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

話說四人落地以後,看出當地便是向篤舊居的森林。地隔頂上雪層幾達數十丈,積雪如銀幕也似張在樹梢之上,雪光反射,明徹畢睹。除高處旁枝偶見三五冰凌下垂,樹稀之處略有兩小堆融而復凍的冰塊外,地上仍是落葉深厚,低枝蒼潤,雜花吐萼,點綴其中。靈姑、王淵特意離開天蜈珠一試,竟是早春嫩寒時節光景。想不到這麼窮陰凝閉荒寒之區,會有如此美景奇觀,王淵首先撫掌稱妙。靈姑道:“你還高興呢,從雪坑裡掉下來,沒受傷就是便宜,看怎麼上去吧。”王淵道:“這個無妨,剛掉下來我就想到,上下相隔雖高,都與這些大樹連住,別的不會,莫非爬樹上去也不會麼?”牛子在旁笑道:“淵少爺倒說得容易,可知上面的冰雪有多厚麼?就算能到上面,怎鑽得出去?”

王淵道:“說你蠢牛,你還不服。姊姊不是有飛刀麼?不會把飛刀先放出來,把冰雪剜個窟窿,再爬上去麼?”牛子點頭讚道:“還是淵少爺會想法,我真是個老蠢牛,連小主人的飛刀都會忘了。”

呂偉事經得多,覺得那雪層崩陷得奇怪,尤其快落地大半截如有東西托住一般,上面雪洞封閉更速,也無片雪由孔中下墜,料有緣故。方在尋思,聽三人在旁商議,插口說道:“靈兒先莫忙,只要人未受傷,有樹攀援,上去不難。倒是這事情太怪,你們可想出是甚緣故麼?”靈姑聞言也覺事奇,只想不出是何緣故。正待答話,牛子忽瞥見左近樹後有一肥鹿探頭,定睛一看,身後還隨有三隻小的。猛想起林內正是野獸窟宅,不禁心花大開,忙喊:“有鹿!”揚手就是一箭。鹿性多疑,見有生人,正在樹後窺伺,聞聲驚退,剛掉轉身,牛子這一箭恰好射中後股,立即負箭,率了同行三隻小鹿,帶箭穿林而逃。牛子如何肯舍,喊聲:“快追!”拔步先跑。四人本爲出獵而來,靈姑、王淵更是少年心性,立即相率追去。呂偉無暇再想,隨同追趕。

那鹿甚是狡猾,四人追出老遠,沒有追上。四人離洞已久,又在雪層底下,都忙着打到一鹿,好早點趕回。靈姑見追不上,便把飛刀放出。怎奈林木大密,目光常被遮住,四人路徑又生,那鹿只在前面密林裡出沒隱現,銀光過處,在把沿途林木藤樹傷折許多,依舊沒有追上。又追了一程,呂偉心懸兩地,越追越遠,覺洞中人少,諸般可慮,忙喚:

“靈兒莫要追了,我們此時尚在險地,玉靈崖又無多人防守,看把路走迷,今天回不去才糟呢。”靈姑、王淵聞言,心中一動,方欲止步,那鹿又在前面探頭回顧。氣得牛子手持腰刀,怪喊追去。靈姑見鹿好似有心逗人,也覺有氣,覷準出現之處,一指飛刀,銀虹電射,只聽一聲慘叫。四人相次趕到一看,鹿已被飛刀斬爲兩段,只是只公的。適才所追大小三鹿,皮色鮮明,身軀肥健,顯然與此不同,竟被跑掉,不知何往。

牛子因窮追未得,還自忿忿。靈姑道:“算了吧,人想殺它,它不逃怎的?殺它不了便恨,那被殺的又當如何?這東西與人無傷,與物無害,如非我們食糧將盡,怎肯隨便傷害:天已不早,等我用飛刀把它分成幾片,趕緊用絹紮好,找路回洞去吧。”正說之間,忽聽前面鹿嗚喲喲,雜以猿啼和羣獸奔騰之聲,只被密林擋住,卻不見影。王淵好奇,撇下死鹿,奔向前去。剛繞出樹外,便即縮回身來,急喊:“姊姊、伯父快來!”

呂氏父女知又發現獸羣,本心攜帶攀援俱甚艱難,不願再多獵取。因王淵不住頓足招手,直喊:“快看!”又聽獸羣奔竄騷動甚急,便同趕去一看。

原來那森林只剩前面一排,過去竟是一座山崖。崖前大片空地,堆着兩三丈高的冰雪,圍崖三面俱是高矗參天的林木,和來路一樣,上面蓋着一層雪幕。左邊林木最爲高大,虯枝繁茂,撐出老遠,上面託着那厚冰雪,兀自不曾壓倒。全林只這裡獨透天光。

林際草更肥沃,樹下棲息着一羣野鹿,還有幾隻猿猴,攀援縱躍,嬉戲於矮幹側枝之間。

不知爲何受驚,齊向左邊林內紛紛逃走,三人到時已看不見幾只,耳聽羣鹿踏葉之聲由近而遠,轉眼都寂。再問王淵:“可有什麼沒有?”王淵答說:“到時猿、鹿尚有七八十隻,別的未見……因對崖與積雪相連,似可通到上面,尋路回去,故此急喊。”

呂氏父女查看形勢、果可通行,無心得此,自是欣喜。催促牛子將鹿肉捆紮停當,分別背上。把雪滑子重又穿好,各施本領,攀上雪崖,尋路往回滑去。因在林中逐鹿繞行了好些時候,到處冰雪堆積,又無日色可辨方向,跑了不少冤枉路。等到辨明路徑,才知那地方相隔碧城莊並不甚遠。尤其雪中滑行,往返更速。靈姑上來時見崖前雪地裡有好些虎跡,看出適追之虎也是由此上下。林中既是獸窟,以後行獵便有地頭,不致無獸可獵,暗把路徑記下。先還愁遠,及至尋到來路,相隔匪遙,越發欣喜。

四人回抵玉靈崖洞內,天已入夜,且喜洞中無事。當即把鹿肉烤吃,各自飽餐一頓。

吃時,靈姑談起雪地不曾崩陷以前,好似聞得虎嘯聲中有人呼叱,聲甚暴厲,恐非善類。

牛子道:“以前向篤手下原有一族野民,平日專以林中蛇獸爲糧,定是他們在那裡打虎,決不是什麼漢人。”呂氏父女想起昔日兇徒借野民線索來洞暗算之事,以爲牛子料得不差,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日,牛子、王淵都極力慫恿,再往後山森林中行獵。呂偉見昨剩鹿肉如勻着吃,足夠三四日之用,雪吼除了殘餘,還有一隻整的未動,雖說骨多肉少,合起來也能吃好幾天。便道:“我們所剩獸肉尚多,這類野味越新鮮越好吃,何苦多殺生靈,打些來放着?昨晚似乎天氣轉暖,只要雪一化,便可搜尋賊黨下落。休看雪大冰堅,說化就化,還是盼着找回失物爲妙。森林與賊黨來路相反,羣賊知我們不可輕侮,不來則已,來必不善,萬一乘虛來犯,如何是好?昨日我出門時,兀自心煩意亂,神志不寧,彷彿有什麼變故似的,去就勉強。那行獵之地雖不算遠,離洞他出,終教人不甚放心。好在獸窟已然尋到,隨時都可獵取,並非難事,不比日前無處搜尋。且等快吃完時,再打主意吧。”靈姑素常不喜無故殺生,想就便一訪向篤,去否兩可,聽老父如此一說,便把去意打消,相助阻止。呂氏父女都不應允,牛子、王淵自然不敢違拗。二人都是好動天性,閒來無事各把雪滑子穿上,走至洞外雪地裡,往復飛馳,滑行爲樂。靈姑恐老父煩悶,等打坐完畢,尋出一副紙牌,連同各人入山時用剩的制錢,約了王氏夫妻,相陪老父鬥牌消遣。

王淵和牛子滑了一陣雪,久候靈姑不出。王淵入洞來喚,見四人已鬥上紙牌,旁觀片時,覺無意思,便跑出去,和牛子商量,乘機趕往森林行獵。牛子自然願意。好在出時爲防驟遇敵人、野獸,各都帶有兵刃暗器,說走就走。二人一個年輕膽大,一個粗心冒失,知道明去決不讓去,徑自偷偷溜走。牛子滑雪本是慣技,王淵自服靈藥,身輕矯捷,多日練習之下,意比牛子滑得還快。昨晚又把路徑記熟,彼此爭勝搶先。酷寒漸減,狂-不作,端的風馳電掣,迅速非常,數十里途程,半個時辰便已滑到昨日雪崖上面。

人才探頭,便見崖下林邊雪幕之下羣鹿聚集,跳躍遊行,意態安閒。一點沒費事,就尋到了。

王淵喜極,當時便要縱下。牛子忙攔道:“鹿雖膽小,也有野性,它們數多,我們只兩個人,你是小孩壓不住它們,要是欺我們人少,合羣來拼,弄巧我們還要吃虧。即使我們多殺它們幾個,不致受傷,它們害了怕,一換地方,不在這裡合羣,以後再找又是費事。這東西跑得又快,昨天先見那母鹿已然中了一箭,我們四人同追,還用飛刀,都未追上。即使它們不和我們拼命,見人就跑,追它們也難。我們不穿雪滑子不能下去,有鹿的地方偏又沒雪,滑到下面還得脫掉,稍爲耽擱,鹿早跑沒了影,怎追得上?好在它們不知有人要下去打它們,你先莫忙,反正我們只打一隻,多了也弄不回去,等我想好主意再說。”王淵聞言,便即止住。

