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日胤禛尚在書房裡擬摺子,自從李筠婷同大阿哥弘盼搬到了莊子中,雍親王府中胤禛沒有開口提到側福晉李氏,其他人更不會自討沒趣。別的人不提,福晉總是要開口的。烏拉那拉氏說道:“是否要把大阿哥側福晉接出來,明兒可是中秋。”手中端着托盤,燉好的是雪耳蓮子。此時輕輕放下,雙手端放在身前,一雙手細膩柔滑,保養得十分好。
“讓下人送來便好。”胤禛把筆擱置到一邊,聲音平淡,聽不出一點兒情緒。“福晉何必操勞。”
烏拉那拉氏的音調依然柔軟,說道:“妾身想到這段時日爺辛苦了。”也識趣不再提李筠婷的事。
烏拉那拉氏並沒有離開,等到胤禛緩慢用完了湯品,自個兒捲起寬袖,給胤禛研磨。
白淨的腕子只帶了一件羊脂玉鐲,在柔和的燭火下同皓腕相映成趣,胤禛的心中升騰起了一種煩悶,想到了剛剛烏拉那拉氏說的李筠婷的事情。或許是因爲天氣炎熱,剛剛那碗甜品更增添了心頭的燥熱,又或者想起來了弘盼倔強的一跪,亦或者是想到了着素衣李筠婷長髮灑在身後隨着她向自己走來,髮梢微微擺動,更有年羹堯態度的模棱兩可。到後來腦海中一會兒是李筠婷巧笑嫣然,一會兒是年羹堯剛毅臉上的風輕雲淡。心頭越發煩悶,重重在宣紙上落下一筆,毀了這份已經寫了大半的摺子。
烏拉那拉氏擡頭,正看到了胤禛戾氣滿滿的雙眸,心中狂跳,竟是升騰而起從未有過的害怕和惶恐之情。胤禛見着了烏拉那拉氏的神情,甩開筆,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了窗邊,背對着不去看他的福晉。胤禛也惱怒烏拉那拉氏的自作主張,平白無故趕走了李筠婷,只是之前一直沒有表現出來,此時更不會讓烏拉那拉氏知曉。他需要她的家世。
胤禛的脾氣喜怒不定,但是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烏拉那拉氏安慰自己或許是看錯了,開口說道:“爺可是覺得煩躁?”
胤禛的眼睛閉上再睜開,他何必遷怒烏拉那拉氏,福晉出手略懲側福晉,算不得什麼大事。更何況滿京裡誰人不知道他的福晉是賢惠的。說話平心氣和,“天氣熱,剛剛用的甜點,身上燥熱煩悶。”
烏拉那拉氏淺笑,或許剛剛她確實看錯了,此時開口說道:“晚上夜風涼爽,今夜裡的月兒雖不及明日,也是圓滿,爺若是熱了,不妨在院子中走走。”
“走吧。”胤禛說道,走到了門口,背對着福晉,“福晉一道。”
霎時間,烏拉那拉氏心中狂喜,最後的那點不自在也不見了,想到了房中的弘暉,若是能一直這般該有多好。臉上帶着甜蜜的微笑,臉頰也浮現了淡淡的紅暈,給她清秀的面貌多了一份嫵媚色彩。
胤禛同烏拉那拉氏在院子中行走,伺候的下人很識趣的遠遠跟在身後,只能隱約聽到兩人說話的隻言片語,胤禛開口說道:“若是,想要與人交好,福晉會如何去做。”
烏拉那拉氏略一沉吟,說道:“人與人的交往貴在真誠。”驀然想到了當時和李筠婷的交好,心中一痛,略過了真誠,繼續說道:“妾身以爲首先要以平常心對待,瞭解對方經歷家世,言談不觸碰對方的痛腳,讓其與自己相處愉快;第二若是對方有不好解決的事由,能幫忙則儘量幫忙。這兩點大約便可相交,如果想要維繫這份友誼,讓其長久,也是需要細心經營的。”
胤禛想着烏拉那拉氏的這段話,一時無言,而烏拉那拉氏想到了當日裡和李筠婷的交好,而她親手斬斷了兩人的友情,一時也是悵然無語,兩人靜靜在院子中走着,都是無話雲中子異界遊。
蘇培盛沉默地跟着兩人的身後,雖然胤禛沒有發作在福晉面前,可私底下脾氣越發暴躁了。蘇培盛知道這全然是因爲李筠婷的因素,若是福晉一直這般,也不知道王爺能容忍到何時?
