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等寧慧走近, 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寧慧含笑將她扶起。
兩個人往偏僻處走過一段,寧慧已伸手牽住了流景, 流景警覺地往四周望了一遍, 眼見無人, 便也放了心。
待走得遠些, 寧慧已靠着流景依了過去, 輕輕道,“腰也酸,腿也軟。”寧慧聲音裡帶了三分濡軟慵懶, 慣常難得一見的嬌慵旖旎,流景不由想起昨夜旖旎精緻, 聽的寧慧這般柔聲軟語, 心底裡火又竄了起來。
流景耳尖燒紅, 伸手環着寧慧纖纖細腰,輕輕揉了兩下, “這樣可好些?”寧慧膝彎一軟,往地上墜了一墜,“哎喲……更軟了……”尾音拖得又長又婉轉,聽得流景渾身發軟,差點沒能摟住她。
“你……”流景這下更是連脖頸都染上了幾分霞色。
寧慧覺得偶爾逗弄這人着實有趣, 掩脣笑了一聲, “喲, 不得了, 你臉這麼紅, 別是發熱了。”
流景此刻也覺出寧慧是着意逗她,輕輕哼了一聲, “昨晚有人連指尖都是滾燙,燒的可比我厲害!嗯,若是點起燈來瞧,定和蒸熟的蝦子一般……”
寧慧呵了一聲,“你這是讚自己好手段呢,哎喲,真羞人!”
流景到底出身千離院,牀榻之事,閨閣之歡的手段別人會八樣,她能翻出十樣來。
流景學過的只怕比寧慧聽過的還多,只是寧慧從始至終對此事坦蕩地讓人臉紅,反倒是流景,提起總還是有幾分忸怩,此時被寧慧逼得急了,只問她,“那你竟不喜歡麼?”青天白日談論這等事情,急的她鼻頭上都要冒汗了。
“喜歡,喜歡的很,你緊張什麼!”寧慧捏了她手心一下,“這些日子累也累死了,流景,景兒……”喃喃念着,就往流景跟前靠,這時候斷沒有半分人前的矜持冷靜了。
流景環着她的腰,再不說正事就沒心思說了,“西北之困境,先生的意思是主動出擊。”
寧慧聽了只微微頷首,“也唯有如此了,且用兵之事宜早不宜晚,宜速不宜慢。”
寧慧說着,停了腳步握着流景的手,在她對面站定了,“流景,我的話你還聽不聽?”
流景眉心微蹙,愣了一愣,眉眼低垂,“除了叫我避珪園鋒芒一事,別的都聽的。”
“當下還有別的什麼事呢!你叛出珪園,他們定然不肯輕易放過,再說只是暫避一時。”
流景搖了搖頭,“珪園毀於王府,而況兩下相爭,事由便是你,他們定然也不放過你。”當日珪園原本只是王府手下殺手行,陛下要和親,卻不忍自己骨肉分離,愛女遠嫁,便指定寧王府寧慧郡主爲和親對象。
寧慧亦是寧王府王爺心頭一寶,怎能捨得她遠嫁他鄉。便將主意打到了珪園首領的妹妹薛九九的頭上,爲迫薛九九答應和親,王府與珪園纔有了不可彌補之嫌隙,竟至於珪園設計要置王府與死地,而王府亦對珪園進行了剿殺。
寧慧伸手摩挲着流景臉頰,“舊日這筆賬,他們要算也是算在哥哥頭上的。”
流景眉心跳了兩下,“寧荼身在皇都,身邊高手無數,自然不易得手,珪園的人善於打蛇七寸,恰你遠在西北,只要控住了你,何愁不能威脅寧荼!”
流景想到此處心頭猛驚,“慧慧,這次若珪園的人真趕來,那首要目標定然是你,他們兇惡殘忍,危險無比,我無論如何,也要護着你的。”
寧慧微一低頭,似是笑了一下,而後才擡起頭來,明眸微溼,看住人時似能攝取靈魂,“好!哥哥向來反對我跟你在一起,那就叫他看一看,我與你即便是死,也是死則同穴。”
流景握緊了她的手,“我不會叫你死。”
寧慧點一點頭,“那是自然,可若你有了不測,我再也沒有以前那樣的力氣來等你尋你了,我也陪着你死。”寧慧微微揚了下頭,“既是如此,召薄言與鎮安軍守軍及一干人等來議事。”
寧慧這時臉上不見了笑意,也不見了柔情繾綣,只剩一派蕭肅的平靜,她又是那個外人見過的從軍而行的新朝公主了。
流景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才抱了抱了拳,“是!”