牛子話雖說得有理,可是由上面暗放冷箭射鹿容易,卻想不出一個驚散鹿羣的善法。

後來還是王淵見那森林邊上的積雪厚幾兩丈,有那樹枝較爲稀弱之處,吃不住勁向外傾,如非凍成一片,有別的繁枝老幹在旁襯托,勢非被雪壓斷不可,稍經重擊,會立即崩落。

便想了個主意,命牛子駛向崖後,鑿來大塊堅冰,一人用箭去射,一人用冰塊去擊林邊雪幕。等鹿射倒,雪幕也同時崩落,將鹿羣驚散。牛子連贊主意真好。

當下便由牛子挑定一隻又肥又壯的母鹿,用連弩覷準要害,連珠射去。那鹿多麼健實,也禁不起接連幾箭。頭一箭射穿鹿頸,直透出去。鹿剛負痛驚叫,由地躍起,第二、第三、第四三箭又相次射中胸腹等處,應弦而倒。羣鹿不知人在上面暗算,見同類慘嗥滾地掙命,昂首四顧,方在驚奇,王淵已雙手舉起二三尺長方形的一塊堅冰,和牛子雙雙大喝一聲,用足周身氣力,照定林邊雪幕之上,猛擲下去。崖、林相隔只有一兩丈光景,由上而下本就容易得勢。林梢上的積雪看似甚厚,其實極鬆,凍冰以後發脆易折,再加邊枝不固,難勝重壓,一二百斤的堅冰,再用大力猛擊,嘩啦一聲,直似雪峰崩頹,靠外面的雪幕立時倒塌了一大片,冰雪殘枝四下飛舞。整片雪幕受此一震牽引,雖因冰雪虯枝相互糾結凝固,不會隨以崩塌,但稍近一點的也多被震裂,只聽——淙淙冰裂之音密如貫珠,匯成一片,甚是清脆。那殘冰碎雪更隨處墜落,接連不斷,勢頗猛烈。羣鹿驟出不意,本就嚇得四下亂竄,沿途再吃那些冰雪碎塊一打,越發心寒膽裂,齊聲哀鳴,亡命一般紛紛爭先逃去,晃眼之間無影無蹤。

二人聽冰裂之聲兀自響個不停,大小雪塊依然連續由樹問往下崩墜,那隻死鹿已被埋在雪裡,頗悔冒失,不該用力大猛。恐雪幕再有崩塌,不敢遽下,等了好些時,見勢稍減,才一同滑下。扒開碎雪一看,除所射大鹿外,還有兩隻小鹿也被壓死在內。二人原拿不走這許多,牛子因鹿性最靈,如不移走,留下死鹿,以後未必肯來原處遊息,只得先將三鹿移運崖上遠處。不能都取,便挑肥嫩好吃之處,分別割下,用索紮好,盡力背上。餘者任其棄置雪裡。費了好些心力、時間,才得停當,隨後往回馳轉。

二人因出來時久,呂、王諸人出尋不見,自是擔心,便由呂氏父女追蹤趕來。恰好半途相遇,自不免數說了二人幾句。牛子說有好些鹿肉棄在雪裡可惜,要大家回取。靈姑道:“你真是個喂不飽的饞牛,這麼多塊鹿肉,加上洞中那些剩的,還不夠你吃麼?

爹爹好容易今天才高興些,等鬥完牌出來,你和淵弟卻不見影子。差點沒把王大娘急死,如今正在洞裡盼星宿一樣。不說早點回去,多了還要想多。沒有罰你難過,非氣得連骨頭都不給你啃才稱心麼?”牛子最是敬畏靈姑,聞言不敢再說。呂偉也覺棄肉可惜,本有允意,打算分人往取,聽女兒這麼一說,也就中止。

老少四人分攜鹿肉,駛回玉靈崖。王氏夫妻正在倚門盼望,見了王、牛二人,自不免埋怨幾句。及聽王淵說起那裡野味甚多,肥鹿尤夥,又如何容易獵取,決無絕糧之虞,俱都欣喜。呂偉笑道:“日前初次發現失盜,大家急得那個樣子,連我都急了好些天。

其實我們還有好些餘糧,有這麼好的洞天福地居住,用具也未全失,耕牛、種籽都有,怎麼也能想法接上收成,並不算苦。真要當日絕糧,食用全無,又當如何,這都是去年算計太周,收成太好,什麼都存起來,吃用不盡,造物忌滿,給我們一點儆戒。所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有了不覺得,沒有了什麼都是好的。過慣好日子,稍差一點,便覺難受。假使我們來時什麼都沒有,日有絕糧之虞,能夠到此光景,不就喜歡極了麼?

今日鬥牌,靈兒爲討我喜歡,想我和滿,不住發給我好牌,不料把我該摸到頂好的張子漏到下家,被王大娘和掉。因而悟到:人的生死貧富,以及一飲一啄,莫非命定,白用心機,毫無用處。最好也不貪也不懶,只照我本分做去,聽其自然,既少閒氣閒急,反多受用。因此我把失盜之事已然置之度外。現在既有野味可以獵取,只要那賊害怕,不敢再來侵犯,我們齊心努力,靜等開春下種,夏秋兩季收穫,也就無須苦苦搜尋他們了。”

靈姑深知老父爲人沉着,自從失盜以後,嘴裡不說,心中十分愁急。偏生冰雪險阻,盜窟難尋,自己每日爲此愁煩,無計可施。難得會委諸命數,不再置念,好生欣慰。見王、牛二人眉飛色舞,意似不服,想要爭辯,忙使眼色止住,搶口說道:“爹爹說得對。

本來我們都是出世的人,應該凡事都想開一些,這些身外之物,有甚稀奇?日前只因餘糧無多,怕接不上氣。張叔父和遠弟大約病好,也快趕來了。全洞七個人;還有那些長臂族,開山以後免不了要來看望,範師兄他們更是非來不可,雖說他們往返長途,必帶食糧,只有給我們添東西的,可是初來總該有些款待。照前幾天神氣,怎能叫人不急?

且喜上天鑑憐,無意之中會在冰雪底下發現野獸窟宅,並且還有好些成熟了的野果,黃精、紅苔之類,想必也不在少數,簡直取用不盡。今天又在大洞鹹菜壇堆裡找出大半缸食鹽。過幾天,索性破上一天工夫,去到森林以內,連野味帶山糧多打些來,風的風,臘的臘,不是照樣快快活活過日子麼?”呂偉首先含笑稱善。王、牛二人便不再言語。

當日又是一頓豐美的飽餐。呂偉滿擬退一步,誰知他不尋人,人卻尋他。

過了兩日,呂、王諸人見天氣逐漸轉暖,知道這麼厚的積雪一旦融化,勢必發生山洪,又須閉洞多日,等水退盡,始能出外。森林地勢低窪,成了澤國,林中野獸定逃匿無蹤。意欲趁它未化以前,將野味山糧備辦停當,免得再挨些日子冰雪融鬆,隨時隨地皆有崩塌之虞,無法行動。呂偉因此番大舉行獵接連好幾天,每去從早到晚,來往要一整日,氣候漸暖,還防備到賊黨來侵,特意將洞口和先前一樣封堵,命王氏夫妻留守在內,另外在皮簾旁開一小孔,以備靈奴飛行出入。吩咐如遇有賊來犯,不問多少,千萬不可出敵,只在洞內用毒弩外射;同時放出靈奴,飛往森林告急。呂氏父女聞報回援,至多不過個把時辰,即便賊黨人多勢衆,在這短時間中,要想撤去石塊,攻入洞內,也來不及。何況洞前有雪堆阻隔,來賊一旦跳落,必爲王氏夫妻連珠毒弩所傷,客主異勢,一暗一明,還手甚難。呂偉老謀遠慮,部署定後,又假設敵攻,隔日演習了十幾次,端的周密異常。

第二日未明起身,飽餐之後,率領靈姑、王淵、牛子,老少四人一同前往,並把雪橇帶去,以備運物之用。頭兩天十分順當,什麼事也沒有,只半日工夫,便滿載而歸。

除各種野味外,還採掘了二百來斤山糧,直到堆得那雪橇都無法裝載才罷。回到玉靈崖,天還未黑,衆人自是高興。到第二天,獸羣日有傷亡,漸知人類可怕,有了戒心,不是藏向林中深處,便改了地方,獵取漸難。呂偉因積雪漸隔,遇到鬆軟之處,已難行走,一旦發生山洪,不知要在洞中待多少天,食糧一層,最關緊要,連日雖有所獲,仍嫌不夠,便命分途搜索。

起初呂氏父女還恐藏有別的猛獸,將人分作兩起,不敢分得太單。繼見林中除曾獵取大小兩虎外,只有鹿和羊、兔最多,不見別的獸跡。分獵到二天上,膽子越來越大。

又見雪融漸速,行獵之日無多,保不定風勢一轉,次日便行中止。此時蛇蟲之類尚在蟄伏未動,以牛子的行獵經驗,料知林中連虎都少,別的猛獸更無庸說。即便遇上虎豹,憑這老少四人的本領,誰也不致爲它們所傷。加以鹿,羊地理既熟,奔逃起來又快,這一有了戒心,獵到甚難。惟恐樹斷雪崩傷人,又不願毀損千年古木,靈姑更不肯用飛刀行獵。有時非分頭追逐不可,漸漸人數走單,傍晚聚集,一算所得,果比昨日多了好些。