胤禛回到了書房,今晚上欲是歇在書房中的,烏拉那拉氏回到了屋子,見着錢嬤嬤臉上帶着笑,烏拉那拉氏嘆一口氣,“明兒一早勞煩嬤嬤走一趟,給莊子上送點月餅。”
“這是王爺的意思?”錢嬤嬤一驚,腦海之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憤恨地皺起來眉頭,“都到了莊子上了,還能勾着人!真是個禍害。”
烏拉那拉氏幽幽說道:“只是我的心意,總歸是過節。在莊子上冷冷清清的,也怪可憐。剛剛給也說接她和弘盼回來,也沒有說話,我也不曾多問了。”
錢嬤嬤大驚,“福晉,您心軟了。這可使不得,您同李氏已經是勢同水火,她看上去似乎沒什麼不同,但是您把她送到莊子裡,加上原本應當留在府中的弘盼也跟着去了,她一定恨您,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烏拉那拉氏擺擺手,“錢嬤嬤,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烏拉那拉氏拍了拍錢嬤嬤的手背,“剛剛和爺走在一處,說了會兒話,讓我有些悵然罷了。我同李氏現在這番,也無昔日的情分可言。對她,我不會手下留情。她恨我也是應當的。昔日我們曾經在閨中相交。”
錢嬤嬤說道:“剛剛看着福晉的樣子,我還真擔心福晉又心軟了。昔日的閨中手帕交,反目成仇的多了去,更何況您對她已經仁至義盡。”
烏拉那拉氏搖搖頭,“還是我對不住她,只是我也不會心軟,我把她趕到了莊子上,就表示昔日情分已盡,明日裡送月餅,也不過是做好福晉的本分,不落人口實。”
錢嬤嬤心中着急,恨不得立即想辦法把李筠婷千刀萬剮。也不知道雍親王同福晉說了什麼,又讓福晉顧念起了舊情。
烏拉那拉氏說道:“對了,孫嬤嬤那裡如何說的?統共纔出去了兩次,次數還是太少了。”
錢嬤嬤說道:“天氣熱得很,福晉你瞧着看好了,大阿哥到底是小孩子,有人天天唸叨外面的好玩之處,他的心思能不活泛?而李氏,性子軟和,被人一帶也就出去了。每次一下完雨,天氣涼爽了,兩人就出去,還去的是爺最不喜歡的西洋教堂。等到出去的次數多了,捅到了王爺那裡,我瞧他們好看。”
烏拉那拉氏說道:“恩,聽嬤嬤所言,等到天氣涼爽了,她們再出去幾次,我便同王爺說。”
第二日一早,錢嬤嬤帶着食盒,到了莊子裡。李筠婷表示重視,親自和弘盼到門口迎接。孫嬤嬤瞧見了村子裡有名的賴二頭看到了李筠婷,涎水都要流下來,直愣愣盯着李筠婷去看。因爲只是在門口迎接錢嬤嬤,李筠婷並沒有帶上帷帽。此時賴二頭看着李筠婷的臉頰,還有姣好的身段,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明晃晃似乎泛着光,果然村中前段時間的傳言是真的,這側福晉真如天仙下凡。
蘇木瞧見了賴二頭的目光,擋住了李筠婷的身側,呵斥道:“大膽。”
孫嬤嬤對着侍衛點頭,賴二頭見着周圍的侍衛刀劍出鞘,想到了李筠婷側福晉的身份,立即緊緊抓着手中的鋤頭跑開。
孫嬤嬤的小動作被弘盼看在眼中,牙齒微微咬着下嘴脣,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麼。孫嬤嬤口中止不住的道歉,說道:“是奴婢的錯,之前應當讓侍衛清掃人羣。”
李筠婷說道:“不幹嬤嬤的事。”弘盼皺着眉頭,越發覺得孫嬤嬤這個老貨可惡了。
