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冰冷的高瓦白熾燈從正面方向探照過來,刺眼的光亮讓趙雲升根本就看不清燈光背後的人影到底帶着什麼樣的表情。
“趙雲升。”
他唯唯諾諾的回答,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身處異地,前二十年培養出的老實巴交算是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四周的空間很狹隘,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間裡,自己的雙手雙腳都被手銬固定在了座椅之上。在燈光投影的側面是一片巨大的磨玻璃——這是審訊專用的隔牆道具,牆內看不到牆外,牆外卻對牆內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綁架?謀殺?
看起來不像。
這樣的情形讓他很自然的聯想到了警察局,再看一看自己這滿身的血漬,他意識到自己醉酒後的這段時間裡,極有可能是誤打誤撞捲入了一場不該涉足的案件中。
那麼沈芳呢?
她知不知道自己被人抓到了這裡?她又在什麼地方,有沒有和自己一樣正帶着手銬被人審問?
“家住哪兒?”
燈光後的人接着問,手底下的發出沙沙的寫字聲,看上去真的有做筆錄的感覺。
“逸城縣。”
趙雲升舔了舔嘴脣,此刻的他仍然頭疼欲裂,被拘束的感覺讓他很難受,甚至於強光照射下連睜開眼睛都顯得那麼艱難。
“能給我杯水麼,我好渴。”他問。
對方點了點頭,仍然是在強光之下,一個模糊的人影將水杯遞到了自己嘴邊。
這幫人沒有給自己解開手銬的打算,送水全靠喂。
當口中一點清涼的液體順着喉嚨劃下,他勉強感到大腦清醒了一些。於是他問,“這裡是哪兒?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B市警察局。”對方淡淡的回答,果不其然,印證了他此前的猜想。
“至於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很抱歉,這個問題也正是我們想問你的。趙雲升,你住在逸城縣,爲什麼會出現在B市城南的一間迪廳?”
“我二叔,我二叔就在B市城南。”他緊閉着眼睛,“城南鍊鋼廠,他叫趙金忠。你們去找我二叔,這中間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燈光背後的男人笑了笑,“你二叔很快就回來見你,但在此之前,你有必要交代一下你行兇傷人的動機。”
“行兇傷人?!”
聽到這個詞的趙雲升腦子裡“嗡!”的一聲。
“你是警察麼?你們搞錯了。沒有,我根本沒有行兇傷人!”
“現場近百名顧客的親眼目睹,還有不同程度重傷的六名受害者一同指證。你的狡辯沒有意義,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對方帶着不容置喙的聲音冰冷地回答,恰恰是這種語氣,讓剛剛清醒過來的趙雲升一度跌入了徹骨深淵。
親眼目睹?一同指證?
哈?!
“我叔叔在哪?我要見我叔叔!”
他大吼,情緒已經接近了爆發的邊緣。
“還不打算交代嗎?你叔叔就在隔壁,你不配合,誰也幫不了你!”
負責審訊的警察怒目相斥,他絲毫不介意嫌犯在警局內裝瘋耍橫,這個地方,就是一切犯罪的最終裁判所。
“我沒有!我根本沒有傷人!那時候我喝醉了,我根本什麼都不記得!”趙雲升開始大力地拍着桌子,然而雙手雙腳都被手銬給牢牢鎖死,再大的力氣也不過是拿血肉跟生鐵比硬度。
“我女朋友呢?”他轉念一想,突然間語氣一變,“我女朋友在什麼地方?!她是不是也在警察局?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簡直是不知悔改。”
負責審訊的警察一拍桌面,正在搖頭之時,卻見審訊室的大門被人悄然打開,一個人影走來跟他耳語幾句後,很自然地接替了本該由他負責的事情。
“趙雲升。”
來人帶着熟悉的語調,隨後調低了那盞白熾燈的亮度。
強光刺激後的趙雲升很自然地眯起了雙眼,先是疑惑於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是仔細辨別那個人的相貌身材。
“是你?”
他神色一凜。
這個傢伙給他的印象還算是記憶猶新,再加上危急情況下大腦飛速運轉,這一刻他幾乎是短短几秒內便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張大師?!”
“還好。”張野滿懷欣慰地笑了笑,“還記得叫我一聲大師,說明基本的禮數還懂一點兒。”
“是你叫他們把我抓到這兒來的?!”趙雲升怒目,他知道這傢伙在警局有點關係,既然有關係還讓這幫人如此苛待自己,說明這件事情他根本就是故意爲之。
“責任推卸的不錯。”張大師冷笑。“你自己犯下的錯自己不願承認就罷了,我好心好意來幫你洗冤,你就這麼個態度?”
