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林琪打聽到周大人請了孫唐安前往崇真觀遊覽。
她忙命吳小四備車,前往周府。
不管胖掌櫃怎麼說,林琪都想親自問問韓遠之,到底怎麼回事。
周夫人聽說林琪來訪,只沉默了下,便讓人帶她去見周七娘。
周七娘此時尚不知韓家發生了變故,聽聞林琪過來,還很開心的拉着她去茶室,拿出她中秋時纔剛得來的茶團。
“這是小密雲茶團,你瞧瞧,這成色,這掛霜,和你送我的那兩團,幾乎相差無幾。”
林琪現在哪裡還有心情討論這些,她掃了一眼,道了聲不錯,便低聲道:“七娘,我今天來是有事想拜託你的。”
周七娘聽她聲音不對,皺眉細看。
這才發現林琪的起色不是很好,眼底隱約帶着抹青痕。
周七娘發下茶盒,拉着她的手,去了裡間道:“你我是朋友,有什麼事直說便好,求來求去的反倒生分了。”
林琪彎了嘴角。
之前她便覺得周七娘不是那等趨利避害之人,如今親耳聽到,她更覺自己當初想得沒錯。
林琪淺笑着道了聲是,把想要去牢裡看一看韓遠之的事情說了。
周七娘聽說韓遠之下獄,有些驚訝。
不過她不是喜歡往人痛處上戳的人,也沒多問,直接叫了跟前伺候的丫鬟翠兒,道:“你帶着林娘子去趟牢裡。”
翠兒答應得脆生生的,看了林琪今天手上身上俱都沒帶什麼首飾,就連衣裳的料子也都是素淨得緊,便笑着道:“林娘子請隨小人來。”
林琪跟周七娘點了點頭,跟翠兒出了周家,轉過夾道遊廊和一些官舍,來到一處偏僻的地界。
翠兒先去了裡面打了招呼,而後領着林琪,隨着手拿一長串鑰匙的衙役,穿過一排排架着粗粗欄杆的漏風茅草土坯房,走至最裡面那間。
衙役打開掛在上面的大鎖,推開略顯沉重的木門,道:“有人來看你了。”
木門磕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震得牆上的碎土和屋頂的茅草簌簌直落。
韓遠之一身單薄的裡衣坐在屋角,看到林琪,他笑了下,道:“你怎麼來了?”
林琪看了他淡然自若的模樣,就知道胖掌櫃說得沒錯,但同時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惡氣。
明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之前竟半點口風不透,他也不想想家裡還有婦孺幼兒,聽聞他出事,怎會不發慌着急!
虧得他還說什麼是一家人。
一家人有像他這樣藏着掖着的嗎?
她冷下臉,跟翠兒道:“我想跟韓大人說幾句話,勞煩你幫我瞧着些。”
過來時,爲了不引人注意,林琪並沒有帶着雪姣等人,此時想要單獨跟韓遠之說話,就只能麻煩翠兒。
翠兒點頭,示意衙役跟自己走遠一些。
林琪靜等了片刻,才提步進了裡面。
立在距離韓遠之兩步的位置,她平視與自己幾乎同等高度的韓遠之道:“韓大人好悠閒,若不是確信這裡的牢房,我都要以爲這是大人的別樣雅趣了。”
韓遠之挑眉。
瞧瞧,一不高興,立馬從遐叔變成韓大人了。
“讓你們擔心是我不是。不過這事還關係到其他,我不好跟你們說得太多,”韓遠之半道歉,半解釋道。
林琪一聽更是生氣,到了這會兒他竟然還不跟說。
她也是有小脾氣的,他不願意說,她還不願意聽了呢。
“既如此,那我便回去了。”
林琪這次過來,本是打算問問稅糧一事,不過現在她也不打算問了。
“琪姐兒,”眼見林琪要走,韓遠之忙喊住她。
“你阿孃性子弱,家裡邊你多幫着支應些。若是外面的事,你就去找崔硒,他會幫着去弄。”
林琪點頭,深望了他一眼,道:“你也多保重。”
韓遠之點頭,道:“放心,沒事的。”
大門重被衙役鎖上。
出了那裡,林琪不着痕跡的塞個衙役個荷包,道:“眼見着天就要涼了,我想送些棉被褥子,不知道能不能行。”
衙役袖口一沉,壓得他胳膊都往下頓了頓。
心知這份禮不輕,他頓時笑開了眉眼。
“行,怎麼不行,”他道:“我們也能幫着去買,不過坊市做得總沒家裡做得暖和合心,小娘子也不必親自過來,打發人送來便是。”
林琪含笑道謝,又聞弦知雅意的遞了個荷包,請他多多關照,若是韓遠之想吃用什麼,勞煩他跑腿。
衙役捏了捏荷包,裡面輕飄飄的,顯然不是銅板。
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翠兒睨了他一眼,待到林琪走了,才冷哼道:“你們也莫要過分,姑娘與她是至交好友,該怎麼做,心裡有點數。”
衙役忙賠笑着說不敢,待到翠兒走遠,他掏出袖口的荷包,打開一看,裡面滿滿當當的銅板,足有半貫之多。
衙役喜滋滋的塞入懷裡藏好,暗道林琪上道,又樂呵呵的捏着裝着交子的荷包回去裡面差房,跟牢頭交差去了。
差不多傍晚時,洛夫人接到韓遠之被關押,擇日押解入京的消息。
她渾身一個激靈,脫口道:“原來她一早就知道,難怪她不讓我跟顧家結親。”
阮嬤嬤點頭,心說到底是堂姐妹,便是感情不睦了,也還是會照顧一二。
洛夫人想了想,又有些憋氣。
“她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卻跟我玩弄玄虛,這是想要試探我是否聽話嗎?”
阮嬤嬤抿了嘴,將夾棉外衫披在她肩頭。
洛夫人覺得有些重,也不喜那顏色,道:“白花花的難看死了,給我拿那間鴨青綠的來。”
阮嬤嬤道:“那件下襬繡了西番蓮,老爺見着了怕是不好。”
洛夫人冷哼,“他不是在他老孃屋裡睹物思人,就是躲去那死鬼住的院子,我這裡他等閒纔不肯來。”
她取出櫥櫃裡的匣子,將裡面的玉環拿出來道:“派個人給顧家送去,免得她們不開眼的,巴巴來要。”
阮嬤嬤接了玉環,扭身取出。
洛夫人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褙子,甩手扔到榻旁的屏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