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正爲自己的想法害怕不已時,武靖已經叫了一聲:“跑”,就拉着我向馬車跑了過去。
他拉着我一直往前跑,快到馬車的時候也沒停下來,只聽見他叫了一聲:“黑風,往前面去。”
原來那匹拉車的馬是武靖的黑風,以前就聽別人說武靖養了一匹野馬叫黑風,不僅是馬中的上乘,而且只聽武靖的話。
我回過頭那些山賊正追上來,黑風調轉了方向時我和武靖剛好到馬車邊,武靖顧不得其他,馬上將我抱上馬車。那些人已經追了上來,武靖叫我進車,自己跳上馬車從馬背上的皮革袋子裡抽出一把大刀,順手砍向要爬上車的一名山賊,紅色的血液從那個山賊的斷手上噴濺出來,我不想讓武靖分心,用手捂住了嘴巴纔沒叫出來。
又砍了另一邊的山賊,武靖喝了一聲,黑風疾風般狂奔出去,後面也同時傳來了那些山賊駕馬的聲音。
突然好像有什麼東西勾住了馬車的車頂,我扶着窗子向上看,一把刀的前半部分直接砍了下來,幸好我沒有站起來,不然可能已經沒命了。
還沒來得及喘息,另一把彎刀又勾住了窗子,我只好往外面走去,可是馬車行駛太快我剛邁出一步就被顛回了座位上。
窗子上的那把刀好像再用力往後拉,只聽見一聲山賊的喊叫,馬車側翻了。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右側的手臂傳來尖銳的刺痛,頭腦變得沉重,看了一下手臂,已經在流血,應該是刮到那把刀上了。
“姑娘,”武靖徒手掰開已經破碎變形的馬車,扶我起來,皺着眉頭看了我流着血的手臂,那些山賊上來把我們圍住。
我才發現我們到了窮途末路,後面是陡峭的山坡,前面是那羣山賊。武靖將我護在身後,他的肩膀好像已經受了傷,黑色的衣服被血寖溼。
“臭小子,早叫你自己逃了,你偏要跟那小妞一起送死。”那山賊啐了一口道,從他的話中我知道了,他們的確是衝我來的,而且想要我死。我在宮中多年,宮裡沒有得罪過人,宮外就更沒有與人結怨了。還有誰會想置我於死地呢,只有那個如宜妃那樣,爲了兒子不折手段的德妃。
“是誰出了多少銀子要買我的命?我出雙倍的銀子給你,你放我們一跳生路。”我向那個山賊喊道。
“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做賊也要講個誠信。”那山賊道,沒腦子的傢伙,不僅暴露了僱主,還不知道做生意。
那羣人緊逼上來,武靖拉緊我道:“姑娘,只有硬拼了,能護衛姑娘而死,武靖死而無憾。”
他說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砍了出去,我緊隨在他身後。武靖雖然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手,但是山賊人數衆多,他還帶了我這個拖油瓶,可想而知寡不敵衆,我們被逼的一步步後退。
本來武靖的刀法猛烈已讓一些山賊不敢上前,但那個先前的山賊頭子甩了一個鉤子,勾住了武靖的手臂,鋒利的鉤子刺進了武靖的肉裡,那山賊又一扯生生的將武靖手臂上的皮肉勾走了一塊,他頓時痛苦的大叫。
幾個山賊看武靖如此了,就全拿着刀劍刺了上來,兩把刀直接刺在了武靖的胸膛上。我立即從背後抱住了他將他往後面拖。
“武大哥,我們不要反抗了,你受不住了。”我的眼淚打在他滿是血液的衣服上,“既然都是死,我們也不能被他們這樣殺死。”
武靖笑了,他知道我的意思是跳下旁邊的陡坡,“能和姑娘死在一起,武靖也心滿意足了。”
他的話還在耳邊,我已感覺到失重,然後是好長一段坡,他抱着我一起滾,背後傳來刺骨的疼痛。
等我們停下來,我已近頭暈目眩,過了好久我漸漸清醒,自己還趴在武靖身上。我起身背部疼痛難忍,不僅是背部,好像全身都散架了,腳好像在剛纔滾下山的時候受傷了正在流血。
“武大哥,”我拍着武靖的臉,他的臉上好多血,是怎麼回事,受了內傷麼?
