出一塊小牌兒,那是先帝守陵衛的牌子:“奴才叩見永徽王,懿安王妃,雁城王。”
“既是天子守陵衛,不在陵寢守着,來這裡做什麼?”顧重樓心說難道也跟老九一樣,還能玩詐屍……呸,顧重樓剛一想就趕緊把這大不敬、大不孝的念頭給扔開了。
“奴才呈上此物予王爺,一切請王爺自行決斷。”黑衣人說完又翻身上馬,比來的時候似乎還要走得快一些。
“守陵衛……”顧重樓唸了聲,這纔打開手裡的小匣子,裡頭躺着一封金光燦燦的,應該被稱爲傳位詔書的東西,卻是沒有開封的……
“這……什麼東西,看起來很重要似的!”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上面卻是先皇親手手書的字樣兒,而且那印也是先皇的用印。硃砂摻金粉的泥印,上頭有龍紋的蠟封……
“傳位詔書……”
“……傳位詔書,怎麼還會有這個?”那東西,不是應該已經被供到祖廟去了嗎,而且已經開封了呀!
皇帝老頭一張椅子想傳給幾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