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屋子跟宜妃、密嬪比起來算是偏僻的了,這與她一向表現出來的不爭的氣質相符。萬歲爺這幾年沒有怎麼翻過她的牌子,但是她的地位卻只在貴妃佟佳氏、宜妃之後,畢竟這個宮裡看的不僅是身世,還有母憑子貴這一說。德妃生了三個兒子,除了密嬪也沒人能及了。
我進去屋裡,德妃已經用完早膳,在喝茶。
我行了禮還沒反應過來,她便上前扇了我一巴掌。我連忙跪下道:“德妃息怒,不知奴才犯了什麼錯。”
“犯了什麼錯?你還來問本宮,討好了太后,你就連本宮也不放在眼裡了。”德妃又坐下道。
“奴才不知鶯兒如何在德妃面前說的,奴才卻是不曾說過一句不規矩的話。奴才也知道自己的本分,各位主子的事從未半點怠慢。今日蜂蜜之事,確實是鶯兒該準備的,只是奴才看她沒有準備好越了規矩說了她兩句,確實是奴才不該,其他的罪名奴才但得實在冤枉,娘娘素來明德,望娘娘明察。”
“察,我的眼睛還能看明白一些事,今日這一巴掌也不全爲着鶯兒的事。這個警告你仔細記好了。”我原本就知道她不會僅僅是因爲鶯兒的事,可是我都和阿星這般了,她還要怎樣呢?我又想起了簾月,心裡不由的一陣寒顫。
“你事忙,下去吧。”德妃可能以爲我害怕了,她的警告也起了效果,我現在畢竟是太后的人她也不能久留。便讓我下去了。
我行了禮出來,才感覺道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德妃這樣平白無故的打了一巴掌,又叫我下去。她就是打定了注意,我不會在太后面前說些她的不是。太后最討厭聽些宮女吵架或者妃嬪內鬥之事,我自然不會去說,不管太后如何寵我,恃寵而驕是在這個皇家生存的大忌,我知道,只是有些人不知道。
我剛出門,就碰到了迎面而來的十阿哥和阿星,我只好低着頭行禮。
“暮念,你怎麼在這裡,”十阿哥道,又彎腰看了看我,“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可能是剛剛跑過來,有些發熱了。”我還是低着頭說。
“那也不是一邊臉紅呀……十四弟……”
阿星突然快步走進房間,十阿哥看了我,不明所以也跟着跑進去了。
剛纔跪了許久,我的腿有些痛了,走得很慢,沒走多遠就聽見德妃屋裡傳來摔碎東西的聲音。我沒有理會,直接向庫房走去。
心裡總是轉不過彎,已經提醒自己不能哭了,但是淚珠子卻由不得我控制。要是以前,阿星會抱住我、安慰我的,可是剛纔他卻連一句話都沒有,一個字也沒有。
阿星,你如何能忘得這麼快,這樣乾淨?就只是因爲我爲了你給八阿哥出謀劃策,爲了你幫四爺擋了一刀,你就忘了你的誓言,忘了我的好麼?
“姐姐,這是怎麼了,”我剛到庫房,秀絹就跑過來問我,“呀,這麼紅的一個巴掌印,德妃叫人打了姐姐?”
