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六月中,顧老夫人開始掰着手指計算顧博文回來的日期,因爲心裡有事,夜裡安睡不得,曹嬤嬤擔心的不行,只好守在她跟前值夜。
顧老夫人勸說無用,就讓人在牀側安了個短榻,曹嬤嬤有意給她寬心,就給她說林琪和顧紹輝的趣事,又說顧氏明顯好了許多,人瞧着也精神了。
顧老夫人被她刻意引導,心情舒緩些許,時常還能睡上一會兒。
就這麼過了幾天,一天清晨,顧老夫人坐在銅鏡梳頭,就聽外面素馨給顧博文請安的聲音,她猛地一下站起,“是二郎回來了嗎?”
曹嬤嬤反應不慢,手指一鬆,放了握在手裡的頭髮,側耳聽了聽,道:“確實是二老爺回來了。”
顧老夫人提步就要走,曹嬤嬤趕忙抓了梳篦,把她還沒完全挽起的頭髮弄好,扶着她走出裡間。
顧博文一身白衣,翩然立於廳堂之中,烏髮被靛青色的布巾束成一束,只穿一身簡單的暗青細布長衫,便已如不染塵煙的遺世謫仙般。
顧老夫人看到這樣的顧博文,眼淚唰的掉了下來。
曹嬤嬤撩了珠簾,扶她過去,顧博文聽到響動,回頭,看到明顯蒼老了許多的顧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阿孃,你這怎麼了?”
他不敢相信,不過月餘不見,阿孃怎麼一下子老得走路都搖晃。
顧老夫人老淚縱橫的顫顫上前,艱難的握着顧博文的手,抖着聲音道:“二郎……”
只叫了一聲,她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曹嬤嬤上前扶住她,低聲道:“二老爺回來就好,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又一直惦記着二老爺,身子直到現在也沒養過來。”
顧博文一驚,忙道:“可要緊?”
曹嬤嬤臉色沉沉的點了點頭。
顧博文小心攙扶着顧老夫人坐到榻上,低聲道:“阿孃這麼不愛惜自己,是要讓兒子傷心死嗎?”
顧老夫人悽然的道:“阿孃悔得死的心都有了,還要這身子做什麼?”
顧老夫人悔得直捶胸口。
顧博文沒想到竟然這麼嚴重,忙拉了她的手道:“阿孃爲何這般想?可是因爲蘇氏?”
徐大在路上已經把事情跟他說了,顧博文固然惱火,但也覺得事有偶然,蘇氏有責任,但大部分還是要歸咎於那個浪蕩子,至於處置,他倒沒想這麼多。
比起蘇氏,他更擔心阿孃,他怕她氣怒之下傷了身,因爲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她對顧家榮譽有多看重。
所以才一進府,就趕忙過來。
顧博文輕輕的摩挲老夫人的背脊,試圖寬慰
顧老夫人搖頭,胸口一陣滯悶讓她連喘息都困哪。
曹嬤嬤趕忙遞了粒藥丸,讓她含服,又接了話,道是雅園的事情根本不是誤闖,而是兩人早有首尾,被人撞破,甚至爲了遮掩這事,早前她還把顧氏牽扯進來,曹嬤嬤就把之前蘇氏給徐二和顧氏撮合的事,和周夫人的信拿出來。
顧博文一目十行的看完,白玉樣的臉氣得通紅。
“豈有此理,這賤婦,她竟敢如此欺我,”顧博文霍然起身,轉身出去。
顧老夫人怕兒子氣怒之下失了理智,她可不想卓然出衆的兒子爲了那個賤婦揹負殺妻的罪名,趕忙拉了曹嬤嬤,“快去看着他些,莫要鬧出人命官司。”
曹嬤嬤點頭,揚聲讓素馨過來,自己腳步匆匆的追了出去。
顧博文常年隨友人觀山望景,大胤朝的山水他不知丈量過多少,腳程豈是曹嬤嬤這樣上了年紀的可比。
等到曹嬤嬤追出了院子,早就看不到顧博文的項背。
曹嬤嬤趕忙循着花徑往落桐院趕去,才一進門就聽見蘇氏淒厲的哭嚎和震耳的響動。
曹嬤嬤心一陣突突,顧不得把氣喘勻就急忙衝了進去。
“二老爺,”才一繞過照壁,就見顧博文立在距離門口兩尺開外的地方,緊閉的門扉不住的晃動,大大的銅鎖不斷撞擊着門扉,發出‘咣噹咣噹’的響聲。
曹嬤嬤走到跟前,不等開口,就見顧博文提着袍腳往前走了一步,道:“蘇氏,你可識得廬州的徐二?”
蘇氏哭聲一頓,轉爲啜泣,“官人,爲何這般問我?”
顧博文皺起眉頭,表情極冷,“既如此,那沒什麼好說的了,”他轉身要走。
蘇氏貼着門縫,瞧着他的動作,心裡一涼,趕忙叫道:“官人且慢,我有話要說。”
顧博文頓住腳,沒有回頭。
蘇氏定了定神,知道如果自己這時不能說服顧博文,只怕此生真的就要和他分離。
“徐二幾年前中了同進士才拜入我父門下,前些時候阿孃說要給小姑相看親事,讓我去信幫着詢問人家,得知徐二妻室纔剛亡故,年紀又跟小姑相仿,我便起了牽頭的心思,哪知阿孃突然改了心思,我便就此丟手,再沒管過,”她盯着顧博文的背脊,見他沒有動,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又道:“官人一進來就問我此人,想來是怪我不該給小姑介紹人家,我若說認識,着實冤枉,可若說不識,又不盡不實,我把事情詳盡告知官人,官人自己衡量這樣算是識得還是不識。”
顧博文沒有說話,蘇氏心中暗喜,這些日子她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摘清自己,思來想去,她只有咬死了只知其人,不識其人,雅園那人一定是賊人,也只會是賊人,她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顧博文垂目思索片刻,嘴角咧出一絲諷刺,“小妹與你勢同水火,你會這麼好心?”
蘇氏一梗,強辯道:“我自然是不願的,”她道:“不過不管怎樣,她畢竟都是你的妹妹,我就是再不喜歡,也不會看着她孤獨終老。”
顧博文道:“你的性子,旁人不知我還能不知?”
他道:“你恨小妹入骨,別說孤獨終老,就是客死異鄉,你也只會拍手叫好,”他冷冷的道:“我看是你倆早就有了首尾,替小妹尋姻緣是假,尋機做露水夫妻是真。”
顧博文聲音冷得像冰,凍得蘇氏渾身顫抖。
他不相信她,她跟着他這麼多年了,小心陪伴着,可他竟對她連一點信任都沒有,甚至連她的人品都被他懷疑。
蘇氏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忽然全都消失了,周圍的一切恍如不再存在,只有那抹暗色飄忽着越走越遠,直到看不見一絲一毫時,她人頹然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顧博文一路疾行回了外院書房,二話不說提筆寫了封和離書,纔要回內院扔給蘇氏,就聽到門外一陣吵雜,馮大急匆匆的衝了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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