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病症混在一處,便格外難好,等到胤禛身上大好的時候,康熙等人已然回京。胤禛生病了,額娘又陪在塞外侍疾,弘盼難免懨懨的無甚精神,十三阿哥喜歡四哥的庶長子,時常逗弄弘盼。弘盼這才心裡稍稍好了些,跟着十三阿哥騎馬。
烏拉那拉氏已經知道了胤禛生病的消息,心中擔憂,見着弘盼等人回來了又難免再問了一次。烏拉那拉氏身邊的錢嬤嬤見着她眼中的擔憂,唸叨道:“福晉肚子裡有小主子呢,好生養着身子,四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且安心等待。上次我記得來信說是有好轉。”康熙一行人走的慢,寄信竟是要比他們一行人更快些。
胤禛給了烏拉那拉氏體面,加上胤禛氣度不凡,雖然在外面面前冷着臉,在她這裡卻用了心思,嫡福晉身上有孕,更是對胤禛用了心思,聽到此言,說道:“聽說京郊廟是極其靈驗的,心中總是不安,想着去佛前拜一拜也是心安。”
烏拉那拉氏身邊的人苦勸也沒有讓她回心轉意,在馬車上墊上了厚實的牀墊,多帶了幾個身手矯捷的嬤嬤一塊兒去山上求佛。跪在軟墊上,烏拉那拉氏雙手合十,許下願胤禛安好的心願,見着寺廟內的悟明大師高潔,說着所求之人定會康健,嫡福晉心中也安心了不少。
康熙等人回京十日有餘,在塞外寒風也越發凜冽,胤禛的身上也好了,只是因爲痢疾來的兇猛,塞外的吃食與京中相比粗獷,胃裡克化不了,身子越發削瘦了。等到太醫說可以走動的時候,便要回京。
平穩行駛的馬車中,竟是胤禛和李筠婷在同一輛馬車,鑲嵌雲英石的黃梨木茶几放着蓮花茶盞,更有蓮花狀的托盤,碼放着糕點。偶爾一陣寒風掀開了馬車的幃布,可見着細碎的雪花被寒風打着旋飛向遠方。
胤禛大病初癒的緣故,瘦的脫了相,面上的肌膚也是蠟黃。太醫說了可以上路,胤禛也不耽擱,立即就上了路。想到生病的日子,李筠婷諸事親爲,胤禛心頭一熱,“前些日子勞煩茜兒了。”李筠婷也在馬車之中按道理是不合規矩,她自己也更願意和那悶葫蘆一樣的周氏呆在一塊兒,只是胤禛既然說了須有人就近照顧,便和他一輛馬車。
“爺的身子好起來了,妾身也便放心。”李筠婷說的是中規中矩。
胤禛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李筠婷的說法太過輕描淡寫,讓他心中有些失落。當時病好了之後,從蘇培盛的口中知道是李筠婷伺候着,便覺得心中有什麼不一樣,現在見着李筠婷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就覺得有闇火在心中燒得旺盛。
李筠婷眼觀鼻鼻觀心,馬車裡靜悄悄一時無聲。
胤禛看着李筠婷的側臉,柔和姣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不見毛孔,如蟬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墨玉般的瞳眸波瀾不驚。見着李筠婷這般,胤禛心底如同被羽毛碰了碰,帶着柔軟的癢意,胤禛閉上了眼,她是極好的,弘盼也被她教導得極好。原本胤禛沒想着小憩,只是馬車上銀絲碳燒得旺盛,暖意陣陣,竟是靠着軟墊睡去。
等到胤禛閉眼小憩,李筠婷同樣閉目似是休憩一般,實則是用自己的靈識虛捏一枚錚藍色的小丸,那金色的小手捏捏停停,約摸一個時辰,原本的錚藍色已變成了菸灰色,散發着的幽幽香氣也消散,如果說原本的小丸有生機和活力,現在似是死了一般。
李筠婷睜開眼,瞳眸閃過一道金光,無人瞧見的時候又消散了。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心中嘆氣,這芥子空間裡的丹藥進展舉步維艱媚骨香,妃本蛇蠍全文閱讀。不過想想藥丸的功效,李筠婷又釋然,這般的奇丹妙藥又豈能輕易學會了,本就是逆天的藥丸。
給自己倒了一盞清茶,並沒有驚擾尚在小憩的胤禛,滴入了洗髓池的水,融入無聲,茶水絲毫不起漣漪。化用洗髓池中水的靈力,識海中的疼痛也削減了不少。
這般化練丹藥,對她的神識鍛鍊也有益處,雖然耗盡之後疼痛,神識會有些許增長。
一雙柔軟的小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李筠婷睜眼看見是胤禛的貼身丫鬟柳葉,因爲胤禛並未睜眼,兩人也不開口說話,化用絲絲靈力在身上游走,配合柳葉的按摩,說不出來的舒適。
胤禛睜眼的時候便見着柳葉給閉目的李筠婷按摩,“你倒是會享受。”胤禛的聲音有些沙啞。
聽到胤禛的開口,柳葉停下了動作,李筠婷也睜開了眼,坐到了胤禛的身邊,從袖籠裡伸出來蔥根一般的手指給四阿哥按壓額頭,“這般可好?”