錢嬤嬤在旁看了一出好戲,此時淺笑着說道:“這是福晉託奴婢帶給側福晉的月餅。”揚起了手中的食盒,對着李筠婷身邊的弘盼,說道,“還有大阿哥最喜歡的蓮蓉口味的月餅黃金遁全文閱讀。”
兩人自然是道謝。
錢嬤嬤送完了月餅,李筠婷留着錢嬤嬤喝杯茶,錢嬤嬤說道:“奴婢也不敢耽擱側福晉,跟着老姐姐去吃杯茶就好。”
李筠婷也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是等到回了房間,弘盼拉扯李筠婷的衣袖,“她們兩個明顯沒什麼好話,額娘爲什麼還要讓她們接觸。”
“難道攔着她們兩個,她們就無法了?”李筠婷淺笑着,“你忘記着莊子的主人是誰了。”
“我知道是福晉。”弘盼泄了氣,“我們娘倆是虎落平陽。”
李筠婷笑着摸了摸弘盼,“好了,總歸是比府中自在得多。”
“明白上我們比孫嬤嬤地位高,剛剛那羣侍衛可全是看她的神色。”弘盼說道,“我親眼瞧着她點頭,那羣侍衛才動的。”
李筠婷摸了摸弘盼的腦袋,並沒有說什麼。
錢嬤嬤見着了孫嬤嬤,兩人屏退了外人,寒暄幾句,錢嬤嬤問道:“剛剛那人是誰?”
“是附近村子裡有名的二流子。”孫嬤嬤說道。
“我瞧着也像。”錢嬤嬤說道,眼睛一轉,“對他,你有多少了解?”
孫嬤嬤說道:“怎麼,你想用上他?對付她?”指了指李筠婷的院子方向。錢嬤嬤的鬼主意較多,這也是她留在烏拉那拉氏身邊的緣由之一。
錢嬤嬤嘆一口氣,“咱們福晉的性子你也知道,是最嫺雅不過的了,你瞧今兒我還過來給她送月餅。”說完又是憤恨不已,“你說有什麼好必要給她送東西,現在憔悴了些,也是勾人不已,你瞧瞧那人,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
孫嬤嬤口中唸了一句佛號,心中想着剛剛那賴二頭本就是個二流子,李筠婷恐怕對剛剛他的目光也厭惡得很,此時也不說破,反而問道:“你我二人小時候便一塊兒長大,我知道你是個主意多的,要怎麼做?”
“你讓人同賴二頭接觸,拿捏住他。”錢嬤嬤說道,“像這樣的人,手中的把柄一定不少,等到下次重陽或者是下元節的時候,想辦法帶着李氏去村子裡,毀了她的清譽。”
“這?!”孫嬤嬤大驚,“這可使不得,她再怎麼樣也是四阿哥的側福晉,可是上了皇家的玉牒的。”
“那又如何?”錢嬤嬤說道,“無非是個小妾罷了。我告訴你,你這般……”
錢嬤嬤如同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計劃都說了出來,錢嬤嬤的計劃周全,剛開始的時候孫嬤嬤表情十分不贊同,等到後來面色平靜,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是否要告訴福晉?”
“福晉心太軟,就拿這次來說,不知道王爺說了什麼,又勾起了她對李氏的愧疚,大約是想到了以前的友誼,說着李氏在莊子裡過得冷冷清清云云。。”錢嬤嬤說道,“我跟了她那麼多年,知道什麼纔是對她最好!李氏這一次到莊子上來,似乎王爺沒什麼反應,可是我觀蘇培盛蘇公公的神色,一直不大好,也就是說,其實雍親王十分在意側福晉。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次雖然沒有開口接回來李氏,也沒有發作我們福晉,卻是自個兒生了悶氣。還有,也是因爲王爺同福晉說了什麼,纔有了送月餅。我擔心若是王爺再來幾次,福晉豈不是會聽着王爺的話,把李氏請回到府中?!”
