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隱約知道花會之事劉韓氏在裡面插了一腳,想想那些文臣家眷投來的異樣目光,金氏此時還如芒在背。
她掩了嘴低語:“四姑奶奶該不會是想要林娘子把老參送與你吧?”
她柔聲調笑,但輕鄙之意極爲明顯。
顧氏轉頭看劉韓氏,已是滿眼厭惡。
林琪做出不可置信的樣子,在旁人沒留意時,挑釁的朝劉韓氏挑了嘴角,又在她沒能發作之時轉過身,斷然道:“絕無可能。”
“不是我小氣,不肯幫襯。實在是這參在關鍵時能吊住一口氣。咱們家人丁衆多,誰也保不準有個什麼事情,我留着是想用在當用時候,而不是隻爲了讓誰少喝幾口藥而已。”
老太君轉了眼珠,看向林琪。
她年事已高,真是說不準哪天一口氣沒上來就去見老頭子了,這百年老參還是放在韓家更妥當。
“這事你做得沒錯。那參是你太婆給你的陪嫁,怎能隨便送人,”老太君心一偏,說話自然就歪了。
她吩咐齊氏:“你去庫房拿兩顆參來。”
齊氏側頭看了眼寶笙,示意她去拿。
老太君就又苦口婆心的勸劉韓氏:“三郎既然病了,你就該守在跟前照看,大清早跑來孃家折騰,想什麼樣子。”
“阿孃,”夏氏道:“四娘也是沒有法子纔來孃家求助,怎麼就是折騰了。”
“三郎生的又不是非得百年老參才能醫的大病,鬧完聽濤閣,又跑來這裡,不是鬧騰是什麼?”
她板着臉訓道:“還有你,身爲嫡母,你不說幫着攔着,還藉此挑事,你這個長輩是怎麼當的。”
夏氏語塞了。
她一時氣得腦子發熱,只想讓老三家的受點教訓。
寶笙捧着兩個盒子,走了進來。
劉韓氏拿了飄輕的盒子,眼圈紅紅。
要是就爲了這等尋常貨色,她哪裡還需要走這一遭。
傍晚時,下了衙的韓遠之聽說劉韓氏大鬧聽濤閣的前因後果,他直奔纔剛收拾齊整的小書房。
韓守奕正和韓守信寫林琪佈置下來的功課。
韓遠之讓韓守信先回去,而後沉聲道:“跪下。”
韓守奕從凳子上起來,聽話的跪在地上。
“劉三郎是不是你打的?”
韓守奕老實點頭。
韓遠之道:“你還真是出息,我昨晚教你的真是白費了。”
韓守奕腹誹他是打完了人,阿爹才教的,前後順序需得捋清。
他從桌上拿了紙筆,寫道:“姐姐一個女流,名節若是受損,就會影響一輩子。劉三卑劣,一計不成,定會再想其他辦法,我只是想讓他消停一陣子,下手已是有分寸了。”
“你打斷他一條手臂,肱骨骨裂,這叫有分寸?”
韓守奕點頭,寫道:“只要好生調養,還能入仕。”
當然每逢颳風下雨,他的手臂必定不會好受就是了。
韓遠之看他一副便宜劉三郎的模樣,搖了下頭,道:“我不是不讓你教訓啊。”
他道:“他不顧姻親之誼,咱們也可以沒有親人之義,但不能用這種方式。”
韓守奕擡眼看他,烏黑的眼睛帶着懵懂。
韓遠之道:“你打了這一頓,之後呢?他傷好了,還不是照樣想着算計琪姐兒?”
韓守奕眼神一厲,顯出幾分兇色。
韓遠之拍了下他腦袋,道:“我讓你多看兵法,你可看了?”
韓守奕抿着小嘴,微微點頭。
“那你說,若在戰場上,你的對手試圖從你這邊奪糧,你該如何?”
韓守奕握緊小拳頭,用力揮舞了下。
“愚蠢,”韓遠之又是一下,打得韓守奕一手捂後腦勺,一手撐地。
“他搶了你的,那你就搶他的,不但要搶,還要讓他痛,讓他悔,讓他怕,再不敢犯,那纔是本事。”
韓守奕動也不動的盯着地面,仔細想着韓遠之的話。
戰場博弈,其本質都是想要立功,從而謀求錦繡前程。
劉三郎不顧兩家情誼,算計姐姐,也是爲了前程。
若是如他一般,算計劉家,倒也不是不成。
可若是成了,阿爹、姐姐還有姨姨定然會扯着他說教,不如直接從根上下手。
只是大皇子可是皇子,他能怎麼做呢?
韓守奕有些犯難。
“我先回去了,想明白就回來吃飯,”韓遠之見他動也不動,便起身出了門。
韓守奕還在沉思着,只是從雙膝跪地改成盤膝而坐。
長纓久等不見韓守奕出來,便躡手躡腳的進來。
見他坐在地上,忙去拉他。
韓守奕這才恍然回神,隨着他的力道起身。
點了燈,韓守奕讓長纓退下,他在燈下,信筆塗畫,待到天色將明之時,他才收攏鋪滿桌子的紙張,臉上露出一點喜色。
第二天,他從學裡出來,便直奔宮牆邊,貼着門邊,一番筆談之後,纔來到茶樓。
喝完苦澀的湯藥,他依着胡先生的要求,努力發聲。
聽着他嘶啞乾澀的聲線,胡先生問:“可還疼?”
“有點,”韓守奕低啞答道。
胡先生點頭,“再喝兩年就差不多了,起碼聲不會這麼難聽。”
韓守奕臉上露出喜色,胡先生道:‘你先別高興太早,便是你能出聲,也與尋常人不同。你的喉嚨照比旁人更加脆弱,以後能少說話,就儘量少說,尤其不能高聲大喝。”
韓守奕連連點頭。
“行了,”胡先生道:“去崔小子那邊,他找你有事。”
韓守奕鄭重拜謝,纔去找崔硒。
崔硒正在院子裡下棋,見他過來,便招手。
韓守奕和林琪差不多,都不喜歡圍棋。
崔硒瞧他很不情願,便道:“你不是喜歡兵法嗎?這棋要下好了,也可以從中學習兵道。”
韓守奕聞言,便坐到他對面,捻起烏黑的棋子,無聲看他。
崔硒今天心情好,耐心的指點他怎麼下。
待到一盤結束,他擱了棋子,道:“劉三郎遇襲,劉家已上報府衙,據說劉二夫人十分悲憤,使了重金,而今府衙正在四處搜捕匪患。”
韓守奕抿着嘴,慢慢的將棋盤上的黑子一個個撿回來,藉機回憶當時的細節,確定沒有任何人目擊,他重又恢復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