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並不寒冷,窗扉微微敞開,略涼的空氣送來竹香。書桌上筆墨紙硯俱全,桌邊立着景泰藍瓷瓶,裡面裝着長短不一的宣紙卷。桌上一本棋譜,如果有靈力的人才會看到是《煉丹術》。晚間用過膳食,便被弘盼纏着習字,站着習字權當做了消食,弘盼跪在椅凳上,直着身子,看着額娘運筆寫下了筆洗兩字。
“你看這放在這裡多漂亮。”弘盼指着和田玉蓮花筆洗,裡面盛着清水。這筆洗就是下午剛得的,之前李筠婷的筆洗就換下了,蓮花的造型清雅,盛着清水別有韻味。
“是是是。”李筠婷擱下筆,“你來洗。”
弘盼自然把筆洗拖到自己的面前,認真洗筆,口中念着:“要洗的乾乾淨淨的,額娘,你說是不是?這可是我送給額孃的。”
“昨日分明還是你舅舅的筆洗。”李筠婷說道。
“可是今日他輸給我了。”弘盼說道,“這纔不是借花獻佛,這就是我送給額孃的。”
“你筆洗好了,就寫借花獻佛,四個字。”李筠婷說道。
“好。”弘盼軟綿綿地說道,等到洗淨了筆果然又沾了墨水,一筆一劃認真寫着四個字。李筠婷見着他佛字,拐彎抹角之處寫得並不打好,握着弘盼的手,又寫了一遍。
“等我多寫寫,就會如同額娘寫得好看了。”弘盼見着自己寫的字也不滿意,說道。“這佛字寫起來歪歪扭扭,都怪這個字不好。”
“自己寫的不好,反而怪起了字。”
“你看我其他幾個字就很好,就是字的不對。”弘盼說道。
“瑞哥兒。”蘇木說道,“晚上燭火晃眼,小心傷了眼,等到名字再習字吧。”
弘盼看了一眼蘇木,最後見着李筠婷輕輕點頭,復又再次洗筆,說道:“嗯,那我把筆洗得乾乾淨淨。上次在街上看着人帶水晶鏡,可真是重,壓在鼻子還有耳朵上,好可憐。”
李筠婷說道:“所以你若是不想帶那水晶鏡,便儘量再白日裡習字。”
“我知道的。”弘盼點點頭,“只是若是在宮中進學,那就要在晚上習字了。”
“你還沒有到年歲。”李筠婷點了點弘盼的額頭,“等到了年歲,做功課的時候儘量再白日裡做。”
“嗯。”弘盼說道,“那水晶鏡看着人小小的,他們本就看不清,這般小的人和物,豈不是更難受?還有透過水晶鏡,覺得眼都是暈的。”
李筠婷彎着脣,並沒有解釋,摸了摸弘盼的小辮子,現在髮辮堪堪到了腰身這裡,孩童的髮質柔軟也不及成人粗,宛若拖着一根細細的鼠尾,如果不是孩童面貌天真可愛,單看尾巴並不討喜。
“真是不好看。”弘盼說道,“像是額娘這般頭髮豐潤纔好看,古人不也曾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弘盼似乎也知道這話說得不合適,只是湊到了李筠婷的耳邊,近身伺候的蘇木也不過是模模糊糊聽到個大概。
“這些都等着弘盼來做。”李筠婷讓自己的聲音傳到弘盼的耳中,蘇木只能看到李筠婷的嘴脣嗡動至九仙路。
“那怎麼做呢?”弘盼擡着頭,看着李筠婷。
李筠婷摸了摸弘盼的腦袋,“弘盼等到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付諸行動了。”
“嗯。”弘盼點點頭。
一邊說着的同時,弘盼還正在洗筆,等到洗完了筆,弘盼從椅子上要下來,仰着頭看着李筠婷,李筠婷莞爾伸手從肋處環住了弘盼,放他到地上。“額娘,我們去院子裡走走。”
並沒有出馨竹院,而是到了院子裡的小池塘邊,因爲弘盼喜歡這裡,便削了幾根竹子做成了可以挑燈的地方,放上了燈籠,可以見着順着牆角水流流入的紅色錦鯉在水中甩着尾巴。
晚上的時候落了院門,弘盼也很少出院子,就在馨竹院玩耍,蘇木遞過來一方錦帕,裡面裹着的就是魚食,弘盼丟到水中,很快魚兒就聚集着來搶食。這時候因爲爭食,平靜的水面蕩起陣陣漣漪。
院門吱呀推開,李筠婷正覺得詫異的時候,見着了蘇培盛和胤禛。李筠婷從弘盼的手中把魚食放入到蘇木的手中,拉着弘盼的手上前給胤禛行禮。
“竟是這裡新挑了燈?”胤禛說道,“也不嫌晚上冷。弘盼可冷?”
