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那人卻是四阿哥,我趕忙轉身抹了眼淚道:“四貝勒吉祥。”
本想站起來,但是還是有些乏力,勉強走到了馬車邊上,卻怎麼也不敢下去,好像這馬車的高度竟有萬丈似的。
他伸出手,我猶豫了許久,想着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也別選在這個時候,清雨他們還等着,便握住他的手想就着跳下去就是了,結果他扯了我一下將我抱住。
我嚇得心臟漏了幾拍道:“四貝勒,你放奴才下來,這樣被別人看見了奴才要怎麼交代。”
“看你的樣子能走幾步路,”他問道,眉心皺起,好像很生氣,“待着別動,不然我叫人來。”
我只好不動了,要是被別人看了傳出去,我也不好解釋,尤其是阿星,他會怎樣傷心呢?
快進莊園了,我道:“四貝勒,奴才能走。”
“你信不信,你再左一句奴才右一句奴才,我直接找皇阿瑪,要他賜婚就是了。”他道,“我上次爲何只單去找皇額娘,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只想給你個時間多想一下。”
可是你卻不知你所謂的給我個時間,是終止了我的幸福,我只想這餘生能跟着阿星,白頭偕老,美麗的日子就要來臨時,你卻生生將他它阻斷。
他抱着我沒有進莊園,卻往別處走:“這是去哪?”
“另一條路,園子裡那麼多人你要我抱着你從他們面前走過嗎?”
我沒有說話。她抱着我走過莊園傍邊的林子,這好像是梨園,白色的梨花點綴在新葉間,風過,梨蕊如雪飄來,落在發間,落在衣服上,落在了我的手心。
我們從後門進去,看來他很熟悉這裡,門沒有上鎖,進去便是馬廄。有個小廝在給馬餵食,見了我們也沒驚訝,請了安,四阿哥就叫他起了,他依舊幹他的活。
我正好奇這小廝竟能這麼識大體,只聽見他在喂的馬嘶鳴起來,四阿哥吁了兩聲,它就安靜了。我纔想到,那小廝應該是四阿哥的人所以見了我們才那麼淡定。
我看到那匹馬,通體漆黑,比其他的馬高大不說,還很是精神。
“別看了,莫邪太大了,你騎不了。”
莫邪,是馬的名字麼?誰說我想騎了,我連驢都不敢坐,還敢騎馬?
也不知道以前的暮念會不會騎馬?大清的江山可是馬背上打下的,滿蒙女子大概都會騎馬。
過了馬廄他將我放下:“前面便是女眷住的地方了,十三弟來了,他扶你去吧。”
我看到十三爺走來,也不知道在笑什麼,像吃了蜜餞似地。我轉念一想,他和四阿哥是不是串通好了的,也許剛纔就是他叫四阿哥去找我的。
想着想着我就來氣了,這人怎麼就這麼出賣自己的侄女,雖然我的確沒怎麼當年紀相差不大的他是叔叔。他過來扶我,我扇過他的手,自己扶着牆就快步走了。
“怎麼,又跟四哥慪氣了?”十三爺追上我道。
我不理他,走得更快,他又道:“清雨說得那樣,四哥聽了都急了,也不聽我說完就往你那裡去。現在你倒是走得這麼快。”
我停下來瞥了他一眼道:“十三爺知不知道我和十四的事?”
他點頭:“先前的十四弟是個單純的人,什麼心思都擺在臉上。”
“那爲何還要這樣,我先前不知道你的心意,以爲四哥是個好歸宿。”我看着他,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就給我判定哪邊是好歸宿了,他搖搖頭道,“現在知道了,但是我更知道四哥的想法,你對他很重要,所以我更要幫四哥。”
“那您就不想知道我怎麼想?”我問。
“你和十四弟還有可能嗎?”他反問到。
我沒有回答,他早知道,德妃不可能還會要我跟阿星在一起。可是四阿哥呢?雖然和德妃不親,他也不會這麼不顧德妃吧,還有阿星,難道他要在阿星面前一直裝做什麼不知道。
昨晚康熙和大家一起用了晚膳,太后一直誇太子有孝心,知道萬歲爺經常來這裡,就在這裡買了莊園。太子以爲自己投了康熙的喜好,還沾沾自喜。我看萬歲爺應該沒那麼開心,太子大手筆買下這裡只是留下奢侈的壞名聲,此事不必多做考慮,太子終歸是要被廢的。只可惜他一生都離皇位一步之遙,這一步他卻一生都沒有邁出,有些事物、有些人就是這樣,你明明離他很近,卻無法逾越那最後的一釐米。
今天一大早康熙就和皇子們出去狩獵了,清雨去了太后那裡,我又有些咳嗽了,只好自己待在房間裡。怪不得古代人每次都對感冒那麼敏感,我一個發燒到現在還沒治好,要是在現代幾包三九感冒顆粒就好了的事,到這裡喝了那麼些苦藥還沒好。
我告訴書墨我去外面逛逛,她說好像快下雨了,叫我早點回來。我答應了便走了。
還沒走多遠,就發現後面有人跟着,我轉過去那人也沒有躲閃只是站在那裡。我遠遠地看着好像就是昨天在馬廄餵馬的那個人。應該是四阿哥叫他跟着的吧,既然他要跟我也懶得阻止,只要別跟太緊打擾到我就好,他也是個下人,我並不想爲難他。
沒有陽光這片梨園更顯的清雅,上次沒有好好觀賞,現在看到那些梨花紛飛然後落在地上,竟然有些感傷,抓了些土,將它們一一埋葬,又覺得自己似乎太矯情,再加上這滿地的花瓣我一個人也埋不過來,只好作罷。