聽聞即刻出兵,鎮安軍與忙亂裡都有幾分摩拳擦掌的迫不及待。他們新喪主帥,又得寧慧籠絡,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
軍隊糧草出行之前,流景已先行出發,去南地與秦副將通消息,約定時機,兩廂出兵,圍殲舊朝三皇子所部軍隊。
鎮安軍與秦副將所部人數合起來,也不如舊朝三皇子人多。而況此次出擊雖是趁其不備,看準舊朝軍中有將領新喪,人心不穩,要打對方個措手不及。但舊朝三皇子也不是浪得虛名,一度驚慌之後便整頓隊形,反擊勢頭兇猛。
那舊朝軍先是橫衝直撞,新朝軍這邊鎮安軍正爲鎮安守軍慘死於三皇子刺客手下而悲憤不已,哀兵雖未必一定能勝,但對舊朝軍的砍殺攻擊也足見其心中的勁頭。
而秦副將所帥一部軍被三皇子困在南地多日,之前苦於人數懸殊不敢輕易出兵,早都憋出了一胸膛的火,此刻哪有不拼命發泄的。
三皇子所部軍眼見這般毫無章法地突圍並不見效,一陣之後便變了策略,只見令旗招展處士卒行伍整齊,開始重點突破。
流景見令旗起處幾位甲冑加身的人正在指揮,她心念動處已跨過人羣直奔主帥而去,但三皇子手下焉能沒有幾個得力的助手,情況自與各地守軍不同,流景尚在那些人三丈之外,便被箭雨流矢逼得一退。更有好幾人也是騰空而起,亮出兵刃,只向她撲過來。
她這邊一時受阻,便展開輕身功夫,也不求傷人,只奔令旗而去。
新朝軍正在轉換陣形,依旗傳令,令旗一缺,登時又亂了起來。那纏着流景的幾人得了命令,也不再與流景纏鬥,一部分轉去貼身護衛三皇子,一些人頂了旗手。
流景奔襲半日沒有明顯成果,冷靜下來,掠到高處觀陣,但見底下士卒潮水般廝殺在一起,近身搏鬥那種令人窒息的憋悶感與刀斧入肉時那讓人瘋狂的聲音一時縈繞耳邊。
流景厭惡這種毫無美感,野蠻殘酷的搏殺,不由眉頭緊蹙。
她看了一陣,但聽耳邊戰鼓陣陣,廝殺聲聲,秋風送來一陣陣血腥,而戰場上士卒們渾然不覺般,只依着戰鼓與號角令旗而機械地挪動砍殺着。
流景一時又有了主意,漸漸靠近那戰鼓處,撿起落在地上的羽箭,折了幾隻箭頭,用盡全力擲出去,正中舊朝軍戰鼓鼓面,那擂鼓的士卒正擂地起勁,一時不查,過了一陣一鼓槌輪空,纔看見自己面前的牛皮鼓面破了個大洞。
牛皮鼓面本是堅固,破個小洞還能用,但是畢竟不耐錘擊,不幾下便徹底破了。擂鼓士卒嚇得面色青白,再看時旁邊的人正也驚慌失措,竟是幾面大鼓都破了。
那鳴號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流景既奈何不得三皇子與諸將領,便撿弱者下手。
這仗打到後面,竟是舊朝戰鼓號角盡毀。
擊鼓其鏜,踊躍用兵。戰鼓原用來鼓舞士氣,配合傳令,號角更是傳令不可少的用具,兩者盡毀,舊朝軍不多時便陷入混亂。
三皇子手下幾位將領也算久經戰陣,見過排兵佈陣,奇兵制勝的,見過勇猛衝殺,氣勢懾人的,卻沒見過這等如潑皮無賴般胡攪蠻纏,奪人令旗,毀人戰鼓,掩其號角的。
但正因爲沒見過,初陷混亂時衆人都有些一籌莫展。雖然三皇子手下軍士都訓練有素,一陣混亂之後又重新集結起來,但到底每次混亂都有大批士卒折損,這一場打下來,三皇子只是慘勝。
秦副將又退入南地,寧慧後退十里,安營紮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