“我沒事,秀絹,這事不要讓太后知道。”
“爲什麼,姐姐,那個鶯兒這樣欺負人,一定要太后給你個公道。”
“我說了,你不要在太后面前去說,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你怎麼還不學着些人事。”我訓斥道,真怕她去太后面前說,只好這樣的口氣講話了。
秀絹不再說話,去屋裡擰了一條冷帕子給我敷臉。
到了晚上我就有些頭暈,還真被十爺的烏鴉嘴給說中了,半夜就開始發燒,秀絹連忙叫了武大娘,武大娘熬了一些薑湯給我喝,裹了被子睡到早上已經好了大半,只是又開始咳嗽了。
我就只能在太后跟前照顧一下了,其餘的事秀絹一個人擔了下來,只是想不着法子了纔來問我。
用完午膳,太后本要午睡的,秀絹哭哭啼啼的跑進來,跪到太后面前泣不成聲。
我猜到大概她是爲了什麼,連忙道:“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快起來出去洗把臉,有什麼事好歹太后睡起來了再說。”
秀絹擦了眼淚嗚咽道:“姐姐顧得周全,秀絹卻忍不了這口氣了。”
“像什麼話,有事好好說。”太后坐回椅子上說。
“能有什麼,肯定是她和其他的奴才鬥嘴了。”我道。
“可是?”太后問秀絹。
“太后給奴才做主,今日德妃娘娘屋裡的鶯兒來膳房端菜,奴才不小心灑了些湯在她的衣服上,已經賠禮了,她卻不饒人,說我是南邊來的乞丐,還一併罵我爹孃,說得難聽,我回了幾句她就動手了,姐姐平日叫我息事寧人,我也不好還手,好在武大哥護着我,她卻不罷休,還說要告訴德妃娘娘。”
“德妃屋裡的鶯兒,德妃想來謹慎溫和,怎麼教了個這麼不懂事的丫頭?”太后道。
“太后不知,那鶯兒欺負人已不是一兩回了,德妃也護着她,昨日還打了姐姐的耳光,就是姐姐讓着她,不告訴太后,她才愈加囂張了,姐姐生病也……”
“你個沒規矩的丫頭,”我連忙阻止秀絹說下去,“作什麼在這裡亂嚼舌根。”
“暮念,那鶯兒打了你。”太后忙拉了我瞧我的臉,“我早上見你就覺得你的臉有些腫,如此一看還真是。”
“太后暮念是不小心着涼了……”
“好了,別說了,你的處事我還不知道,”太后朝外面道:“梅雁,你別站在外面了,去叫德妃屋裡的鶯兒過來。”
梅雁小跑着出去了。
沒到半盞茶的功夫,德妃便帶着鶯兒來了。我扶起地上的秀娟給德妃行了禮。
德妃道:“給太后請安。”
“德妃,你向賢惠,皇上也經常誇你。後宮有很多事要你打理,你雖然忙了,但是下人還是要管好。”太后道。
“兒媳知錯了,剛剛已經訓斥了鶯兒,她還年幼,纔剛進宮,還有很多事要學的,這次還請太后饒了她。”德妃說完看向鶯兒。
鶯兒立即跪下道:“請太后恕罪。”
“哀家老了,很多事都不能管了,你們自己宮裡的人,各自管吧。”太后嘆氣道。
那鶯兒以爲逃過一劫剛高興得要謝恩,只聽太后指着鶯兒道:“不過,暮念這孩子這些年來如此照顧我,哀家疼她還來不及,她也懂事,哀家從未訓斥過她什麼,你卻好大的膽子敢扇她耳光。”
我跪倒太后旁道:“太后,秀絹踏糊塗了,亂說話,您彆氣,是奴才着了涼所以……”
“你也別給她求情了,”太后道,“下去自己打自己兩個耳光。德妃,其他的你叫人教好了她,今日只是小事,嚴厲些是對她好。”
“兒媳知道,太后要午睡了,兒媳就不打擾了。”德妃道。
“恩,跪安吧。”太后起身,我扶了她去裡屋,卻看見了德妃審視的眼神。她可能沒意思到太后會這樣護着我,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德妃畢竟是後宮中地位較高的,太后怎麼會爲了我打德妃的人呢?