許久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了,看着我要說什麼,可是聲音極小,我附耳去聽才聽到他說:“姑娘,武靖配不上姑娘,能保護姑娘武靖已經很開心了,”他的手緩慢的從衣服裡拿出一塊素白的帕子,那是我的帕子,因爲我總在帕子的邊角上繡上明月二字。我記起那是前些年,他同我上山,因爲他汗溼了我給他擦汗的,他卻一直珍藏着。
我接過那條沾染了他的血的手帕:“你爲什麼這麼傻,武大哥,你要我該怎麼是好……”
“姑娘……你笑……吧,你笑起來很好看……可是你很少笑……你爲我笑……一下,我想……”
我的眼淚打在他的臉上,我用手輕輕的擦乾淨他臉上的血和泥土,我微微的笑了一下道:“武大哥,你堅強一些,肯定會有人來找我們的。”
他沒有再說話,眼睛也閉上了,我還是用手帕輕輕的擦拭着他的臉:“武大哥,你不要睡着,有人會來找我們的,武大哥……”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我暈過去了,還是因爲哭久了累了,我混混的睡過去。夢裡武靖的臉變得血肉模糊,然後是阿星的臉、太后的臉、小姨的臉、十爺的臉、十三爺的臉、四爺的臉……我身邊所有人的臉都寖在了鮮血中。
當我從噩夢中驚醒時我躺在一間小屋裡,簡陋的木屋中瀰漫着藥材的氣味,我坐起來身上竟然沒有那麼疼痛了,而且換了乾淨的白衣。幾絲陽光從木屋的木板縫隙間俏皮的爬進來,我想自己是不是已經進了天堂。
下一秒屋門嘎吱的打開,進來的人端着一碗藥靠在門上痞笑,我就知道自己沒有上天堂,因爲天堂不會要這種不守信用的笨蛋踏足一步,歐陽熹洲看了我道:“醒啦,再不醒我都以爲你要成活死人了。”
“歐陽大夫,謝謝您的救命之恩,不知您有沒有救我身邊的武大哥。”有求於人,我先忍耐,君子能屈能伸。
“你好像聽不懂我的話,上次說了多少遍了,叫我熹洲。”他上前來將藥碗遞給我道,“快點把藥喝了吧,昏迷了三天剛起來你既然想着別人。”
我連忙喝了藥道:“武大哥怎麼樣了,你是神醫,那一定救了他吧。”
“你好像幹什麼事都是那麼鍥而不捨,神醫都是他們叫的,你好生歇着,過幾日你能下牀了我帶你去見他。”他喝了口水道。
這樣看來,他也救了武靖,只是不知道他的傷怎麼樣了,我昏迷了三天,那太后和十五爺不是擔心得亂找了。
“我昏迷了三天,我們這是在哪裡?歐陽大夫有沒有通知太后他們?太后和十五爺應該擔心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我剛把你從閻王爺那裡拉回來你就問這麼多,我要是煩了,再把你送回去也不難,”他指着我道,“你最好閉上嘴巴,好好休息,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半死不活的,我要是去通知他們,那羣山賊找了來,或者你出個什麼事,誰顧你?”
“那羣山賊?”他已經見過那羣山賊了麼。
“我那天見到你的時候就有羣山賊在找你,還好我聰明挖了坑把你藏了起來,等他們走了我纔將你帶回這裡。”
山賊找得那麼急,還有時間等他挖坑,我纔不信,我又想起了什麼:“等等,你說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疑惑的看着我,堅定的點了點頭,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那、我、的、衣、服、誰換的?”
他看着我突然笑起來,手摸着下巴道:“還有別人麼?”
