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雖說他曾經跟魏老八胡說，蘇氏之前也提過，他甚至也曾想過，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蘇氏竟真的連考慮都沒有的就把他賣了。
他好歹也爲她兢兢業業幹了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竟然這麼對待自己。
蘇氏半點也不在意的冷哼道：“你不用看我，若是搜出不屬於你的，纔有你好看的。”
鄒大聽的渾身發冷，眼前閃過他小孫孫可愛的小臉，和他軟糯的叫自己翁翁的模樣。
他當掌櫃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半點也不貪。
蘇氏給的月例並不高，以鄒大的能力實在屈才，尤嬤嬤清楚這一點，爲了讓他更加忠心，在允許的範圍內，許他截留一點。
這麼多年，他積少成多，總算置辦了宅子，日子過得像個模樣。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要被眼前這人打破。
鄒大緩緩的攥起拳頭，青筋在手背輕輕的跳躍，瞳孔裡，蘇氏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慢悠悠的喝着茶，纖細的脖頸挺得筆直。
那截肌膚並不像江南女兒的白皙，但因保養良好的緣故，養得很是細膩。
如果握在手裡，想必一捏就會斷了。
這念頭在腦海裡才一轉，鄒大便心頭一凜。
他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如今的他可是有婆娘，有兒有孫，他怎能讓他們爲這樣一個人陪葬！
鄒大輕輕鬆開了手指，順從的低下頭，反正以他的罪過，還不至於死，至不濟受些苦。
天無絕人之路，總能想到出路的。
至於君子坊的爛攤子，誰愛管誰管好了。
蘇氏依舊悠哉着喝茶，遲鈍的沒有發覺鄒大態度的接連轉變。
又過來兩盞茶的工夫，錢嬤嬤帶了個小匣子進來。
“太太，這是從鄒大家找到的。”
錢嬤嬤把匣子打開，放在蘇氏跟前。
蘇氏伸着修得尖尖長長的指甲，將裡面的交子拿出來。
細數一遍，她呵的冷笑道：“八十貫，這就是你說的沒錢？”
鄒大一聲不吭，把身體伏低，將頭貼在地上。
蘇氏厭惡的收回目光，擺手道：“叫牙人來，把他們處理了。”
錢嬤嬤遲疑着道：“太太，鄒大管着許多事，要是就這麼發落了，那些鋪子怕是會亂了套。”
蘇氏橫着眼睛道：“怎麼會亂？顧家這麼大，難道還找不出一個掌櫃？”
錢嬤嬤賠笑道：“太太說得是，”她看了眼鄒大，低聲道：“適才趙管事引薦一位，我不知情況，沒敢應聲。”
蘇氏挑眉，“趙德發，他引薦的什麼人？”
錢嬤嬤點頭，“說是他家小子的未來親家，人老實，踏實肯幹，打得一手好算盤珠子。”
蘇氏點頭，“那下午讓他把人帶來，我見見。”
錢嬤嬤笑着應是，隨後板起臉，道：“鄒大，還不隨我來。”
鄒大慢慢起身，隨着錢嬤嬤出門。
纔剛出了門口，他就冷冷的撇了下嘴。
趙德發在跑腿的小廝手裡都能卡出油水，要是接管了鋪子，能剩個空殼都是萬幸。
不過這樣纔好，這位冷心冷肺的顧二太太合該被人這麼對待。
錢嬤嬤帶着他來到一間偏僻的院落，沒過一會兒，他的婆娘，兒子兒媳婦，還有才剛一歲的小孫子，都被送了過來。
看到滿臉惶意，不知道發生什麼的家人，鄒大心裡一陣苦澀。
面對婆娘的疑問，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他效忠了大半輩子的主子因爲他沒滿足她的要求，就把他們一家子全都賣掉，還是說他自己傻，沒有早早給家人安排退路，弄得大家現在跟待宰的羔羊，任憑牙人處置？
不管哪一種，他都無法說出口，只能沉默的坐在一邊，沉默的等待。
等着牙人將他們帶上車，帶到一個陌生的院子裡。
牙人帶着車子很快走了。
鄒大打量着這間二進的小院，屋裡有人推開走來，看到來人，鄒大一愣。
“裘嬤嬤。”
裘嬤嬤點頭，笑吟吟的道：“好久不見，鄒大掌櫃。”
鄒大垂下眼，“什麼掌櫃，如今我連夥計都不如，嬤嬤是在取笑我嗎？”
裘嬤嬤搖搖頭，“我可不是在說笑，這可是夫人親自交代的。”
鄒大一怔，有些聽不明白。
裘嬤嬤道：“大夫人很欣賞你的能力，有心重用，卻不知你可有信心勝任？”
鄒大想了想，道：“不知大夫人有意讓我做那方面，我之前幫二太太做的，你也清楚。說實話，船行我也只是粗通，真正精通的還是在吃食上，只是如今，珵記稱霸整個街市，李甲更是做生意的好手，我只怕不是他對手。”
裘嬤嬤道：“大夫人在那兒附近也有鋪子，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如今這樣並不怪你。相反，君子坊能撐這麼久，已經超乎大夫人的意料了。”
鄒大苦笑，可就是這樣，太太也還是很不滿意。
裘嬤嬤道：“大少爺眼見着要進京，大夫人有心先派人過去，不知你可願做馬前卒，幫大夫人探探？”
鄒大默了默。
照比顧家人，京都算是蘇家的地盤，如果去了，便有可能會碰到蘇家人，這對他來說有些難。
可再難又難得過眼看着一家人四散分離？
鄒大隻想了片刻，就點了頭。
裘嬤嬤見他這麼爽快，十分高興。
她從袖子裡抽出三張交子，道：“這是三十貫，如果是吃喝住店，應該夠了，你先去探探行情，看哪方面適合，等你回來，咱們再一塊商量具體做什麼。”
鄒大點頭，他扭頭看站在身後的家人，欲言又止。
裘嬤嬤像是纔想起來的讓出身後的房門，“這裡大夫人已經買下了，地方也夠寬敞，足夠你一家老小住的，至於行禮，我已經讓人去拿了，待會兒就送過來，若有別的要求，可以去找徐大，他會幫着辦的。”
說完，她把這裡留給了才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一家人。
鄒大目送着她的背影，大聲道：“請大夫人放心，鄒某必定不負所托。”
裘嬤嬤扭頭笑了笑，回去把鄒大投誠的消息帶給陳氏。
陳氏聽了，忍不住笑了。
沉香從外面回來稟告，“夫人，織雲坊的掌櫃回去了。”
陳氏道：“那邊留了什麼？”
沉香道；“留了一匹雀紋錦和一匹金羅紗。”
陳氏哼道：“她倒是捨得下本錢。”
沉香道：“要不要吩咐針線房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