“你也別多想,一來我是給宮裡那些成日攀比弄的後宮烏煙瘴氣的主子、奴才都敲個警鐘,二來,你在我身邊待這麼久,早晚服侍嘮叨得比自己的兒媳、孫兒還多,我早把你當清雨了。”說道清雨,太后又悲傷起來,不說話了。
我扶太后坐在牀上道:“服侍太后是暮唸的福氣,不敢和格格比較。太后安好,是暮念希望的,也是格格的心願。”
太后教訓後,那個鶯兒確實收斂了不少,德妃大概也忌憚着太后,沒再找我了。
明日萬歲爺他們就要走了,太后特地叫人在院子裡擺了晚宴,雖說都是些素菜,但是有了御廚和武大叔,這些青菜、豆腐卻變着花樣弄出了十幾道菜,色香味俱全。
吃完晚飯,從太原請來的一個雜技班子,又表演了兩個時辰的雜技,萬歲爺心情很好,賞了好些銀子。
等看完了雜技已有些晚了,外面涼了,所有人就移到了屋裡,撿些家常事聊。
太后正說十三爺得了個小阿哥的事,大家都在打趣十三爺。
“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請。”德妃道。
“今日朕高興,德妃說來聽聽。”
德妃指了站在我身邊的梅雁道:“武家的三女兒臣妾甚是喜歡,武家身份雖低,但是這丫頭懂事,我想叫她改了吳姓,做十四的側福晉,請皇上做主。”
“這次武家功勞不小,德妃不嫌棄她的身份確實當得起‘德’字,側福晉不能,你自己安排一下吧。”
“你這孩子傻了吧,還不快謝謝皇上。”德妃看向梅雁道,又看向阿星。
我只見阿星慢慢的起身同梅雁一起跪着給謝恩,武大叔和大娘聽了報信也都進來謝恩。我只覺得腦中有千萬只蜜蜂在四處亂串,實在不能待在這屋裡,便出去了。
我本來想不通,爲何那日太后叫梅雁去喊鶯兒來,德妃娘娘卻也來了,現在才知道,梅雁遠不是我想的那樣膽小怕事。
“剛纔那些雜技演得可真好,那個走鋼絲的,臣妾都爲他捏了一把汗。”密妃笑道。
“是,倒是好久沒見過這樣好的雜技了,”萬歲爺道,“這又是暮念安排的吧。”
我纔剛進了房間給太后拿了一件貂皮袍子過來,還沒給太后披上,聽見萬歲爺叫我,我跪在太后身邊道:“是,奴才上次看了覺得精彩異常,就叫了來。”
“這次出行,莊園這裡安排得如此妥當,看來朕要是不賞你,太后要怪朕了。朕該賞你什麼纔好?”皇上笑道。
“皇上,臣妾給您出個主意可好?”密嬪嬌嗔道。
“行,你說來聽聽。”
“禑兒,也不小了,和暮念年齡也相當。”密嬪道。
萬歲爺會意,問太后道:“朕也覺的甚好,太后您覺得如何?”
太后看向我,我雖然千萬個不願意,但是也不能讓太后爲了我撂了萬歲爺的興頭,只好低了頭,聽見太后道:“暮念長十五兩歲,這也算不得什麼,皇上賜婚到底是暮唸的福氣,只是暮念照顧我慣了,我卻離不開她了,皇上今日先賜婚,等我這裡禮佛完了,再帶暮念回去完婚可好。”
我知道局勢已定,今晚的婚約是逃不過了,下意識卻看向了阿星,他也看着我,兩隻手幾乎要把椅子捏碎了,關節都泛白了。他在乎的,原來他還在乎。
可是這又能怎樣,我寧願他已經不在乎了,這樣便只有我一個人難過。以前媽媽放走爸爸的時候我不知道爲什麼,後來她才告訴我,‘暮念,如果你真的愛上了一個人,那你就寧願自己難過也不遠讓他難過,如果兩個人都難過那是自私不是愛情。’
在密妃的笑聲中我和十五爺跪着像皇上謝恩,這個女人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德妃的激將法,德妃求皇上要阿星納了梅雁,就是爲了刺激密嬪的好勝心。她想方設法的分開我和阿星,這回她算是徹徹底底的贏了。
等所有人都睡下了我才尋了空在院子裡散步,今日十五,我望着天空的圓月,今晚的月老肯定是偷喝了哪位仙子釀造得瓊漿玉露,醉了吧,竟然這樣錯點鴛鴦譜。