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葉驚玄在王府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葉驚玄剛見丫環端着水盆子立在旁邊,着實把葉驚玄嚇了一跳,心說這王府越來越沒規。
“葉小姐,奴婢聽着您起身了,給您端了熱水了,葉姑娘先行洗漱一番,王爺在前廳等您,說是九公子過來了,請您過去說話呢。”
葉驚玄一聽是顧至臻莫名地就想縮回去,現在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去面對顧至臻,昨晚生的種種,都讓她無法再僞裝得那麼好,哪怕兩人早已經心知肚明,但有時候想想,能多維持一刻的美好也很好了。
“葉小姐,您的衣裳睡褶了,奴婢給您取了一件來。”說着丫環從旁邊的大紅木衣櫃裡取衣裳,那櫃子門一開,裡頭竟然全是些深青淺碧的衣裳,都是葉驚玄喜歡的顏色。
這倒讓葉驚玄有幾分驚訝了:“這衣裳是……”
“回葉小姐話,這是王爺吩咐給您做的,說是您偶在王府小住,怕麻煩着您,便讓繡房備好了換洗衣裳。”小丫環恭敬地在一旁回着話,並取出一件荷色羅衣給葉驚玄看:“葉小姐看這件可好。”
葉驚玄看了一眼,荷葉一般的青碧,如水的衣襟與裙腳如層層波瀾,次第推開,迎風一抖時,一片眩目的美:“就這件吧。”
她不禁想,這顧重樓倒真是個細心的,上次在王府遇上那麼件事兒,後來也才知道,那衣裳料子本就是指定了給徐夫人做衣裳的,結果她穿在了身上,怪不得跟個冒火的孔雀一樣。
葉驚玄穿好了衣裳,梳完妝,丫環們開了門請她去前廳,她卻在這時扶着門開始猶豫,緊咬着下脣望着園子裡飄飄灑灑的落葉,心裡無論如何也安寧不下來。想了想一咬牙,鬆開扶門的手帶着丫環去前廳。
前廳裡,顧至臻正一臉神色凝重地坐着,顧重樓則在一旁喝着茶,神色透着悠閒,這兩人一馳一張地坐一塊兒,竟然也讓人覺得畫面挺和諧美好。
葉驚玄盪漾着一身地漣就這麼從正門進來。也不擡眼看顧至臻。迎着風一福身子。微微向顧重樓行了禮:“見過七王爺。”
顧至臻在一旁巴巴地看着葉驚玄。見她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下就慌了神。心裡演算過千百遍。卻沒想到葉驚玄是壓根不看他一眼。也不給他個說話地機會。
顧重樓一看這兩人。一個低着頭垂目望着腳尖。一個則是巴巴看着乾着急。悠然一笑說了句:“你們好好談談。有什麼話好好說。”
顧重樓私心裡。還是希望這二人能好好說說話兒。更是對顧至臻帶着一點兒期待。希望他能夠好好選擇。畢竟皇權是一條孤苦之路。有了葉驚玄這樣地女子相陪。那些東西又何必再多留戀。
顧重樓走後。葉驚玄施施然地坐下。拿着丫環端來地點心一口口吃着。偶爾低着頭眼珠子朝顧至臻那兒溜上兩眼。卻依舊不開口說話。心知道這一開口說話。她必然還帶着幾分希冀。就算到了這樣地地步。她竟然也不願意放棄……
她也以爲自己地喜歡不多。並且很理智。所以一直淡然以待。做着自己想做地事。卻沒想到事到臨頭了。卻現心裡竟然也有捨不得、放不下。只是再捨不得放不下。也終究敵不過人心裡對權利地野心與。
吃着吃着眼眶又溼了,原來不是不難過,只是假裝不在乎給自己看也給別人看。
顧至臻一見這好好的落淚了,心如同被火灼了一般,火辣辣地疼着,這個在眼前一直溫眉舒眼,笑得燦爛爽朗的女子,原來就算難過也不願意讓她看見。
顧至臻長嘆一聲,越是這樣,他的心卻越難受,他在欺瞞她,而她竟然幫着他欺瞞着自己的心,每每對着自己笑,卻在無人處落淚。想來如果不是極傷心了,也絕不會在自己面前落淚。
就算是此時,也是隱隱忍着,不肯掉下來,顧至臻忽然一把抱住葉驚玄,葉驚玄強烈地掙扎着,可顧至臻卻死死地抱住,怎麼也不肯放開手。
葉驚玄咬住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雖然輸了,她卻不要做出失敗地姿態,不管顧至臻抱得多緊,她不許自己的心軟下來。
顧至臻忽然貼在她耳邊輕輕道:“驚玄,我愛你。”
葉驚玄一聽就愣住了,這三個字如同魔咒一般,死死地箍在她上,忽然眼淚如泉般奔涌,手中拈着的半塊糕點滑落在地上,咬着自己地衣袖卻仍是不肯讓自己哭出聲兒來。
顧至臻聽着隱隱地悶哼
着懷裡顫抖的身子,心卻格外的堅定,他要這江山懷裡的女子:“我若爲王,驚玄就爲後如何?”
