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弄起來,道:“阿孃哪兒騙你了,你看看,太陽都偏到哪兒了。”
林琪半眯着眼睛,歪在顧氏懷裡,抱着她的腰耍賴。
顧氏無法,只好招呼卷翠和丹霞過來幫忙,三個人好一頓忙活,這才把林琪收拾妥當。
芸心捧了薄荷水畢恭畢敬的上前,林琪喝了兩口,還有些混沌的意識被清涼的感覺徹底喚醒。
她放下茶盞問道:“還住在雜物房?”
芸心點點頭,林琪道:“住了這麼久,有什麼感悟?”
芸心道:“小的知道錯了,善心不是那麼容易發的。”
雅園出事之後,她就從卷翠雨潤嘴裡知道柳嬤嬤的事,這兩天她這心裡就跟油煎一樣難受,也知道了林琪爲何不顧情誼,把她扔到了那個潮溼窄仄的屋子。
林琪定定看了她一瞬,見她滿臉的懊悔和愧疚,暗自點頭。
總算還不是無可救藥。
“待會兒收拾收拾搬回前面吧。”
芸心眼睛微溼,忙低下頭掩飾。
顧氏收拾了針線簍,轉頭見芸心半垂着頭,詫異的道:“你這是怎麼了?”
芸心搖了下頭,道:“沒什麼,我在問姑娘要不要傳飯。”
顧氏道:“這還用問,都這個時辰了,姑娘能不餓嗎。”
芸心應聲,去了小廚房。
黃嬤嬤這會兒早就把飯做好了,正準備招呼人來拿飯,芸心便和雪晴把飯拿了過去。
吃過午飯,卷翠趁着林琪沒走,把人叫到上房。
王嫂子恭敬的行了禮,就半垂着眼瞼站在那裡。
林琪看了她一圈,當看隱隱露出的磨白毛邊的鞋子邊緣時,她頓了一下。
顧氏同樣看了一圈,不過她是把目光放在了卷翠身上,眼睛裡有着明顯的疑問。
卷翠笑着道:“太太沒看出來嗎?這是春天時府裡發下來的春衫,芸心也有一件呢。”
顧氏鎖着眉頭想,林琪眨了下眼,想起來確實如此,丹霞和卷翠也有,只不過她們兩個是鴨蛋青色的。
她睃了眼袖口、裙邊和領口鑲邊的同色雲紋邊,道:“手藝不錯。”
往嫂子行禮道:“謝姑娘贊,小的別的不成,就會這麼點手藝,這些年一直沒敢丟下。”
林琪點頭,現在時間太短,只能瞧出她性子還算謙和,手也靈巧,看着不是個糊塗的。
對於林琪來說,最後一條最爲很重要,只要不糊塗就知道該怎麼辦事,至少不會像柳嬤嬤那樣,不知道誰是她的主子。
回到小跨院,吳招娣也被送了來,林琪就讓丹霞把她安置了,順便教教她大宅院裡的規矩,別不留意衝撞了誰,自己還不知道。
黃嬤嬤隨着林琪回了屋裡,給她拿了兩個精巧的麪人還有個褐釉的九連環,說是王正琨送人時帶來的。
林琪把玩着光滑的九連環,問起王正琨的近況。
黃嬤嬤一提起兒子,眼睛忍不住發亮。
王正琨在學堂學的不錯,先生前些天還表揚了他,就是武館,還有些認生,那邊的人都喜歡論資排輩,王正琨纔剛進去,輩分最低,難免受點委屈。
林琪微笑的聽着黃嬤嬤滔滔不絕的說着兒子,過了好一會兒,黃嬤嬤察覺自己失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瞧我,一說起這混小子就沒完沒了。”
林琪笑道:“正琨哥有出息,是好事,我也想多聽聽呢。”
日子波瀾不驚的過着,轉眼到了六月底。
蘇氏過着沒有禁閉,卻形同禁閉的日子,顧博文再沒有踏進落桐院一步,而她每一次鼓起勇氣想要去找他,腦子裡就會閃過他嫌惡而又冷漠的樣子。
她的心就會瑟瑟發抖,痛得她不能自己。
芽兒年紀還小,夫妻之家的事情所知不多,每當她看到顧氏痛苦的抱着自己,失聲痛哭時,她都茫然的不知所措。
尤嬤嬤畢竟照顧她多年,已經習慣了疼愛她,照顧她,忍了幾天之後,還是忍不住來到她跟前,輕輕拍着她的肩膀道:“太太,想哭就大聲的哭出來,哭完了,心裡就舒服了。”
蘇氏淚眼朦朧的擡起眼,雙手顫抖的想要伸出,可不知爲何她又頓住,“嬤嬤,我好難受。”
蘇氏半彎着腰,無法自己的前後搖晃,似乎這有這樣才能緩解她心裡的苦痛。
尤嬤嬤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我知道。”
這些天裡,顧博文每天晨昏都會去福壽堂請安,落桐院距離那裡並沒有多遠,可他卻一次都沒有過來,甚至連問都沒有問過,混似顧家從來就沒有落桐院一般。
“太太,再忍忍,再忍忍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顧博文的強硬讓尤嬤嬤都有點不太確定,這次他的態度跟從前決然不同,就連當年玉芷去了,他也沒這麼不給蘇氏臉面。
蘇氏的心裡好似結了冰,冷得她直哆嗦,她終於還是伸手抱住了尤嬤嬤,哭嚎的道:“嬤嬤,不會好了,官人他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
尤嬤嬤輕輕摩挲她的背脊,無聲的安慰着她,直到她哭得睡着,才緩緩放開手,又小心的把她扶到牀上躺平。
拉好了帳幔,尤嬤嬤出了次間,叫來芽兒,低聲吩咐她準備太太喜歡吃的羊肉湯麪。
芽兒面帶難色的道:“嬤嬤,府裡已經好幾天沒備羊肉了,每次我去問,廚下都推三阻四的。”
尤嬤嬤默了片刻,轉身出了落桐院,再回來時,她手裡提這個添漆食盒,羊肉特有的香羶從裡面傳出。
芽兒抽了抽鼻子,佩服的道:“還是嬤嬤有辦法。”
尤嬤嬤笑了笑,特別平靜的把食盒放好,吩咐芽兒,“太太醒了要勸她多吃點,身子是自己的,虧了,只能咱們這些人心疼,旁人可不會心疼半點。”
芽兒用力點頭,她現在已經被貼上了二太太的標籤,二太太要真的有個什麼不好,她第一個倒黴。
次間裡,蘇氏睜着眼睛看着頭上的掛着的帳幔,眼角逐漸留下一滴眼淚。
半晌,她擡手用力抹掉,支着瘦了不止兩圈的胳膊,艱難的撐起身體。
“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