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小掌櫃一臉驚愕的看向了來人,那一剎的困惑,簡直有種想問張野“這是不是你請來的托兒?”的衝動。
“別激動,我說了,來替李江帆解毒的人。”
張野笑笑,對這一幕的發生,表現出的是一種堪稱詭異的理所當然。
“爲什麼窺視我們?”
林九凌厲的眼神直逼着樹後的來人,這種逼問式的語氣看起來並不是第一次,就連手上的威脅動作都顯得那麼熟練自然。
“冒犯……!在下並不是有意‘窺視’各位!實在是這荒郊野外,不敢確信各位的身份來路,這纔沒有第一時間上來打招呼啊各位!”那人匆忙擺手,一邊上前賠禮道歉,一邊舉起手來示意自己並沒有什麼惡意。
“蜀山弟子?”
跑堂小哥看了一眼對方,但很快,搖搖頭否決了這個猜想,“你的衣服不對路,到底是什麼人?”
很顯然,他是把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當成了五天前失蹤的那批蜀山弟子之一。
“在下孔夷,是這山中的採藥人!”
那人尬笑着解釋道,只是這笑容中,多少帶着幾分對於敵方武力的震懾。
這樣的情形在影視劇中顯得極爲常見——過路的平民百姓被圍成一桌的黑幫老大突然叫住,手下拿刀的幹事問“叫什麼名字呀”,一臉無辜的平民百姓弱弱地說“叫XXX”,另一名幹事問“從哪兒來啊?”,一臉無辜的平民百姓弱弱地說“從XX來”。
這文弱年輕人便是無辜被叫住的平民百姓,而被衆人簇擁且神色淡然、談笑風生的張野,很自然地就成爲了一羣匪類中的“領頭大哥”。
“你叫孔夷?”領頭大哥笑了,“知道這是哪裡嘛?”
“在下不知……”卻見那人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在下自幼同家父孔方一起住在山中,有園圃、有田林,偶爾採些草藥同山外的村民交換,時常碰見了醫患傷者,家父也會替他們診治。在下實在不是什麼惡人!請各位一定要相信我!”
“回答我幾個問題。”張野和林九交換了一下神色,示意他可以先不用戒備。
“第一,家住何處,家裡幾個人。
“第二,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爲什麼會暗中觀察我們一夥人。
“第三,至少說出三個除了你父親以外你認識的人的名字。可以包括你父親診治過的傷者,也可以包括那些和你們交換藥材的村民。”
“……好。”那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衝張野點了點頭。
“第一個問題,我家住在不遠處的雲松山上。不出名,是羣山間的小山包。距離此處大概兩天腳程。家裡只有我與父親兩人,聽說是爲了躲債隱居深山,反正自打我記事起,就沒有見過孃親。
“我與父親多年來相依爲命,不怎麼與世俗人交談,出於性格因素,就算有萍水相逢的過客,也是儘可能不與其產生過多接觸。
“兩天前,父親一人上山採藥,結果突發狂症,將我打傷,並一路狂奔,朝着這個方向過來。”
“所以你是爲了追你父親纔出現在了這裡?”跑堂小哥忍不住插嘴道。
“是。”那人點了點頭。
“不可能,就算其他內容都是真的,蜀山地界應該有嚴格的結界封鎖,他一個凡人,如何闖進?”小掌櫃提出了質疑。
“這個倒也未必。”
張野搖着腦袋,居然站出來替陌生人說了一句話。“別忘了,看守結界的大藥師現如今生死未卜。結界是否已經失效,現在還不好說。”
“繼續,找你父親,然後呢?”他又看向了那年輕人,的確,無論是他多處破損的衣衫,還是憔悴中略顯邋遢的面容,無一處不在顯示,這個人確實經歷了兩天以上的長途跋涉——單從外貌細節上來看,他的話挑不出太大毛病來。
“我一路追蹤至此,卻發現,父親已經變成了一名殺人惡魔。”
那人的語氣略帶哽咽,看着衆人,彷彿隨時都能因爲情緒波動而眼泛深紅。
“爲什麼這麼說?”張野語氣平靜地問。
“因爲我親眼目睹了,他將兩名腿部受傷的青年男子徒手掐死——家父還算半個讀書人,就算平日裡耕田採藥、親力親爲,我也很清楚他根本沒有這樣的身手!而且我親眼看到,他的身後散發着很濃郁的‘黑氣’,這種感覺,分明就是傳聞中的妖魔!”
“哦?”聽到這樣的描述,張野眼神一動,看向了一旁的老酒鬼,意思是你怎麼看?
“附身吧。”老酒鬼呷了一口酒,“邪靈入體也有可能,反正徒手掐死兩名青年,這樣的本事可不像是一般鄉野村夫能做出來的事情。不過相比之下我都是很感興趣另一件事——你說那兩名腿部受傷的青年男子,是不是五天前蜀山失蹤的採藥弟子呢?”