葉驚玄猛然擡頭,忘了抽泣,也忘了話語,只是盯着顧至臻充滿了野心地眼睛,第一次承認,看清了顧至臻眼底的東西,原來竟然是無盡的野心與。
當淚再涌出來時,她再也不可抑止地大吼:“我不要,顧至臻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唸的江山天下,娶了我,江山也有,天下也有,甚至不費一兵一卒,不費吹灰之力。
顧至臻沒有追問,彷彿是瞭然了一般,只是淡淡一笑:“驚玄,他們可以拿你來賭一切,我卻不會,這便是他們和我的區別。我要江山天下,也要你,但是如果要利用你來奪取這些,非我所能爲。”
顧至臻慘淡一笑:“雖然一開始,確實是抱着這樣的心思接近你,可是驚玄,我地心裡每一分情意都絕不虛假,所以我早已經不願意利用你來換取那些東西。
”
葉驚玄搖搖頭,眨着淚眼道:“子夜,你要我拿什麼相信你,你要我拿什麼相信,自己比你所追逐的江山還要重要?我不敢信你,更不敢相信自己,你在演戲我也在演,只是我們的演技都太好了,把戲演得太真了,直到把戲演成了真的,事實反而就虛假了。”
顧至臻早已經慌了,說話間也早已失去了條理,他此刻只知道,他不願意失雲眼前的女子,她說地字字句句都紮在他胸口上:“驚玄,我不要了,什麼江山天下,我都不要了,我要你,只要你。”
葉驚玄沒有說話,只是擡頭看着顧至臻的眼睛,恍然如花地一笑,帶着淚卻勾起一個無比動人的笑容:“如果,你說這話地時候,毫不猶豫,也不躲閃,就算是假話我也願意相信。只是……你爲什麼要猶豫,顧至臻如果你連自己說服不了,你拿什麼來騙我…”
淚沿着麪人頰傾瀉而下,她的話輕飄飄地不帶一絲力氣,說完了話便移開眼光,空洞地看向遠方,嘴角地笑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顧至臻的心頭忽然像丟失了一塊兒一般,看着懷裡停止掙扎,也不再看着他地葉驚玄:“驚玄……”
“子夜,我多希望是天邊一片雲彩,只有天能記住我的行蹤,可我不是那片雲,就算我是也終要消散,天只怕也記不了多久。子夜……如果你真的不再仰望登天的時候,會現我一直都在,只是會這樣時候嗎?”她緩緩地回過頭來,看着這個連謊話都說不圓的男子,心裡說不出愛恨,只是忽然心裡竟然滿是憐憫,憐憫自己也憐憫他。
顧至臻忽然鬆開手,只覺得眼前的葉驚玄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眼微微擡着看向遠方,眼淚還在頰邊,嘴角卻是寬廣寧淡的笑:“驚玄,我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只是……”
“不要再說了,我什麼都不想再聽,你……從此以後,是去爭奪也好,是放棄也好,我累了……我本就只是一個凡俗小女子,原也惹不得情情愛愛,卻一頭扎進去,傷了也應該的,我傻嘛,自然要碰些釘子。”莫名地,葉驚玄心裡竟然生出一絲跳出紅塵的念頭,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歸屬感,一直在演着戲,如今大幕一落,事實如刀一般扎疼了人。
“驚玄,你這是……”顧至臻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葉驚玄仰天一笑,擦淨頰邊的淚:“我不信佛的,如今卻真是想青燈古佛了殘生了。我一直以愛爲名,演着戲做着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子夜,遇上你是我今生業,如今想來也還清了。”
顧至臻愕然地看着葉驚玄,半晌沒能反應過來,忽然用力扭轉葉驚玄的身子與他相對:“驚玄,你不要這樣,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斷不能走這條路。”
葉驚玄卻淡淡一笑:“我不過只是想想,你且放心,我愛吃肉喝酒,佛門想來也不會收我,而且我不需要你的虧欠。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去爭奪天下,我過我的平淡日子,再不相干了。”
顧至臻看着說完話便轉身走出正廳的葉驚玄,愣愣地竟然沒有挽留,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心忽然空了,腦子也跟着一片空白。
早就知道可能有一天會失去的,卻在這一天到來時,壓根沒有準備,亂了手腳也亂了心……
好吧,我心軟,我是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