柳葉已經添了茶水讓胤禛漱口,她在胤禛身邊許久,知道李筠婷在胤禛心中不一般。
清晨的薄冥中,只聽得木製車輪在泥土地上匝匝壓過,這雪似是從塞外跟着他們一路一般,一路上風雪兼程,因此行得也格外慢,以免生了事故。
前方便是京城了,等到城門打開,車輪復又駛動,雪下了一路,馬車行駛的速度並不快。等到回到府邸的時候,大着肚子的嫡福晉正候着,弘盼比在塞外的時候高了些,穿着小馬褂,頭上戴着小瓜帽兒,一雙眼睛因爲見着了額娘湛亮。
烏拉那拉氏見着李筠婷先從寶藍色的馬車中出來,心中一突,接着就看着柳葉掀開了幃布,胤禛搭着李筠婷的手背,踩着馬凳而下。
“爺。”烏拉那拉氏行了禮,便上前和胤禛並肩而立,李筠婷退到兩人身後,弘盼此時也走了過來。
“之前聽到爺生了病症的消息,心中便是着急,只恨自己沒有隨着爺一塊兒去塞外,不然也可以照料一二。”烏拉那拉氏的肚子隆起,肚子裡的胎兒也有了動靜,她的臉頰上起了妊娠斑,原本只能說是清秀的臉顯得越發平凡了。“現在無事了,真是阿彌陀佛。” 念着佛號的時候,烏拉那拉氏想起來自己求佛的時候怎麼沒有求李筠婷染上病症,剛剛見着因着搭着李筠婷的手臂,心中難受。
“府中勞煩你了。”胤禛頷首。
“不怎麼勞神。”烏拉那拉氏有心和胤禛慢慢分說。
嫡福晉同胤禛走在前方,李筠婷則是和弘盼並肩。
等到回了房間,弘盼就摟住了李筠婷的脖頸,讓額娘抱着自己打了個圈兒,“額娘,兒子很想你。”
“額娘想你身子消瘦了,可我瞧着弘盼似是胖了些。”李筠婷點了點弘盼的鼻頭。
“這是因爲冬天到了,額娘也說過長得胖纔好過年。”弘盼說道。
再說,李筠婷的消瘦是因爲照顧胤禛,弘盼心中猜到了,卻也不說破。弘盼因爲早慧,雖然無人說過嫡福晉懷了孩子便是嫡子,他不過是庶長子,可弘盼心中卻明瞭胤禛和嫡福晉烏拉那拉氏是旁人眼中正經的夫妻,曾有關一段時間對胤禛的濡慕,也都淡忘了。故而弘盼同李筠婷在一處的時候,甚少提到胤禛。
李筠婷笑着捏了捏弘盼的臉頰,兩人在房中是歡聲笑語。
兩人親親密密說些話,而主院之中,烏拉那拉氏見着消瘦的胤禛,忍着淚說道:“爺清減了。”
烏拉那拉氏臉上生了斑點,原本就比不上李筠婷好顏色,對着胤禛的時候總是垂着頭別開臉。胤禛不知道烏拉那拉氏的心思,再問了問烏拉那拉氏的身體狀況,換了衣裳,便要入宮狐媚天下,調皮狐妖惹不得最新章節。
烏拉那拉氏見着胤禛走了之後,有小丫頭給烏拉那拉氏捏腿,剛剛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些浮腫,烏拉那拉氏竟是坐在了太師椅上拿着絹子擦眼睛。
“好主子。”錢嬤嬤連忙說道:“有了身子哭不得。”
“我纔不是哭,剛剛薰香灰進了眼睛。”烏拉那拉氏說這話的時候,有重重的鼻音。
錢嬤嬤使着顏色,讓其他人出去,單留她在房中伺候烏拉那拉氏,柔聲說道:“四阿哥回來了,您這一胎懷像又好,定然是個小阿哥,日子過得正好,怎地忽然難過了。”
烏拉那拉氏咬着下嘴脣,猶豫了半晌,在嬤嬤鼓勵的目光下說道:“李氏和爺一路上坐在一輛馬車上……我臉上生了斑點,難看得緊。”