靈姑不願多事殺生,打算中止。呂偉卻說:“這兩日偏重行獵,沒顧及採掘山糧。照牛子說,今年雪勢之大,生平未見,雪後山洪不知要多少日才能減退,況且水退後長臂族必來,還是多積食糧好放心些。”於是次日又去。

山糧種類不一,有的是樹上的果實,有的深藏土內,物以類聚,多不在一處,更須分頭採掘。於是老少四人分成四起,可是相隔只在一里左右,並不甚遠。如非林密不易傳聲,聞呼便可立至。由清早起採掘到了午初,已然得有不少,依了靈姑,即此已足,最好即時回洞。呂偉見爲時尚早,便說:“連日已然累過,不在這半日工夫。以後不能再來,樂得就便多采掘些。雪橇不勝全運,人力也可背運,一勞永逸,求個充裕,豈不是好?”靈姑知老父平素極知足,今天忽然改了脾氣。此時洞中所存獸肉、山糧不少,連牛子都覺夠了,還這麼貪得無厭,老怕不夠用似的,與那日所說的話簡直兩樣,好生不解。心想:“爹爹真不怕累,反正這半天工夫。”勸說不聽,也就罷了。

四人中。”牛子掘取薯前、黃精一類的山糧,入林較深。靈姑、王淵分頭在近樹上採拾松子、棒、慄等果實。只呂偉一人採取一種山人名叫野苞谷的東西,產處相隔上下出口最近。衆人採掘來的山糧也都堆積在彼,以便行時一同搬運。這時靈姑、王淵剛剛採掘了些果實放下走去。呂偉一邊看着攤子,一邊挑那成熟肥大的野苞谷,用刀割取,自覺所得不少,即便閉洞三月也足夠用,方纔高興。不料羣鹿也最愛吃野苞谷,以前聚集當地不去,實由於此,自從四人行獵,便將鹿羣驚散,它們逃往密林深處,已有數日不敢再回原地。這兩天不見人再搜獵,大鹿還有戒心,不敢便回;有那小鹿口饞,貪食野苞谷,悄悄掩來,藏在苞谷中大嚼。恰被呂偉發現,見那小鹿一共三隻,甚是肥壯,心想生擒一隻回去,與原養小鹿配對。暗中覷準一隻生相好的牝鹿,端詳好了地勢,由側面輕悄悄蜇近前去,準備驟出不意,飛身縱起,一下將它抱住。不料那小鹿也頗靈巧,呂偉還沒走近,便已警覺。較大兩鹿首先回首一躍,如飛穿林逃去。剩下一隻發覺較晚,呂偉已然縱起,小鹿害怕,忘命逃竄,慌不擇路,徑往林邊出口雪堆上逃去。

呂偉只差一步,便將鹿抱住。又見小鹿不往密林中逃,竄向絕路,如何肯舍,緊緊追趕,一晃追到林外。小鹿連蹦帶跳,已然竄上雪堆,積雪松浮,一下踏虛,又滑跌了一交,幾乎滾落。呂偉知道手到擒來,便笑道:“小鹿莫怕,我不殺你,只要跟我回去,每日有你吃的,且比你在這裡舒服多呢。”一邊笑說,一邊正待運用輕功往雪堆上縱,忽聽上面有人說道:“師父,我說人在底下,你看這不是麼?”

呂偉聽是漢人口音,心中一動,忙止步擡頭一看,雪崖上面縱落二人。爲首一個非僧非道,裝束奇特,相貌甚是獰惡;另一個穿着和文叔一樣,反毛皮衣帽兜,看不清面目。他方覺爲首那人面熟,對方已先喝問道:“你住哪裡?叫什麼名字?可有兩個小狗男女和一個老狗,與你是一路麼?”呂偉一見二人,便料是賊黨尋來。想起王氏夫妻尚在洞內不知如何,又聽口出不遜,一着急,不禁怒道:“老夫在此行獵,與你們何干?

你們是做什麼的?問這做甚?”爲首一賊一聲斷喝,將手中刀一指,未及往下發話,旁立那賊已搶先攔道:“師父不要生氣,等我來問,要死也叫他死個明白。”說罷,便用手中短矛指着呂偉喝道:“老東西,你莫糊塗,只要好生答應我話,便沒你事。我們是後山九雄寨來的。只因去年我師父出門,小兄弟們到前山取了一些東西,不料遇見兩個小狗男女和一個老狗,用暗器害了我們四個弟兄,那時因爲天氣太冷,沒顧得尋他們。

現在師父回山得知此事,要尋那崖洞里人報仇。適才到了崖洞,只遇見兩個中年男女,拷問不招,於是我隨了師父尋蹤至此。你如與他們是一家,趕緊將老小三狗男女獻出,或是喊來由我師父處治;如若不是一家,既在鄰近,想必知道底細,只要說出實話,也可饒你不死。休看你們在這裡神氣,像個會家,卻敵不過我師父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莫要執迷不悟,鬧到死無葬身之地。”

呂偉一聽賊黨已然攻入正澗,王氏夫妻也落了賊手,不由急怒交加,厲聲喝道:

“大膽狗賊!去年盜我牲糧,後來被我女兒用飛刀殺了四賊。因值冰雪封山,正苦無處搜查餘黨蹤跡,今日又來送死。曉事的,由我押送,急速回轉賊巢,送還所盜牲糧,念在你們是漢人份上,饒卻爾等狗命。”呂偉頭戴皮兜,未現出本來面目,賊首雖料他是玉靈崖洞中主人之一,不知姓名,沒認出人。又注意在兩小姊弟身上,還不致便下毒手。

如果稍一耽延,靈姑便行趕來,何致出事。這一開口說話,漸被聽出口音,起了疑心。

隨來那賊見呂偉喝罵兩聲,兩番要想恃強動武,俱吃賊首搖手止住。等到呂偉話快說完,賊首獰笑道:“你口出狂言,叫甚名字?”呂偉也是藝高人膽大,雖見來人面熟,那麼有識見經歷的人物,也不看看對方衣飾何等怪狀,分明是妖邪一流,急怒匆遽之中,聞言竟不假思索,脫口答道:“無知鼠輩,瞎了你的狗眼,連我都不認識,還敢逞能?我便是西川雙俠中的紫面俠呂偉。”

賊首本來強忍暴怒聽他答話,一聽果是仇人,兩道濃眉倏地往上倒豎,哈哈獰笑道:

“我當是誰,原來你就是呂偉老狗麼:自從在川峽上了你們苦當,哪一天不叫你祖師爺想上幾遍?今日你披上滿身獸皮,差點被瞞過。可認得你祖師爺是誰麼?”話還未畢,呂偉已看出賊首頭上隆起的幾個肉包,猛想起前年巫峽行舟所遇惡道。知他不但武藝高強,還會左道邪法,不禁暗自吃驚。心還在想和他支吾一陣;等靈姑來應援,或是引往靈姑那裡,用飛刀除他。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微笑答道:“我還當是慣竄南疆的漢匪,原來你是七首真人毛霸毛朋友麼?恕我年老眼拙,沒有認清。今日在此相見,總算有緣。

常言說得好‘不打不成相識’,‘士隔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你我巫峽已然見過真招,當時雖然承讓,可是如今老夫總算此間地主,毛朋友也不是無名之輩,異地重逢,老夫不能以鼠竊狗偷土匪之類相待,就此領教,未免不成敬意。天又大寒,老夫玉靈崖蝸居倒也溫暖,並還藏有不少家釀,何妨請至敝洞,就着新打來的野味,痛飲幾杯,略解寒意,再行領教如何?至於敝洞,除了老朽父女和一個老頭,更無他人,不是婦孺,便是無能之輩。前年與老夫同舟的張鴻並不在此。毛朋友想必不致疑有他意吧?”