天啊,這可是古代,你個笨蛋又不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能不能保守一點:“你……你無恥下流。”
他道:“你忘恩負義,我救了你,你還罵我。”
我在牀上找了半天,只找到了個枕頭當兇器向他扔去道:“我寧可死了。你小人,乘人之危。”
“師兄,你要不改了你那張臭嘴吧,永遠也別想討得到媳婦。”一位一身男子裝扮的姑娘進了來,其實他的裝扮很好,還弄了鬍子,可是她的聲音暴露了她是個姑娘。
“你怎麼回來了?”那個笨蛋將手上的碗人給那姑娘說,“去洗碗,把藥煎了。”
那姑娘並沒有聽他的,扯了鬍子跑到我面前道:“雖然臉上還有些劃傷但是看得出是個標緻的人,你叫什麼?你放心,雖然我師兄對你有那麼些想方法,但是換衣換藥都是我幫你弄的,你穿的還是我的衣服呢。”
“暮念謝過姑娘。”我點頭道。
“那麼多規矩做什麼,暮念,這名字好聽,我是熹玉,你可以叫我玉兒。”她好像好很小,一雙眼珠子都是清澈潔淨的,說話還有些微微的嘟嘴。
“恩,好,玉兒。”我笑道。
“原來你聽得懂人話,那我叫你喊我……”那傢伙還沒說完就被我看過去的殺人的眼神制止了,只好訕訕的出了房間。
我不想再這裡久留,所以必須要快點好起來,我乖乖的按玉兒的吩咐喝藥、換藥,玉兒都笑說從沒見過我這麼聽話的病人。
歐陽熹洲答應明天就幫我到山莊去報平安,晚上我喝了藥就瞌睡,一覺睡到了天亮。
玉兒來叫我用早膳我才醒過來,我習慣性的站起來去洗臉,可是腳才落地,右腳就一股刺痛傳來,我跌坐在地上。
“我的腳怎麼了?”我看着玉兒,她踟躕有些說不出話,“玉兒,告訴我怎麼了?說實話。”
“暮念,你的腳傷到了骨頭,不過師兄會幫你治好,”玉兒過來扶我起來,“你算好的了,奄奄一息的時候遇上了我和師兄,那個人就沒那麼走運了。”
那個人,是武靖嗎?沒那麼走運是什麼意思,我抓住玉兒的手臂說:“武大哥他怎麼啦?玉兒,他怎麼啦?你們沒有救他。”
玉兒好像不知道我不瞭解武大哥的情況,看到我急切地問,嚇得什麼話也不說了,一雙大眼睛看着我。
“玉兒告訴她吧,遲早她要面對的。”歐陽熹洲從門外走進來。
“暮念,我和師兄看見你們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斷氣了,他身上內傷、外傷都很嚴重,就是沒斷氣也救不活的。”玉兒看着我道。
我不去看他們,趴在被子上哭泣,我並不願意別人看到我哭,但是武大哥卻爲我而死,我又怎麼還能收藏自己的痛心。
“歐陽大夫,帶我去見武大哥吧,”哭了一會兒,我擦了眼淚道。
他點了頭,那樣一件大襲將我裹住抱上了門外的馬車上。
才只有四天,武靖大哥的墳上就長出了雜草,這個寒冷的冬天,就要下大雪了,人的生命那麼脆弱,而小草卻那麼頑強。
“能和姑娘一起死,武靖也心滿意足了。”我還記得跳下山坡時他的笑臉,現在卻只能面對這個冰冷的墳墓。
玉兒將一條白淨的手帕遞給我:“這是我們就你的時候你手裡拽着的。”
是啊,這條手帕,武靖珍藏了那麼些年,我竟然那麼笨,都沒有發現他對我的意思,他說“武靖配不上姑娘”,這就是你的理由麼,武大哥,配不上的人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我在他的墳墓前挖了個小坑,挖到手指出血才被玉兒制止。這條手帕我不配帶在身上,武大哥,暮念薄情,今生只能爲你如此流淚,希望你來生不要碰見暮念。
武大哥,你可知還有一個女孩也將你藏在心中六年,秀絹,武大哥來生你好好的疼她,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