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有些人,他們在時你可能沒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但他離去了,你才知道他在你心中是多麼重要,缺了他,你的生活就像缺了一些什麼,可到底是缺了什麼你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無法彌補,除非他回來。
“四爺,你有奶嬤嬤嗎?”我問他,“或者很在乎的人?”
他不語,我繼續道:“我初來京城時怕黑,換了牀總是睡不着,都是奶嬤嬤陪我的,晚上我睡裡間,她睡外間,我睡淺又夢多,少不得一個晚上要叫她幾回,她年事已高,卻還要起來趟哄我,我做了噩夢,她就哼着曲子哄我睡。我額娘沒帶過我,我能長大全賴她的照顧。”
我說着說着就泣不成聲,拿出今天十三爺送信時帶來的荷包,我摸着上面繡得不成樣子的荷花,“十三爺說奶嬤嬤臨死前就想見我一面,拿着這個我送給她的荷包,一直念着我的名字,一直喊着‘念兒,念兒······’可是我回不去,我回不去。”
“有些事情就讓它過去,在自己沒有能力之前只能忍着,”他站起來道,“你該回去了,還有以後別跟陳貴人走得太近。”
他怎麼知道我跟夕顏的事,他在宮裡有眼線我不奇怪,可是爲什麼我的事他都知道,還有他來這裡找到我,不會只是巧合吧,難道他也監視了我。
“四爺該有很多事操心,就別擔心暮唸了。”我說完行禮,也沒管他便徑直走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春桃,她急急忙忙的道:“我的姑奶奶,說叫你早點回去,你還在這裡悠閒,快走吧。萬歲爺和娘娘們都喜歡吃你做的點心,太后開心了,萬歲爺要賞你呢。”
我跟在她後面走,她又回過頭來急道:“你也快點呀,不然沒得賞,還落一頓斥責。”
我和春桃到時康熙正和太后宣佈清雨的婚事,大家都在應和,說是天賜良緣,清雨謝過太后和康熙後我才上前行禮。
“暮唸啊,你這是跑到哪裡去了,可叫我們好等。”太后道。
“請太后恕罪,暮念······”
“給祖奶奶請安,願祖奶奶壽比南山,胤禛有事耽誤來遲了,請祖奶奶恕罪,我特地叫人從雲南求回了佛珠一串,希望祖奶奶喜歡。”他從我後面上前將一串玉佛珠遞給太后。
太后喜笑顏開,“喜歡喜歡,還是四兒知道我的喜好,快坐吧。”
太后將佛珠放在手裡觀賞了一會兒,又想起我,“暮念你也起來吧,你這點心做得好,皇上還要賞你呢?”
“是啊,暮念你可討得太后如此開心了,朕要賞你些什麼?你說說。”康熙道。
可量我剛站起來又跪下:“伺候太后是暮唸的福氣,暮念不敢求賞。”
“你就別推託了,要是想像清雨一樣求個好人家,現在也正是機會。”太后笑道。
不知誰也附和道:“是啊,要說與她歲數相當的,就數我們家十五了。”
十五阿哥的額娘,難道是正榮寵的密妃?聽人說密嬪是個八面玲瓏的女子也是個厲害的女子,我想倒是和紅樓夢裡的鳳哥一樣的人物,我有幸在太后這見過一面,只是輕輕一瞥,倒真和鄧婕長得有五分像。
“這十四也沒娶正福晉,我也倒是擔心呢。”這是德妃娘娘的聲音,她的地位雖比密嬪高些,可是也不至於公開的與密嬪唱反調,這與她平時淡然處世的性子不和。難道她是不想在十四阿哥來之前我就嫁出去了,她那天的意思是要求康熙賜婚於我和十四?
那密嬪又爲何要公然替十五阿哥求這門親事,我是一個丫鬟,這不是降低了她自己的身段麼?
“暮念,不求什麼,若萬歲爺要賞,可否准許暮念出宮一趟。暮唸的奶嬤嬤去了,她只想見暮念一面,可是不得如願,暮念只想能在她的墳前一拜,感謝她這麼多年哺育之恩。”
說完我叩了頭,我知道自己不該在太后壽辰說這個,只是我太想在奶嬤嬤墳前祭拜一下,這樣我才能安心。還有就是我不能讓德妃與密嬪爭執起來,德妃因爲母愛已經在衆人面前走錯了一步,我不能再讓任何事毀了她在康熙爺面前的形象。色衰而愛弛,她和年輕的密嬪,誰能肯定康熙心裡向着誰呢?
還有阿星,我現在只想等他回來。但是我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的得罪密嬪,所以我還是轉移話題。
衆人沉默了一下,還是太后像是感觸了道:“皇上就準了她吧,她在這裡這麼些天,我也看出了,她是個孝順的孩子。天天變着法來哄我開心。”
“既然太后都準了,朕還有什麼可說的,”康熙說完又吩咐我,“快謝過太后吧。”
我謝過太后,太監進來說皇上準備的賀壽煙火開始了,衆人便移到院子裡觀賞。奼紫嫣紅的煙花在黑色的夜空裡綻放短暫的燦爛。好似人生,充滿陽光的白天是不會有炫目的花火的。
我站在人羣后面仰頭看見一朵接一朵煙花盛開,連星星和月亮都不見了。阿星,你快點回來吧,我們不要再迷失在黑暗中了,我只想我們平平淡淡,安心就好。
我轉身,看到他站在門邊,也仰頭看着天空,火花在他黑色的瞳孔中閃爍。他會是以後的王者,史書上他會是十四阿哥後半生囚禁生涯的兇手,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幫助阿星?