這一番誘敵之言,連將帶激,說得甚是大氣,不去便算怯敵情虛。以敵人的驕橫自恃,不去的話按理不能出口。偏生隨來那賊名叫獨眼太歲賈四,兇惡刁狡,無與倫比,生平慣仗心機算人,無惡不作。得勢時狗眼看人低,兇橫已極,脾氣比誰都暴;一旦失勢,失了憑藉,便成了夾尾巴的瘟狗,甚氣都肯受,多大的醜也肯丟。因善吹拍捧架,最得毛霸寵愛。這次恃有毛霸撐腰,自告奮勇,越衆搶先追探敵蹤,趾高氣揚,不可一世。這類匪徒最恨人牽他頭皮,喚作上匪。他們只在各山寨中橫行勾串爲惡,多半不明江湖上的過節規矩,先聽呂偉答話不善,他不知呂、毛二人過節,狗仗人勢,早已躍躍欲動。雖吃毛霸示意止住,爲表忠誠,”依然做出同仇敵愾,恨不能活生生將敵人咬死的神氣。誰知白費氣力,把脖子脹得老粗,仍未把對手看透。呂偉更不把他看在眼裡。

毛霸一心注意敵人,自信必勝,快意當前,表面問答,心正盤算此仇該是如何報法,才稱心意,也未理會。

賈四心力算是徒勞,不由遷怒呂偉,加了幾分真火。再一聽呂偉當面罵他鼠竊狗偷土匪,邀請毛霸往玉靈崖,先禮後兵,飲酒之後再行較量,全不提他一字,視若非人,益發狗焰中燒,再也忍不住怒火上升。但聽對頭曾與師父見過高下,又是這等說法,必不好惹。心想:“自來筵無好筵,虎穴難人,越是這類假斯文越不好鬥。就拿適才玉靈崖洞內那男女兩人來說,還沒攻進洞去,同黨便被他們射倒了好幾個。如非師父趕來行法破洞,只會白白傷人,休想攻得進去。況且上次逃回的人還說那兩小男女會使飛刀、飛劍,比師父所放黃光要亮得多,人一捱上,立時送終。他的女兒尚且如此厲害,老傢伙的神色如此從容,弄巧師父還不是他對手。既是仇敵,要甚虛套?師父已說在川峽上過他當,莫要不好意思,中了激將之計,再上他一回大當。師父一敗,不但所得金砂、牲糧、什貨、用具要加多少倍奉還,而且大家誰也難逃公道。師父決不好意思說不去的話,還不如乘機暗算,將他弄死爲妙。此舉成功更好,否則把臉扯破,使他兩人就在這裡見個高下,自己也好相機進退。照二人神氣口氣,本領似差不了多少,師父即使打他不倒,也不致當時受害。等動起了手,要看出師父不行,自己也好先溜。”賈四念頭隨轉,隨做出忍氣不管神情,手中用力緊握矛和弩筒,往呂偉身前湊去。

呂偉見毛霸聞言把兇睛一眨,雙眉擰緊,似在尋思答話。暗忖:“敵人必定中計。

此賊初意原向靈兒、淵侄、牛子三人尋仇,如若遲疑,還可拿喚回三人的話誘他。只要愛女一到,不問玉靈崖之行允否,自己均無敗理。只可恨洞中既然有事,王氏夫妻怎不把靈奴放出報警?我們也好馳回救援,何致與強敵深仇相逢狹路?”方在盤算,想要開口,猛瞥見旁立那賊兩手暗中蓄勢,漸向身側移動。久經大敵的能手,如何會吃這類毛賊所算。呂偉本心至多給他一點做戒,就勢再拿話去激將毛霸,多延時候,把靈姑引來,本無心要他的命。

誰知這賈四沒練會真功夫,卻學了幾年專門暗算人的陰毒招數,出人意料的刁惡。

他那拿手,自起名兒叫一技開百花。使用起來,先是驟出不意,用左手短矛在三五步內脫手擲出,刺人的要害;同時再用右手毒藥連珠旋弩,專打五官七竅和人身容易見血之處。那連珠旋弩製得尤爲精巧,共有五個筒眼,同時併發。每筒十七箭,長一寸七八分,細才分許。三棱出風,人若中上,一個時辰以內必死無救。發時範圍可大可小,任往何方縱躲,均難避過。貴州大盜劉老麼,昔日仗以成名,傷人無數,呂偉也曾經見識過。

賈四乃劉老麼的孌童,死前被他偷來,仗以爲惡。幼年爲練此弩,下功太過,鬧得狗眼一大一小,幾乎瞎了一隻,“獨眼太歲”之名便得於此。

那弩筒原藏在賈四袖套內,也是急於求功買好,惟恐毛霸攔他,積惡太甚,遭了報應。他這裡短矛還未往外擲出,弩筒也同時出現。呂偉口裡說話,眼中旁覷,見那賊左手用矛,右手毛袖又肥又大,不見套手,便知中藏暗器,已經防到。賈四又把弩筒認作生平不二法寶,愛如性命,擦得精光捍亮,手剛一擡,便被呂偉發覺。呂偉見是一個粗約兩寸,上有五個筒眼,梅花形的暗器,知道厲害,萬萬不能遲緩。射處大多,又是毒藥鋼弩,運用內功也恐萬一疏漏,被他稍微射穿,見血非同小可。心更恨極這類狠毒匪徒,事當緊迫,竟未顧及投鼠忌器。說時遲,那時快,賈四剛把手中短矛投出,跟着右手弩箭揚起待發,就這眨眼的工夫,呂偉早把全身真力運向左右手臂。賈四由左側進攻,兩人相隔不過五步。呂偉因是大敵當前,又恨極那行同鬼蜮的惡徒,竟把平生絕技施展出來。左手一撩,敵人的矛尖還沒沾衣,便飛起一二十丈高下,落向遠處叢樹之中。同時腳底猛一錯步,身子略側,照定賈四就是一劈空掌。這類掌法的動作既是神速,力量尤爲驚人,呂偉輕易不用。用時對方休說是人,便是山石樹木,如在十步以內中上一掌,也要粉碎斷裂,常人怎禁得起。賈四手按機簧,才一發動,忽見呂偉身形微一側轉。心想:“任你多好內功,躲得多快,今天好歹也叫你中我幾箭。”念頭還沒轉完,短矛首先飛起。緊跟着猛覺一股又沉又猛的寒風勁力,直似千斤重錘迎頭打到,氣便閉住,連“哎呀”一聲都未喊出,當時頭、面、胸骨就全部碎裂,仰面跌倒,死於非命。

毛霸被呂偉一將,本不能說不去玉靈崖的話。見賈四忽下毒手暗算,毛霸雖是淫兇狠毒,但也頗明江湖上的過節,不願做這樣無恥行徑。報仇一事,尤其應該親自下手,方能泄忿,我回場面。似此鬼祟行爲,勝之不武,不勝爲辱,自然更厭煩。不料兩人動手都快,不等出聲喝阻,賈四已然斃命。毛霸性如烈火,自覺難堪,不由暴怒,大喝:

“老賊!死在臨頭,還敢傷人。”腳一點,縱將過來,便要下手。呂偉乃成名多年的人物,上場時已講禮讓,對方卻一再破口傷人,按說除各憑本領爭個死活存亡,不應再有話說,自摜身份。無奈深知敵人會施邪法,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能不持重一些。見毛霸撲來,強忍怒氣,將身往旁一閃,輕輕縱開,高聲喝道:“姓毛的,休得逞強無禮,聽我一言。”毛霸戟指怒喝道:“你今日已成我掌上之肉,容你多活片時無妨,有話快說。”呂偉也不理他,冷笑道:“想當初巫峽相遇,你已落在我手,念你是條好漢,未忍殺害,將你放走。今日狹路相逢,老夫約你同去玉靈崖,先盡地主之誼,再行過手,並無惡意。這個土匪不知是你甚人,看出你聞言遲疑,意欲下手暗算,被老夫輕輕一掌,還未沾身,便即打倒。此乃他自送死,並非老夫手毒。你既小心,不敢到我洞內,老夫禮已盡到,也不勉強。但是一件:聞你精通劍術,老夫少年也曾拜過異人爲師,多少年來未遇敵手。你我兩次相逢,總算有緣,那年巫峽行舟,匆匆一晤,不曾一一領教,至今仍引爲憾事。你我何妨不用兵刃,先比拳腳,再比劍術。各憑彼此平生所學,儘量施展,分個勝敗強弱,免得日後又有上當的話。你看如何?”

毛霸昔年初遇雙俠時,誤以爲敵人精於劍術,自知旁門左道,所學不濟,沒敢輕易施展;恰巧雙俠又有異人暗中相助,以致受傷被擒,二敗塗地。後來細一打聽,雙俠只是武功精純,雖然劍法極好,並未煉有飛劍。自己當時只消略施法術,便可必勝;不合震於虛名,上了大當。越想越恨,立誓要報前仇。先尋到雙俠家中,人已棄家變產,攜了子女出門遠遊,不知何往。也沒想到雙俠會到莽蒼山來隱居。此次與呂偉相遇,事出偶然。原來毛霸偶然遇見好幾年沒見面的師父,五臺派餘孽黑頭陀譚幹,說起莽蒼後山有不少靈藥,因那山中常有峨眉、青城兩派仇敵來往,自己是個熟臉,不便前去,命毛霸代往,還傳了兩種防身隱遁的法術。毛霸領命,去年便到了莽蒼山。業時帶有一個徒弟,名叫王茂。等藥採齊,快要回去時,王茂忽在睡夢中爲白猩子擄去,送了性命。毛霸幸未同在一起,否則睡熟無備,即使不死,也必重傷。後來毛霸發現孽徒失蹤,衣物零亂散失,知有變故。先還以爲王茂武功頗好,又會一點法術,決不會爲野獸、毒蛇所傷。當是被山中土著野人捉去。繼一查看,東西雖然散亂,並未丟失,好生不解。在後山一帶連找尋了好幾天,忽然遇見那夥土匪。始而毛霸疑心殺擄愛徒的便是此輩,要下毒手。這類土匪甚是心明眼亮,不等發作,先自服低。一問來意,斷定人被白猩子送了性命。雙方談得甚是投機,衆匪徒又將毛霸請往盜巢暫住。毛霸本愛當地景物幽靜,土匪們正又在此爭彼奪,羣龍無首之際,十分散亂,不久便拜毛霸爲師。搜尋了幾天白猩於,也未尋到。毛霸急於尋師覆命,藥已採齊,不便久延,便到貴州見了黑頭陀。黑頭陀聽說山中靈藥如此繁富,又命再採一回,並活捉一隻白猩子回去。毛霸回到莽蒼山已近隆冬,一邊率衆採藥,一邊搜尋白猩子的蹤跡,不久居然齊備,毛霸見封山期近,便往貴州過冬,順便向師父討些傳授。