“兒子不冷的,阿瑪。”弘盼的聲音脆生生的。
這燈臺已經立了足足有半年的時候,李筠婷並不出口解釋,說道:“剛剛吃過了飯,只是出來略站一站消消食罷了。”想着今日裡見着胤禛奇怪,按道理應當是在嫡福晉那裡歇下的。所以纔會領着弘盼,平日裡胤禛宿在馨竹院,都是早早讓弘盼歇息了。
“進屋吧。”胤禛說道。
既然見着了弘盼,免不了要考校他的功課,胤禛想到了嫡福晉那裡說過的給弘盼請個師傅,胤禛此時便說了等到果斷時間訓了合適的師傅,就有功課了。“無論如何,功課都不能放下。之前你額娘雖然教你教的也好,卻沒有滿語和蒙語,請了師傅,也要提上了日程。”
“兒子知道。”弘盼說道。
剛剛的考校讓胤禛心中滿意,這時候點點頭說道:“先去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
等到弘盼行了禮躬身退下之後,柳梢也跟着盈盈一拜,帶着弘盼出去,因爲柳梢的聰慧,李筠婷就點了她去伺候弘盼了。
胤禛同李筠婷進了屋,遠遠見着桌上攤開的借花獻佛四個大字,就知道是弘盼寫得了,伸手拿起了宣紙,口中說道:“字也是精進了。”弘盼的聰慧讓他心中滿意,原本今日就愉快,此時臉上的笑容更盛。
李筠婷注意到胤禛的臉上帶着淺笑,看上去頗爲愉快,此時就問道:“爺是有什麼喜事嗎?見你含着笑。”
“確實有一樁喜事。”胤禛笑着說道,“茜兒聰慧,不妨猜一猜。”
聽着茜兒這個稱呼,果然應了胤禛心情好這一說,自從嫡福晉進門之後,兩人甚至歡好時候也甚少如此稱呼。
“猜不出。”李筠婷搖搖頭,“不過,定然是極好的事情。”
“嫡福晉有了孕事。三年的時間,終於讓我等到了。”胤禛說道,“除了了弘盼,還有二格格,這幾年並無所出。連六弟都有了嫡子。”
“恭喜爺。”李筠婷正要對着胤禛行禮的時候,胤禛托住了她的臂膀,“嫡福晉有了孕事之後,這後院之中還要勞煩你了。這也是她的意思。”
李筠婷一愣,想到了宋氏、武氏還有周氏,一時覺得有些頭疼,她已經做慣了甩手掌櫃,“爺……”
“茜兒可不許偷懶極品修真邪少。”胤禛笑着颳了刮李筠婷的鼻子,“爺知道你是個不貪權的,烏拉那拉氏懷着身孕,太醫又說了不能多分神,你就擔待些。”
既然已經說辭說了,李筠婷自然低聲說道:“我也就是做個輔助,再說了自從嫡福晉進門了,我這廂便忘卻得七七八八。”
胤禛捏了捏李筠婷的鼻尖,“還有嫡福晉身邊的錢嬤嬤,讓她幫着忙就好了。”
李筠婷笑了笑,烏拉那拉氏果然是防得緊,剛進門的時候累得消瘦了一圈都不肯放手,這一回懷了孕,恐怕放權也是那個錢嬤嬤出得主意,不然嫡福晉如何捨得?
“你看這次給弘盼請師傅也是她的主意。”胤禛見着李筠婷輕笑,傾□子含住了她的嘴脣,含糊不清地說道:“茜兒是否想對弈?”說完之後,離開了李筠婷柔軟的嘴脣,兩人脣間勾起的曖昧的銀絲胤禛用手絹擦淨。
“妾身謝謝爺的恩典,謝謝嫡福晉的恩典。”李筠婷說道:“爺既然有這個性質,妾身自然奉陪。”因爲沒有對弈者,三年前李筠婷便不再看棋譜了,曾經對黑白之間的對弈萬分濃厚的興趣也消散了,除了教習弘盼,就是修煉之術,芥子空間裡的丹草已經認識得七七八八,便開始自己修習煉丹術。
捻起一枚棋子落在縱橫棋盤上,笑得風輕雲淡。
“你的棋藝越發精益了。”胤禛投子認輸。
“是爺讓着我呢。”李筠婷說道,她的棋藝早已停留在三年前,只能說胤禛棋藝一日不如一日。
“歇下吧。”胤禛說道,手指靈巧地解開側福晉的繫帶。
而明月院裡,錢嬤嬤說道:“總算是熬出來了,阿彌陀佛。”今日裡白天的時候烏拉那拉氏並不大舒服,忍着李筠婷還有弘盼要出府之後,哇得一口,吐出了早晨的吃食,臉色更是蒼白。錢嬤嬤當時嚇得不行,等到請了太醫,才知曉是嫡福晉有了身孕。
烏拉那拉氏臉上也是帶着笑,之前因爲孩子的事情,愁眉不展,這時候眉眼之間的憂慮一掃而空,“等了三年,可算是盼來了這個孩子。之前每每見着李氏把弘盼教導得好,我便心中嘔着氣。”
“那李氏生的妖媚,沒見過人能生的這麼好的。”錢嬤嬤說道。
“嬤嬤慎言。”嫡福晉說道。
“咱也不用幹有損陰德的事情。”錢嬤嬤說道,“就堂堂正正養着肚子裡的,有了第一個就容易了,今後第二個第三個都會來的。”
烏拉那拉氏被錢嬤嬤的話逗得生笑,“當是下餃子呢?一個接着一個。”
錢嬤嬤也是笑着說道:“書裡不是有句話,叫做萬事開頭難,您這開了好頭,自然後面就容易了。”
