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內,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屍體,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負了薛冷玉,蹭蹭幾下便竄了沒影。
身後,只傳來隱隱約約的對話。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讓我們來保護這樣一個女人,也太大材小用了。”
另一個聲音溫潤中帶了點輕笑:“現在知道發牢騷了,當時怎麼沒見你說一聲不願?”
低沉的聲音頓了一頓:“你倒是心甘情願?你倒是敢說一聲不?”
溫潤的聲音裡,也微微帶了一絲解脫:“好了,別嘮叨了,總算是可以交差了。”
薛冷玉的意識,這一路便明明滅滅,昏昏沉沉,一時覺得車輪滾動,一時似乎馬背顛簸,經常的有些漸要清醒了,鼻子邊又是一陣味道傳來,便再度昏睡過去,偶爾的,能感覺到有人給她喂水,喂些藥丸,也不覺得餓,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這一覺很長,很沉,竟是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馬車,終於駛進了另一個國家的國都。車輪顛簸在不是那麼平坦的青石板路,晃的有些厲害,車廂內,薛冷玉無意識的發出了些聲音。
“她又醒了?”馬車前的車轅上,坐着兩個男子。聲音低沉的那個略皺了眉,伸手便向懷裡。
另一個舉手按住了他:“隗裕,這都快到了,別再用迷藥了。”
雖然爲了避免麻煩,用迷藥將薛冷玉一路綁來,是他們兩人一致同意的主意,可是到了這裡,冀行心裡卻不由的微微不安起來。
他們這迷藥,雖然無毒,可是用的多了對人體畢竟有害。雖然他們只是接了命令一直保護薛冷玉,直到她有危險的時候便將她帶回,並沒有說明是用什麼方法帶回,可是他們這樣,卻仍是太草率了。
冀行掀簾進了馬車,將薛冷玉扶起靠在車壁,皺眉看了她。
薛冷玉這臉,在路上她已經看了無數遍了,雖然是算的上絕色美女,可也沒有美到驚爲天人的地步,便是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這女子,怎麼會如此讓人迷戀。
還真不敢便這麼將薛冷玉帶到他面前,冀行從懷裡拿了另外的藥物,放在薛冷玉嘴邊,單手捏開她的下巴,往裡輕輕一推,藥丸便嚥了進去。
這藥丸效果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薛冷玉便在搖晃中睜開了眼睛,很是迷茫,睜了,只覺得陽光刺眼,想要擡起胳膊來擋,卻覺得手臂痠軟使不上力,便不由的再閉了眼。
緩了一緩,再慢慢睜開,眼前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面前,盤膝坐着個面色溫潤的男人,表情玩味地的看着她。
雖然是醒了,卻是感覺止不住的一陣眩暈,薛冷玉努力握了握拳,擡起手臂撫上自己額頭,使勁的在鼻樑上捏了捏,感覺四肢都沒有一點力氣,思緒一點點恢復,腦中空白被填上,薛冷玉慢慢的想起了自己臨昏過去那一幕。
“醒了?”冀行看着薛冷玉從昏迷中漸漸清醒,眉心皺成一團,似在回憶。不禁開口道。
薛冷玉循着聲音,再擡起臉看了他,嘴脣動了動,有些虛弱的吐出幾個字:“你是誰?”
最後一幕的記憶裡,殺了那個雲夫人,迷昏自己的,該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吧。可是……他又是誰。他抓了自己,又有什麼用。
冀行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誰?你一會就能見到你想見的人了。”
“我想見的人?”薛冷玉腦中第一個冒出的,便是殊離的名字,隨即自己否定了。不禁追問:“是誰?”
冀行正要答話,馬車外傳來一陣喝問聲,便朝薛冷玉笑了笑,探身坐了出去,薛冷玉又聽見外面有人的對話,似是有些日子不見的熟人之間的閒聊,說着終於回來了,辛苦了之類。
薛冷玉聽了幾句,腦中暈眩又深,只得再閉了眼,靠了休息。她並不知道自己這一路一直被迷藥控制着沉睡不醒,只以爲是那次迷藥藥力尚未退卻,纔會如此。
冀行和隗裕並不知道薛冷玉在車廂裡又淺淺的睡了過去,心裡還在想着,早知道這姑娘如此安靜,也不用他們那麼麻煩。
車子一路被放行,直接駛進了宮殿,從偏門進去皇帝的寢宮,到了殿外尚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聽一羣腳步倉促聲,馬車緩了緩,轉角處,依然是有人疾步走來。
冀行和隗裕遠遠一看,一襲潢色衣進入了眼簾,連忙的跳下車單膝跪在地上:“微臣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展風頌一面說道,一面大步走近馬車,掀着簾子問道:“人呢?”