當毛霸再往貴州的第二天,文叔原想借逐鹿爲由,瞞過呂氏父女耳目,前往峰頂白猩子舊巢尋取靈藥。不料衆人說話被他聽去,知道自己的心事爲人識破,不好意思。暗忖:“呂偉真是好人,此事不應瞞他。就此回去,殊覺無顏。”意欲生擒一鹿,回去遮蓋,便循鹿徑往前搜索。不料遇匪被擒,拷問之際,認出一匪竟是自己的嫡親外甥,彼此問明來歷,化敵爲親。文叔還要趕回,衆匪強留不放,只得在匪巢住了數日。

這班匪徒大多好吃懶做,專以劫奪爲生,縱有極好土地,也不肯下力躬耕開發。原是惡跡敗露,在各山寨中無法存身;又在各漢城中屢犯巨案,官中懸賞緝拿,不能前往。

無可奈何,才帶了歷年掠奪所得,逃向山中。但是金銀珠寶之類,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不下手劫掠不行。草草蓋了幾間屋子,耕了些土地,擒些野鹿,用暴力鞭撻來代牛馬。

起初只圖隱避一時,誰也沒打長久主意。後來各寨匪徒都被山人識破,不能立足,見機稍慢,便爲所殺,於是相率逃來,入數越來越多。匪徒素無信義,以強爲勝。強的終日坐享現成,不肯操作。弱的輪班耕植,又不甘受強的役使,當面聽從,背後不是偷懶,便是胡來一氣。鬧得大好肥土,竟無什麼收穫,於是吃的常鬧饑荒。日前正商量尋訪一下,山中有無土人部落居住,好往打搶。

文叔一來,匪徒漸漸聽說玉靈崖食糧衆多,牲畜繁庶;文叔還存有不少皮革、用具、金砂、藥材在彼。衆匪仗有毛霸爲師,原意一不作二不休,開春以後慫恿毛霸,索性集衆出山,向各山寨大舉劫奪,把當地作爲窩贓巢穴。等積聚滿了慾望,滇黔一帶漢城難居,再借毛霸法力掩飾,逃往江南各省,做富家翁享福去。一聽有這許多東西,怎不生心。本意不問文叔如何,立即下手,連文叔也一起搶奪謀害。正計議間,又聽文叔說起洞主人有一女兒,乃仙人弟子,身帶玉匣飛刀異寶,出手便是一道銀虹,遇上就死。那麼厲害的白猩子,連老帶小竟被殺死了十幾個。同時文叔的外甥又是匪中有頭臉的人物。

諸多顧忌,便躊躇了兩日。

羣匪最終商定,極力蠱惑文叔,勸他一同人夥。文叔生具惡根,又因自己子然孤老,只外甥一個親人,以爲將來可以依靠,再加日子一久,益發無顏回去,竟然同意。衆匪看出文叔心貪,不捨失物,又對於靈姑飛刀一層不甚深信,假裝代盜存物,要他領了前往。文叔果然應允。頭一次只文叔和兩名能幹匪黨同往,文叔心畏呂氏父女,膽寒氣餒,略取一些金砂、貴藥,便催促逃回。跟着變天,大雪封山,難於再往。

文叔久居山中,地理極熟,沒有兩天,竟無心中發現一條道路,盡頭處是一橫嶺,正是昔年白猩子住過的一個大山洞。那洞位居嶺腹,外狹內曠,甚是寬大,和玉靈崖後裂縫通路一樣,前後可以相通。文叔查看地形,後洞口與玉靈崖隔溪廣場遙遙相通。經過一番籌劃,便和衆匪徒前往查探。先還恐洞口被雪填沒,無法通行。到時一看,那雪與洞口高低相差無幾。匪徒震於文叔之言,均極仔細,將路探好,回去趕做了兩副雪橇,由洞中駛出。到了後洞口,因恐留下橇跡,又用人力將橇擡起,換了地頭方向,再行滑駛。快要走向玉靈崖側面相對的正路時,又擡行了一段,以備萬一敵人厲害,發覺追蹤時可以掩蔽。衆匪徒意在財貨,頭幾次取去的都是金砂、皮革和知名的貴藥。

文叔原有兩樣靈藥,知道匪首機智,恐被識破。又以爲內中最珍奇的一樣,多年沒有跡兆,未必會在此時開花結實,故不經意。滿擬等衆匪徒將洞中所有全部盜來,再行覷便檢視。誰知機緣註定,王淵兩次人洞,無心遇合,得了現成。

起初文叔恐被呂氏父女撞上,不敢前往,一任衆匪徒輪流盜運,自己只在中途雪坡上指揮籌劃。繼見連盜多日,連自己所存和洞中原有之物俱被盜來,已然盜及牲獸。遍問去匪,只說每去都挑值錢的東西盜取,爲便攜帶,筒罐多半拆譭棄去,只取內中藏物,並未見有這樣藥草。文叔知匪首兇暴,號令素嚴,手下人等不敢妄取一物。呂氏父女不知藥名、用途,再說也不會不告而取。疑心匪徒盜取時遺漏,雜入破筒之中,意欲親往尋找。因呂氏父女始終未出,必是爲雪封鎖,閉洞過冬。恰巧衆匪想盜活牛活馬,特意做了兩副大雪橇,人去得多,還有兩個會妖法的,益發放心大膽前往,誰知靈姑、王淵、牛子三人已早埋伏在彼,四匪往盜牲畜,首先傷亡。文叔在二洞內還未警覺,等到出來,將那個重傷匪徒撞死,纔在霧中踏着冰雪冒險逃走。過了峰羣不遠,先逃二匪因爲逃命心切,行駛太急,雖有照程之珠,仍撞在積雪上面,被冰雪撞傷,雪橇也損壞了一副,正在負痛難行。幸虧文叔趕到,勉強合力將壞雪橇拆去一副,三人並駕一橇,才得逃去。

這一次因敵人已然警覺,驚弓之鳥,格外小心。除照原來走法外,進洞時文叔還做了一番手腳,使崖上冰雪崩塌下一大片,布了極好的疑陣,所以呂氏父女苦搜不獲。三人見了匪首,說起女主人的厲害,俱都心驚,在自恨極咒罵,不肯甘休,只是無計可施。

直等到毛霸近日回山,衆匪徒引見文叔,並將前事告知,毛霸立喊文叔近前盤問。

文叔當初原是心貪,自私過甚,又因身老無親,妄想將來依賴外甥養老,以致鑄成大惜,對於呂氏父女本無仇恨。及至與匪黨相處漸久,眼見衆匪兇暴刁狡,時常同黨相殘,口是心非,絲毫不講信義,才知上了大當,無奈自己財貨全部盜運了來。雖看出衆匪徒大有侵奪之意,但在未盜來前,匪首和衆匪徒都曾說過,只盜取呂氏諸人之物,決不妄取自己一草一木。只要應付得好,不令有所藉口,或者還能成全一半。如想中途脫離,除非孤身逃走,要想帶走東西,直比登天還難。在自灰心悔恨,已然無及。毛霸性情剛暴,自和呂、張雙俠結仇,時刻未忘。這時一聽洞中主人姓呂,是四川人,不等文叔往下細說名字、年貌,便暴跳道:“這廝定是我兩年前所遇仇人呂偉、張鴻了。我要殺他們已不是一天,不想全家藏在此地,難怪找他們不到。老尤你快說,這廝可是生有一雙細長眼睛和紫黑鬍子,臉皮也紫得發亮,與一個姓張名鴻的在一起,如若是他,我歇也不歇,當時就去尋他算賬。”

文叔聽呂偉說過真名、來歷,只不知和毛霸結仇之事,及見毛霸說時咬牙切齒之狀,忽然天良發現。心想:“平日常聽衆匪說毛霸神通廣大,法力高強,既與呂偉有深仇,此去呂、王諸人焉有幸理?以前承他父女諸般救助,視若家人,呂偉相待尤爲優厚,拿衆匪徒來比,相去何止天淵。如今我落到如此地步,只怪自己糊塗,再如害他全家,怎問得過心去?意欲暫緩禍機,先將毛霸穩住,然後暗寫一信,抽空趕往玉靈崖偷偷投遞報警。呂、王請人見仇敵快要尋上門去,自會設法逃避。念頭一轉,等毛霸爆竹似地一連串把話說完,故作不注意的神氣,淡淡地笑道:“祖師爺說那洞主人是你仇敵西川雙俠呂偉、張鴻,恐怕不對吧?”毛霸聞言,將兇睛一瞪,喝問:“怎見得不是?”

文叔道:“祖師爺先莫生氣,容我細講。第一,這家共是老少五人,一個姓餘,並不是呂,他年約五十左右,有一兒一女;另外夫妻二人姓主,還有一個年老山民。我在那裡住好些天,無話不談,休說見着張鴻,連個張字都未聽說過,二人面貌也與祖師爺所說不甚相像。這還不說,最不對的,這老少幾人在玉靈崖隱居已有十來年,從來沒出過山,如何會與祖師爺在兩年前相遇?請想,他們開闢了那麼多的田,新種的樹都成抱粗了。這次大洞還沒有去,弟兄們取回的谷糧不過是他所存十之二三,便有那麼多,豈是新來才一兩年所能辦到的?”