“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把我抓到這兒來?!我叔叔呢?”一看審問自己的是熟人,趙雲升的狠勁兒立刻就體現了出來,“我叔叔是不是在隔壁?帶我去見我叔叔!”
“說實話我是真的不願意跟你這種人溝通。”
張野看着他冥頑不靈的樣子,像是極度厭惡的搖了搖頭。
“你厲害些什麼呢?你真厲害你就不用被人捆在這椅子上動彈不能了。蠻橫,愚蠢,自以爲是;驕縱,可笑,冥頑不靈!出了問題從來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即便意識到事有蹊蹺也仍舊固執己見不肯低頭!
“當年的那枚黑龍鬚救了你的命,卻也在無意中毀了你原本的人生。你現在的改變說起來也有我的責任,但這,從來都不該成爲我次次都給你善後的理由!”
“善後?!”趙雲升冷笑,“被給我夾起了尾巴裝好人!一屆江湖術士而已,你不對我謀財害命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叔叔在隔壁看着,所以你要明白現在這個時候我不扇你並不等於我心裡不想、或者不敢扇你。”張野搖了搖頭,“你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是吧?沒關係,我告訴你。昨天晚上,B市的警察局接到了一起報案。在城南的一間迪廳,有顧客聚衆鬥毆,並大肆傷人,引發騷動。最後的結果是保安出面,卻被那名鬧事的客人撕下了肩膀上的一塊肌肉組織。”
“這種事情該不會賴到我頭上來吧?!”
趙雲升臉上一陣惡寒,嘴上說的是不信,聽到張野說完的同時心底卻是不由自主一陣心虛。
“賴或者不賴你看完迪廳提供的監控錄像你不就知道了?”張野冷笑,“不用拿你醉酒以後不省人事來說事兒,如果醉酒行兇就不用負法律責任,這個社會怕是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我知道你頑固你愚蠢你習慣了帶偏見看人,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你叔叔馬上就會從隔壁來看你。是不是感覺我聯合了全世界在害你?對!”張野點了點頭,“我就是聯合了全世界特意要整死你,你生氣啊,你飛起來一拳頭打穿這個地球啊!”
“……”
趙雲升咬緊了後槽牙。
“我女朋友呢?”
“先見你叔叔,見完了叔叔我再帶你去見你女朋友。”張野冷笑,隨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審訊室大門。
“張大師!”
趙老闆緊跟着從隔壁快步衝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馬堅爲首的一幫警員。
“張大師我侄子這情況該怎麼辦纔好?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老趙緊握着他的雙手,兩條眉毛早就擰成了一條線。
“你這個侄子我不好下手,你進去以後幫我狠狠抽他一巴掌。”
張野冷着臉,長呼了一口氣像是忍了對方好久。
“好!好!我一定抽!然後呢?”老趙問。
“然後簡單教育一下,給傷者家裡賠點錢,這事情就算是完了。”張野叉腰。
“完了?”趙老一陣錯愕,“他搞出這麼大的事情來,這這,這就完啦?!”
“這件事嚴格意義上還算是妖物作祟。”馬堅警官冷笑了兩聲,“特殊情況的案件有特殊法律規定。你侄子做多算個不知情的幫兇,在警方這邊留個案底就好。追究責任,還是得找那隻罪魁禍首的花妖。”
“花妖……妖物作祟……”聞言的趙老闆頓時間臉色煞白,“我侄子……這是惹上妖怪了?”
“何止是惹上?”張野笑了笑,“明年開春就該見家長,明年年中就該結婚了!”
“啊?……”
聽到這話的趙老闆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邊一聲轟鳴,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靂。
“花妖呢?”
拉着馬堅走到一邊,張野收起笑容後淡淡地問。
“在另一間特製的房間內,目前應該是術法加身的狀態,沒有人審訊。”
馬堅警官如實回答。
“叫上李江帆,咱們仨一起過去看看。”
張野沉思了片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明白。”馬堅點了點頭,前方帶路走向了特殊部門專享的禁閉室。
黑暗的小房間內,花妖曲身面壁而坐。背後的門被人打開後露出了小小一線光明,三個人影依次貫入,腳步沒有聲音。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花顏’這個名字比‘沈芳’好聽?”
張野笑着搓了搓手,見面以後居然還是這種老情人的開場白。
花妖冷冷瞥了他一眼,沒有發作,臉上的表情只是“要殺要剮隨便你”。
“三個人。”
她冷冷一笑,“我現在這個狀態根本沒有能力行兇傷人,三個人一起來,是否太興師動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