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加上府邸上的事情壓在心間,烏拉那拉氏好不容易緩過來,已經是半個月以後的事情,身形消瘦了不少,臉頰都凹陷進去,面色也是枯黃,偶爾用手帕掩着脣,咳嗽幾聲,若是嗓子乾渴的狠了,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連帶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沙啞了。胤禛關切烏拉那拉氏的身體狀況,在太醫的吩咐下,給烏拉那拉氏選用枇杷花露送過去,連帶烏拉那拉氏的吃食也是過問,務必讓烏拉那拉氏早日好起來。烏拉那拉氏的咳嗽就在胤禛的關切下,好了不少,要知道康熙的身體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坐上那個位置指日可待,烏拉那拉氏出了狀況很是不美。
在這一年冬天京城裡下了第一場雪的時候,康熙又生了病,大半的時間在牀榻上昏睡,偶爾清醒了,不是同胤禛說着朝堂中的事情,便是回顧他這一生。李汝蘭也來見過康熙,見着康熙氣若游絲,心驚膽戰的同時也發自內心替胤禛高興,心中想着不愧是四爺,就算是改了狀況,最後也能坐上那個位置。鈕祜祿氏的身份不夠,通過李汝蘭最終也知道了康熙的身體狀況,跟着抄了經書祈求康熙康順,心中想着的是新帝王入宮之後,也不知道是什麼情形,想到總不會虧待他們這些太妃,鈕祜祿氏也勉強安撫自己。
後宮中的女子莫不是如同鈕祜祿氏那般,對康熙的死亡帶着膽戰心驚,對新帝即位又帶着迷茫和隱隱的懼怕。她們擔心未來的日子比現在更糟。
康熙病成這樣也無法上朝,胤禛既然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此時就有人請求太子攝政。如果是以前的廢太子胤礽,恐怕這時候已經按耐不住,坐上那寶座了。胤禛在羣臣再次跪求之後,才勉爲其難表示代爲攝政,一來是絕對不坐那個象徵皇權的寶座,二來擇取了每日裡重要的公文,等到康熙不多的清醒過來的時候,會跪在康熙的面前回稟。
“你,辛苦了。”康熙說道,聽着胤禛的做法,他心中感動,他的眼光還是很好,最後給大清挑了一個好皇帝,給自己挑了一個孝順好兒子起碼不會趁着自己病到無法上朝就取而代之。烏拉那拉氏的病,還有康熙的病,讓胤禛這段日子消瘦了不少。康熙見着胤禛的消瘦,心中就越發感動。
“兒子不辛苦,只是祈求皇阿瑪早日龍體安康。”胤禛說道。
“朕的身體……”康熙的聲音低了下去,半夢半醒之間,彷彿回到了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擒螯拜、定三藩、御駕親征、巡視江南,過去的日子美好讓他幾乎不願意清醒,他能夠感受到這具身體一天天衰老,臨近死亡,此時握住了胤禛的手低聲說道,“朕心中有數,胤禛,這大清就交給你了,今後不必向我稟告。”他心中帶着無奈,還記得曾經看史書,嗤笑秦始皇的求丹問佛,康熙現在有些後悔不曾如此,如果真有靈丹妙藥,能夠延續他的生命,他也願意如此。
“可是皇阿瑪……”胤禛心中一喜,面色卻露出了爲難,神情真摯地說道:“這大清還需要您,兒子也需要您。”
“這三天我看着,你做得很好。”康熙緩緩說道,“這今後是屬於你的江山。等到我去了……你好好守住這江山,這樣我才能安心。”
康熙說完,握着胤禛的手一鬆,眼睛也緩緩閉上。這是康熙要休息了,胤禛原本是跪在牀邊的軟墊上,此時蘇培盛小心上前扶起了胤禛,“爺。”胤禛在康熙的病榻邊向來如此,都是跪在軟墊上,旁人見着更覺得太子心中對着康熙赤誠。胤禛在這樣的小細節上從不落人口實。
雖然身上裹着灰色大毫,冷風捲着細碎的雪花吹在胤禛的身上,還是讓他打了一個寒噤,剛剛宮殿內太過於溫暖此時出來胤禛有些受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豪衣。“有下雪了。”胤禛說道。
“可不是。”蘇培盛說道,“剛剛還晴朗着。”
“走吧,恐怕等會就要下得更大了。”胤禛說道。
胤礽雖然被圈禁,聽到了胤禛的做法,在侍衛告退之後,無人的院落之中苦笑說道:“這點,我不如他。”如果他當初也同胤禛一樣能夠沉得住氣,是不是他也會坐上那個位置。
“爺。”跟着胤礽的奴才手中捧着披風,“下雪了,您也受涼了。”
胤礽看了一眼半舊的披風,若是曾經……已經沒有曾經了,胤礽說道:“進屋吧,你說的對,外面太冷了。”就算是屋內的炭火永遠沒有他在毓秀宮的時候燒得紅火,也要比外面寒風刺骨溫暖得多。他只是一個廢太子,等到胤禛稱帝,他的日子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胤礽想到。
此時胤禛正踩着馬凳從馬車上下來,看着雍親王府的牌匾,在這裡,他不會住太久,胤禛安插的太醫曾私下裡說過,若是天氣再涼,聖上恐怕就熬不住,而現在氣候已經更涼了。面上勾起一個脣角,此時雍親王府的大門打開,胤禛步伐輕快邁了進去。
胤禛進入明月院的時候,便見着衆人聚在一塊兒,褪下了外衣,胤禛上前走到了烏拉那拉氏的身邊,說道:“今兒什麼事情。瞧你們說得開心。”
“可是好事。”烏拉那拉氏淺笑着說道,“正準備散了的時候,咱們弘盼的福晉有些不大舒服,請脈了之後才發現竟是有了身子,可不是喜事一樁?”