毛霸一想有理,方始減了忿怒。說道:“便不是這兩個老賊,他殺我徒弟,也是饒他不得。聽說這廝還會飛劍,可是真的麼?”文叔不知毛霸心怯正派飛劍,以爲毛霸那麼驕橫性暴,如說敵人厲害,勢必不服,照佯是去得快,莫如說平常些。便笑答道:

“這幾人,論武功暗器,倒個個都得過高明傳授;如說飛劍,我雖沒見識過祖師爺的,就照弟兄們所說來比,那麼他就差遠了。他用手丟出去,只能在三五丈內殺人,遠了不行,也沒祖師爺的亮。我只見他用過一次,沒有看清。法術更是一點不會。似他這樣,祖師父一到,要他如何便如何,簡直不是對手。祖師爺遠來勞乏,天氣這麼冷,還不如容他們多活兩日,稍爲歇息,再去除他不晚。”毛霸妖法有限,千里遠來,不能一口氣行法飛駛,中途還要停頓,委實受了不少飢寒勞乏,竟被說動,暫且中止。

毛霸到日,途中了發現兩隻逃虎,知道匪徒糧食無多,打算殺死帶回。正呼叱行法間,呂偉父女也正行獵經過。恰巧向篤神遊在外,知呂氏父女爲尋自己而來,看出雙方快要相遇,忙即行法,將樹頂浮雪崩陷一片,使呂氏父女、王、牛四人一齊下墜,又幻出逃鹿,誘向遠地,免與毛霸相遇。不料和文叔一樣,都是求好反壞。假使毛霸到日便與呂偉相遇,或是文叔不發動天良,任他即日尋往玉靈崖去,彼時都有靈姑隨侍未離,鄭巔仙所賜飛刀,休說毛霸當之無幸,便異派中能手,能抵敵的也沒有多少。毛霸一死,萬事皆休,呂偉哪有這些災害?也是命數註定,人力不能挽回,好些陰錯陽差,終致仇逢狹路。這且不提。

毛霸天性甚薄,對於這些新收徒弟本不看重。每日將火生旺,享受玉靈崖盜去的那些精美食物,一連歇息了好些天,也未說去。

文叔已將紙條寫好,幾番想要抽空前往,無奈冰雪崎嶇,往返遙遠,顧忌大多,想不出個能出去半日的題目。更恐去時爲呂、王諸人發覺,求榮反辱。躊躇了幾天,沒有走成。後來暗忖:“此事太險,無論被哪一面發覺都無幸理。反正與我無關,去了不過叫他們得信,有個準備。那麼好的洞天福地,辛苦經營,就明告訴老呂,他們也未必捨得棄此而去。況且冰雪封山,也沒法行路,至多找個地方藏起,早晚仍要遇上,分個死活存亡,連日留心毛霸,雖比衆人略爲性直,仍不是至好相與。那飛劍是一道半青不黃的光,靈姑匣中那道銀虹比他勝強得多。與其這樣操心,還不如任他們見個高下。毛霸如勝,我只好認命,聽憑他們奪取,沒得說了;萬一老呂那面得勝,到時再想主意,老呂人極厚道,向他細說苦情,也許還可轉圈,那就大好了。”這一變計,不特把原來美意一齊打消,反盼毛霸早日成行,好決自己天暖去留之計。

呂偉最後出獵之日,恰巧有一匪徒飽暖思淫慾,想慫恿毛霸過些日往漢城中,搶些美貌婦女回來,供衆淫樂。毛霸本是酒色之徒,師徒二人談得正有興頭,旁一匪徒笑道:

“師父放着現鐘不撞,卻去鑄銅。玉靈崖不現成有一朵鮮花在那裡麼?”毛霸便問文叔:

“你只說那是女娃兒,也沒說多大,長得好不,我寧肯睡空窩,向來不要醜的。你看那小花娘到底長得好不?”文叔還未及答,上次由玉靈崖逃去的胡、林二賊只顧討毛霸的歡心,同聲衝口說道:“那女娃子我們早就見過,不但人長得好,還殺死過一條千年飛天蜈蚣,得了不少夜明珠呢。”

毛霸聞言,貪慾大動,忙問:“那種蜈蚣名叫天蜈。從頭至尾,每節脊骨內俱有寶珠,到了夜裡寶光沖天。尤其頭上那粒有無窮妙用,毒蟲蛇蟒被光照着,當時就死,哪怕修煉成精的蛇蟒也都不敢挨近。深山修道的人如有此珠,便可降魔防身,免卻許多危害。如再經過祭煉,更了不起。可是天蜈厲害非常,這珠便是它的丹元,帶着一股毒煙,其毒無比,尋常雷火、飛劍都奈何不得,一個女娃子怎能得到?”

靈姑誅妖時,那後半截天蜈便是胡、林二賊乘隙盜去,因那天蜈只剩後尾,一共搜得三粒寶珠。一粒爲匪首強索了去,剩下一人分得一粒,愛如性命,霧中行橇,便仗以照路。因恐毛霸覬覦,沒敢說出。因匪首也有一粒,所以衆匪徒誰也不敢泄漏。及聽毛霸看得如此重法,自知失言,林二狗惟恐胡濟說出三人均有此珠,心想:“此事早晚要被同黨泄漏。毛霸飛劍不如對方,可是他的法術神奇,勝數較多。若說此女飛劍厲害,毛霸難免退縮。莫如慫恿他去將對方寶珠奪來,自己就是不能分潤,原有的總可保住了。”於是一面和胡濟使了個眼色,一面搶口先答說:“此女得珠也是天緣湊巧,彼時正值山寨發蛟水,天蜈出現,正噴出內丹毒氣與天雷相抗,被女娃子看破。雷雨昏暗中沒看真切,也不知用的甚暗器,彷彿看見白光亮一亮,天蜈便被雷火劈死,正落在女娃子面前,被他們將珠取去撿了便宜。如非那一個接一個的天雷,也未必有此容易呢。”

毛霸道:“照這樣說來,定是那雷正打天蜈不得開交,乘其不意,傷了它的要害。

天蜈最狠,想報仇,一時疏神,才致送命。否則那天雷也劈它不死,人力更不消說了。

他們都是凡人,此珠又有寶光沖天,保不住夜間用來照亮,如被有法力的人經過看出,必然搶奪。我若知有此珠,早就前往,不等今天了。這等奇珍至寶,早到手一天才能安心。事不宜遲,就此去吧。”當日是午後,羣賊因要報仇泄恨,更恃毛霸同行,都要隨往。毛霸遁法只能帶一人,多便不行。毛霸又不知玉靈崖所在,卻不想衆人前往。

尤文叔暗道:“此行一個不巧,呂氏諸人就會全部遭殃,此後自己只有隨賊老死山中,要想還鄉納福,絕對無望。雖有一個親外甥,無如賊性天生,自從玉靈崖存物運回,遠不似以前對己親熱。背地勸他脫離羣匪,早自爲計,反倒反脣相譏,其居心可想。自己平日自負機智,竟會中人算計。只因當初一念之私,鬧得害了恩人,還害自己。”越想越難受。仗着毛霸尚能信任,也想隨去相機勸解,免得全行殺害。見他只允匪首同行,便勸道:“連日天暖,他們此時必然出洞行獵,如撲個空,打草驚蛇,反而不好。既去也不忙在一時,況且衆弟兄都願隨去觀陣,見識祖師爺的法力。反正天色尚早,莫如分作兩起,命衆弟兄乘橇先行;我隨祖師爺算準時辰,隨後動身,差不多可以一同到達。

等成功後,祖師爺自帶美人、寶珠先回,我們隨後搬運東西,不好麼?”

毛霸點頭稱善,當即如言行事。文叔心恨衆匪,想假手呂氏父女殺他幾個,故意把時刻算慢。羣匪先到,分人一探,見崖洞不封,悄無聲息。依了胡、林二匪,主人厲害,最好藏在附近,毛霸到時再行下手。內中偏有兩名匪徒和四死匪交厚,復仇心重,又妄想乘機攘竊寶珠。待了一會,連探數次,又投石問路,洞內均無動靜。以爲洞主俱非常人,如在洞內,見有敵來,定出應戰,決無閉洞靜守之理,天時尚早,料是出獵未歸。

匪首最是貪狡,也想趁着毛霸、文叔未到以前,破洞而入,先偷偷分他一批值錢東西。

便和羣匪言明:“寶珠數少,不夠分配,師父已然知道,不能全數吞沒。萬一珠在洞內,未被敵人帶走,得到以後,至少須獻出三粒與師父。除我取一粒,誰先得到,誰取一粒外,餘者回去鬥牌,以輸贏來決去取。可是胡、林二人已有此珠,不可再要了。”衆匪知他牌鬥得好,每賭必贏,又先已有了一粒,如此分配,實在不公。無奈這匪首是衆中二哥,初見毛霸時,是他頭一個服低,提議拜師,又善趨承,因此毛霸對他十分寵愛,硬把他收作大弟子。原有老大,又被老山民牛子毒弩射死,老二氣焰更盛。衆匪心想:

