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西五臺山大概要一個月的時間,沿途有皇家莊園或驛站我們便會在那裡歇腳,一般都是在馬車上休息的。
大概旅途太過勞累,我總是發燒還嘔吐,吃不了東西,吃了也全吐掉了。想起以前自己從不暈車的,一個大學讀完胃也跟着壞了,總是消化不良,坐車就要吐。這能怪誰了,地溝油外加不規律的飲食,胃不崛起反抗也怪了。
我堅持不再同太后一輛車,我吐成那樣太后看了也不好,還有一股的味道。我叫秀娟照顧太后,十三爺弄來了一輛簡單的馬車,我待在裡面一個人倒是好了些許。
這次出來也沒帶別人,就只叫了秀絹。彩釉對我總是愧疚,說同我情同姐妹,自己也不願意出賣我,問我是不是在恨她。我哪有恨她,在這個皇宮裡主子決定了你的生死,奴才只是刀俎上的魚肉,生死都不由己了,還哪來的情誼可言。只是我也不想在遙遠的五臺山看到她,每次看到她都想起阿星在恨我,想起自己的無能爲力。
“可還好,出來透透氣吧,這裡也不知是什麼山,好像山上有座寺廟,剛剛聽到鐘聲,十三弟護着太后上山去了。”馬車停了,四爺撩開簾子問我。
我胸口正悶得慌,能出去透氣當然最好不過了。
下了車,發現右側的山其實不高,都可以隱約看到山腰寺廟褐色瓦片,大片大片的楓葉隨着秋風絮絮下落。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我不禁想到了《西廂記》中這麼一段,正合了這樣的景色,就念了出來。
“也只有你能尋着那些不靠譜的詞來讀,平日裡也不知唸的什麼書。”四爺道。
“四爺知道,那必定你也讀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我笑道,就他正經,出了皇宮還擺着一張臉。
我不理他,前面有條小溪,看着挺清澈,走近一看果然,連溪中游弋的魚和小蝦都能看得清楚。到這清朝來也不差,畢竟還能享受一下沒被污染過的大自然,又不要門票。
清風吹過,趕路的人都累了隨地而坐眯着眼休息了,四下安靜,只聽見風輕拂過樹葉的聲音,溪水撫摸鵝卵石的聲音,還有山上古鐘厚重的撞擊聲。
四爺站在我身邊許久,他和阿星、德妃三人不和,但總歸是兄弟、母子,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身上的檀香,此時檀香順風飄過來,我想起了阿星抱我時我總貪戀他懷抱裡的檀香。
“四爺,暮念能問你一個大不敬的問題麼?”我看着他道。
“你可什麼時候問過常理之內的問題?”他也看着我,相視片刻,又笑了一下道,“你問吧,我正緊回答你就是。”
我轉身道:“四爺,這裡無人,我想問你若有朝一日成了大清江山的主人,你是不是要用你的權利剷除一切傷害過你的人?”
沒有回答,我感覺身後一道炙熱的視線視乎要把我穿透了。
許久我又道:“四爺,若真如暮念所說,請四爺還記得你欠暮念一個自由。”
“你倒是對我挺有信心的,不再跟我作對了麼?不再幫老八了。”他的聲音很冷,我幾乎覺得他下一秒就會給我安個罪名賜死了,畢竟我剛纔的話太出格了。
“有些東西註定了的,只是暮念開始沒看明白。”我看着溪水中的魚道,魚兒呀,所有人都說你自由,卻不知飛鳥與魚的悲哀。
“十五弟還不行麼,你就只認定十四弟了,還是你的自由根本就是不再與我們有任何瓜葛,不再與京城有任何聯繫。”他拉住我的手,怒視着我道,“伊爾根覺羅·暮念,我說過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之大,也沒想到他會以爲我說的自由是這個意思,我愣住了,只知道搖頭。
“四哥,可以啓程了。”剛好十三爺過來叫我們,他才放了我的手,徑直走去車隊。
我回過神來,跟着十三爺走,十三爺笑道:“你又怎麼惹了四哥?他那樣穩重的一個人,偏見了你就跟着了火似地。”
我怎麼知道自己哪裡惹了他,也沒說他什麼,他就說我逼人太甚,這也太亂扣帽子了吧,還嚇得我都啞了。
我幾日思索下來,四爺都讓我考慮十五爺,那他應該對我已經沒有那份心思了,只是不願意我接觸阿星,想來應該是同母兄弟的緣故吧。
那麼我應該可以幫助一下四爺,這樣以後向他求阿星的自由也多了些籌碼。這樣想定,我就一路尋機會跟四爺說話。可是他好像從那天起就不待見我,更可以說是不願正眼看我。我就鬱悶了,是他把我說了一通,現在倒是像我除了錯追着他道歉一樣,鬱悶之極就也不理這件事,暫且擱下以後說吧。
快要道山西太原時十三爺收到信件,上面說萬歲爺謁陵,要十三爺回去。
“老四你和十三一同回去吧,五臺山也不過幾日的行程了。”太后道。
“祖奶奶,皇阿瑪交代要送您到五臺山,還沒到我怎麼回去復旨。再說五臺山雖有皇家的莊園在,這麼久沒人去了也要好好安排一下。十三弟今日先回去,我等安排好了再走也不遲。”四爺道。
萬歲爺每次外出謁陵都帶着十三爺,這次要他回去也是慣例。能隨着萬歲爺謁陵那當然是皇子受重視的體現,十三爺肯定不能推脫。
