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博寧命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韓守奕對那些精巧的手玩把件和來回轉動的燈籠,根本不感冒,就連造型古怪,以沉香木坐底,欄上鑲着珍珠和瑪瑙的象牙磨喝樂都沒被他多看一眼,只抓着把上好榆樹枝幹做成的彈弓,很有興趣的研究。
韓守奕拉了拉以細長皮筋密密的編成辮狀的帶子,對着窗戶比了比,滿意點頭。
林琪卻覺得這東西太兇殘,指不定那一下沒瞄好,打到了眼睛什麼的,可就毀人一輩子了。
韓守奕對林琪的說辭很不滿,認爲林琪這是不相信他的操守,也不相信他的技術,生氣的把彈弓拍在桌上,尾端綴着的兩枚玳瑁微微晃悠。
林琪摸他腦袋,想要安撫他。
韓守奕使脾氣,歪腦袋不給她摸。
林琪嘆了口氣,道:“姐姐不是不讓你玩,姐姐是怕萬一,那樣你就有可能給你阿爹招來麻煩。”
韓守奕噘着嘴,嘴巴像是反駁的動了動,小胖手指了指門外,又指了指林琪。
林琪開始還有點莫名,很快自以爲他說的是顧明昕,便道:“五表弟這段時間會在院子裡養傷。再說他吃了虧,以後輕易不會在我跟前晃悠。”
韓守奕小胸脯急速起伏兩下,憋得小臉通紅,末了他用力的抓起彈弓,就往外衝。
林琪趕忙去追,只見韓守奕直朝上房而去,走到一半他腳步一歪,順着遊廊就朝耳房去了。
林琪迷惑的眨了眨眼,有點搞不清狀況。
雪姣腿腳快,緊跟在韓守奕身後,瞧見他一臉兇相的朝耳房使勁,猛地醒神。
她一把拽住彎腰撿石頭的韓守奕,蹲下身,貼到他耳朵邊,小聲道:“小祖宗啊,這事不成。”
韓守奕歪頭,斜雪姣。
雪姣用力點頭,瞥了落後兩步到了林琪道:“至少現在不行,等過後我跟你細說,你要真打傷了她,姑娘可是會生你氣的?”
韓守奕看了眼耳房,再看雪姣,表情十分懷疑。
姐姐那麼喜歡他,怎麼可能爲了個老婆子生他的氣。
雪姣看出他的意思,撇嘴,“反正我告訴你了,該怎麼做你看着辦。”
韓守奕低頭想了一瞬,還是罷了手,只是心裡總是有點不太舒服。
他耷拉着腦袋,跟個想要歡快惡作劇,但又害怕疼愛自己的主人不高興的狗狗一般,沮喪的扭着小身子走了。
林琪步子小,沒兩人快,等跑過來,兩人已經親密的肩並肩回來了。
林琪怪異的看着她倆。
雪姣卻朝林琪調皮的眨眨眼,一臉神秘。
林琪搖搖頭,跟着回到小跨院。
王嬤嬤瞧着天色不早,便問是不是該回去了。
韓守奕在這兒玩得開心,半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
林琪瞧了眼爲難的王嬤嬤,摸摸韓守奕的頭,道:“奕哥兒乖,過兩天姐姐就給你下帖子,還請你過來玩,好不好?”
剛纔聽王嬤嬤那話的意思,通判府裡如今沒有個主事的主母,她雖然還沒留頭,可也畢竟還是女孩子,不好去他家拜訪,只能下帖子請韓守奕過府來玩。
韓守奕癟着嘴,眨巴的眼睛裡水意瀰漫。
林琪鼻子一酸,這孩子實在是太缺關愛了,她不過是給他一包糖,他就對她如親姐姐般的親近。
黃嬤嬤早在剛纔就把桌上的東西歸置到了箱籠裡,加上要給韓守奕帶走的蜜餞果子還有鹹酸等等,零零總總的加在一起竟然堆了個小山。
黃嬤嬤把院裡的幾個丫頭都叫了過來,又把雨潤雪晴叫了過來,大家一塊幫忙,把東西搬上了車。
王嬤嬤瞧着幾乎要把車廂堆滿的罈罈罐罐,抽了抽嘴角。
韓守奕拉着林琪的手依依不捨。
林琪拍拍他的腦袋,道:“乖,快回去,等過了天貺節,姐姐就下帖子。”
韓守奕小指勾着她的,搖了搖。
林琪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撫着他上了騾車。
王嬤嬤和小廝往裡探了探頭,見實在沒地方,只好坐在另一邊的車轅上。
車伕一甩鞭子,騾車緩緩從二門駛離。
林琪立在門邊,遙望着越走越遠的車影,幽幽嘆了口氣。
幾乎是同時,身邊同樣傳來一聲嘆息。
林琪轉頭,見是雪姣,很是驚訝,從來不知愁滋味的雪姣竟然也有憂愁的時候。
雪姣像是猜出林琪的想法,瞅着黃嬤嬤沒看見,翻了個白眼,道:“我是發愁,五少爺傷成那樣,華姨娘必定不肯干休,倒時咱們可怎麼跟大夫人解釋啊。”
林琪淡聲道:“解釋什麼,實話實說就是,你去趟端玉苑,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一遍,我想大舅母應該更想知道他怎麼會去咱們摘荔枝的地方的。”
雪姣咧了下嘴。
對呀,她怎麼糊塗了,五少爺雖然是她那一房的,可畢竟不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尤其還事關江寧通判府,大夫人可不會看着他比自己兒子好,畢竟一個府裡的資源可是有限的,兩個房頭都要互別苗頭,何況一個房頭的嫡庶之爭。
雪姣歡快的走了,林琪看看天色,道:“嬤嬤,咱們去和風苑吧。”
和風苑位於顧府的最西邊,緊挨落桐院,蘇氏當初嫁來時,爲了迎合顧博寧,特地附庸風雅的建了個小花園,裡面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幾乎是一步一景。
當時顧博寧還沒成親,不過也定親了,只等中了舉就娶姜氏進門。
蘇氏爲了建花園,就說會考的事誰又能說得準,三年五年的都是它,世上能有幾個跟顧博文一樣,當年中舉,次年中探花的。
顧博寧是庶出,兩位兄長那時都高中進士,只有他還沒有功名,說起話來底氣不足。
顧老夫人爲了不被別人說苛待庶子,頭一次強硬的駁了蘇氏的意思。
這事要是一般的媳婦,也就偃旗息鼓了,可蘇氏不是常人,她從小就被父兄寵着長大,沒出閣前,她在蘇府說一不二,嫁了人,還是名動京都的俊俏探花,加上那時顧博彥正急等着領差事,蘇父認國子監祭酒,這種事情多少還能說些話,蘇氏覺得顧家正求着她們家,那就理所當然得聽她擺佈,因此隔天她就派了人,硬是把和風苑的院牆推了,還把穿堂給扒了,直接在上面壘牆、鋪磚、埋石,等到老夫人知道這事,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瞧着被堵死了的後罩房,老夫人氣得眼睛發黑,可也沒有辦法。
顧博寧未免嫡母爲難,便說把廳堂改成穿堂,再在前面修個大些的照壁,後罩房的路再改一下就是了。
顧老夫人連連嘆息,可也沒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