“小洞尚藏有如許值錢財貨,大洞自必更多。”只好應諾。

匪首說胡、林二賊認得敵人,如在洞內,可以相機進退,命二人先進。二賊雖然不願,不敢違抗。走到洞前雪堆邊上,兀自心怯,又用刀鑿了好幾塊堅冰,向洞壁大喝投擲,終無應聲,這才放心大膽往下溜去。誰知王氏夫妻隱身洞口,早已窺見羣賊到來。

王妻雖是女流,倒頗有骨氣,平時只管茬弱,遇上事卻極鎮定。知道賊數甚衆,鸚鵡靈奴偏在賊到以前,幾次飛撲啄簾欲出。王守常因它素有靈性,多日伏處,忽要出洞,料有原故,問它不答,放了出去,不在洞內,此時又無法與呂氏父女報驚送信。除了照着呂偉所說,守在洞口,用毒弩與賊一拼,耗到救援人回,別無善策。夫妻二人各將連珠毒弩對準外面,悄不出聲,靜俟賊黨下到洞口再射。胡、林二賊剛一縱落,胡濟先吃王妻瞄準咽喉,射個透穿。那弩乃牛子用心煉製,見血封喉,其毒無比。中在人身,傷處立時發麻,轉瞬麻遍全身,口噤身僵,三兩個時辰以內必死,若傷在要害,當時立斃。

胡濟連“哎呀”都未喊出,便即翻身栽倒。林二狗吃王守常箭透前胸,也只喊得一聲“哎”,即仰跌在地。另外幾個性子較急的賊黨,見胡、林二賊一下,也相次跟蹤縱落。

王氏夫妻一面把手中弩筒對準簾外發射,一面又將另一弩筒拿起,以備用完接替。隨下的共是五賊,也都相次了賬。

弩箭又短又小,發時無聲。羣賊俱料洞中無人,任意喧鬧成一片。冰雪甚滑,後下之賊俱當前賊滑倒,不假思索,跟蹤就下。本來還可多射幾個,偏生王氏夫妻見賊來大多,以爲他們是有心前仆後繼,知賊一撲近洞口便難射中,於是一個顧上一個顧下。王守常專注上面,不等跳下就射。這時賊又死了兩個,連前共是九賊。賊首和未死的尚未警覺,百忙中又有兩賊趕下,一個縱落得快,被王妻一箭射歪,中在肩頭,不是當時致命所在。同時那賊下時,已看出同黨紛紛倒地不起,知道不好,身已跳下,本想發聲向上報警,猛覺肩頭一麻,脫口怪叫一聲,賊首方聽出有異。那第二賊下得稍慢,吃王守常瞄準胸腹就是一箭。箭雖射中,賊屍要往下滑落時,卻吃身後賊黨一把拉住。見人隨手翻倒,聲都未出,再探頭往下一看,同黨俱都仰爬地上,動也不動。忙喊:“風緊!”

王守常又是一箭射來,那賊手裡還拉着死賊肩膀,話纔出口,待往後退,猛覺眼前寒光微閃,想躲已經無及,正射中太陽穴要害,頭向後一仰,通身發麻,腳往下溜,連帶前賊屍一同滑落,相繼斃命。

經此一來,羣賊方知洞中有備,上了大當,齊聲暴噪,待要向前趕去。那上下之處,原是牛子就着積雪和洞外形勢掘成,地既滑而且陡,同時只容兩人上下。匪黨所剩才只五人,知再冒失前進,幾難倖免。還算匪首機警,想起文叔前言,又爲呂氏父女先聲所奪,便出聲喝止,假裝後退,悄悄蜇近,前去查看,見適才下去的同黨七仰八翻,躺了一地,沒一個活的。洞中敵人依舊靜悄悄,沒有一點聲息。心中驚疑,看了一陣,意欲往後退去。

文叔外甥程文棟性頗剛激,較重義氣,生具蠻力,武藝也還不弱,在匪黨中的地位是五爺,頗能愛衆,見羣賊慘死,憤怒已極。看出敵人是放冷箭,心想:“對方如有法術、飛劍,早已使用,何須此物?”本想率領餘黨攻洞報仇,被匪首攔住,已是不快,又見匪首那等膽怯不前的神氣,益發有氣。悄對下餘三匪道:“你們看大爺平時說得嘴響,一旦失風,就這麼膽小。我們這許多人來,連人面都沒照,便死了一大片。果真仇敵有飛刀、飛劍,人力不能抵敵也罷,看這做法,分明人少勢孤,知道不能明鬥,特意將洞堵死,伏在裡面,用暗箭傷人罷了。衆弟兄受害,是冷不防中了暗算。既然看破,還有什麼可怕的?師父常說我們無用,十有八九都不配做他徒弟。拜師之後,一點傳授沒有,分明是師徒日子還淺,情分更薄。那日對他說,閻老二等四人被人所殺,他簡直就沒怎在意。今日不是提到這裡有寶珠和花姑娘,他還未必就來呢。如若只等他來再去攻洞,顯得我們太不義氣,再說也不好看。想必敵人的箭只能對射,如自側面下去,只要閃過他的箭眼,便不妨事。搶到洞口,再用我這柄一百零二斤的大鐵錘,不消多少下,便可將洞攻破,進去隨心所欲了。老大怕死,明說又要攔阻,我們只作氣急報仇,由我爲頭先跳下去,你們跟着後來。這是爲衆的事,事成之後他雖沒臉,也不能明怪我們三位弟兄。你們看怎樣?”

三賊中只賈回刁猾,八面玲瓏,笑着將頭微點。餘二賊俱是粗人,各自搖刀低聲贊好。於是同往側面雪堆上繞去,程文棟當先往下便縱。匪首瞥見,忙喝:“不許冒失,等師父來了再說。”人已縱落。王氏夫妻本沒防到側面,程文棟身法又比羣匪輕靈,落地之後一手握錘,一手想拉起一個賊屍擋箭,稍遲一步,便難射中。匪首這一喊,反送了他的性命。

原來上面二匪因積冰滑溜,爬行艱難,剛快爬到,待要相隨縱落。賈四在後,本就心存首鼠,一聽匪首怒喝,忙把二賊拉住,喝道:“你兩個就要下去,也等五爺佔好地勢再說,這麼忙怎的?”話還未了,王妻何等心靈,早已防到賊由左來,另開了兩處箭眼。聞得匪首呼喝,又聽側面微響,也不顧和丈夫說話,忙舍正面原有箭眼,低下頭去由右側所留箭眼往左查看。因來賊下時就留了神想躲箭眼,貼壁掩來,腳步又輕,王妻由內視外,自然不易發現。心在焦急,猛瞥見有一賊屍忽然往左移動,知是來賊所爲,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徑將弩筒瞄準來賊所在,一發十餘箭,分上、下、左三面連珠射去。

程文棟剛把死屍拉住,忽聽上面呼叱,心正憤恨,忽然亂箭飛來,面頰、左肩、胸腹等處一連中了三箭,當時身死。上面自然更不敢再下了。

匪首見一行十餘人還未見着敵人,便死了這麼多,又是憤恨,又是膽寒。更恐洞主果如文叔所云,見人不下,追將出來,便故意喝道:“敵人埋伏洞內,暗箭傷人,這樣下去不行。我們二百多弟兄,個個本領高強,還怕他麼?快聚在一起,等我安排。先沒留神,吃了他虧。這次再下,你們分成兩隊,一半爬崖上去,由他後洞進攻;另一半再分出十人一撥,一齊同下。拼着我們再傷幾人,好歹攻進洞去,捉住這一窩豬狗,千刀萬剮,爲衆弟兄報仇也補得過。我們網裡撈魚,忙它怎的?”邊說邊使眼色。三賊會意,齊聲應諾。賈四更變着腔,將足在冰上亂踏,裝成好些人嘯應奔馳之狀。一面卻把雪滑子和雪橇理好,準備洞內一有搬運石塊的聲音,立即隨了匪首滑雪逃去。誰知麻稈打狼,兩頭害怕。王氏夫妻據險伏箭,以俟救援,本是上策。雖聽出賊人只管說得那麼兇,卻應聲零落,沒有來時勢盛,料知傷亡多半,但如今出洞明鬥,也是不敢。雙方隔洞相持,耗了一陣。四賊見無動靜,也料出洞中不但人數不多,並且還無甚能人。無奈敵人佔着地利,據險而守,下去十九無幸,仍是不敢進攻。毛霸、尤文叔偏又不來,只乾着急,咒罵憤恨,無計可施。

又過一會,內中一賊與程文棟有死交情,性又極暴。先隨文棟同下,吃賈四拉住已非所願;繼覺敵人只是憑險,無甚伎倆。想起同黨和文棟慘死,越想越恨,忽然暴怒,便對匪首說:“我和文棟交厚,不能坐視。師父老早該到,此時不來,不知何故。我甘願送死,不能再等。”要獨自下去。匪首知他是山女所生,自來野性,攔阻不住;同時也想命人下去一試,便即應允。並教了一些道兒:命先看好形勢和箭眼所在,將乘來的一架小雪橇悄悄縋下,人再縱落,用橇做擋箭牌,貼壁繞近洞口,擇那沒有孔隙之處立好,再行出聲警敵。敵人的箭如若不能射出,然後命人相助。自己在雪堆上手持暗器準備,以防敵人衝出時居高臨下,可以應援;三賊聞言,俱都贊妙,立即如言行事。一賊先下,仍照程文棟下法縱落。