他是似乎覺察到了我的目光,與我對視,我凝視着他的眼神無法挪移了。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堅決、篤定還有冷冽的眼神,那本就是一雙王者之眼,如翱翔蒼穹的雄鷹。
如果我知道我探究的眼睛會讓他如此誤會,我就不會那樣看着他,只因今生我的目光全都給了阿星,再也不能分出毫釐。
因爲清雨第二日就病了,連日發燒咳嗽,太后命我在其左右照顧,清雨命苦,早年喪母在宮中沒有什麼,所以連個體己的丫鬟都沒有,我在牀邊陪了三天,她才見好。又過了幾日,她可以出來曬太陽了,太后纔給了我令牌放我出宮。
我去祭拜奶嬤嬤時她的墳上以長了草,已是立秋時節沒想到這野草也長得這麼快,倒是草木無情呀。
我帶了奶嬤嬤最喜愛的紅燒肉。人各有命,奶嬤嬤雖喜歡吃紅燒肉,但一年吃不得一兩回,只因她是個下人,太后卻是每天大魚大肉卻總下不了飯,可是太后也有她的苦悶,莫說年輕時丈夫獨寵董鄂妃分不到一絲關心與她,就是她無兒無女的孤獨晚年也無人真真知道明瞭。
我回到十三爺府上,冬湘爲我準備了好些吃的,小姨拉着我的左看右瞧說我瘦了,又要冬湘去準備晚膳,我本想早些回去,畢竟清雨還病着。可是我也想小姨想得厲害,所以依了她,吃完晚膳再回宮。
“暮念,你也十五快了吧。上次我病了也沒去宮裡祝壽,聽說太后本想給你指婚的?”小姨邊給我倒水邊說,我不理她。
她又繼續說:“你也不小了,再說那皇宮也不是個好待的地方,如果能嫁人那倒是好了。宮裡人都說現在太后寵你,萬歲爺也誇你,這個時候還不是多少皇宮子弟都想着和你結親,你也別託了。”
我算明白爲和那日密嬪的用意了,以爲兒子娶了我就討好太后又討好康熙了麼,我成了什麼了,我又算個什麼東西,她就那樣看重。
“小姨,他們那是什麼心思你不知道麼?我能答應嗎?”我放下點心喝茶,好好地胃口都沒了。
“知道,知道,只是十四阿哥,你和他總是兩情相悅了吧,你沒進宮時不就和他通過信,只是後來又不知怎麼沒音訊了,我也不好問。德妃娘娘近日又跟爺說了等十四阿哥今冬回來,就想求萬歲爺賜婚,爺也沒答只說我們不是嫡親的長輩,你父母又不在身邊,還是問你自己意見。”
“阿星,不,十四阿哥今冬會回來?”聽到他要回來,我的心就狂跳不止了,又不只是開心,更爲難的是我要怎麼面對他?見了他我該怎麼說?
“看你這丟魂落魄的樣,也知道你的答案了,”小姨道,“你嫁個自己願意的人也是我想看到的,只是這皇家的事又哪能說的準,暮念你啊,該抓住的時候就別想太多。”
是啊,這次我不會再那麼傻了,即使受傷害,我至少勇敢過。
從十三爺府上出來天快要黑了,我要車伕繞過巷子快點到宮門,不然怕是要晚了。
沒走多久就聽到,有打鬥聲,車伕停了馬車,我往前一看,幾個蒙面人正圍攻一個人,那個人身手還好沒落下風。
天色已晚,我看不清那人長什麼樣,我只叫車伕快去叫人,車伕走了,卻驚動了幾個蒙面人。有一個人向我這邊跑來,我纔看清被圍攻的人是四爺,我便解了馬車的鎖釦,騎上馬向着他們而去。
這巷子窄小,馬奔過去他們就散開了,我本想將四爺扯上馬,可是我沒騎過馬,自己倒從馬上摔了下來。馬受了驚嚇跑走了,那些人又舉着短刀圍過來。四爺要防衛又要顧我,很快就居下風了。拉着我邊打邊退,我默不作聲,只怕分了他的心。
這皇城之內說那麼大的膽子敢襲擊一個皇子,肯定有些來頭,說不定就是他的好兄弟,不過皇位之爭,他們哪還算得上兄弟呢。
這樣不行,他拉着我根本不可能打得贏他們,如果這次我救了他,他便是欠我一條命,以後這個人情說不定可以幫到阿星。只是現在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他,我又不會武功。
這是有個人的刀直衝他來,他在抵擋左邊的人無暇顧忌,我便擋過去,那人的刀直直的插入我的左肩,疼得我癱坐在地上。
四爺喊了我一聲,那人拔出刀又刺過來,四爺一劍刺過去正中那人的心窩,復有砍了一個人,然後官兵過來了,剩下的兩人看情況逃走了。
“暮念,”四爺跑過來抱着我,又對官兵道,“給我追上,沒殺了他們,我要你們的命。”
這個冷麪閻王,幸好剛纔沒扔下我不管。
“暮念,你怎麼樣?”
“好疼。”我現在沒什麼感覺,就一個疼字,我怎麼就那麼傻,擋着一劍就什麼都不想了,能拿身子開玩笑麼?
他抱起我也不知往哪裡走,一邊吩咐人去叫大夫,一邊喊我叫我別閉眼。我想起了第一天來清朝,他把我從水裡拉出來,喊我還拍我的臉,這是個什麼緣分?
他把我抱進一間院子,我迷迷糊糊中覺得這院子好像似曾相識,卻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只是天上那輪明月,倒是如那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