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小姨披散這頭髮,甜甜地睡着,那樣柔和,她的夢裡是夢到了十三爺和她的小格格吧,纔會笑得那樣甜蜜。
我像以前一樣,把手伸進被子裡,握住小姨的手。
“你怎麼在宮裡待了這麼久,回來還跟以前一樣。”小姨笑了。
我將臉埋在被子裡,覺得自己好像有一種卸下了所有揹負的感覺。沒有宮裡的規矩和疏離,沒有你爭我鬥,甚至沒有了阿星。我可以握着小姨的手,我可以撒嬌,我可以不用擔心下一秒的變故。
“怎麼啦。”小姨摸着我的頭。
“小姨,”我笑道,“好久沒跟你一起睡了,我想跟你睡會兒,好麼?”
我解了外衣,窩進小姨睡熱了的被子裡。
“小姨,十三爺不在,你怨他麼?”
小姨摸着我的頭道:“他有他的事要忙又不是故意不回來的,我怨什麼。”
我就知道小姨會是這麼想:“小姨,你幸福麼?”
“幸福呀。”小姨笑着說,“暮念,你也大了,也要知道這個世上沒有十足完美的事,知足就是好了。”
“恩,我已經知道了。”
小姨看到了我戴在脖子上的玉墜子,拿在手裡仔細的看了道:“暮念,早就知道十四弟對你不一樣,卻沒想到他將這個給了你。”
我拿了過來道:“這就是個玉墜子,又何意義?”
“嘻,原來你還不知道,這個樣像這樣乳白的玉石頭只有三個,五臺山的主持看德妃潛心修佛,便贈予了她。德妃娘娘叫人做成三個玉墜子,本是三個兒子一人一個的,可惜六阿哥那麼小就沒了,德妃就將他的那塊給了十三爺,說是代代相傳有福氣的。我這裡也有一個,大婚的時候十三爺給的。”小姨從牀邊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塊與我的玉墜子差不多的墜子。
我拿在手裡看了好一陣,真的是一樣的乳白的玉石:“小姨,真的是一樣。”
“所以說十四弟對你不假,雖說他已經有了福晉,可是做個側福晉只要他疼你,你也就好了。暮念,小姨望你能被人呵護着。”
我抱住小姨:“我知道,可是小姨,還有誰像你一樣疼我呢。”
“說傻話了不是,十四弟不就真真的在那裡麼?在宮裡我也幫不了你什麼,有什麼事一定要和十三爺說,要多告訴我一些消息,免得我天天掛心。”
我點頭,小姨,暮念不會再貪圖一時的快樂,而將你至於危險之中了。阿媽已經被降級,我不敢再去戳探德妃的底線了,我不能讓你受到一絲傷害,你等了那麼久纔等來十三爺的顧盼,我不能讓別人破壞了你的幸福,如果我可以改變歷史,十三爺也許也不會被幽禁十年。
我和小姨就這樣躺在牀上聊天,不知不覺一下午就過去了。直到冬湘進來我們才知道時間過得竟這麼快。
“福晉,四貝勒的車子都來接了。”
“都這麼晚了,冬湘,你也不知道早些叫我。”
“我早想來叫的,在門口看到福晉像以前一樣跟姑娘話家常,就不好擾了你們的興致。”冬湘一邊說話一邊幫我拿衣服,又叫了奶孃快些把小格格抱來讓我瞧瞧。
小格格在睡覺,小小的肉嘟嘟的,我給她唱歌,她還動了一下鼻子。
“好了,快別耽誤了進宮的時間了。”小姨坐在牀上提醒道,我只好將小格格給她。
“可惜她都沒看到我,也不知道我這長什麼樣,以後都認不得我。”我不捨道。
“小格格就是看了也記不住,還這麼小,等長大了些才能識人。”
我和冬湘出了門,在院子裡看見了一個小姑娘,坐在花池邊玩石子。冬湘跑過去:“小格格,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天這麼冷,這地上有寒氣,先起來。”
那小姑娘看到我,對着我笑,兩個小酒窩甚是可愛。剛剛冬湘叫她小格格,想來她就是那個尚在襁褓中就見我便笑的側福晉瓜爾佳氏生的格格了。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我捏了她的小臉蛋躬身跟她講話,“你額娘呢?”
“額娘在抱弟弟。”她說話還是奶聲奶氣的,不過也才三歲,竟然就沒人理她了。這個瓜尓佳氏也太過分了,連自己女兒也這樣對待。
看來小姨的情況也沒我想象中的好,那個瓜尓佳氏如今母憑子貴,肯定更欺負小姨了。宮中不就是常常在上演這樣的戲麼。
在宮門口下了馬車,我一個人走去寧壽宮,天灰濛濛的不知道是要下雨了,還是春夜的天空就是這樣。
我的手掃過赤紅的宮牆,這冷冰冰的宮牆困住了多少人。有如圍城,牆外的人羨慕牆內之人,牆內的人卻出不去。
阿星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視線,他站在前方看着我。我停住了腳步就這樣望着他,我們之間就是如此,總有一段無法逾越的距離。
“你怎麼在這裡?”我走上前去。
“今晚月圓,我想與你一同欣賞,”他看着我,“就從這裡到寧壽宮,我們就一起走這一段路,好麼?”