走出梨園,卻迷了路,已經不是我來的方向,看見前面有一些菜地和農家,我想過去問一下,大概都會知道莊園在哪裡吧。
菜地裡還纔剛剛長出些小菜芽,大多都是稻草覆蓋着不知種的是什麼。我想起以前在外婆家看到的大片大片的油菜田,黃色的油菜花雖然小但是從山上俯瞰就能看見漫山遍野全是黃色的花朵,像是那位歐洲畫家用油料塗畫的一樣。
還沒走出有菜田,就下起了小雨,白色的布鞋沾染了泥土。我小跑到一家農房的屋檐下,只是茅草屋頂似乎遮雨效果不太好。那位跟着我的仁兄就更慘了,也不敢跑過來躲雨,站在樹下。
“喂,你站過來,那裡危險。”有沒有常識,小學的時候老師就教過下雨天不能站在樹下,會被雷劈的。對了,他應該沒上過小學。
他走過來,被雨淋得全身溼透了,還正緊的站在我前面,也不過來躲一下:“姑娘,有什麼吩咐。”
我看他溼了,將手帕遞給他:“你用吧。”
他看了一下手帕道:“奴才怎可用姑娘的手帕。”
“你我都是奴才,哪有敢於不敢?”我一直伸着手,他卻像打定主意了不用,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我只好收回來,“你過來躲雨吧。”
他走到屋子的另一角站好,我看着他覺得面熟便問:“你叫什麼?我們有見過麼?”
“奴才吳石,上次十三府上主子吩咐奴才幫姑娘搬過石頭。”
我想起那天我摘梅花,四阿哥是要一個小廝幫我幫過石頭,原來就是他。多年前的事了,我既然還記得。記憶總是這樣在無意間爲你翻開塵封已久的一章,那件事好像就在昨天,但其實你將它遺落了許久。
“吳石搬石頭,呵呵,這倒好笑。”我笑道,本想緩解氣氛,結果他的臉還是一樣臭,倒像是我講了個冷笑話一樣。真是近墨者黑,他學他那個主子學得倒是很像。
我就不理他了,看着雨:“這雨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去,要是回去晚了,怎麼是好?”
我剛講完,只見他過去敲門,也不知要幹什麼。開門的是一箇中年婦女。
“大嫂,您好,我們家姑娘出門遇到了雨,可不可以進去躲一下。”他恭敬的說。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一個寡婦,你就不能進來了。”
他點頭,又對我說:“姑娘,您進去歇一下。我等下來接您。”
說完,她就跑到雨裡去了,我喊都來不及,只好跟着那位大嫂進了房子。看到一個小男孩正在破陋的窗邊寫字,他穿得很少,風吹過竟沒有影響到他一絲。
“大嫂,你這兒子長大肯定有出息,這樣好的耐力,常人不能及也。”我贊楊到。
“多謝姑娘誇獎,姑娘看來也是個讀了書的人,我不懂道理,也幫不上她,只求他將來能成材,”那大嫂道。
我本想說什麼,只是突然間又咳得厲害了。
“姑娘你還是將頭髮放下搽了乾淨,我給你找身衣服換了,你這樣溼着會着涼。”
我本來就着涼了,還怕這個,本想拒絕她,摸到自己腰間有一袋子的碎銀子,想着要是白給她,她肯定不好意思要,還是換了她的衣服再給錢給她,就當買了她的衣服吧。
那小孩被媽媽叫去看爐子,等我換好了衣服纔回去又坐着看書,也不講一句話。
大嫂給我端來了熱水,我將碎銀子塞給她道:“我看你一人實在不易,這些是買這身衣服的,你孩子以後要想讀書用着銀子的地方很多,這些你就不要推脫了。”
她打開荷包一看就驚了,連忙說:“姑娘這可使不得,我這衣服才幾個銅板,你這麼些銀子······”
“這些給我也沒什麼用,大嫂就當我做回善事吧。”我喝了水笑道。
大嫂忙道:“錫侯過來,快謝過姑娘大恩。”
那小孩剛要過來,我道:“不用謝了,讓姐姐看你讀的些什麼。”
我過去看到他在寫杜甫的《茅屋爲秋風所破歌》,問他:“你知道這詩人的意思嗎?爲何只寫不讀出來。”
“聽先生講是詩人在憐憫天下窮苦人,希望他們能都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先生要我們抄寫,還沒教我們讀,有些字我不認識。”小孩子答道。
萬惡的先生,竟然有這種教法。我便拿起書教他讀,還沒讀完,就有人敲門。
大嫂去開門,我向外看到四阿哥撐着傘站在門口,吳石在門邊:“大嫂,我們來請姑娘回去,多謝您的照顧了。”
我教了小孩最後一句,然後才走出來跟大嫂道別,又叫那小孩努力考個功名報答他娘。四阿哥叫吳石給了些銀子給那位大嫂,這下出手可比我先前大方多了,那大嫂可能看着四阿哥像個做官的人,也沒推脫,只跪下道:“謝謝大人,我去給姑娘拿衣服。”
“大嫂,衣服不用了,你留下還能賣幾個錢,我回去還有衣服。”說完便跟他們走了。
四阿哥和我撐一把傘,我們兩走得開,他將傘撐得離我近一些,自己的衣襟溼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