這話已經不需要回答了,展風頌說着話,自己已經掀開車簾,車廂裡,蜷縮着一個小小身影。一動不動,似是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展風頌心中一酸,低身便去抱她,震動中薛冷玉又略睜了眼,看見他的臉,眸中迷茫之色更深,努力擡手觸了觸他的臉,似要確認一般,手伸到空中,卻是無力垂下,喃喃道:“展大哥?我一定是在做夢……”
臉一側,又在他懷裡睡去。
展風頌眸中神色一暗,視線冷冷的看了兩人:“她怎麼了?”
冀行和隗裕察覺展風頌不悅的神色,心裡一慌一起跪下:“回皇上,我們怕薛姑娘路上吵鬧危險,便給她用了迷藥。”
展風頌面上神色略晴了些,眉心卻又再皺起,冀行察言觀色,連忙道:“已經給薛姑娘服過解藥了,應該很快便會醒來。”
“恩。”展風頌終於淡淡的應了,也不讓兩人起來,低頭看了看懷中女子,大走向自己寢宮。
跟隨的侍衛連忙的讓了路,待展風頌走過了,才緊隨着後面而去。
冀行和隗裕卻還跪在原地,腳步聲走遠,兩人互相對望一眼。
冀行苦笑:“我就知道會這樣,要是剛纔薛姑娘是活蹦亂跳跑過去的話,只怕我們就有賞了。”
隗裕冷笑一聲:“跟着她這麼幾日,你難道看不出她是什麼性子。要是我們不這樣,只怕是路上她怎麼也要找了機會逃跑。萬一再出了什麼差錯,那我們豈不是更慘?”
冀行微閉了眼:“你那迷藥藥效,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清醒。”
“還要兩三個時辰吧。”隗裕道。
“哎……”冀行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走進寢宮,將薛冷玉輕輕放在自己牀上,拉上錦被蓋了,展風頌細細凝望半睡眠中的小人,只覺得比起離別那日,又憔悴了不少。
心中隱隱作痛,不自覺的伸手在她面頰輕撫,薛冷玉似是不耐,微側頭的想避。
展風頌動作一頓,收回手來,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替薛姑娘準備沐浴更衣。”
這一路風塵,冀行和隗裕雖然忠直,只怕是絕對不會想到照顧女孩子的那些事情。
“是。”立刻宮女應了,便要往外走。
“等等。”展風頌叫住了她們:“以後薛姑娘飲食起居,都在這裡,與朕一般。”
宮女一愣,心中驚異無比,面上不敢有一點懷疑,低頭應了是,便轉向側室。心裡忐忑,不知這薛姑娘是什麼身份,竟然可以讓展風頌說出這樣的話來。
寢宮側室,是由外引的溫泉水砌的池子,自從掌了大統登了皇位,除了展風頌,還沒有什麼人在此沐浴過。便是妃子一類,也從無此特權。
宮女們自去忙碌,展風頌看着薛冷玉不醒,心裡有些煩躁,取了些凝神的藥物,在她太陽穴上輕輕揉着。
陣陣清爽的感覺從頭上傳來,薛冷玉緩緩清醒,眼皮很重,半睜了,卻撐不住,又閉上。
“冷玉……”展風頌輕聲喚着。
聽見有些熟悉的聲音,薛冷玉又努力的睜了眼,看見剛纔夢中見到的人,眨了幾眨,方纔看的清楚了,紅脣輕啓,不可思議的吐出三個字:“展大哥……”
無論如何,薛冷玉也不會想到,自己一夢醒來,見到的人,竟然會是展風頌。
薛冷玉轉醒,展風頌面上一喜,卻見她仍皺了眉,知是難過,心中內疚:“都是朕不好,只想着冀行和隗裕武功極好,卻沒想到他們都是粗人,也不會照顧女子。這幾日,你受苦了。”
薛冷玉腦中各種紛雜記憶紛紛復甦,頭上雖還有些許暈眩,卻是什麼都想了起來,激動一把抓了展風頌的手臂,面上欣喜道:“展大哥……你回來了?”
宮殿兩側侍衛見薛冷玉動手抓向展風頌,紛紛一陣緊張,手按上兵器,隨時準備動手。
展風頌卻是伸手覆上薛冷玉的手背,柔聲道:“冷玉,你現在,是在朕的宮中。”
“朕的宮中?”薛冷玉不明所以的重複着,重看向展風頌,卻是猶如被點了穴道一般,定定的說不出話來。
剛從昏迷中醒過來,薛冷玉思緒多少有些迷茫,當看見自己面前之人是展風頌的時候,欣喜不已,眼神只是死死的盯在他臉上,並未移動。如今對他所說宮中迷茫不解,才驚覺發現,面前展風頌,穿了一身明黃長衫,衫上,金絲線繡着五爪金龍。那面上仍是溫柔的神情,卻沒來由的多了一點威嚴如神般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