我和他並肩走在這宮牆內,圓月在夜空默默地看着我們倆個癡人,一步一步,希望這條路永無盡頭。
“我同四爺沒有······”
“我信你,不用多說了。”他停下,望着天空的明月,“阿月,我現在只想着我不能讓你白等。”
我看着月光下他的側臉,似乎被冷淡染上了透明的面具,那個曾今年少的阿星怎麼不見了。阿星,我們的相戀是不是給了你太多無奈。
我取下那個玉墜子給他:“我不知道這個是那麼珍貴,你且拿去吧,給你的福晉。”
“阿月,你記住此生我在不爲別的女子戴玉石。”他從我的手裡拿了那個玉墜爲我係好,“你也不要丟了它,可好?”
我點頭,他好像得了我的許諾很開心,一直微笑地看着我。
“進去吧,夜裡好好睡覺,不要想太多,相思是最折磨人的。”他的手撫過我的臉。
這日太后正在用膳,秀絹跑進來說:“太后,萬歲爺提前回宮了。”
“提前回宮,爲什麼?”
“奴婢也不知道,只說已經到了京郊,想是下午就可以到宮裡了。外面······”
“有什麼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作甚。”
“太后,奴才聽人說是有人蔘了太子也,萬歲爺好像很生氣就提前回宮了。”
“太子又犯什麼事了,皇上年事已高,他就不知道省些事。”太后放下碗筷,嘆着氣,“皇家事多,皇家事多喲。”
“太后,您別擔心,他們底下人傳來傳去的話哪能信?”我又挑了些太后愛吃的菜放在她的盤子裡,“太后您再吃些,還沒吃幾口,這下午長得很,吃少了要餓的。”
“哪還有心情吃這些,早些去了也好,我還有什麼惦記的,先帝走了,太皇太后走了,蘇麻拉姑走了,連早先的幾個姐妹也走了,就只有我一人活這麼久。也只有皇上讓我掛心些,他日理萬機,卻沒人讓他省心,生在這帝王家是苦了他呀。”
“太后,您別傷心,傷了身子皇上不是更不放心了。”
“暮念,你不知,生在尋常百姓家纔好,兒孫滿堂又其樂融融,這麼簡單的事,皇上他卻求不來。”
我怎會不知,你的悲哀,皇上的悲哀,我和阿星的悲哀,都是因爲三個字“帝王家”。
傍晚皇上一行回了宮。這次上書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八爺要人傳出去的?這個八爺不會這麼沉不住起吧。
到了晚上,我出寧壽宮找到了那個小太監,上次八爺跟我說有什麼事可以叫他通知。
“告訴八爺,明日我要見他,若不能來,叫他不要輕舉妄動。”
“是。”
第二日八爺來給太后請安,我送他出去。
“上書的事是不是八爺泄露出去的?”
他不說話那表示確實是他,料想他不聽我的,大概是因爲上次四爺的離間計:“八爺,不信我了?”
“不是我放出去的。”他道。
我看着他並不像說謊:“八爺,這次根本就是有人設了套,就算不是您放出去的也要小心別人誣賴。太子無德,總有一日會讓賢,請八爺耐着性子等。”
“我自然知道等候時機。我只問你一句,你站在哪邊?我還是老四?十三的福晉可是你小姨。”
果然,他懷疑我了。我堅定的說:“我站在阿星這邊。”
“好,我便信你。”他走了兩步道,“這事不是我傳出的,是老九叫人做的。我也是剛知道。你不必擔憂,老四竟然給我們設了一道,我們也不會就這麼算了。”
“九爺要別人誤會是四爺乾的?”
他點頭:“九弟最受不得四哥,他既然想害我們,九弟就更不會罷休了。”
“九爺爲何這樣討厭四爺?”從往日也可看出,九爺討厭四爺,四爺好像也不待見九爺,我想不通,本是兄弟,就算爭奪皇位,也不必這樣跟仇人似的吧。
“箇中緣由我就不與你細說,”他道,“你先回吧,這事我們會處理好。”
我行禮:“八爺,皇上要放棄太子爺,絕不是在這時候,請八爺想明瞭。奴才就先告退了。”
我在寧壽宮消息也閉塞,唯一的消息來源便是聽底下的宮女太監聊八卦。萬歲爺好像有意要壓下上書的事,這件事沒鬧出什麼風波。
八爺遣了人來告訴我,萬歲爺暗下查了此事,不過四爺安排了人處理,九爺的人沒有害到四爺,萬歲爺沒查出個究竟,蒙古部落又邀請萬歲爺北巡,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四爺果真精明,九爺也太魯莽了,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仇,能鬧得這樣爭鋒相對。
這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再沒有發生什麼事,想來這也是我在皇宮裡度過的最清閒的一年了。
若說有什麼意外之事,那便是接到清雨的來信,信中說她已有了身孕。
京城已是大雪紛飛的冬季,不知道漠南是怎樣的寒冷,但是清雨一定覺得暖和,因爲她就要有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