我寫了封信要十三爺帶給小姨,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保重身體之類的話,可是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宮,想必書信就是相思最好的寄託了。
看着十三爺離去的背影我纔想起十三爺好像在廢太子的時候受到牽連被圈禁過,想來也就是而二廢太子的時候吧。那麼就不是很久了,想起小姨我又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什麼了。不然如果十三爺被圈禁了,那小姨不是要難過傷心。
可是我能做什麼?告訴四爺要他們小心行事,不要讓十三爺和太子的事扯上關係,那我如何跟四爺解釋我的警告。
“我們還要趕路,你上車吧。”四爺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出來。
我們到五臺山的時候天已經下雪了,四爺忙裡忙外的安排,太后也住得踏實了。等到四爺要啓程回京的時候,竟然下起了大雪,不得不延遲迴京了。
史學家說雍正算得上是歷史上勤勞的皇帝排在隋文帝之後的第二位了,這幾日看來果真如此,四爺房間的燈幾日都是到很晚纔會熄滅,每日我們閒着,他卻有好多事要處理,有時候連吃飯也顧不上,太后只好要我將飯端到他的房間。
四爺身邊有個太監叫蘇培盛,那小孩子沒幾歲大,圓餅臉很是機靈,不過對我好像有些敵意,從京城出來一路上我就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對,到了莊園跟他上了話,就更覺得我好像哪裡得罪過他,但是我記憶裡好像自己根本沒見過他呀。
我第一次去給四爺送飯就被他堵了:“呀呀呀,幹嘛呀,幹嘛呀。”
鴨子般的聲音叫得我耳朵疼,他明明就是剛當太監不就非要學那些老太監的,裝出個高音調。
“沒看見麼?太后要我給四爺送飯。”我把飯端高了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四爺沒空,有事呢,該幹嘛,幹嘛去。”他仰了脖子,站在門口。
“忙也要吃飯的,你這做下人的怎麼照顧主子的?”我道,倒不是我要怎麼擺出前輩的摸樣,只是他那樣子總讓我想逗着他玩。好像以前姑姑家的小胖子,我每次暑假去他們家都逗他玩,還跟他辯論他是不是豬八戒的兒子轉世來的,後來媽媽說那小胖子出了國,還成了工程師,我愣是嚇了一跳,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你怎麼教訓我了,我怎麼照顧主子不要你教,你這飯裡指不定放了什麼害王爺的東西呢。”他結巴了兩下說道。
“我幹嘛要害四爺呀?”我覺得好笑,我又不是傻子,光天化日的毒殺大清皇子,我不要命啦。
“你害得還少呀,我們家主子上次······”
“蘇培盛,”那圓餅小太監還要說什麼,四爺開了門道,“在外頭吵什麼?”
圓餅小太監弓了身道:“主子,不是我吵,您在裡面有事,她非要進去。”
四爺看向我,我道:“太后說了四爺有事也不能不顧身體,先用了午膳纔好,要奴才看着您吃了這些。”
“進來吧。”四爺說着轉身進了房間。
我應了一句跟着進房間,在門口又回過頭來得意洋洋的做了個鬼臉,給那圓餅小太監氣得呀,我心情頓時大好。
“放在那裡就下去吧,我等一下會吃。”四爺拿了個摺子道。
我將飯菜擺好,又倒了杯茶在旁邊道:“四爺吃了,暮念纔好回去跟太后覆命,不然太后會怪罪。”
他轉過身看了我,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將摺子扔在桌上,纔開始吃飯。
往後的幾日,給四爺送飯倒成了一樁趣事,那圓餅小太監每次都要跟我鬥一回,可憐他還小,認識的詞都不多,被我氣得呀,圓餅臉成了熟透的柿餅,還要看我張狂的笑他笨。
“你怎麼跟個小太監較勁了。”四爺吃着飯問我。
我才發現古代的房子是不能隔音的,我跟那小子在外頭鬥嘴,只怕四爺在屋裡全聽見了。我這麼大個人了,做出這等事,真是無顏面見現代父老鄉親了,當然前提是我還回得去。
大雪還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我們已經到了一陣子了,一直住在莊園裡,山上路滑,也沒上去過。不過巖山寺的主持已經派了幾個和尚下來送來了一尊佛像,還有經書和佛珠,太后已經開始每天三次的唸經。
“姐姐,我剛從前院來,好像王爺要回去,已經在備馬了。”秀絹從外面進來。
“這麼大的雪,他怎麼趕路,也不來和太后說一聲麼?”我連忙起身,我還有一封寫了好久的信沒給他。
“說是怕太后不讓走,又有急事,所以要我稟告一下。”
我也顧不得其他跑到自己屋裡拿了信去前院,希望還沒有走,前些日子想跟他說些話,他不理我,我只好寫了這封信,想着幫助他和十三爺,也好我以後求他放過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