胤禛看向了那拉氏,此時那拉氏羞澀淺笑,臉色帶着紅暈,這個孩子也是弘盼同那拉氏這樣的新婚夫婦所期盼的。
“確實是好事。”胤禛的眉頭舒展,“那距離請安也過來一陣時間,你的身子受得住?”對着那拉氏點頭之後,胤禛現在最關切的是烏拉那拉氏的身體。
年氏聽到胤禛對烏拉那拉氏的關切之語,不由得用手攪着手中的手帕,李筠婷看到了年氏的動作,不過瞥了一眼換來了年氏一個白眼。年氏抿着下嘴脣,那個位置應當是屬於她的!最近胤禛攝政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距離成爲新帝,不過是一步之遙。每次看到胤禛關切烏拉那拉氏,年氏心中總是十分不舒坦,就算是隔三差五胤禛會送去首飾一類。
烏拉那拉氏面上淺笑,只是眼中沒有過去聽到胤禛關切時候如水的柔情,“不礙事,自從用了新方子,已經好多了。咳嗽得也不大狠。”
“那邊還是有咳嗽,要多注意休養。”胤禛說道,然後對着堂下的衆人說道,“都散了吧。”
衆人離開了明月院,李筠婷並肩和那拉氏走着,“今個兒真真是嚇了人一跳。”那時候正準備離開,那拉氏剛站起來身子一搖,差點要倒了下去,還是李筠婷攙扶住了那拉氏。
那拉氏低聲說道:“我……也沒有注意到。”
“剛剛他們吩咐的都有道理。”兩人一邊走,李筠婷一邊說起了這孕期的注意事項,最後說道:“按道理,你懷孕了,應當是可以讓額娘過來陪陪你,你也知道最近府中的情況……福晉不好開口,我便先同你說,然後再福晉回稟,恐怕是不大方便的,就算是要送人過來,恐怕也是不行。”
那拉氏連忙說道:“我知道這個道理。有您在。”那拉氏也知道現在的狀況,也摸清楚了李筠婷的性子,是最怕麻煩不愛生事的,更何況只是暫時無法讓額娘過來,等到開府了,自然無礙。
“你還說自己駑鈍,這張小嘴真甜。”李筠婷笑着捏了捏那拉氏的臉,“像是抹了蜜糖一樣。也就是這一陣,等到你們開府了,到時候便由着你了。”
那拉氏送了李筠婷回到馨竹院之後,李筠婷對着那拉氏的丫鬟吩咐道:“你們主子可是雙身子的人了,仔細扶着。”
那拉氏走了之後,李筠婷準備再折去明月院,此時胤禛應當是已經離開了,這段時間胤禛下朝之後還會陪着康熙一陣,接着急匆匆回到府中,再關切烏拉那拉氏的身體狀況,之後纔會離開處理其他的事務。也正是因爲諸事繁忙,胤禛纔會日漸消瘦。
李筠婷等到了明月院,果然胤禛已經離開,烏拉那拉氏聽到李筠婷來了,奇道:“還有事情嗎?”
李筠婷笑着把那拉氏的事情說了,烏拉那拉氏沉默半晌,舒了一口氣,“原來是這件事情,我先忘記了,還是你提醒了我。”
李筠婷說道:“您正生着病,況且也不是什麼大事。”
“也就委屈她一陣了。”烏拉那拉氏說道,感慨說道:“若是府中都是如同你一樣的明白人,我這日子也就鬆快了,可惜總是有人想要攪一攪渾水。”
指的是年氏,李筠婷便不好說什麼了,只是抿抿嘴,烏拉那拉氏一笑,咳嗽了兩聲,說道:“今日也是喜事,曾經我們兩個也是無話不談,好不容易得了功夫,咱們也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