錢嬤嬤的眼睛瞪得很大,心中想着烏拉那拉氏糊塗,考慮她孕婦的身份,揣摩字句說道:“福晉,您和四阿哥是正經的福氣,這李氏就是讀書人常說的以色待人,又豈能長久?容顏總有老去之時。”
“她不一樣……”烏拉那拉氏喃喃地說道,李筠婷的那雙眼並不似凡塵中人,做姑娘的時候性子冷清,是個冰美人,現在不過是用笑容掩住了自己的情緒罷了。
錢嬤嬤說道:“都是一樣的,人都逃不開生老病死。她怎不會老?再說了,四阿哥也不是看重皮相的人,平日裡歇在您這裡是最多的,就連您有了身子,也是把日子空出來歇在書房裡呢。”
錢嬤嬤這話可以說是說到了烏拉那拉氏的心坎上,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錢嬤嬤笑着說道:“我剛剛打聽過了,因爲四阿哥生着病,所以留着李氏在馬車上伺候呢。”
烏拉那拉氏這時候放心下來,破涕爲笑,說道:“讓嬤嬤笑話了。”
“怎麼會。”錢嬤嬤摟着嫡福晉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盡是慈愛,“咱們書茵是最心善的,若是遇到其他家的當家主母,早就容不下李氏了。”
烏拉那拉氏日漸把胤禛放在心中,就越發容不得李筠婷,原本閨中的手帕交,現在感情也淡了,也覺得錢嬤嬤說得很對,她是個寬容的,若是其他人家怎能容得了如此貌美的側福晉?“嬤嬤,我可要爲我肚子裡的這個祈福。”
“阿彌陀佛。”錢嬤嬤說道,“那廟是個靈驗的,老婆子替福晉走一趟去還願。”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
到了二月,整個府上都提心吊膽,烏拉那拉氏的月份已經足了。
一輪彎月明亮發出皎潔的亮光,無風無雲,李筠婷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回首合攏了身後的窗扉,按道理此時進階是不應當有天雷,到了這個境界心中會有明悟,等到房中的人休憩,李筠婷便從窗扉躍出,隱去身形,預備到京郊度過此時進階。
李筠婷尋了一處小山丘,盤坐內視,體內的靈氣遊走,丹田之中金丹飛快地旋轉,體內遊走的絲絲靈氣融入到金丹,金丹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原本是明月夜,這會兒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黑雲聚攏,掩住了發出幽幽光亮的明月,頓時整個大地便黑了下來。
忽然,只見天際電光一閃,猶如火蛇狂舞照亮了半面天空,閃電劈向了京外郊區的小山丘上,李筠婷盤膝而坐得安穩,瓢潑大雨並沒有沾在她的身上,那閃電也在劈上她約摸一寸的地方停住。
隨後一聲動地驚雷又響起,頓時驚醒了不少夢中人。馨竹院外間裡的蘇木也起身披着褂子,剛剛破春,這般的電閃雷鳴着實少見,到了內間,狂風猛地吹開了窗扉,頓時牀上的簾幔飄起,牀上空無一人。只是蘇木並沒有注意到,快步走到了窗前,關嚴實了窗戶,再看看其他的窗戶關得嚴實放下心來,此時牀上的簾幔也回到了原處將門女的秀色田園。