“你父親化身妖魔,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張野看着那自稱“孔夷”的年輕人問。
“大約六七天前——我已經記不清楚時間了,只知道一路追來目睹了這樣的事情,此後便渾渾噩噩。我父親應該正在這山的山頂,五天前上去以後便沒有再下來。我一直守在山下,家不敢回,也不敢貿然上去。正想在那邊的樹下懸樑自盡自我了斷,就剛巧碰上了各位。”孔夷說道,言辭悲切莫名。
“時間吻合了,而且基本是天衣無縫的託詞,想揪毛病都揪不出來。”張野戲謔的一笑,“死去兩人穿的什麼衣服?”
“嗯……”那人微微沉思,“應該是青綠色。”
“OK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蜀山那兩個行蹤不明的弟子,現在終於算是找到下落了。”張野苦笑,“他們的屍體在哪?”
“那邊的山外,你們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們去看。”孔夷指着另一邊的方向,回答得理直氣壯。
“你隨身攜帶乾糧嗎?將近一個星期來吃的是什麼?”張野接着問。
“事發時正在和父親外出採藥,兩人一天的乾糧都攜帶在我一個人的背囊裡。只是這些天下來,早已被我吃完了。這個地方很奇怪,明明外界已是百草枯萎的季節,這裡的果樹居然還能結果,草木也是長青。這幾天下來,渴了就喝些溪水,餓了就尋找野果青草充飢。這裡的藥草很多,還好我自幼懂得辨識百草,不然誤食了有毒的藥物,恐怕也撐不到今天。”說着,他的臉上泛起了淡淡苦笑。
“……”
“你相信他嗎?”小掌櫃看向了張野,潛臺詞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信啊,他說的沒有任何邏輯錯誤,爲啥不信?”張野苦笑着反問,說着,他又看了一眼那名年輕人,問:“你懂醫術嘛?”
“懂一點。”孔夷看起來也沒有先前那麼恐慌了,回話時開始有一說一。
“麻煩幫我們看一看這位同伴的情況。”張野讓出了身位,示意對方可以上前查看李江帆。
“好。”
那人點了點頭,揹着藥囊走上了前來。
半靠在岩石上的李江帆此時此刻已經是氣若游絲,林九的封脈門之術,相當於把他的整個身體冰封在中毒那一刻的狀態,延緩了氣血流通,也阻礙了毒素擴散。然而這種方法終究不是長久之策,一旦失去了妖力支持,阻滯在脈門外的毒素會以摧枯拉朽之勢入骨墮髓,屆時,回天乏術,拖得越久越是難纏。
自稱孔夷的年輕先是拿起李江帆的左手,用“號脈”的方式查看了他體內的毒素、病症,隨後依次翻看眼瞼,觀察脣色,開口望舌,沒見到什麼具體成效,但醫生的架勢已經先有了三分。
“是毒。”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焦急等待的衆人。
“知道,有的醫嘛?”林九問,心說這還用你告訴我們是毒?
“我先試試。”
說完,他即刻站起身,奔赴了不遠處的樹下,開始左顧右盼。片刻之後,他的手上已經多出了一蓬葉片呈鋸齒狀的藥草來。
“運氣比較好,剛剛我‘潛伏’的地方,就有笸籮香。”
回到原地的孔夷翻身取下藥囊,一邊解釋藥草來歷,一邊取出囊中原本就有的甘草與之研磨搗碎,“兩藥混合,可以中和絕大多數生物毒的烈性。不能完全祛除毒素,但可以很徹底的杜絕毒性擴散的問題。”
“你說是‘生物毒’?”張野問。
“很明顯,你這位朋友應該是被毒蟲給咬了。”說罷,他爲了證明自己的說法,迅速翻開了李江帆領口的衣襟,而在白色衣領下,是一塊硬幣大小的紅色浮腫,膿皰中透着點點黑色,張野試着用手戳了一下——硬如老繭。
“這毒……很不尋常!”
一邊喂李江帆服下了研磨好的草藥汁,孔夷一邊神色凝重的說。
一旁的張野和林九互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在心中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個詞,“蜘蛛毒”。
“這是暫緩毒發的手段是吧?”張野問。
“是,短時間內,性命無憂,但真要解開……恐怕還是得請教我的父親。”說到這裡,那年輕人不由嘆了一口氣。
“行,既然你父親就在這山上,並未離開,那反倒好辦了。”
張野笑笑,“相逢一場,這件事,我們幫你擺平。”
“擺平???”孔夷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你們人多,而且各個看起來都是練家子,但可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們,我父親現在的樣子……是真的妖魔,我說的話裡沒有半點誇張的成分在裡頭!”
“知道,然而我們是驅魔人。”
張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的眼色一併使向了其餘一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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