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派早年算得上西北數一數二的大幫派, 薄言年輕時在西北跑過好多趟,通熟西北地形,他帶着寧慧和卷耳兩人, 盡撿小道而行, 一路暢行無阻, 幾日後傍晚時分已到鎮安, 便趕忙進城。
連日趕路, 三人皆是風塵滿面,匆忙尋得小店沐浴更衣,歸置整齊, 使三人看起來不至過於落魄,纔去訪鎮安守軍。
鎮安守軍府邸在城北, 獨門獨戶佔了半天街, 府上門禁森嚴。
那門子原是隻敬羅衫不敬人的好手, 本要不理薄言三人,但見三人衣冠楚楚, 氣度不凡,只得進去通報。
不一時那門子便臉色陰沉着出來,身後更是跟了好幾個家丁。
卷耳臉上已是不好看,薄言自然沉得住氣,他與流景這等轉爲殺人訓練出來的傀儡相比還差着一截, 但尋常家丁府兵他也並不放在心上。
寧慧不退反進, 摸出貼身一物遞與門子, “你將此物送與你家大人, 再來回話。”
門子畢竟見慣市面, 眼前三人氣度沉靜,臨危不亂, 且以這位年輕女子爲首,可見這位女子縱不是貴人,也有幾分來歷,而況他迎來送往,傳遞過許多物件,這位女子遞到手裡這枚紅玉質地溫潤,絕非凡品。
但主人有令他也不敢違抗,當即換上一副笑臉,卻也不卑不亢,“那就請諸位稍等,小的憑着捱罵,也得再跑一趟。”
話說的漂亮,卻一個手勢,家丁迅速上前,將三人團團圍住。
卷耳畢竟少見市面,看那門子嘴臉,又笑又氣,暗暗啐了一聲,但看寧慧卻半點神色不露,不禁有些黯然,微蹙了眉頭,也斂氣凝神,端端站着。
這回卻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鎮安守軍已着了官服,攜着家眷迎出府門,直直跪拜,“老臣不知是公主,多有得罪!”深深叩首下去。
寧慧眼眸掠過,看見鎮安守備後跪着的一人,不禁眼角微跳,忙道了聲請起,只往鎮安守備微微一瞥,便向後看去,那人也正看過來,多日不見,驀然相逢,也只能相視一笑。
待衆人分賓主坐定,流景才又拜了一拜,有樣學樣地彙報自己此來的目的。
寧慧看流景在此處,已知雷乾也擔憂舊朝合圍之勢,對雷乾多有敬服。
她親自扶起流景,手指拂過流景手心,流景輕輕一握便即鬆開。縱有千言萬語,也無從說起,而況戰亂時期,但見彼此都安好無恙,心下也已安定。
倒是流景十分詫異薄言與卷耳同來此處,望一眼薄言,薄言只捻鬚一笑,卷耳只看了她一眼,便錯開了目光。
鎮安守備已屆天命之年,聽聞寧慧求兵,趕忙告罪,“這位自稱雷大將軍麾下,執符攜書來求,那書信雖是雷乾手筆沒錯,但他只孤身一人闖守備府,屬下心下疑惑,便耽擱了兩日。”
寧慧聽聞,便知流景途中必然遭了圍剿,不由又看了她一眼以示疑問,流景微微一笑,見無人關注,便輕輕搖頭。
鎮安守備安排出徵事宜,兩日後便率領鎮安轄下各路守軍一萬人啓程,沿途急行軍,待到靈西時靈西已被攻陷,秦副將敗走,回軍南地,已被舊朝大軍圍困。
寧慧驚疑不定,來回不過十數日,既然雷乾已有準備,定然是拖延了時日再行渡河,雷乾渡河後舊朝軍纔來攻伐西北,怎能如此迅速,竟然已失了一城,圍了一城。
稍加打聽便知此次率軍來襲的竟是舊朝三皇子。
寧慧不覺秀眉緊蹙。老皇帝生性多疑,他日漸年老,底下幾個皇子表面上和樂,背地裡爭權鬥智,已較量了好些年,這位三皇子卻是獨樹一幟,最是低調沉穩,隱忍退讓,也最是有民望得民心。
可他若在舊朝都城坐鎮,皇位之爭尚有極大勝算,怎麼卻跑到這裡來領兵打仗了!
他一離舊朝都城,只怕勢力便會被蠶食而盡,到時即使得了軍功,他還能依仗軍功再打回都城去麼?若民間關於他的傳言是真,他是斷不會率軍反了的,那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寧慧理不清這中間頭緒便也放在了一旁,當務之急便是先奪靈西再救南地,還是繞道南地,先解南地之圍,再圖靈西。
寧慧一時拿不定主意,先招來流景叮囑一番,再找鎮安守備與薄言商議。
薄言熟知地形,主張繞道從南地背後夾擊舊朝軍隊,怎奈鎮安守備卻說出徵倉促,軍需緊張,若是在南地背後與舊朝軍隊打起持久戰,到底糧草不夠,避險露怯,不如先去靈西,補充糧草軍需,再救南地。
寧慧只擡眸看了一眼鎮安守備,便又盯着薄言草草繪就的地圖研究起來。天色將晚時候流景歸來,卻也是神色凝重。
這位三皇子極懂籠絡人心,許諾將士,但凡投降者得銀十兩。而百姓出城受降者,免稅三年,西北之地畢竟攻下不久,人心思舊,竟一時之間被這番言論鼓動地浮躁不安,蠢蠢欲動者不在少數。
此次攻下靈西,守軍便留了八千精兵,□□齊備,鎧甲嶄新,只怕取靈西不易。更爲糟糕的是,三皇子率軍圍攻南地便是走了薄言所指的那條道,那裡地勢險要,極易埋伏,只怕他率軍過處,已然埋下伏兵,如此以來,去解圍南地,卻也是難上加難。
此情此境,寧慧也是無計可施,但衆人臉色沉重,她此時只能做出鎮定自若地神態來,安撫衆人行軍辛苦,暫且安歇,次日再議。
鎮安守軍聽了這話心裡不服,但看別人都神色平靜,自去安歇,他便也嘟嘟囔囔地去睡了。
霎時之間除了巡營士卒的腳步聲,四周都靜下來。軍情緊急,情勢不利,寧慧心裡焦躁不安,哪裡能睡得着,循着月色往流景營帳裡走,她心裡想着事情,有些出神,直到被人在身後拍了一下才轉過頭去,卻是流景,正笑望着她。
她看見這個笑容,想着這個人這個時候出門,在這個時候經過這條道,必然也是去找她,心裡便輕鬆起來,四肢百骸似乎都舒展開來似的舒服,她也笑起來,“你怎麼到了我身後?”
流景不說話,只伸手指一指道旁幾株大樹,寧慧便明白過來,“哪裡有這等必要,這裡沒有雷乾,你就正大光明來尋我又如何?”
流景手臂一展,已將寧慧圈在懷裡,“這樣也無妨吧。”不待寧慧開口,已提足疾奔,樹影婆娑,涼風徐徐,幾瞬之間已遠離了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