掩着手打了一個哈欠,有些心緒不寧,勉強回到了外間裡,迷迷糊糊剛剛睡下,又是一聲驚雷響起,之後雷聲越發密集,這樣的雷聲之中,睡意越發濃厚,竟是又睡了過去。
這般的驚雷,讓明月院之中的烏拉那拉氏也醒了過來,用了點茶,在牀榻上攏了攏錦被,猛然肚子一沉,咬着下嘴脣呼痛出聲。
“嬤嬤。”烏拉那拉氏低呼出聲。
錢嬤嬤因爲憂心嫡福晉的肚子,這幾日都是宿在外間,此時已經被丫鬟喚醒,錢嬤嬤披上褂子,上前說道:“福晉。”
“肚子有些疼。”烏拉那拉氏說道,“會不會是要生了?”她的聲音輕軟,屋外的雷聲卻沒有掩住。
“搭着奴婢的手走動一番。”錢嬤嬤當機立斷說道,“去喚穩婆過來候着,做好準備。”
等到穩婆過來的時候,烏拉那拉氏再次陣痛,穩婆說道:“奴婢瞧着樣子,是要生產了。福晉省着點力氣,等會再使力呢。”
錢嬤嬤之前也同烏拉那拉氏講了生產時候的注意事項,這時候烏拉那拉氏拉着錢嬤嬤的手,慢慢在房間之中走動。
“嬤嬤說些話,我……”烏拉那拉氏說道。
此時雷鳴聲已經停歇,可以聽到淅瀝瀝雨水打在瓦片上的聲音。
“等會雨就下得更大了。”錢嬤嬤說道,“傍晚的時候看着有晚霞,誰知道竟是下了雨,可見,俗語有時候也是不準的。”知曉烏拉那拉氏心中忐忑,錢嬤嬤說話來分散福晉的注意力。
“都說是俗語了。”烏拉那拉氏說道,有些遲疑地說:“那這懷相……”會不會也不做準,烏拉那拉氏心中有些各種思緒。
“這可都是天地異象了。”雖然同處一室,只是錢嬤嬤同烏拉那拉氏說話,卻被瓢潑大雨的雨聲掩住。“定然是個有出息的。”
烏拉那拉氏心中稍安,想着嬤嬤的話,心中也有了期盼,既然是天地異象,那麼定然順利得很,今後也會是有出息的。心中這樣想着,口中謙虛道:“我也不求什麼出息,只要他平平安安便好。”
說這話的時候,烏拉那拉氏又是陣痛,捏着錢嬤嬤的腕子一緊,差點讓錢嬤嬤呼痛出聲。
“嬤嬤。”烏拉那拉氏的眼中有些愧疚,因爲冷不丁的疼痛,面色有些發白。
錢嬤嬤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就是像這般,不需要呼痛出聲的。”
烏拉那拉氏知道錢嬤嬤年紀大了,到底鬆開了她的手,慢慢跟着錢嬤嬤走動,隨着雨聲越來越大,陣痛越發難以忍受。
錢嬤嬤連忙說道:“福晉,咱們坐下來歇息吧。”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
整個京城都被厚重的雨簾所籠罩。嘩嘩的沖刷聲中,唯有飛檐角上的雕像寂然不動,冷漠而淡然的注視着無窮盡的前方。天地被銀線連成了一片,只聽“噼裡啪啦”的雨聲不絕於耳。
京城上空一道白影飄然而過,到了馨竹院,正看着蘇木站在門口似乎是同明月院裡的丫鬟說着話。
“我知道了,側福晉正睡着呢,我這就告訴側福晉去明月院。”
明月院?想到烏拉那拉氏的肚子,李筠婷瞭然,正要推開窗扉的時候,一怔,原本她離開時候虛掩着的窗扉此時緊緊被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