王氏夫妻聞得賊又自左來攻,忙用箭斜射時,不料正中雪橇藤底上面,沒有傷人。

這一來,上面三賊看出了箭眼,見未射中,不由狂喜暴噪,膽氣大壯,紛紛搶下,各用兵器向封洞石塊亂砍亂打。王氏夫妻連射了好幾排毒弩,一箭也未射中。尚幸呂偉老謀深算,洞口堵砌得法,石壁堅固,小塊甚少,急切問攻它不開。

捱了一會,四賊見洞中只是將箭由石隙裡向外亂射,也不出敵,也無應聲,越發看出洞內勢孤,沒有能手,進攻愈急,嘴裡污言穢語,辱罵不絕。王氏夫妻也不去理睬。

只是封堵雖周,時候久了仍是不行。賊又刁狡善攻,會想方法。又隔片時,左角貼牆一塊二三尺高大的洞石,竟被四賊刀錘兼施,手腳並下,毀裂了好些,漸漸有些活動。此石一毀,立可攻入。四賊把雪橇立在身左,向右進攻,箭又無法射中,情勢甚是危殆。

王妻見勢不佳,看時尚早,呂氏父女今日是未一次行獵,定要多取,至快須到黃昏纔回。知道事已至此,焦急徒亂人意,無益有害。見王守常還在由箭口內向外斜射,白糟蹋箭,毫無用處,忙即搖手止住,索性任賊進攻,不去理睬。先靜心貼壁一聽,洞外只有三四人口音,雪堆上面已不再有叫囂之聲,料定餘賊所剩只此。悄告丈夫將毒弩上好,腰刀放在手邊備用。一面夫妻合力,就着停手之際,撩開皮簾,輕輕把適才封洞所剩大石移過一塊,準備填空;一面藏身石後等外石一被賊攻開,迎頭先射他幾箭。預計能全射死更好,只要傷得一二,剩下的如被攻進,立即撤身後退,由王守常迎頭抵擋,王妻伏在暗處,用毒弩連珠亂射。主意想得真好,賊黨本可全數就戮。無如爲時太久,這裡賊未攻人,毛霸已然動身前來。

四賊在外,見洞內不再發箭,以爲敵人箭已射完,好生高興,合力向洞石上亂砸亂搬,辱罵叫囂,亂成一片。王氏夫妻移石之聲竟爲所掩,未被聽出,膽子越大。又因羣賊傷亡殆盡,所剩只有四人,無甚爭奪,可以多得,只顧想在毛、尤二人未到以前破洞而入,以便隱沒洞中寶珠、金砂。那石頭恰又被砸裂了一大塊,便各抓石角,拼命往外硬拉,直似看透洞主無能,全沒放在心上。拉了一陣,洞石愈發活動。賊首一聲令下,四賊這次連吃奶力氣都用了出來,齊聲暴喝之下,那塊裂石竟被拉開。四賊大喜,滿擬一現洞穴,便即搶先縱進。不料王氏夫妻早在裡面目注裂石,持弩等候,石塊往外一倒,缺口才現,更不怠慢,兩支弩筒齊指外面射將出來。賊首居中,一箭正射在臉上,“哎呀”一聲,翻身載倒,再喊氣已閉住。

賈四最猾,見洞內還有毒箭發射出,忙把旁立雪橇搶過來攔擋。洞門高大,原是許多大石堆砌而成,下面石塊斷裂搬開,上面的吃不住勁,跟着一片咔嚓之聲,坍塌下來,恰巧將原有缺口堵上,近洞頂處卻現出一個缺口。另外還有一石向外崩落,由三賊頭上飛過,差點全部砸死。可是王氏夫妻兩弩齊發,才得射出三箭,只有一箭射中賊首。底下便被上落石塊擋住,沒射出去。陷處四外石隙雖多,急切間找不着箭眼,只得停手另打主意。

三賊見匪首又覆被人射死,知中誘敵之計,銳氣大挫,不敢再回前攻。欲待退去,又誰也不肯舍那防身之物。提心吊膽,一個挨一個擠在雪橇後面,正打不出主意,忽聽上面有人說話,一聽正是毛霸、文叔到來。不禁大喜,復又膽壯氣盛,齊聲急叫:“師父快來!這豬狗厲害,師弟兄們差不多都被冷箭射死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十八回 揮慧劍 心斷七情索 覓沉竹 力誅三腳怪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盪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三十二回 臥薪嚐膽 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 蠻山驅獸陣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九十一回 孽儘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第一○四回 苦志求師 囀春鶯嬌啼婉轉 輕舟泛月 遊碧水夜景空明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一○二回 力庇兇頑 辜恩乖至誼 心驚夙孽 隱跡掩陰謀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羣醜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三十一回 往事愴神 銳身急難 故人第宅招魂祭 長路關山仗劍行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盪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五十四回 奇寶輝騰 暗暗森林尋異士 精芒電射 轟轟烈火蕩妖氛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羣醜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十四四 入古穴 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 泄機青竹簡第 五 回 駭浪失同舟 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飈起匝地 金鞭崖畔遇妖禽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五十回 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來鬼女 潛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動雷聲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獨煉妖經 惡氣難消 同攻老怪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 蠻人縱火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四十八回 爭羚乳 智服山酋 點啞穴 獨擒醜女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鬆 清遊如繪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 烈火燒空第五十回 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來鬼女 潛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動雷聲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九十九回 情殷舊友 鞏霜鬟婉語進良箴 巧遇真人 張錦雯荒山聞異事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職託靈猿 賭放邪腐心哀舊雨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歸路遠 慈心全五友 冥巒迢遞使星飛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 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 驚狐斑竹澗第六十三回 靈丹續命 穴地安親魂 黑夜尋仇 穿山誅首惡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四十五回 虎躍猿騰 同探怪陣 雷轟電舞 盡掃妖氛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里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第十三回 續命無方 二仙憐孝子 返魂有術 九載待靈芝第二十七回 信奸讒 酋長背德 承重囑 捕快泄機第六十八回 羣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願言申宿契第 六 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鬚斐第七十四回 芟妖孽 二女馳蠻荒 尋巨靈 羣仙搜怪跡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七十二回 封地竅 奇寶奠靈川 鬥妖人 神光降魔火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雲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餚 殃神借洞第 一 回 白雪麗陽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搖冷月 故人自天外飛來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職託靈猿 賭放邪腐心哀舊雨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輝 大雪空山驚女鬼 銀虹誅醜魅 神雷動地起靈嬰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五十二回 日落風悲 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 黑夜服兇蠻第九十一回 孽儘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獨煉妖經 惡氣難消 同攻老怪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里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兇淫 電掣雷轟 姦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二十二回 憂危難 千里走蠻荒 撒兇頑 三峽擒巨寇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 蠻人縱火第七十六回 淨妖氛 議覓雙童蠱 急友難 言尋比翼鶼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六十八回 羣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
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十八回 揮慧劍 心斷七情索 覓沉竹 力誅三腳怪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盪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三十二回 臥薪嚐膽 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 蠻山驅獸陣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九十一回 孽儘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第一○四回 苦志求師 囀春鶯嬌啼婉轉 輕舟泛月 遊碧水夜景空明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一○二回 力庇兇頑 辜恩乖至誼 心驚夙孽 隱跡掩陰謀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羣醜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三十一回 往事愴神 銳身急難 故人第宅招魂祭 長路關山仗劍行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盪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五十四回 奇寶輝騰 暗暗森林尋異士 精芒電射 轟轟烈火蕩妖氛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羣醜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十四四 入古穴 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 泄機青竹簡第 五 回 駭浪失同舟 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飈起匝地 金鞭崖畔遇妖禽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五十回 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來鬼女 潛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動雷聲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獨煉妖經 惡氣難消 同攻老怪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 蠻人縱火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四十八回 爭羚乳 智服山酋 點啞穴 獨擒醜女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鬆 清遊如繪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 烈火燒空第五十回 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來鬼女 潛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動雷聲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九十九回 情殷舊友 鞏霜鬟婉語進良箴 巧遇真人 張錦雯荒山聞異事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職託靈猿 賭放邪腐心哀舊雨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歸路遠 慈心全五友 冥巒迢遞使星飛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 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 驚狐斑竹澗第六十三回 靈丹續命 穴地安親魂 黑夜尋仇 穿山誅首惡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四十五回 虎躍猿騰 同探怪陣 雷轟電舞 盡掃妖氛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里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第十三回 續命無方 二仙憐孝子 返魂有術 九載待靈芝第二十七回 信奸讒 酋長背德 承重囑 捕快泄機第六十八回 羣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願言申宿契第 六 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鬚斐第七十四回 芟妖孽 二女馳蠻荒 尋巨靈 羣仙搜怪跡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七十二回 封地竅 奇寶奠靈川 鬥妖人 神光降魔火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雲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餚 殃神借洞第 一 回 白雪麗陽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搖冷月 故人自天外飛來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職託靈猿 賭放邪腐心哀舊雨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輝 大雪空山驚女鬼 銀虹誅醜魅 神雷動地起靈嬰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五十二回 日落風悲 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 黑夜服兇蠻第九十一回 孽儘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獨煉妖經 惡氣難消 同攻老怪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里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兇淫 電掣雷轟 姦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二十二回 憂危難 千里走蠻荒 撒兇頑 三峽擒巨寇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 蠻人縱火第七十六回 淨妖氛 議覓雙童蠱 急友難 言尋比翼鶼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六十八回 羣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