“要是你這般讀書,可要被師傅打板子了。”烏拉那拉氏想到了自己在閨中讀書的時候,表情越發柔和。
說笑了一陣,話題轉到了李筠婷的身上“這權放給李氏,是否合適?”放權的主意是錢嬤嬤說的。
“再怎麼都比不上您肚子裡的孩子大,更何況太醫今個兒還說了不要傷了神,又不是全放了,還有奴婢替您把握着呢。”錢嬤嬤說道:“你要做的就是安安穩穩養身子,明日裡夫人就會過來了,她再佈置一番,您也就可以鬆快下來了。”
“說起來,似乎確實一直在勞神。”嫡福晉說道,五阿哥的嫡福晉進門,六阿哥開府,六阿哥娶嫡福晉,原本的李筠婷只是側福晉又是漢軍旗的,有些個聚會參加不了,而烏拉那拉氏免不了都補上,加上對胤禛用了心思,後院裡的交際嫡福晉卯足了勁兒把球給我全文閱讀。烏拉那拉氏說道:“我也就歇一陣。”
“就是這般了。”錢嬤嬤說道,“所以咱們福晉肚子裡的這個定然是個有福的,主子,莫不如讓下人給靈佛寺捐些香火錢。”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個孩子來得及時,若是再不來,恐怕她就要主動給爺納人了。
既然有了身孕,很快就熄了燈火,安置下了。
烏拉那拉氏有了孕事,府中人的心思各異,宋氏也難得安分了下來,就算是不安分,恐怕除了李筠婷也沒人能把手伸到明月院裡,嫡福晉佈置得像是鐵桶一般,更是在第二日就招呼人請了自己的額娘過來坐鎮,指派了合適的嬤嬤。萬事俱備,只欠孩子。
“福晉要生寶寶了?”因爲要沾喜氣,弘盼也被嫡福晉抱過幾次,嗅到孩童身上的奶香味,嫡福晉的心中柔軟,她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是啊。”嫡福晉只是略抱一陣子,就鬆開了,“新請得師傅是個有才學的,弘盼可要好好跟着師傅學習。”烏拉那拉氏請師傅的目的也是爲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做準備,就算是她這一胎得了小格格,她也是準備早早就給她請了師傅的。
“弘盼知道。”弘盼點點頭。
等到兩人出了明月院,弘盼拉着李筠婷的手,“還是喜歡額娘教我。”李筠婷因爲選秀,滿語和蒙語也是學過的,卻並不精通,之前教習得都是漢語。
“都是一樣的。”李筠婷說道,“我也就教你這一陣子,今後靠你的師傅。”
“嗯。”弘盼撅着嘴應了一聲,很快就想到了嫡福晉馬上要生寶寶的事情上了,“額娘,爲什麼肚子裡可以種下一個寶寶?”
李筠婷此時運了風靈術,讓兩人的話從口出說出,便被風吹散了。蘇木和柳梢跟在兩人身後,只能聽到模模糊糊的隻言片語。
“等到成長到了,同房之後,會有一定的機率懷孕,有了身孕,懷胎統共十個月便可誕下孩童。”李筠婷說道,春日裡的花園裡奼紫嫣紅,可見着翩然而飛的蝶。
弘盼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弘盼也想要個小弟弟或者是小妹妹,從額娘肚子裡出來的。”
李筠婷並沒有回答。
弘盼就不依了,停下了腳步,對着李筠婷癟嘴,“我要個小寶寶。”李筠婷剛剛沒有搭理他讓他心中覺得委屈。
李筠婷彎腰抱住了弘盼,“嫡福晉肚子裡的那個便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了,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弘盼說道,“我是從你身體裡出來的,如果你再生的弟弟也是如此,這纔是書中說的骨肉。”
李筠婷此時抱着弘盼站了起來,,“若是再有一個孩子,弘盼難道不會醋了?弘盼大了,額娘便只會抱着寶寶,你同師傅學習的時候,額娘會教他,如果是個小格格,便是貼心小棉襖。”
原本弘盼就只是說說罷了,見着李筠婷這般說,就悶悶地環着李筠婷的脖頸,“額娘,不要弟弟妹妹了。”長長的睫毛掛着淚珠晶瑩剔透,隨着他眨動眼睛淚珠滾落到臉頰上。“額娘只許疼我。”
“好。”李筠婷從袖籠裡抽出手絹,“都已經拜了師傅了,還這般撒嬌,羞不羞?”
弘盼的一雙小手抓着李筠婷的衣袖,“不羞,瑞哥兒還小。”
李筠婷失笑,摸了摸弘盼的腦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