孫嬤嬤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
錢嬤嬤冷哼一聲,“怎麼不會?我瞧着說不準王爺就打着這樣的主意,福晉到底太年輕了,看得不真切,我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飯還要多。”
“你揹着福晉做,若是福晉知道,豈不是要生你的氣?”孫嬤嬤說道天眼。
“我是爲她好,只是替她先走一步。”錢嬤嬤說道,“我實在擔心,若是李氏再次得了勢,指不定怎麼爲難福晉。”
“也是。”孫嬤嬤嘆了一口氣,“按照你這樣的說法,是不能讓李氏再次得勢。她在王爺的心中地位這麼重豈不是太過於糟糕?福晉今後的日子也會艱難。”
“福晉到底年輕,只是看着表面上王爺同她和和氣氣。”錢嬤嬤說道,“既然她對雍親王這麼重要,便越發不能容她。而且若是她的清譽受損,也不許要多做什麼,只用悄悄告訴王爺,恐怕就一根白綾賜給了她了。就算是再捨不得,起碼也要進入庵堂,一輩子唸佛了。”
孫嬤嬤說道:“難怪所有人都說美人命薄。”這樣的說法,就是同意了錢嬤嬤的計劃。
錢嬤嬤臉上帶着笑容,鬆了一口氣,孫嬤嬤雖然自謙,不大言語,其實心中也是個有主意的人。“既然做不到那個高位。”錢嬤嬤說道,眼神也滑過一絲憐憫,“也就不要怪別人打她的注意。老姐姐,我吩咐你的,你可知道了?”
“已經都記下。”孫嬤嬤說道,“這段時間是否還需要把李氏的外出告知到府中?”
“這就不必了。”錢嬤嬤說道,“對福晉,我會說她很老實不肯動。若是福晉直接讓王爺知道了,反而有可能被禁了足,這樣就不好進行我們的計劃。”
“你有主意就好,若是實在瞞不住,不妨緩緩和福晉說,分析各種的道理,她會明白的。”孫嬤嬤說道。
“我知道。”錢嬤嬤說道。
錢嬤嬤再三交代要用自己的心腹進行,孫嬤嬤點頭之後,錢嬤嬤才離開。
中秋這一夜,李筠婷把從雍親王府送來的月餅切開,分給院子中的人都嚐了。平常的夜晚裡總是靜悄悄,天色黑了之後先是蟲鳴,接着是蛙聲一片,明月夜的今晚,夜空中綻放多多盛開的煙火,比不上京城中的煙火絢麗多彩,也頗有趣味,可以聽到孩童歡喜的叫聲。
孫嬤嬤笑着說道:“莊子附近有村莊,每逢過節的時候就熱鬧得緊,福晉是否想去看看,讓侍衛緊緊跟着出不了事情。”
弘盼想到侍衛是看着孫嬤嬤的眼色行事,無論孫嬤嬤怎麼說村子中的好玩,都不肯點頭,反而勾住了額孃的脖頸,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額娘我困了。”
李筠婷對着孫嬤嬤說道,“我便也不去湊這個熱鬧了。”然後沉吟半晌說道:“讓我身邊的丫鬟們去轉轉,留幾個侍衛在府中,剩下的護着想去湊熱鬧的丫鬟們,不要生了事。”
東籬高高興興應了聲,柳梢有些意動,蘇木面色不贊同,李筠婷說道:“原本應當是讓你們和家人團圓,是我的不是,連累了你們幾個,出去玩玩吧,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李筠婷的話,讓府中瞬時就空了大半,只留了守門的,還有兩個侍衛。等到一進入到房間,弘盼就精精神神的,那裡還見剛剛的睏意。
“你既然想去,剛剛還要硬嘴皮子。”李筠婷說道,“現在好了,其他人都去了,和我待在屋子裡。”
“我信不過孫嬤嬤。”弘盼似乎也有些後悔,然後說道:“既然是輪着過節都會熱鬧,還有之後的重陽。下次重陽的時候我們出去。”
“那你這會兒想做什麼。”李筠婷問道。
“我們去院子裡下棋。”弘盼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額娘喜歡下棋,今後我陪着你下棋。在院子裡還可以看到煙火。”
“好。”李筠婷淺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